「傲云山庄」,一个建筑宏伟,占地千顷的庄园,光是从前门到大厅,坐马车就要花上一刻钟的时间,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座城,而不是一个山庄。
「不是我在吹牛,虽然我家老爷不是白手起家,但他让傲云山庄从原本的十几人,扩张到目前的五百人,这样你该知道他有多厉害了……」傲云山庄的管事阿凸兀自滔滔不绝的表明他对庄主李滔那比山还高、比海深的崇拜,「就连县老爷、知府也要礼让他三分,真要我说,在这徐州城里,凡事我家老爷说了算……」
李慕祥听得嘴巴张得大大的,原来这就是娘口中的「傲云山庄」呀!一种感动充塞胸壑,这么伟大的地方竟是他原本该生长的地方。
如果当年没发生那件事的话,这里会是什么样子?绝对不会如今日这般壮观吧?他有些了解娘亲牺牲自己的苦心。
「哇!好漂亮。」鸳鸯低声惊叹,想不到徐州城里居然有这么大的山庄,「你想,拥有这么大的山庄的人会是什么人?会不会很老?很凶?还是很狡猾?喂!你怎么又不理我了?你不是看得到我,听得到我说话吗?你说话呀!」
「别吵,我正在想事情。」李慕祥终于受不了她的唠叨,出声制止她说话。
「你叫我别吵?」阿凸惊讶的回头,不敢相信这个年轻人竟然叫他别吵,「你以为你是谁呀?」
「我不是在说你。」他立刻陪笑道。
「那你是在说谁?」阿凸不相信的瞪着他,这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不是在说他,是在说谁?「他是在说我啦!白痴,不准你瞪他,听到没有?」她不高兴的在阿凸面前晃着拳头。
阿凸当然什么都没看见,兀自理直气壮的开骂,「要不是看在你可能是少庄主的希望,我早就把你轰出去了。」
「对不起,对不起。」李慕祥连连道歉。
「你这是什么态度?他肯医你家的少庄主,你应该感激他才对呀!」她为李慕祥抱不平,挥出拳头朝阿凸的头打去,自然又是落空,「我打你、我打你,我就不信我打不到你……」
李慕祥很努力的装作没看见。
「你最好能医好我们少庄主,不然到时候你死着被抬出庄外,我可是连一滴眼泪都不会为你流。」阿凸揉着脑袋,「奇怪,我的头怎么突然痛了起来?」
咦?她打到阿凸了?她打得更起劲了,「我打你、我打你……」她兴奋莫名,心想努力还是有用的。
「啊!啊……」阿凸抱着头蹲下,「好痛啊!大夫,快帮我看看,我的头快痛死了,快救救我呀!」
李慕祥倒退一步,不知所措的看着眼前的情景--阿凸抱头哀叫,而鸳鸯则打得正高兴。
「大夫,你还愣在那儿干什么?快救我呀!」眼前一片昏天暗地,阿凸几乎要昏倒了。
「鸳鸯,够了,住手!」他还是出声了,没办法,谁教他心肠软嘛!
鸳鸯蓦然停手,惊喜的转身,「你叫我鸳鸯?你叫我鸳鸯了耶!」她兴奋的冲到他面前,「我好高兴你叫了我的名字,再叫一次,快点,我想听。」他唤她名字的声音好好听喔!
他无奈的苦着一张脸,有旁人在,教他怎么叫?「咦?我的头不痛了耶!」阿凸立刻站了起来,然后一脸奇怪的看着他,「你刚刚说什么?什么鸳鸯?这里哪有鸳鸯?」他四处张望,确定附近没有池塘。
「呃……我叫鸳鸯是因为……因为我看到你身上有鸳鸯的冤魂。」李慕祥随口乱谱。
真糟糕,自从遇见她之后,他越来越会说谎了。
「鸳鸯?」阿凸震惊的后退,一张脸吓得惨白,「真的吗?我身上真的有鸳鸯的冤魂?」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事,「啊!都怪我不好,当时我年纪小,老是拿石头丢鸳鸯,拆散它们,现在它们找上我了……鸳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他跪了下来,向看不见的她频频磕头。
李慕祥看得一愣一愣的,想不到歪打正着,被他说中了。
「你就是揭下『召医榜』的大夫?」
花厅里,一个身穿红衣的贵夫人开口问道,一双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李慕祥。
他不敢抬头,这傲云山庄的当家夫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厉害且美丽。
「是的,在下姓李,名慕祥。」
「李?」白兰花掩嘴一笑,「真巧,我们家老爷也姓李,你该不会是我们家的远亲吧?」
他吓出一身冷汗,只不过报个姓名,她就怀疑了?「不过,天底下姓李的人何其多,你可别乘机攀亲带故喔!」白兰花嘲讽的说,微一偏头,看到他身边跟着一个白色的影子,看不清楚脸蛋,大概是他在某处招惹上的冤魂吧?看来这个大夫的运气不好,待在这山庄里也不会太久。
「好了,我想大夫也累了,先去歇歇吧!明天我再带你去见侵儿。」哈!哈!又是一个可怜的猎物,而且「气质」相当不错,正好给侵儿补身子。
鸳鸯看着白兰花,怎么看就是觉得不舒服,她飘到李慕祥身边,直接说道:「这个女人铁定不是什么好人,你要当心。」
他脸上的表情未变,仿佛没听到鸳鸯的话一般,「多谢夫人的用心,但我希望能先去见见少庄主,这样才能知道少庄主得的是什么病,并趁早医治。」
「李大夫,你真是细心呀!」白兰花颇为赞许的样子,「既然如此,你就跟我来吧!
侵儿现在应该还醒着。」
「是的,夫人。」他回答,极力压抑胸口澎湃的情绪,他终于要见那个长年卧病在床的少庄主--他唯一的弟弟。
「别跟她去。」鸳鸯跟在他后头,努力的劝说:「我有预感,你们这一见铁定会发生不好的事情,我的直觉一向很敏锐,你一定要相信我。」
他的反应是,「请问庄主夫人,庄主呢?」
「他呀!他在闭关。」白兰花也不怕人知道。
「闭关?为什么要闭关?」
「当然是为了修道,打退更多的妖魔鬼怪。」但他再怎么修,还是看不出她的真面目,李滔呀李滔,你真是徒劳无功呀!
难道传闻是真的,傲云山庄的庄主除了擅长做生意,更热中于「驱魔之术」。
他脑中不由得响起母亲的话——祥儿,去劝劝你爹,劝他不要再入魔了,不要与魔为敌,他敌不过的,好好的做一个平凡人吧!
「这世上真的有妖魔鬼怪吗?」他嘲讽地问。
「我也劝过他好几次,但是他偏要这么做,我又有什么办法?」白兰花无奈的摇摇头,脸上似有无限的埋怨,但她内心可得意了--这世上当然有妖魔鬼怪,只是,没有眼光的看不到。
「喂!你为什么不理我?」鸳鸯气极了。
可他还是把她当成空气,「你是他的夫人,你的话他多少会听吧?」
「你错了!」白兰花遗憾的摇摇头,「除了他自己,他谁也不信……到了,这就是侵儿的房间。」她说,轻轻的推开门·嘎啦……门开了。
「大夫,请进。」她作出手势请他进门。
「李慕祥,千万不要呀!」鸳鸯大叫。
「多谢夫人。」他跟着白兰花踏进门槛。
房里弥漫着一股药味,还有一种令人气闷、不快乐的气氛,让人一踏进房间,就会被沮丧的感觉所笼罩。
「不用客气。」白兰花开心的唤道:「侵儿,你在哪里?你还醒着吗?」
偌大的空间里摆设简单,整个房间有种空虚的气息,以及无人居住的荒凉感。
「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鸳鸯说道。
他也有这种感觉,但他要自己别多心,住在这房里的人可是他的弟弟呢!
所以,当他弟弟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他的脑袋轰轰作响……
「我还醒着,我在这里。」一个微弱的声音回应道。
李慕祥加快脚步往发声处迈去,一心只想赶快见到弟弟。
然后,他看到了!
窗下,阳光晒不到的阴暗处有个躺椅,一个少年躺在上头,皮肤雪白,头发干涩,一张脸凹陷下去,全身几乎只剩下皮包骨,那双眼睛更是毫无生气的望着他,一副濒临垂死边缘的模样。
什么样的病可以把一个年轻人折磨成这样?他看了心好痛,那是他唯一的弟弟呀!
「天哪!他好丑,他真的是个活人吗?」鸳鸯毫不隐瞒的说出她心中的想法。
李慕祥很努力的装作没听到。
「侵儿,我是娘,我又帮你找了一个大夫。」白兰花走上前,把儿子扶了起来,慈蔼地说:「他是个好大夫,我相信他一定会治好你的病,让你变得健健康康的。」
「娘,你别再骗我了,我好不了的,不如让我死了算了。」李莫侵根本不抱任何希望,太大的希望只会带来更大的失望,他已经受够了,「我好累、好累。」
「胡说八道,你一定会好起来的。」白兰花叱道,她明白只要她找到「那个东西」,儿子的病很快就可以痊愈了,但是,那个东西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现身,她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娘,你别骗我,也别骗自己了。」李莫侵感慨的说,眼睛往李慕祥瞄了过去,不由自主地盯着他雪白的颈子。
李莫侵猛吞了一口口水,脑子里只有一种想法——扑上去,把那部位咬得稀巴烂,把他体内炽热、美味的液体喝进肚子里去。
但他终究还是有理智的,他闭上眼忍住饥渴,撇过头,「娘,带他走,我累了,想休息。」
白兰花看到儿子极力压抑自己的本性,嘴角不禁露出微笑,「侵儿,你想要什么,告诉娘,娘会给你的。」
「你看,她笑了,笑得好假,好诡异。」鸳鸯立刻叫道,「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但在李慕祥眼里,看到的是一个心碎的母亲,「夫人?」他关心地问。
「我什么都不要,你走。」李莫侵翻过身,不理他们。
白兰花叹了一口气,「我们走吧!让他休息一下,如果你要医治他,就从明天开始吧!今晚让他一个人独处。」
李慕祥没有理由反对。临走前,他依依不舍的回头看了李莫侵一眼,只见李莫侵面露迷惘,呆呆地看着窗外的蓝天。
「你似乎对他很感兴趣?为什么?」连鸳鸯也注意到了。
他急急的低下头,默不作声,他答应过娘,绝不说出这个秘密的。
「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她大胆的猜测。
「不要胡说!」他马上否认。
「你在跟谁说话?」白兰花忍不住问,见他在晚膳时总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有时还会自言自语,该不会是他拥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本事,还是他根本就知道他身边跟了个「东西」?「没有,我喜欢自言自语。」他心虚地笑了笑。
「哦?那你在自言自语什么?」白兰花也不是那么好打发。
「我……我……我在编故事,我答应给一个戏班子一个故事,让他们在今年的中元节演出。」他笑得灿烂,好象这事是真的一样。
这的确是真的,不过,这是三年前他在深山里的时候,那些戏子喝醉时向他要求的,如今这个戏班子不知去向,也不晓得是不是真心想要他的故事?「原来是这样呀!」白兰花很大方的表示相信,「那你可要好好的加油喔!」她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就像长辈对他的鼓励嘛!
但白兰花却越靠越近,「大夫,你好可爱呀!」她在他耳边吐气。
蓦然,他像被冰冻了一般,全身泛起鸡皮疙瘩,脑袋乱烘烘的——他有没有听错,他的后娘说他好可爱?她对他到底有什么企图?「我家相公老是闭关,研究那些有的没的,都不陪我,我一个人好寂寞啊!大夫,你说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