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争执在诊所里产生了骚动,候诊室的病患和护士纷纷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
「医生,艾医生。」小芸惊恐地拉拉她的衣袖。
艾宝贝回神,发现自己的失控,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放在患者身上,忽略男友带来的伤痛。
「不好意思,处理私人感情问题。」她连忙戴上口罩,将注意力重新放在工作上面。
洗完牙、漱完口后,男病患从诊疗椅上坐起。「医生,我想我今天先洗牙就好,其余的治疗我们另外再约时间。」
「好吧。依照健保给付原则,今天也只能先洗牙,其余的部分你跟护士约时间。」
男病患双腿虚软,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站起身,拉下口罩,看着护士递来新的病历表,娇声喊道:「下一位,路允玺先生。」
她凶悍的模样吓坏了路允玺,尤其她那双灿亮的眸闪烁着愤怒的余焰,让他更想逃。
他清了清喉咙。「艾医生,我突然想到今天下午还要开庭,我想还是改天再约时间好了。」
他站在柜台前试图索回健保卡。
小芸面有难色地说:「路先生,不好意思,你的病历我已经建档,而且也刷了健保卡,你临时取消会影响我们的作业程序。」
「路先生,你该不会怕看牙医,所以想用这种方式遁逃吧?」她的唇边噙着一抹诡异的甜笑,手里拿着牙钻的模样令人不寒而栗。
「当然不是。」他努力维持着男性尊严。
「那就坐上诊疗椅。」
「我是想,刚才艾医生受了那么大的刺激,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来恢复情绪。」路允玺斟酌着用词。
她瞇起美眸,思及忘恩负义的男友,心头又是一阵愤恨。
男人愈是看扁她,低估她的专业能力,她愈是力求表现!每一个女人都有哭的权力,唯独她没有,她不想示弱,更不想搏取同情。
「不需要,我冷静得足以应付每一位病患。」她又补充道:「一个具有专业素养的医生,是不会让任何事干扰她的情绪。」
「路先生,后面还有其它病患在排队,你快点坐上去。」小芸催促道。
艾宝贝走向前,对着一群小病患甜笑道:「小朋友,路叔叔好像不敢看牙医,怎么办?」
「羞羞脸。」小朋友很有默契的齐声笑道。
「路先生,来吧,大人要做小朋友的楷模。」
此时,残存的尊严和他的性命展开一场拉锯战。
「小朋友,你们想不想看牙齿观摩教学展?我们现在请路叔叔当我们的示范病人,教你们认识口腔和牙齿,以及正确的刷牙观念好不好?」
艾宝贝转而对小朋友哄诱着。
「好。」三个小萝卜头纷纷将路允玺围住,半推着他坐上诊疗椅。
「路先生,请坐,你是安儿的衣食父母、顶头上司,她在公司里深受你的照顾,我答应她会好好『招呼』你。」艾宝贝咧开白森森的牙,笑容灿烂得令人刺目。
「那就麻烦医生了。」他懊悔莫及,在心里不断咒骂艾氏姊妹花。
一个男人最脆弱的时候绝对不是头抵在枪口下,而是让一个情绪失控、又刚惨遭抛弃的女人看牙。
「放心,我的医术非常高明,看过的都说好,回诊率百分之百。」她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
「我先漱一下口。」他忐忑不安地躺在诊疗椅上。
「放轻松,张开嘴巴,告诉我,哪里不舒服?」她重新戴上口罩和手套。
「我左下方后面的牙齿在痛,但有时痛、有时不痛。」
「我看看,这样会不会痛?」
「一点点。」
路允玺此刻的处境犹如砧板上的猪肉,任艾宝贝宰割。
他发誓,要是他可以完好无缺地走出这间诊所,回事务所的第一件事就是炒艾安儿的鱿鱼!
「你的智齿陷在牙龈里长不出来,所以引起发炎,牙齿才会抽痛。准备一下,我请护士替你拍张X光片。」
「喔。」听起来不太严重,只是拍X光片嘛!
嗟!害他吓出一身冷汗,男性的尊严差点丢光。
路允玺十分配合的随着护士拍了X光片,然后又重新被「架」回诊疗椅上。
半晌,小芸将冲洗好的X光片拿给艾宝贝,她瞇起了眼,端凝了一会儿X光片。
「因为你的智齿阻生埋藏在骨内,而且残根的边缘已隆至齿槽骨边缘以下,所以引起发炎等症状,总之,这颗智齿非拔不可。而且你的智齿非常大,有三个牙根,都长歪了,难怪你会牙痛;不过你还真能忍,痛成这样才来看诊。」
这是赞美他忍功一流,还是暗讽他胆小呢?
「我的智齿又没长出来,妳准备怎么拔?」难不成她会「隔空拔牙」?
「首先,我会在你的牙龈注射麻醉药,然后再用手术刀划个十字,翻开牙龈,并且将骨头切削,再用拔牙钳一一取出,接着再缝合……」
任何人听到这里,双腿都软了,更何况又是让一个情绪极度不稳的女人执刀。
「自从离开医学院后,我就很少看到这种难缠的智齿,应该要拍下整个手术过程,供学生做学术研究。可惜,今天没有安排实习医生来本诊所观摩。」
冷汗沿着他的额际滑下。
「艾医生,我拒绝接受这样的治疗。」
「基于一个医生站在病患健康的角度而言,你没有权力拒绝。」
「我有身体自主权,妳不能强迫我接受这种治疗。」怎么说,他也是一名律师,辩论可是他的长才。
「身为医生,对于患者没有健全的医疗观念时,我必须站在辅佐的角色,告知他正确的病理观念和后遗症。」
路允玺深觉芒刺在背,彷佛她口罩下藏着诡异的笑容。
「不行,如果妳擅自决定如何诊治我的牙齿,完全没有尊重我的意愿,我可以提出告诉,请妳不要忽视我的工作。」
她拉下口罩,露出脸庞。「你是安儿的老板,更是业界颇富盛名的王牌律师,我当然不会忘记你的职业。」
「如果妳强硬要拔除我的智齿,我会考虑提出告诉,控告妳忽视病人意愿。」
艾宝贝将探照灯移至他的口腔上,双手捧住他的下颚,近距离地俯视着他。
「路先生,如果你不拔除这颗智齿的话,随着疼痛遽增,很可能会引发周围性牙冠炎!由于我们口腔有大量的细菌,如果受感染可能引发更严重的脓包,甚至是蜂窝性组织炎。
「总之,如果因为顺从你的意思不拔牙,进而引发一连串的病症,到时候你可以控告我医疗疏失,那时我不是更倒霉,而你的生命更是受到威胁?」
她的聒噪令他心烦,果然两个姊妹都一个样。
「你应该有听过混沌理论--纵使细微如蝴蝶之鼓翼,也能造成千里之外的台风。更何况是一颗发炎的智齿呢?」
她的长篇大论已经对他造成催眠效果。
艾宝贝趁他分心时,拿出喷雾麻药,喷在他的牙龈上,此时他感觉到口腔里一阵冰凉;他还来不及体验舒爽的感觉,艾宝贝早已备好麻醉针,快狠准地刺进他的牙龈里,椎心刺骨的疼痛感在体内蔓延开来。
「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他的口气无限哀怨。
「放心,拔牙这种事,所有的准备永远都不够。也许法院是你的舞台,但这里是我的天下,放心把你的牙齿交给我,我会让你非常的『满意』。」
他的瞳眸里掠过一丝悔恨,早知道就不该听信艾安儿的建议,还有丁维希那个帮凶的保证。
「放轻松,你的嘴角会开始变麻,等你失去感觉后,我才会进行手术。」
她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接着便命令护士备好手术盘,手上拿着一把亮晃晃的刀子。
好、好想死啊~~路允玺的嘴角不断抽搐着,直到整个下颚失去了知觉。
半晌,艾宝贝熟练的将吸唾管放进他的口腔里,拿刀子划开牙龈,接着拿起拔牙钳与三个倾斜的牙根奋战着。
路允玺以眼角余光瞄着架上一块块沾满鲜血的棉块,心里不断地哀泣。
「艾医生,何学启打电话找妳。」护士小芸接起诊所里的电话后,对着艾宝贝说道。
「妳回他,找死!」艾宝贝继续拿着拔牙钳深入牙肉里。
找死……这两个字实在太符合他现在的心情了。
「艾医生,何学启又说『妳敢』?」小芸摀着话筒当传声筒。
「死人没有发言的权力。」冰冷阴狠的话隔着她的口罩传出。
路允玺双手交握,在心里祷告着,希望这句话别变成他最后的下场。
半小时后,艾宝贝终于将所有的牙根取出,并且备好车针和缝线,进行缝合的工作,再以止血棉和纱布盖住伤口。
「终于拔出来了,太有成就感了。」她看着盘架上那三枚血淋淋的牙根,一阵狂喜。「用力咬住棉花,大约一个小时后再吐出来。还有,大约两个小时后麻药会开始退掉,会渐渐感到疼痛,回去先冰敷二十分钟,休息四十分钟,明天开始热敷,这样可以减少肿胀和疼痛感。」
路允玺从诊疗椅上起身,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整个下颚麻麻胀胀的,失去了所有知觉,这回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有「口」难言。
「这是止痛药和消炎药,吐出棉花后立即服用,可以避免疼痛。还有这几天尽量避免吃热食,一个星期后回来拆线。」艾宝贝叮咛着。「如果有什么问题,或者有出血不止的情况,可以打这支电话,我会马上为你处理。」
「路先生,这是你的健保卡和身分证。」小芸递上证件。
路允玺收下药品和证件,含恨咬着棉花步出爱心牙医诊所。
他回去的第一件事--开、除、艾、安、儿!
还有,如果在这段时间,他的身体有任何不适,他一定会提出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