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旅馆外的车辆不多,紫雯一下楼就看见一辆黑色宾士停在门外,车窗是敞开的,她清楚的看到谷若狂坐在驾驶座。她屏息的走过去,只想还回支票。
谷若狂听见轻缓的脚步声,回眸看见她,她末施脂粉,穿著一件白色高领羊毛衣,黑绒长裤,长发飘逸,美丽的模样是暗夜中唯一的光华,那正是他心目中的她。他倾身,伸长手要开车门邀她上车,她却没有上车的意思,而是沉默地递给他支票。
「做什么?」
「还给你。」她微微倾身,清楚地说。
「为什么?」谷若狂眼色转为暗沉。
「也许你常吃这么贵的宵夜,可是我觉得没必要。」她并不谅解。
谷若狂看到她眼底的受伤,不得不解释:「无论用什么方法,我只想单独见你一面。」即使那个袁安安狮子大开口,他也认了。
紫雯心跳悄然加速,拿着支票的手指轻颤。他诚挚的言语打消了她原先的想法,他开出支票其实并没有任何恶意,她心底终于舒坦了些,可他却迟迟不收回支票。「快收回去,我还有事。」
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谷若狂不以为然,直截了当地说:「上车。」
面对他有点狂妄的命令,她很无措,但她天生不会跟人拗,只有愣在那里的分。
后头有辆车驶来,正要停在饭店门口,门房赶紧上前指挥。「先生,请尽快把车子移开。」
谷若狂文风不动,紫雯瞧那车子驶近了,低声说:「快收回支票,把车子移走吧!」
「如果你不上车,我就不开走。」谷若狂固执地威胁。
紫雯并不想自己成了交通障碍,心急又无奈之下只好受他的威胁,上车了!
「系好安全带。」谷若狂毫不迟疑地开走车子。
紫雯把支票放下,系上安全带,感到微微的不安。「你要载我去哪里?」
「回台湾。」
「不,我明天还有工作,这份工作是有签合约的,我一定要准时上工……」
瞧紫雯一副慌乱的模样,谷若狂轻叹。
紫雯讶然地望向黑暗中的他,他的叹息声莫名地敲疼她的心,她这才发觉自己的反应过度,她身在日本,而他开着车如何渡海回台湾?何况她也没把证件带在身上。
「这份工作有什么吸引你的?」谷若狂很想知道她心底怎么想。
「至少可以让我独立。」紫雯低喃。
「不是因为叶诗肯吗?」他扯着唇,表情冷漠。
「你怎么知道他?」难道他也知道那些绘声绘影的腓闻了?
「你只要回答我所问的。」谷若狂面色紧绷,他是后知后觉了点,却不会永远不知不觉。
「要我怎么回答?」他狂傲的命令,让她觉得有点委屈。
「你跟他要好到什么程度了?」
「你何须在意。」听出他话中的醋意,令她心悸。
「我是很在意。」
他的语气听来带着沧桑,紫雯心一紧缩,眼底转着泪。
「他很关心我,我们只是好朋友,绝不是外界传说的那样。」她无法隐瞒他或伤害他。
「你心底……还有我吗?」
他问得太直接了,直接到令她没有招架的馀地,她低下头去,痛苦地落着泪,她心底一直都有他,但她真的害怕表白,如果不是当年他伤过她,现在的她岂会如此退缩。
她可以相信他真心爱她,想要娶她,却不同意他这么晚才说,真诚的感情是要在第一时间表达,否则就会打了折扣。
他无法再把车子往前开,她的低泣声令他快抓狂了。把车停在路边,他扣住她的双肩,将她拥入怀中,低切且煎熬地说:「如果要你说出口这么困难,那就永远别说。」
她当然是爱他的,没有什么可以改变这份爱,可是她的心境改变了,她无法突破心防,大胆说爱。
「为什么你要突然跑来?」她哽咽地问,在她以为他永远不会再出现了以后,为何又要在她的心海投下巨石,掀起浪涛?
「我想拆散你和那个姓叶的,想把你掳走,占为己有……我的感情也许自私,却真实存在,不过我不会强迫你接受。」
她该说什么?不,说什么都是多馀的,她只想要他吻她,手指缓缓移到他的颈后,拉下他的头,唇贴上他的。
他掳住她柔软的唇瓣,将她紧搂在怀里,轻吻辗转成了激狂的拥吻,只想填满彼此心中的想念。他的吻炽热无比,她的心暖烘烘的,感受他灼烫的呼吸,为他心悸、为他喘息,爱意已在她的温柔中表露无遗,他充分地感受到了,明白自己还欠她一句道歉,他拒绝她等待他,是个天大的错误。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车外蓦然闪起刺眼的光束,一阵接着一阵射进车里来。两人诧异地分开,望向挡风玻璃,车外一辆有两人共乘的机车,后座的那个人拿着摄影机猛拍,见他们发现后,立刻加速扬长而去。
「糟了,一定是狗仔队!」紫雯哀叫。
「什么?」谷若狂很惊讶,却没有放开她,轻声问:「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紫雯点头,羞红了脸说:「我和经纪人签订的合约里,有一条规定三年内不能交男朋友。」
谷若狂仔细思索她的话,开心地笑了。「这是个不错的约定。」至少替他保留了机会。
「为什么?」紫雯不懂。
「那代表你将是我的。」他可以等待。
紫雯心好热,昨日的伤痕得到慰藉。
「半年前我说错了一句话,其实我很希望你等我的,但现在我尊重你想独立的意愿,直到有一天,你想找个强壮的胸膛倚靠休息,那时希望你记得有个叫谷若狂的人,无论他身在纽约或台湾,都会一直等着你嫁给他。」谷若狂轻吻她的唇瓣,给了最美好的承诺。
紫雯甜甜地对他笑,禁锢的心获得了释放,她轻轻地拥住他,默默接受他的心意。「你什么时候走?」她把脸埋在他胸膛上问。
谷若狂低声一笑。「你总是问这个问题。」
「我在乎。」她红着脸说。
「你又什么时候走?」他轻抚她晕红的颊。
「后天又得去香港。」
「那至少我们还有明天。」他淡笑。
一天好短,而且不足一天,因为她必须工作,在她选择他强壮的臂膀之前总得把工作做完。她多么不舍得和他分别,紧抱他,多想就这么倚着他。「你真的会等我?」
「没错。」他说得自信。
「只等我一个吗?」她又笑了。
「当然。」他双臂紧圈着她。
两人就这么紧紧相依,两颗心因这个约定而契合。
翌日清晨——
紫雯顺利拍摄完一场戏,中午谷若狂就来探班了,他带来两个便当,陪她坐在庙宇的台阶上吃中饭。两人正浓情蜜意,一切尽在不言中,远方却传来一声动物般的哀呜声。
「噢!这叫我要怎么做?天啊……」袁安安人未到声先到,她手里拿着一本杂志,看见谷若狂更是极度不满意,一走近,劈头就开炮:「寒梦小姐,你又闹绯闻了,知不知道?」
紫雯没想到袁安安会这么快就得到消息,她放下饭盒,安抚地说:「安安,你别急嘛!是写我和谷若狂吗?」
「我是不知道他是第几顺位啦!」袁安安到手的支票飞了,自然对谷若狂也没什么好脸色,装着屎脸,把一本名叫「亚洲星海」的杂志摊开来,指着画面上她和一个上了年纪的男子的照片,盘问:「这个仙丽丝洗发精的老板蓝正盛,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跟他单独出去的,我怎么都不知道?这本『亚洲星海』拍到你们有说有笑的样子,他还伸手搂着你,噢!这样下去对你的演艺事业会有很大的影响。」
「这……」紫雯想起曾在替仙丽丝拍最后一支广告后,老板宴请她和叶诗肯吃饭,她记得他是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者。「这没什么啊!他的年纪都足以当我父亲了。」
「噢,别人可不这么想,而且蓝老板一直是单身汉,你要不要听一下内文,记者可是采访了他呢!」袁安安把杂志摊开,大声地念出来。「记者问蓝正盛,『蓝老板是怎么看待寒梦』,蓝正盛竟说『她长得像极了我的初恋情人』。记者又问,『你会对她展开追求吗?』蓝正盛反问记者,『你说呢』……」
袁安安猛然合上杂志,一副恨不得扔在地上踩的样子。「寒梦,这些访问会给观众很多遐想,对你清纯玉女的形象带来负面的影响!你知道吗?我好不容易摆平了叶诗肯,要他和你保持距离,现在又被爆料你和仙丽丝的老板『好象』有往来,我这个经纪人还要不要混啊!如果你不是炙手可热的明星,还是我的同学,我真想跟你解约。」袁安安大声嚷嚷。
「你说够了没?」谷若狂沉声问,被吵得无心吃饭了。
「都是你们这些臭男人,老缠着我的寒梦。」袁安安双手插腰,乱发飙。
谷若狂立起身,走向她冷冷地说:「我怀疑你只是把紫雯当成摇钱树。」
袁安安面对这高大英挺的大帅哥,也毫不客气地挺起胸膛回道:「你懂什么!女人要有拥有一片天很不容易,我只是尽心尽力地在帮她。」
紫雯见两人剑拔弩张,赶忙阻挡在中间,请求:「你们别这样,别这样。」
「我可以退让,但请你学会保护自己,爱惜名声。现在请你叫他走,我不管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就是要他别在公开场合接近你,避免节外生枝。」袁安安的出发点不只是为了利益,也是为了保护紫雯。
紫雯难以开口,一接触到谷若狂眼中的冷火,更觉得难为,她知道他动怒了。
「晚上等我的电话,我们再见面好吗?」她胆怯地请求他。
谷若狂紧盯着她为难的模样,心泛起凉意,她是答应让他等她,却只能遥远地等、秘密地等,他不只是要变成隐形人,还得变得又聋又哑!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爱着的人已不是一个平凡的女孩,而是家喻户晓的明星;可怕的是,那本杂志所采访的蓝正盛好象对紫雯很有意思,他的劲敌不少!
他知道自己该信任她,给她自由的空间,偏偏无法压制蠢蠢欲动的怀疑。说不定他一回纽约,就会有人乘虚而入,而他连声明立场的权利都没有。
「嗯。」要谷若狂点这个头,实在是万不得已,坦白说他极不愿意,一切只因为他爱她,但他的爱能有多大的忍耐力,还是个未知数。
紫雯很抱歉地握住谷若狂的手,两人四目交接,她希望求得他的谅解,而他感到很闷。
袁安安看到他们牵手,像被弹到神经似的跳脚。「快分开!万一有记者在,可就完了!」
紫雯立刻放开谷若狂,当她的手离开他时,他的心有某种因子也跟着被抽离了。他冷静地离开,心却无法平静。
紫雯看着他冷傲的背影,又看看放在台阶上的两个饭盒,忽然悲从中来;她情愿不当明星,只想投奔到他的怀抱。
袁安安走过去挽住她。「别这样,我也是为你好啊!」
「我知道。」紫雯体谅和宽容地说。
「他究竟和你是什么关系?」袁安安很好奇。
「他是谷家的人。」紫雯能说的仅止于此。
「收养你的谷家吗?」袁安安还想知道得更清楚,但紫雯不再回答,袁安安有个预感,觉得大事不妙了。
在日本的最后一夜,谷若狂并没有见到紫雯,袁安安故意安插了一个电视娱乐节目,要紫雯在日本曝光。
在车上,紫雯一直试着打电话和谷若狂联络,但他始终没有接听。她的心一直悬在半空中,做什么都无心,只好留言给他,说她得去录影,今晚无法见面,盼他能回她电话。
一到了摄影棚,竟是通宵达旦的录影,当她离开摄影棚时天色已亮,回饭店正好赶着启程到机场。
她在路上又打了电话,接到的却是他的留言——
「雯,我搭早班飞机先回纽约了,工作固然重要,但不要太累了,期待可以单独再见你一面。」
没有任何责备、怨言,只有温柔的关怀和包容。紫雯放下电话坐在车后座,两行泪无声坠落,心底好难过。她的工作不知何时能结束,她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再见到他。他说他会一直等她,可是她觉得自己好残忍。
坐在头等机舱里的谷若狂,戴着墨镜,闷闷地望着窗外,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这么伟大,他可以容许心爱的人临时取消约会,尽管他万般期待;但如果这样的模式是她所要的,他又何尝不能大方配合。
在她听从袁安安那女人的话,放开他的手后,他清楚地明白——
他可以拥有她,但她绝不是他一个人的,她是个明星,很多时候他只能像个观众,在遥远之处崇拜地看着她……心底难免怅然若失,他可以勉强自己只当观众,但这样的感觉居然是有点悲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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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机场。
紫雯甫下飞机,一路由袁安安、助理和保全人员陪着。她穿著轻便,戴着墨镜,掩饰哭红的双眼。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出境处竟守着大批记者,摆开很大的阵仗迎接她,她一出现时,大批记者立刻涌上来。助理、安全人员和袁安安一一阻隔了记者的接近,但记者不死心地把麦克风、录音机纷纷往紫雯面前递,还有人扬着一份报纸,彩色页上是一张张她和谷若狂亲密的画面,以斗大的耸动标题写着——「爱情不分姓氏」!
「寒梦小姐,水果日报今天爆料,你和男友在日本约会,还有照片为凭,这名男友是MASTER的老板之一,对吗?」
「根据水果日报的深入调查,他叫谷若狂,是个商业钜子,你承认跟他往来吗?」
「寒梦小姐,这份报纸还说谷若狂应是收养你的豪门世家的第三代孙子,这么一来,不就是谷家人爱上谷家人,你可以忍受道德舆论吗?」
数十张嘴,许多问也问不完的问题令紫雯心慌,她低着头,完全不做回应。
随行的袁安安,看到记者手上的报纸,真的有点头大,但她经纪人混久了,场面见多了,知道怎么应付这混乱的场面。「寒梦小姐待会儿还要轧戏,请大家先回去,下星期她会召开记者招待会,向大家说明。」
记者们无非是想要第一手的消息,经纪人有了正面的回应,他们就纷纷退开,不再紧迫盯人地发问。
袁安安很快地护着紫雯脱身,坐上公司的箱型车离去。
车上正好有这份专门披露艺人八卦的报纸,袁安安一把抓过来看个究竟,看完后一脸错愕地问紫雯:「你谁不好去爱,怎么可以和谷若狂恋爱,还被拍到呢!他算是你哥哥吧!」
紫雯低着头,默默无言地双手交握。
袁安安低声问:「你要我向那些记者怎么说?我看你的演艺事业毁了!」
「我不在乎。」紫雯终于开口,抬起苍白的脸问:「你什么时候要开记者会?」
「那是唬人的,我怎么开?完全没有充分的理由反驳这份报导,你叫我去说什么?就连『消毒』都有问题。」袁安安真的没有「步数」可以用了。
「这份报纸台湾也发行吗?」
「只要有华人的地方都看得到。」袁安安以为紫雯是为自己的前途担心,但她的表情却很平静。
其实紫雯唯一担心的是——若是奶奶知道了,会不会将她逐出家门?与其让奶奶看到报纸才得知,不如她自己先向奶奶坦白。
到达香港九龙的下榻饭店,紫雯一进房就关起门来,上网查看可有奶奶寄来的家书,打开信箱,奶奶寄来的信已快把信箱塞爆。
一一地打开信件,差不多都是奶奶从网路抓下来很不错的短篇文章,她无法从任何一封信中看出奶奶知不知情。
她点进聊天室,奶奶正在线上,她立刻问候老人家。「久违了,奶奶。」
谷奶奶正欢天喜地的在书斋里剪报,一听到电脑发出声响,以为是网友上线,一看竟是紫雯,她立刻放下剪刀坐在电脑前打字。
她老人家打算把这个什么水果报纸的报导剪下来裱框哩,还想嘉奖这个拍到如此精彩画面的记者;但最该奖励的是她的贴身女仆阿银,她一早出去晨运,看到这份报纸就立刻买了回来,她看了可是惊喜加欢喜。
若狂那小子没有辜负她,跑去找紫雯,而且照这些精彩照片看来,他们一定会有结果的。到时就轮到她这个谷家大家长,必须要跳出来讲些话,以端正视听了,紫雯不是谷家养女的事实必须让天下人知道,也让两个孩子能安心地恋爱。
「孩子,工作还顺利吗?」奶奶问。
「还好啊,奶奶,只是……」紫雯说不出日。
「尽管告诉奶奶,奶奶来替你解决。」奶奶早已胸有成竹。
「今天如果你看到一份报纸报导我和若狂的事,那其实是真的,我想请您原谅!」
「傻孩子,奶奶已经看到报导了,开心都来不及哟,其实奶奶早知道你们彼此有意思,才会把你接回家里,就巴不得你们会有结果啊!其实就连若狂都不知道,你在咱们家的户口名簿上一直只是登记寄住,而不是养女,奶奶之所以这么做,都是为了保护你,希望你体会奶奶的心意……」奶奶把自己的计划坦白地说出来。
「我要怎么感谢你呢,奶奶?」紫雯对这从不知情的事感到惊讶,却也如释重负,边打字,边落泪,心底更加感谢奶奶。
「不要说什么感谢。明星不是都爱开什么记者会?如果你有必要开记者会的话,奶奶会立刻带着证明文件飞到香港,给你最大的支持。」奶奶很欢喜地说。
「好。」紫雯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耐心地等待谷若狂回到纽约,然后打电话告诉他这件事,相信他也会跟她一样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