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西下,凉风徐徐,阵阵蝉呜伴随着家家户户传来的炒菜声,交织出一幅甜蜜温馨的图画。
冷天昊胆战心惊,站在老旧的厨房边上,一双手下意识地左挡右闪。
“月影,真的不要我帮忙吗?”他第三次开口问道。
“不用。这点小事——”一块硬币大的鸡肉飞了开来。“我一个人就可以搞定了。”
唐月影挥汗如雨,一手拿刀、一手握铲,小小的厨房里鸡、鸭、鱼、肉、青菜、豆腐满天飞,战况足以媲美二次世界大战。
居然胆敢怀疑她身为一个女人的天职?那么,她不好好露一手都不行了。
冷天昊摇摇头再次步出厨房,只要她别把自个儿的手给剁了当菜烧,那间破旧的厨房就当作是送给她的实验品,烧了算了。
“怎么样,她一个人没问题吧?”冷天旭从报纸中抬起头来,平常难得在家的他,今天居然出人意料地没踏出家门半步。
冷天昊快快不乐地想着,早知如此,他应该一下班就带着月影上馆子去,好远远地避开他。
“她可以的,你放心吧!”他几乎是从齿缝中进出这两句话。
将身躯半倚在窗台边,冷天昊修长的双腿交叠着,一双十足深沉的黑眸,审视般地盯着坐在客厅一隅、完全专注在报纸上头的冷天旭。
“你对月影,当真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话是什么意思?”冷天旭顿了顿,将视线从报纸移开。
可惜。
他的脸色,并没有冷天昊预期中的慌乱,他垂首,有些讽刺地扬起嘴角。
他这个大哥是出了名的冷静,所以这种反应在他看来并不奇怪。总之,不管他是装的,还是当真听不懂——事实,迟早会证明一切。
“我看过,你为月影画的素描。”冷天昊说完这句话之后,缓缓地抬起了那有如老鹰般锐利的眼。
一幅栩栩如生的半身素描,画中女子巧笑倩兮、约莫在十八九岁上下。当然,光凭这点还不够证明些什么;证据,就藏在那右下方的角落里,一行清晰可辨的签名及日期。
那是六年前的画作,时间则正巧在冷天旭出国前一个月,月影还在S大念大一的时候。他,就是唐月影口中的冷学长。
“你进了我的画室?”冷天旭依旧沉着气,不过从他倏然扭曲的优雅五官,可以想见他内心的激动。
“对。”冷天昊从容不迫地迎上他冰冷的眸子。
“而且,我并不觉得这么做有何不妥。”
那间位于顶楼的工作室,是冷天旭一个人专属的画室;除了他自己以外,包括他们的父母,谁都不能随意进入。所以一直以来,冷天昊都不晓得那里头长成什么样子;当然,他也没兴趣知道。这一次若非为了月影,说不定他这一辈子都不会踏进那个房间一步。
“不管为了什么原因,你都应该先问过我的意思再进去。”冷天旭冷冷地说道。
“是吗?”冷天昊有些不屑地笑了。“那是你说的,我可从来都不这么想。况且,如果我没有进去、没‘恰巧’看见那幅画——你,是不是打算一直隐瞒下去?”
他冷天昊从来不要人,更恨被人家耍;所以,他宁可自己亲手揭开那难堪的、丑陋的事实,也不让自己成了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傻瓜。
良久,冷天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没错,我是画过一幅年轻女子的肖像,那画中的人,也确实酷似月影。不过,‘她’究竟是不是月影?这点连我自己都没什么把握。如果你进过我的画室,看过我的作品,就应该知道,我画过的人物不下几百个,我不可能每一个都记得那么清楚。”
月影,或许只是他笔下的一个灵感罢了,他已经完全记不得了。
“你的意思是说,你画过月影,但你却不认得她?”
“没什么好意外的。”
“哼,是啊,我倒忘了你有过人的天赋异禀。”连只看过一眼的东西,都能维妙维肖地逐笔画下,拥有这种功力的人,大概也只有他冷天旭了。
冷天昊承认,他大哥的资质确实是异于常人。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所说的话就一定百分之百可信。
“如果你不相信我说的,何不直接找月影来对质比较快?”冷天旭转身,面无表情地走向大门。
“我会的,在我确定你没有任何隐瞒之后。”
如果冷天旭说的是真话,那么有问题的人就是月影了。
这件事,就快要真相大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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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冷大哥呢?”月影端着一锅红烧蹄膀,站在餐桌边问。
“他说有事要出去一下。”冷天昊四平八稳地坐在老旧的木椅子上,面露微笑地说道。
他当然知道冷天旭突然离开的原因,他很感激他的自动自发。
“什么,出去了?!你怎么不留他一下。”唐月影嘟起了嘴。
她一个人在厨房里奋战了那么久,吸了那么多的油烟划了那么多道口子,为的就是要让他们两兄弟好好尝尝她的手艺,顺便崇拜她一下。
可现在,她的虚荣心只够得到一半的满足。
唐月影叹口气,有些失望地放下手中的那锅肉。
“他不在不是更好,就没人打扰我们了。”冷天昊说着,显得有些不快。
他没有忽略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她该死的失望、沮丧,此刻却是令他更加地坚信,月影当初突然答应要搬进来这里住,绝对是因为冷天旭的关系。
她,居然很卑劣地利用了他对她的信任。
“你怎么能这么说啊!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大家聚在一起开开心心地吃顿饭,不是很好吗?你为何就不这么想呢?”月影叉起了腰,感到生气。
冷大哥是个好体贴的人,为何冷天昊一直要排挤他呢,为什么?
冷天昊笑了,笑得有点戚然。“你是在气他不赏你面子,还是在气我?”
“都有!”她被他们兄弟俩搞得连自己都没什么胃口了。
煮得那么辛苦又怎样?到头来还不是白忙一场。
“过来。”
冷天昊温柔中带点霸气地命令道,并朝她伸出一只手。
唐月影慌乱地抬眼,她紧闭着唇,心跳逐渐加快。
现在的冷天昊看起来和平常时候不太一样,有些深沉、有些凝重,更有些危险。没错,他看起来很危险,就像一只盯紧了猎物的狮子!
唐月影的心中虽然一再地响起警讯,但是冷天昊低沉的嗓音却像符咒似的,催促着她的脚步移动。
“过来,过来我这边。”他扬起了魔触的嘴角。
一步、两步、三步——
待她靠得够近了,冷天昊才一个伸手将她拽进怀里,让她僵直的背脊紧贴着桌缘,面朝向他。
“你好像真的很怕我?”他浅笑,食指的指尖轻轻滑过她柔嫩的粉唇。
唐月影不禁全身一颤。
她是不是傻了?否则怎么会任凭他的手指肆无忌惮地流连在自己的唇上?她闭上眼,感觉心跳愈来愈快。
不行,她不应该这么听话,她不能让冷天昊再一次误解了他们的关系。
美眸一掀,唐月影咬牙别开脸,却教冷天昊给阻些了。他轻轻固定住那弧度优美的下巴,改用粗糙的拇指来回抚摸着她诱人的唇。
“有没有人,像这样摸过你?”浑厚低沉的嗓音,就像一道催化剂般,腐蚀着她薄弱的意志力。
唐月影不断地喘着气,害怕,却没办法不去看他蚀人魂魄的双眼、不去在意他诱惑人心的抚触。
“有没有?”他突然加重了手指间的力道。
如果她点头,他怕会忍不住捏碎这精巧的下巴。
唐月影用力地吸着气,摇摇头,她不晓得他为什么要问她这个问题,她现在已经什么都不能想了。
“那么,有没有人对你做过这种事?”他说着,唇骤然降下,夺去了她的呼吸,也夺走了她最后一滴的思考能力。
那湿热的双唇熨贴着她,来回地厮磨、试探。
这种前所未有的、极为亲密的触感,让唐月影为之悸动,她忍不住仰首,微启樱唇,让自己更加地贴近他。
唐月影的配合,让冷天昊感到骄傲,他放下原本钳制她的手,两只强而有力的臂膀转而移向那纤细的腰肢,将她更深、更紧地搂向自己的胸膛。
然后,他灵活的舌一挑一伸,滑入了唐月影有如蓄了蜂蜜般甜甜的口中。
“唔——”她蓦地张开了眼。
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原本的意乱情迷瞬间消失无踪,此时此刻,唐月影突然涌起了一股复杂的、难过的情绪。
“不要!”
她用力推开那堵硬如铜墙的胸膛,慌乱无助的脸上尽是受伤的神情。
“月影?”冷天昊伸手环住她不断往后退的身体,免得她掉落椅子。
“你放开我!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太过分了,我恨你、我恨你——”她忿然捶打着他依旧不断逼近的庞然身躯。
他夺去的不只是一个吻,更是那颗保存已久的、忠贞的心啊——
冷天昊木然看着从她眼眶中滚落的泪珠,他的心猛然一紧。
“为什么要哭?因为,我不是你心里面的那个人吗?”他眉头深锁,痛苦地承认了这个事实。
他,终究还是输给了冷天旭——
他无言地看着唐月影眼睫上晶莹的泪珠,她竟是这么的美、这么的好。
可是,这样的她,却有着一颗最残忍的心。
他缓缓松开手。“你走吧!”第一次,他让疲倦的感觉征服了自己。
唐月影止住了泪,怔怔地看着他。
他紧闭的眼看起来好憔悴,他阳光般炙热的脸,此刻却像覆了一层寒霜一样,冷峻得令人害怕。
“你还不走?”冷天昊张眼。
“我——”
“你放心吧,以后没你的同意,我不会再对你动手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比什么都更教人难堪。
唐月影鼻头一酸,强忍住胸口传来的阵阵刺痛,她起身快步走出餐厅,也走出了那面温暖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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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自从和别人一样享有周休二日之后,唐月影开始痛恨起了每个星期一。
她将椅子转了一百八十度,背朝办公桌,两脚就这么自然地跨在窗台底下堆放的杂物上。
冷天昊不在,到南部出差去了。
老板不在家,照理说员工应该会很高兴才对,可以摸鱼打混、跷班喝下午茶,还能打长途电话聊八卦聊到耳朵痛。
可是,这一天下来,她居然一件坏事也没做。
因为——她一整天都在想冷天昊。
昨天,他连晚饭都没吃就睡了,今天早上不晓得有没有买早餐来吃?还有啊,他这两天要下南部出差也没告诉她,还是萍萍说了她才知道的,害她白白担心了一个上午。
他在对她做出“那种事”之后,居然是这种态度,真是有够恶劣的!
可是,这么差劲的一个男人,却让她记挂了一整天。
平时她总嫌他碍眼、老爱黏着她,现下他不在身边了,她却觉得身上像是丢了什么似的,成天都提不起劲。
唐月影再次叹了口气。
现在她要伤脑筋的应该是晚上的事才对,今晚只有她和冷学长两个人在家,这是她等了好久才等到、千载难逢的机会!
也许她应该先去洗个头,顺便上上卷子,然后再绕去超级市场买个菜。
嗯,就这样吧。唐月影起身拿起陪伴她多年的蓝色小包包,往肩头一挂,准备提早下班了。
“月影啊,幸好你还在。”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办公室门口传来。
唐月影几乎是直觉的沉下了脸。“有事吗?”她连头都懒得抬。
原本她以为上来十二楼以后,就不用再看见那张讨人厌的嘴脸,没想到却事与愿违,那女人一有麻烦事就先想到她。
“我知道冷经理这两天不在,所以想麻烦你帮个小忙。”高莉像只哈巴狗似的摇着尾巴笑。
“我?我能帮得上什么忙。”她充其量也不过是个打字、影印、送公文的小妹罢了,还能做些什么了不起的事?
“这里有几份急件,真的非常急,你能不能先替冷经理签核一下,几分钟就OK了,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高莉将手中的几份未签文件呈放在唐月影的办公桌上,脸上依旧是笑盈盈的。
“你说什么?要我代签这些文件?有没有搞错,我只是个助理而已,我签的名起得了作用吗?”这个高莉显然是变笨了,居然想出这等蠢事?
高莉像是早算准了唐月影会有这种反应,她呵呵笑道:“我当然不是要你签自己的名字,你可以拿冷经埋的印章来盖呀,你知道他的印章放哪儿吧。”
瞧她说得多溜呀,那不就是要她去偷东西吗?
“那怎么可以?盖章这么重要的事情,得要冷经理本人同意才行,我可役这个权利。”这种违法的勾当,再笨的人也知道不能碰,高莉真是看扁她了。
高莉有点失了耐性,她边用鼻子吐气,边皱着眉解释道:“这么简单的事情你本来就可以做主啊,否则,冷经理要个助理做什么?他不在的时候,你就是得帮他处理一些‘简单’的工作。之前的助理——可没一个像你这么怕事的。”
啥?竟然说我怕事?!
月影指着自己的鼻子,胸部因气忿而剧烈起伏。
“谁说我怕事的?盖章就盖章吧,出什么错我可不管喔!”她抓起桌上那曾三联式的签呈,飞快地瞄了一眼。
哼,也不过就是些企划案跟请购单嘛,有啥大不了的?
咦,等等———
“这张是什么东西?”她抽出被压在最底下那张格式看起来挺陌生的黄色单子。
她在楼下待了几年了,可还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签呈呢。
上头,用钢笔写了一堆密密麻麻的英文字,还有类似平面图及金额的符号,看起来好像是报价单之类的……
“哎呀——那个你就别管了,冷经理他老早就同意这个案子,就只等厂商点头而已了。你动作再不快点,厂商在楼下可是会等得不耐烦的!”高莉神情激动地说道。
这个合作案肯定能为公司带来大笔的利润,如果谈成了,公司不但不会责怪她擅作主张、逾权处理,还会将它当作是大功一件,好好奖励她。
届时,就连冷经理都要对她刮目相看呢!
高莉忍不住窃笑,幸亏还有一个唐月影在前面替她挡子弹,否则,到时候——谁来承担这个盗用印鉴的罪名呢?
月影耸耸肩,对她所说的理由不置可否。“好吧,那你在这边等一下。”
既然是冷天昊点头的案子,那就一定没问题了,他那么能干,还怕会出什么乱子吗?
而且,说不定这还是她将功抵罪的大好机会呢
“唉,你能不能快一点,这个厂商脾气大得很,我们可得罪不起哟。”见她还杵着,高莉忍不住再次催促。
“好啦,我这不就要去拿印章了吗!”
嗟,没见过这么猴急的,要不是她唐月影在,这会儿看有谁要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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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前,冷天昊刚结束一个高阶主管会议。
这会儿,他已经推开会议中心的玻璃门,来到山庄附设的露天游泳池畔。
时节已经进入立秋,山上的气温又比平地来得低些,所以泳池里一个泳客都没有,倒是有几片早秋的枫叶在水面上兀自漂荡着。
明早,还有半天的会要开,所以今天他是回不去了。冷天昊抬头,看着湛蓝天空之上,淡淡的一弯皎月。
自从月影搬来一起住之后,这还是他头一回没在家里过夜;她应该很高兴吧?这下可终于有机会和冷天旭单独相处了。
冷天昊扭曲着嘴角,想到自己竟让那两人耍得团团转,他不自觉地握紧双拳。
叮铃一叮铃——
腰间的手机震动了几下之后,大肆响了起来。
冷天昊皱眉按下接听键。“喂,我是冷天昊。”
“老大,事情不好了!”对方是个男性,声音听来十分地紧张。“希恩那个案子出问题了,现在老总正在大发脾气。”
“出了什么事,你慢慢说。”
五分钟之后,冷天昊挂上电话,他思忖了一会儿,然后拨了通电话出去。
“喂,航空公司吗?我要订票——对,今天晚上——飞北部,愈早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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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多平方大的办公室里,刘班长正来回踱着步。
“小刘,辛苦你了。”冷天昊从外头走进来,神情肃然,但不见慌乱。
“老大,你可回来了,你才离开一天不到,高莉那家伙就惹了一堆麻烦。”刘班长没好气地说着,瘦削精明的脸上尽是愤慨。
“西恩的厂商呢?走了?”冷天昊蹙眉。
“早就走了,捡了那么大一个便宜,不快闪人难道还留下来等着我们反悔?”刘班长吱了一声。
冷天昊没当他是属下,他也把冷天昊当成了哥儿们,说话一向直来直往。
“那份签呈呢?”冷天昊凝眉。这点他一直百思不解,他连看都没看过的东西,怎么会一路呈上老总那儿去?
“东西在老总桌上,听说上头还盖有你冷老大的章,所以老总才会气绿了脸。我劝你赶紧查出真凶,否则以老总那个人的脾气,一旦发起标来——啧啧啧,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冷天昊依旧皱着眉。这点他也知道,可是盗用主管印鉴这种事可是非同小可,抓到谁,谁就完蛋,不能开玩笑的。
他抬头瞪着天花板,突然间,他灵光一现。
“小刘,你陪我走一趟警卫室。”
“干吗?你知道是谁干的了?”刘班长紧张地问道。
“还没,不过快了。”
只要调出今天监视器所录下的录影带,便不怕查不出凶手。
现下他最担心的是,家里头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不晓得和这件事有没有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