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没有事忙的午后。
连续七天,汤美儿遭到了马颖衫的鲜花攻势,而且犹如花海般的充塞着她的住处,而这也是席武的家,他更理所当然的看到。
自从那天的拌嘴之后,席武与汤美儿的关系就这么僵住了。
席武的前数任女友,都没有汤美儿倔强的个性,而且也不用花费任何精神去对付那些女友,而今遇到了汤美儿,他便因此手足无措得不知该怎么处理才是恰当。
然而,就算他不懂得处理,但由于马颖衫的攻势又快又猛,看在眼里的他,自然慌在心里。好几次,他已经鼓足了勇气,想要上前向她道歉,甚至想闲聊几句都好。不过,由于她并没有更进一步表示,所以他也总是前功尽弃的又收回原先要说的话。
而另一方面,汤美儿却比席武还焦急。
在她的心里,最期盼的不是马颖衫的鲜花攻势,也不是更多的流言奔窜来更加炒红她的知名度,就算她再怎么当红,她心里最想的却只是席武的一声问候。
难道相恋,会如此困难?那么,那些已经恋成先生太太的情侣们,又是怎么度过这一段低潮期。郎有貌,女有容,他们怎么也不会成对怨偶。更何况是才几天的怨偶。老天对她真是不够公平。
而就在彼此各怀鬼胎的猜疑下,有个人打破了两人都闷不吭声的僵局。
“美儿,美儿。”
令人十分意外,汤美儿的摩登母亲——林淑,居然闷声不响的回到台湾,而且自己开门进屋。
这时的汤美儿与席武,正巧各占一方的或看杂志,或看书刊。所以,当林淑出现在这个家时,两人都吓傻般的看了彼此一眼。
“我心爱的宝贝呀!”
林淑还是非常摩登,一袭三宅一生的抢眼橘服,好似她才是电影明星,可惜,她那张忠贞爱国的脸蛋,还是没蜕变得多美。
“我听说了你的事了,哎呀,宝贝,你竟然替你妈圆了少女时期的梦呀!”拥着汤美儿,林淑的表现不是思念,而是把汤美儿当成了世纪之宝,她不再反对女儿走的路了。
眼见两母女拥在一块儿,席武想去弄个冰茶什么的, 给远道而来的林淑解解渴。
眼尖的林淑见状,大声一喝,“席武,你给我站住。”
糟了,难不成有什么风声传过去了。席武心里暗忖不妙,怪不得今天心神不宁,难道汤妈要教训他了?她也许还没忘记他四岁干的那件好事,这次新仇加上旧恨……
心乱如麻的走到林淑眼前,他僵了半晌的脸,勉为其难的挤出抽搐的笑道:“汤妈,叫我呀!”
半晌,林淑啥也没说,只是盯着他看,看到席武不自在,不由得将眼神瞟向汤美儿时,她才又忽然的低吼,“你竟然没告诉我!”然后,她便开始欢喜的笑了起来。
席武仍然把眼神瞄向汤美儿,但她却只能耸耸肩,不确定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跟席武一样,许久没见着母亲。
“好了,别一副作贼心虚的模样,我都知道了。我说美儿怎么死守着台湾不移民,原来有你这个情郎在这儿,怪不得女大不中留哟!”
这是怎么回事?不但席武搞混了,连汤美儿都有点心慌了,而她还想着,席武可能以为是她告诉母亲,但她没有。
两张无辜的脸,很快的立于林淑眼前。
而林淑可乐得很。心想要不是席文一封E—mail,她跟老公恐怕都不会知道,当初想撮合的两小无猜,今日居然如父母所愿的在一起,只是,他们之间的问题似乎还不小,光看两人现在的表情,就够她摸清一切了。
“我得感谢你照顾我家美儿,别看她乖顺的样子,骨子里的鬼怪,连我这个做妈的都搞不懂。”
“妈……”汤美儿求饶的道。
林淑故意板起脸孔,“闭嘴,我现在跟我女婿,也就是我的半子在讲话,你少插嘴。”
“可是……”
“都闭嘴了,讲不听,席琥,叫你老婆乖一点。”林淑假意端出威严道。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席武简直快要“花轰”了。他摸不着边的不再只是将眼神瞟向汤美儿,而是正大光明的瞟着她看,好似把一切的责任全都推到她的身上。
然而,对一切事也不明白的汤美儿,则是以无辜的眼神回应着席武,并且有些恼怒于他的责怪态度。
席武首先开口,“汤妈,我想我跟汤美儿有点事要商量一下。”
“是呀,妈,我跟他有事要谈,你自己坐一下,别管我们。”
两个人你推我,我推你的走进房里准备商讨事情,在外头的林淑,早笑得合不拢嘴。心想有谁会比她更了解这两个从小看到大的娃儿,想的是什么事!
*****
席武压你声音问:“你跟你妈说了什么?”
“什么,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我还怀疑是你说的哩!”
“我说的?”席武快气炸的指着自己,然后不甘示弱的反击,“我有什么理由去说这种不属实的事。”
“不属实,你自己说喜欢我的。”
“我……”被她指正后,席武当然不会不承认,只是,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再承认一次。他转变话语,“我的意思是……”
“怎么,不想承认了吗?”汤美儿打断他的话。
妈呀,她还真直接,要不是他与她太熟了,他真要以为她爱他得要死。“谁不承认了,我只是……”
她口气冲冲的说:“只是什么,你摆明了不敢承认。”
“我哪不承认了,我……”
“不敢承认就一句,何必咕咕哝哝的,又不会因而少一块肉。”汤美儿得理不饶人。
席武豁出去,大声喊,“混蛋,我本来就喜欢你,有什么好不承认!”
这句话,说中了汤美儿的心事。她摆明的就要他说这话,但他就是不说,而现在他说出来之后,她的心情真是愉悦。
她脸上充满着笑面,而心情也不再如同几天前那般的压抑,毕竟,要不轻易说爱的席武当着她的面说出这样的话,也确实不容易了。
席武也察觉到她的诡计。他气极的说:“你……故意的。”
她不语,只是笑,而且还夹杂着得意,然后当席武还想问些什么时,她却一溜烟的跑掉,而在冷战了十天后,两人在林淑忽然的出现下重新修好。
*****
“汤美儿,这些花要放在哪里?”
已经堂堂进入第十五天,马颖衫的花束的确为席武与汤美儿带来严重的困扰。
这几天,因为有了林淑,所以一切变得风平浪静,然而当林淑一离开这个家,剩下的两人仍然有旧的问题要解决,而最首要的,便是这片花海。
长辈在时,他们大可扯个谎,说那只是影为所送,而今林淑都走了老远,他们就得坦然面对这问题。
汤美儿一脸烦恼的问:“你说呢?”
她也在苦恼,苦恼这样接受他人殷勤所要承受的后果。
“他……他……到底……”
说到马颖衫,席武的新仇旧恨全一古脑儿的浮上台面,跟着连舌头都会打结,但这样的情况,只让汤美儿不自觉的窃笑。
“我想汤妈走了,如果我们仍然要继续的话……”
“席武,你为什么不能诚实一点?”
诚实?汤美儿忽然一句话怔住了席武的心。在她心目中,难道他不是个诚实的家伙吗?
汤美儿怨怼的说:“马颖衫在我心中的地位占得不大,但至少他很诚实,肯送花献殷勤,而且扬言要娶我,而你呢,到现在还想讨论我们之间还要不要继续的问题,你不觉得这太虚伪了吗?”
汤美儿的语气很平顺,好似在讨论一件别人的事,但没人比她更清楚,她之所以爱演戏,那是因为她不太会表达内心情感,而今演了这么多的戏,她的表达能力却仍言不及心。
就像这会儿,她很想告诉席武,她不过是个想受男友宠爱的小女人罢了,但话到了嘴边,却永远说不出心中的感觉,反而是用着不好的语气似在责备他。他们之间,缺乏了严重的沟通。
席武对这番话,并无不快。他也觉得两人相处之间,少了点默契,但默契的事,不都得靠良久时间的培养吗?
他究竟是怎么了,她分明是他心中最爱,但他偏偏捉不住她,无法给予她想要的感觉,难道,真是钱在作崇吗?
“我们看起来常在一起,但实际上,我们却没有很多谈心的时候,所以你不了解我,我不清楚你所想,然而当我们决定分开一阵子,却又觉得想念对方,这不是相当矛盾吗?”
汤美儿道尽了两个人的心事,但席武也不懂,为何事情会变得如此复杂,人家在谈恋爱,要不就好,要不就分,唯有他与她,好了想分,分了想好。
“难道任凭盛开的花,全谢光吗?”席武看看花,说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这令汤美儿更是挫败的倒坐椅上。
“汤美儿……”席武见状,立刻迎了上前,趴在她身上,半晌才抬起头,凝望着她有些烦躁的脸孔,轻道:“我不想失去你。”
汤美儿怔了会儿,片刻间回不过神,好像这是句奇怪的话。
“但我们都太忙了,忙到没有空暇时间来培养感情,感情是需要花时间培养的,不肯花费任何时间,却想得到真感情的人,是天下最愚蠢的人,而那个人,便是我……”他又说。
两个人一直距离很近,但心灵上的契合,这倒是头一道。
席武轻轻的吻着她的发,不慌不忙的凝视她,笑道,“我当真是个差劲的男朋友吗?”
忙不迭的点点头,她的直接反应教他有些失望,但这不是他喜欢上她的原因吗?她直接得教人不用花脑筋去猜她的心事,对于忙碌的自己,这一点深深的吸引着他。
“但你还会接受我,不是吗?”
汤美儿娇嗔的点点头,在她心里,席武是她认定一辈子的情人。
“我知道我一直待你如席文,你知道的,大哥对妹妹,我真的从不知道会对你如此在乎,因为我的感情一向低调,我也以为你会习惯……”
他究竟要说什么?她捺着性子期待着。
“如果要像那些花海一样……”望着那堆花,他不觉认定那是个浪费,而且很无趣,女人未必会喜欢。
“我应该做得到,但你确定你要的只是这些表面功夫吗?这并不实质……”
又来了。说来说去,这个小气鬼,要确定的只是他不会花到什么钱,其实她只要他的心意,就算只有一束花,她也会欢喜得不得了,但是席武却吝此一举。
既然如此,她只好选择离去,两人之间有一层隔膜始终无法跨越过,此刻,离去是她最佳的抉择,她不想再愈陷愈深。
挣脱席武的手,汤美儿站了起来,什么也没说,回了房间便开始收拾行李。她认为,士可杀不可辱,原以为席武可以把钱看轻些,不过由他刚才的表现看来,这根本是无药可救了,为了惩罚他,她决定搬离这个地方。
他着急的说:“汤美儿,你在……”
“少罗嗦,我可不想再在这里受气了。”她忿忿的阻断他。
“不是,你听我说……”席武想对她解释。
“没什么好说了,机会我给过了,而且是给了三次,既然钱比我重要,那么,你去找‘钱’跟你睡觉好了。”汤美儿恼怒至极。
他急切的想留住她,“汤美儿,别任性,我们都知道,钱不过是我们之间的借口,我们之间不止那东西阻挡。”
“哦,那会是什么阻挡了我们?”
丢下行李,汤美儿杵在席武的眼前,想听他找到更合理的答案。但是,等了许久,他什么也找不到的尽睁着一双大眼。
“说不出来吧!这就对了,我们的价值观不同,扰乱了一起生活的秩序,就像席文说的,不如早点分手,我可不是简宗禅或其他人,可以忍受到某种程度,然后才选择离开,我不是。”她回过头又去整理行李,完全不想理会席武。
“你太不公平了,两个人在一起,谁不会有缺点?你却把什么错都归于我。”
她仍没回头。
席武又继续说道:“我们相爱的,何必……”他想挽回的唤着,“汤美儿……”
“拿出你的诚意吧,我想,我们都清楚对方是个什么个性的人。”
提起简单的行李,汤美儿立于他的眼前。心想记得当初来时,那行李简单的只用个塑胶袋便够装,而今席武所赋予她的沉重行李,代表他也不是没有过付出的。
“我来吧!”
眼看她提行李提得有些吃重,他当然不会作壁上观,不过要换了他人,他也许不会这么做的,反正,又没工钱……
想到这里,席武恍然大悟,他从没发现,自己在做任何事,似乎都会想到报酬率,这就是症结点吗?
“汤美儿。”唤了她一声,他怔了一下,心想就算让她知道自己的领悟又如何呢?对于她,他当然可以无所求,但对于帮助别人的报酬率……
汤美儿看见他迟疑的神情时,心情不见得好到哪儿去,她百分之百的明白,席武待她绝对异于一般人,但她不要这份异常。
她希望自己所拥有的男人,是个心胸宽大而热心助人的人,绝非仅为了几束鲜花,或是令她眼睛为之一亮价值不赀的钻石或其他东西。
席武的缺点,简直让人无法忍受。他对任何事态全然漠视,喜欢把利益当做最重要的出发点,凡事只要与钱无关,他都不会有举手之劳的动作。
导致两人的分手,绝对不是一千朵向日葵,而是那个义卖会上需要一千朵向日葵的基金,是不容被人杀价的。
该死的席武,竟然对着义卖的员工讨价还价,这是一个严重的导火线。
也许他从小就被金钱给冲昏了头,但她深信她认识的席武不会没有热情,他只是需要被指引。她希望那个人是她,但如果不能,那么,她宁可选择忍痛别离。
“我会挽回你。”席武发出肯定的誓言。
汤美儿望着他,“也许吧,如果你再热情一点,诚实一点。”
“我送你一程。”
“不用,我叫计程车就好。”
“住哪?”席武关心的问。
“如果有心,你会找到的。”
带着一丝离情依依,汤美儿决心离去的转过头,这是一个重大抉择,但她希望可以因此改变席武,就算两人从此不在一起。
望着她的身影离去,席武有些紧张,怕她从此一去不回。
然而,就在两人分离的当头,有个小孩骑着单车摔在不远前的路边,而这情况,两人也都看见了。
汤美儿心想,也许席武还有救。
但席武却想,关我什么事又没什么好处。
当那个小孩忍痛并勇敢的再度站起来,在拭去泪水后,默不吭声的看了席武一眼后离去。
汤美儿最后那一点儿留恋,也因而打消,连句再见都没有,上了计程车便急驶而去。
席武这时才痛恨自己的开始后悔,“我应该去搀扶,至于报酬日后再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