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跟着养父回到卫罗斯国,已历经数个寒暑、数千晨昏。
现在的日子谈不上幸福,但小小的满足是有的。
与五、六年前自己所处的恶劣境地相较,甚至……可说是天堂了吧!
小小的一方囚窗、破旧的草席,空气中永远弥漫着什么腐烂的、败坏的、腻臭腥膻的气息,不得填饱的肚子,永无止尽、令人厌恶的“工作”……如今那些都化为黯淡的记忆,堆积在结尘生蜘蛛网的脑袋中最偏僻的角落。
接受养父的善意,进入名门苏兹中学就读,过起独立自主的寄宿生活。每月可回家探望一次可爱的弟妹,与家人共享温馨的晚餐。其余在校的日子,也都步上规律的轨道,渎书、就寝、起床、上课……周而复始地循环下,所过的每一天都是充实而平淡的。
一点一滴的,伊凡当初在校内所面对的种种困境,也起了变化。
明显出自东方的血统,因此所受的歧视目光,早就习惯成自然。
矮小又偏女性化的长相,所招惹来的恶意欺负与挑弄,在迟来的青春期效应下,一口气拔升的身高,与出色男子气概的增长,使得同龄男孩们不敢再造次。
至于伊凡优越出色的成绩、超人一等的体能表现,以及低调行事、礼仪端正的举止,令他在师长们心中的地位无限提升,今非昔比。
从原先担忧他会是一位专门制造麻烦的问题学生至今,伊凡反而成为刺激众人向上的力量。因为一些不想输给伊凡的人,会拼命地争取竞争中的优胜,这股不服输的心态,正是进步的来源,校内的风气与学力都大幅提升。
现在伊凡在师长面前,可是备受信赖、器重兼疼爱的优等生。
“这是本周的课程表,老师,请过目。”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愉快地看着工整的字迹,法文女教师抬了抬金边眼镜说:“奥古史坦同学,你上次的作文写得很完美,文藻优美且华丽,已经超出我所教导的范围了。你是从哪儿学会那些字句的?”
“我只是看了些课外读物。抱歉,我没注意到已经用了课堂以外的字汇,下次我会注意的。”
“不不,没关系!我很高兴的。”以手搭在伊凡的手背上,浑身喷着刺
鼻香水的女教师,细小的眼睛眯得更细,笑着说:“你对课外读物有兴趣
的话,不妨到我的休息室来,我可以提供你更多法文读本。”
“谢谢老师。”
一躬身,告退。伊凡才走出室外,便被人拍了拍肩膀说:“真巧啊!伊凡。没想到你也来教员室。”
淡银发美丽地垂落,水晶紫瞳闪烁着和善气息,笑脸迎人的丽人。
乍一见雌雄莫辨的他,其实可是如假包换的男儿身,是苏兹中学里最引
人侧目的美少年。
“谢维克学长,日安。”
伊凡行礼如仪地打招呼,微微以黑眸还敬对方的善意。
“日……安安!”轻快地应和着,谢维克凑到他脸颊边一亲。“好久不见,还是小美人一个呢!”
“小……”暗叹一口气,早习惯谢维克超出凡人一倍的肢体招呼,伊
凡蹙眉说:“我的身高已经和学长差不多了。还有,我们昨天才见过面
的,学长。”
“男子汉大丈夫别计较小地方嘛!况且这和身高没什么关系,你年
纪比我小,当然是小美人啊!想做大美人,等哪一天你能比我老再说!”
强词夺理的话由那美丽的薄唇说出,也变成了天经地义。
伊凡踏出几步,谢维克也很自然地与他并肩同行,同时闲聊着说:“刚刚法文的蒲西提是不是在骚扰你?”
“老师是说她愿意借我法文渎本而已。”伊凡淡淡地回道。
“呵呵!她要你到休息室去,难道只是想借你法文渎本?那老姑婆
已经不只一次地借着指导学生之名,将自己中意的小白脸叫到休息室内
上下其手了。这谣言你不可能没听过吧?”
搭着伊凡的肩,谢维克小声地在他耳边说:“小心哟!别被她给吃
了,那家伙是专吃你这种童贞君的,她会像条缠人的蛇,榨干你的宝贝儿
子!”
伊凡一瞥他。“那学长就不必担这种心了。”
“对,谁叫我的童贞早就——好啊,伊凡!你胆子真大,取笑起我
啦!”扯着伊凡的脸皮,谢维克佯装愤怒地说:“把皮绷紧点,哪天我就把
你的童贞和处子都吃掉,看你还敢不敢再对学长这么没礼貌!”
伊凡胸口一螯,笑笑地推开了谢维克,说:“是我失礼了,请学长高抬
贵手。”
“你这不识好歹的小笨蛋!我可是两边都很拿手,谁能让我免费传授这门课,莫不感激得涕泗横流,就你这个傻瓜会拒绝我的好意!”两手一摊,谢维克叹道:“你再不把握机会,等我们毕业,后悔也来不及了哟!”
“……学长们再过两个月就要从学校离开了。”季节、岁月的流动,总是静悄无息,迅如飞梭。
“对。我还不知道有没有办法留在卫罗斯,但可以肯定的是,渥夫那家伙会被送进军校两年。女王陛下命令他必须那么做,以尽他作为女王之子的本分,学习如何做一名能指挥兵马的大将。”
“陛下的想法实在与众不同。以前我在故乡,从没听过达官贵人会让自己的儿子上战场。”
“这样啊?可是这在西方是很普遍的。追本溯源,所谓的贵族阶级会产生,并非全部都得和皇室有血缘关系。举例而言,骑士这种贵族内最小的阶级,便是拿来犒赏给战争中护主有功的人。”
谢维克吐个舌说:“只是没打仗的日子太长,让那些骑士忘了怎么骑马打仗,这才是所有君主的共通大问题!”
伊凡一笑。“那么渥夫学长要去哪所军校呢?”
“这我就没问那么多了。男校已经够教人闷的了,更不要说是一群臭气熏天的男人,成天聚集着操兵练武。我庆幸自己不必去那种人间炼狱。”谢维克满脸敬谢不敏地说:“你何不自己去问他?他应该又跷课在后花园睡午觉了。”
“咦?嗯……不必了……我还有些书没看完……”找着借口,步步后退。
谢维克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不怀好意地嘻笑说:“书什么时候看都可以,难得你会这么有聊天的干劲,走、走,我们去找渥夫!”
聊天?干劲?
伊凡苦笑着说:“学长,你的卫语说得乱七八糟的,最好重修一年。”
“有什么关系?凡事都讲条理,讲话也论文法,多无趣!”耸肩,谢维克不管伊凡的意愿,强行带他往庭院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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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狡兔有三窟,套用在渥夫·拉沃尔·布里司基的身上,则是懒狮有三窟。他来学校时,待在外面比待在教室内的时间还多。
一处是图书室的角落。有暖炉,有躺椅,能睡多久就睡多久。
一处是祈祷堂后方的告解室。没有寻求神原谅的小羔羊与听取告解的神父在场时,那儿变成了渥夫与玩伴的游戏场。隐密的小隔间中,
不时可听到吟声浪语,以及暖昧的擦撞声——当然,他们绝非在下西洋
棋。
最后则是少数几个人才知道的,渥夫专用的“补眠”草地。春夏雨
季,想打盹的懒狮就会窝在那块绿油油的草地上,伸长筋肉匀称的躯体,
仰卧在天地间,睡上一个下午,什么也不做。
谢维克带着伊凡,拨开灌木丛,在茂密的林子里看到大剌刺地席地而眠,一点儿也不管午休钟声何时响起,分明要跷课的高大青年。
“啧,睡得还真香!”谢维克走到他面前,高高地俯望着丝毫没有醒转意思的男人,不悦地说:“看我怎么叫醒你!”
巡目四望,谢维克走到杂草堆内搜寻……
伊凡大概猜得到他想做什么,也有点儿替他担心——被吵醒的睡狮万一发起脾气,谁要来收拾呢?
快点醒来吧,渥夫学长!
躺在草地上的男人,不知是否听到了伊凡的心言心语,懒懒地动了动身子,金包头颅转到另一边,侧躺着——继续睡。
唉,伊凡小声地轻叹着,忽然,脚踝处被人一把扣住。“哇广
男人连眼睛都没睁,开口说:“坐下来,把腿借我。”
“咦?”
“你这混帐,装睡的啊!”带着根长长的杂草,谢维克回到他们身边,嚷着。“我本想哈你个喷嚏,把你叫醒呢!”
半掀眼睑,底下泄出的翠色瞳眸,斜射向他们。“沙沙沙的脚步声吵死人了,我还没发火骂人,你先鬼叫什么?谢维克,你是欠扁还是欠人上……”
“继续说下去,我保证明天早上,有个人的宝贝东西将会吊在窗外晒干,而全天下的母亲则会拍手鼓掌,赞扬我为民除害的功劳,感谢我在禽兽觊觎前,先保护了他们的子女!”谢维克以脚尖踢渥夫的背。
“喂,我可是好心地带着伊凡前宋关心你的前途,你这样对待善臭的谢维克大爷,遭受天谴也别怨天尤人!”
男人傲慢的眉一挑。“前途?哼,那是什么东西?”
“它确实不是东西。”谢维克一翻白眼,放弃沟通地怒吼。“伊凡想知道你去念哪所军校啦!”
“喔?”
渥夫的眼神飘到伊凡身上,似乎在问他“是真是假”?
伊凡哑口无言。他是顺口问了句,但不是非要知道不可。可因为解释起来大费周章,所以索性什么也不说。
半晌,绿眸盯着黑瞳,像是蛇盯住了青蛙,渥夫朝伊凡勾了勾小指。
很不喜欢他的态度,然而伊凡更不喜欢同他争论不休。
几年相处下来,伊凡知道渥夫是个随心所欲、不接受“不”的男人,自己和他起冲突是自找苦吃。所以,在“小事”上,伊凡是能不和他计较,就不和他计较,随他的意,这样大家都如意。
默默地坐在草地上,渥夫立刻把脑袋靠上伊凡的大腿说:“想问什么?说吧!”一副施恩于他的样子。
“没什么。”伊凡抿唇。
“快说!”不耐烦的凛眸一射。
与生俱来的优势,显示在这一眼之中。伊凡不是他的手下,也不是他的臣子,可是这位“霸君”根本不认为有“必要”对谁客气。上自女王陛下,下到寻常百姓,听到他的名号,大概没有人不俯首、不听话的吧?
从今天起,伊凡·爱·奥古史坦是我的朋友,大家都听明白了没?
时至今日,伊凡仍不懂渥夫坚持要和自己“作朋友”的用意是什么?
当初以为渥夫是一时兴起,逗弄他玩的。
毕竟,高高在上的女王之子,有何道理要和一无所有、区区小伯爵的养子,而且是个低贱的东方人作朋友呢?校园中的人,论来头、论地位,想作渥夫“朋友”的多不可数,何必让他这个东方人“高攀”呢?
所以,自己是他拿来排遣校园无聊生活的新玩具,过不了多久,这位大少爷就会对他失去兴趣,嘲笑自己不知身分高低,妄自菲薄地想当他渥夫的朋友……心中一直怀着这想法,伊凡等了又等,却始终没等到这句话。
过了半年、一年,他才开始不再问自己——为什么?
倘使现在有人问他,渥夫与自己的关系,伊凡也会老实地说:“朋友”。
朋友有许多种类。
臭气相投的、聊得来的、能玩在一起的、可以斥责对方的不是,而不担心对方会翻脸的……许多、许多。
过去伊凡没有朋友。
故乡里,他有的是买下他的客人与同病相怜的同伴,那不是朋友。人生地不熟的卫罗斯,他所知道的只有家人与仆人,这也不是朋友。
朋友是什么呢?无条件地站在你身边,替你说话,有困难时绝对两肋插刀、二话不说的人吗?
明明是陌生人,只因为相逢相知,欣赏或喜欢,因此烦恼时自愿替你解忧,无聊时愿意说笑话给你听,肚子饿时将他的面包分一半给你,为你做了这个、那个却分文不收,还附送一个关怀与鼓励。
朋友是个不可思议的东西。伊凡知道如果不是渥夫强迫自己接纳
他这个朋友,自己或许永远也理解不了“友情”是什么。现在则不一样
了,他知道,并不是打破沙锅问到底,就能得到答案,而是要用身体去感
受“朋友”的真谛。
除去家人以外,另一样珍贵的存在——朋友。
渥夫有何用意要他这个朋友,伊凡已经不再觉得有追问的必要,他
只是很庆幸自己能成为他与谢维克的朋友之一。这两个人的存在,让伊
凡在苏兹中学的沉闷生活,掺了些许笑声。
(有一点,伊凡满希望上天能帮忙的,就是拜托想想办法,好好地修理一下渥夫的过度任性,与谢维克老喜欢在“那方面”作弄他的习惯。不过,人太贪心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要问什么?我叫你说!”高抬起一手,攫住伊凡的下颚,逼得伊凡低头看着自己,渥夫挑着眉再次催促。
“……学长毕业后去哪所军校……呢?”伊凡故意说得平板,重述着前面跟谢维克提过的事。
“干么问得心不甘、情不愿的?!”
“我没有。”
渥夫盯着他一秒,放开手,闭上眼睛不爽地说:“黑扁帽!”
这算什么回答?伊凡不解地挑高眉,而谢维克已经击掌说:“噢,你要去那所被称之为地狱军校的黑海部队军官储备校啊!那可恭喜你了,相信你会有非常:愉快’的生活!女王陛下真狠,我以为她会让你进轻松一点的地方呢!”
“军校有很多间吗?”出于好奇,伊凡问。
“也还好。卫罗斯境内有三所,但也有将子弟送往他国军校的。军校生活比教会学校更严格,讲明白一点,就是能让那些成天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被锻炼、锻炼。怎么,伊凡你对这个有兴趣?”
“没有。”能念苏兹中学已经是很大的恩德了,伊凡只想早日从这儿毕业,早日回奥古史坦家帮助养父。
恰巧此刻钟声响起,伊凡动了动身子。
“干么?给我坐好!”枕着他大腿的渥夫,霍地睁眼发飘。
换成旁人,早被这一吼给吓傻了,但伊凡没半点怯意地说:“我要去上课了,学长。”
“不许!我要睡在你腿上,给我当个老实的枕头!”
这可没得商量。学费是养父辛苦赚的,令养父的血汗钱白白付诸流水的事,伊凡绝不会做。 ,
使劲地把渥夫的头移开,伊凡拍拍膝盖上沾到的青草屑说:“再见,谢维克学长、渥大学长。”
“你认为上课比陪我重要是吗?”渥夫从地上爬起来。
伊凡不回头地说:“你们两位也快点回教室去吧,跷课不是好学生该有的行为,请不要让师长们太伤脑筋。”
“哕唆厂
渥夫的咆哮根本没传到伊凡的耳中,因为他早已经走远了。
“不管看几次,总觉得这小百合实在是勇气十足。”
站在渥失身后,谢维克单手支颐,一脸佩服地发表意见说:“看似柔弱,实则强韧。不是硬邦邦的不知转折,而是保有自己的芯,该随风摇摆与不该随波逐流都分得清清楚楚的。能有这样的身段,是因为他的东方血统,还是天生性格呢?我真的满想知道答案的。”
“去他的!”啐道,渥夫朝一棵大树伸拳就打,撼动的树身摇落一地的叶。
“你是气他反抗你,或是气他把上课列为优先?”
“哪个不都一样!那小子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他有没有把我当朋友啊?”
“嗯,我想他有把咱们俩都当成朋友。要知道,现在校内能看到他笑容的,也就我们两个而已。”
“见鬼!既然把我们当朋友,又哪会一听到钟声就迫不及待地去上课?是朋友就不会拒绝朋友的要求!”火爆地搔了搔那头灿烂金发,渥夫还是很火,但谢维克的解释让他降低了一点点的火气。
“你那叫命令吧!我的大老爷厂哈哈地笑着,谢维克搭上他的肩膀,戳着他的脸颊说:“少闹孩子气了,你知道伊凡把上课当成命一样,他和我们不一样,是个乖宝宝,绝不跷课的。呐,别气了。”
横瞥他一眼,渥夫没好气地说:“你很高兴是吧?看到我被他甩。”
“我是觉得很有趣。想当初有人信誓旦旦,一定要报复他的,结果现在伊凡真的把我们当成朋友了,你的报复行动却迟迟未展开……这、是、怎、么、回、事呢?”凑近渥夫耳根,谢维克吟吟笑问。
“喷!”
一弹舌根,渥夫粗暴地把谢维克推抵到大树上,一手扣住他的双腕举高过头,一腿分开他下肢,将他的下半身定在树上说:“我不想睡了,来做吧厂
“拿我当替代品吗?”谢维克不以为意地嘻笑着。
“少哕唆!”
渥夫堵住了谢维克的嘴,动手解开外套上的银扣……
替代品?
那是什么意思?
他可没对伊凡饥渴到需要替代品的地步!
冤仇,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伊凡曾经羞辱过他的那巴掌,他可是一刻也没忘记过!时时刻刻,那一幕都在他的心上,永生难忘!
对,他不是心软,他只是想再等一下,等那家伙更信赖自己一点、更依赖自己多一些,等那家伙察觉——
他不能没有我在身边之后,我再一举推开他,让他跌入深渊……
直到那日来临之前,他渥夫将会维持住“好友”的面具,维持住“好友”的地位,维持住一根手指也不碰伊凡决定!
“呐,你自己该不会……一点儿都没发现到吧?”一边迎合着他的指头,谢维克把修长的腿缠上渥夫的腰,喘息地说。
“发现什么?”将自己的尖端对准已经松软的入口,渥夫漫不经心地问。
“啊嗯……”扣住渥夫的臂,双眉妩媚地缩起,谢维克一边舔唇享受那被占有的快感,一边断续地说:“……你……在叫……他名……字喔!”
奋力在柔软潮湿的紧穴内抽动,渥夫压根儿搞不清他在说什么,也没兴趣——
“啊啊……睡梦时……你会叫伊凡的名字……你没发……啊,别停啊!”
轰地,渥夫脑海一阵巨响,接着,他做出生平最难堪的一件事——
从未在办事过程当中先泄了气的他,被迫整个下午与晚上,都在谢维克的嘲笑声中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