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烈火深入幻海的这几天,塞恩可一点也没闲着。他知道如果不赶快想办法进入可怕的幻海寻人,整件事情的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于是,他集合了所有留在洛特城的风族人和火族的军队,让他们一起来设法营救对两族而言都极为重要的人。
经过细细地研商和缜密地推敲,最后终于在一名风族长老的献计下,塞恩拟定了一套进入幻海的计划。
由于明了幻海的地形和天候的险恶,风族长老提供了一项记载在古老典籍中的古老战术。那是一种运用烽火在遥远的夜晚旷野中传递军情的方法。
塞恩认为这个方法十分值得一试。他马上命人分头制作烽火,详细阵,只求能有效且顺利地找到馥柔儿和他们的火族之王。
终于,施放烽火的队伍依照塞恩的布置十层一层地往幻海内部深入。而每一个烽火哨的设置最重要的关键是保持可以顺畅连系的安全距离。另外,军队和马匹的配置也都以迅速和机动为要。
就在营救的队伍开拔至幻海的第二个夜晚,引领着烽火哨最前线的塞恩,竟马上在烽火照亮的夜空下看见沙丘上有一抹身影朝着眩目的烽烟而来。
“塞……恩大人……真……的是你吗?”
夜晚不该出现幻像才对,但当馥柔儿绝望地守在呕血后昏迷不醒的烈火身边,不经意地仰望透明得像一面镜子的夜空时,她即在夜空深处看到绽放着一朵朵璀璨眩丽的火花。她简直不敢置信,直到烽火的声音愈来愈近,她才立刻往光亮处努力、奔去。
当她看见塞恩那张熟悉的脸孔时,不禁在心中默默感谢天神。原来天神还没有放弃他们,只求一切都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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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负伤回宫的事,在赤焰城内掀起了一阵波澜。
太后焦急万分地领着重要大臣和宫内所有御医在烈火的寝宫等待火族首席医者布洛的诊治。
“布洛,我的火儿到底怎么了!”太后的焦虑溘于言表。
布洛在诊视完毕后,面色凝重地慢慢转过身。他眉心揪结,半响说不出话来。
“到底怎么样了,你快说啊!”太后简直是急死了。
布洛的表情始终带着某种困惑的神色,面对太后,他先是吁了一口气。这事,他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我看不出王的身体内外有任何的异状,可是……”
“可是什么?”对于布洛的吞吞吐吐,太后感到极度不耐。
“王此刻昏迷不醒,而且全身冰冷,尤其是呼吸异常微弱,臣下只怕……”
“只怕什么?”太后的声音显得十分的震怒。“怎么会这样?谁,你们谁告诉我,火儿怎么会变成这样?”
面对太后的怒意,在场的臣子和御医们立刻跪成一片。惟独只有守在床侧怔怔地望着烈火的馥柔儿没有俯身。
太后的视线马上攫住这个过于醒目的身影。
她…”她不是被放逐到幻海里去了吗?为何此刻会安好地站在这里?
太后惊讶地瞪视着馥柔儿,再看向躺在床上几乎只剩下一丝气息的儿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而我的火儿又怎么会变成这样?”太后气得全身狂颤。“你一定是你!来人啊!把她……”
“太后请慢!”再度冒着脑袋落地的危险,塞恩将太后充满杀气的旨意拦了下来。“太后,现在应该以抢救王的性命为优先,太后还是让御医们先研究出一套办法来,我们绝对不能眼睁睁地让王……”
塞恩的话起了作用,太后收拾起怒气,玉臂一挥,打断他的话说:“好!大伙一起跟我过来。”
太后的眼神扫过馥柔儿之后,即落在心爱的儿子身上。他是火族上下精神之所系,她绝对不能让他的生命就此结束。
不管那个该死的风族女孩做了什么,她都会得到她应有的惩罚,尤其是如果她的火儿有任何的差池,她身为一个母亲和火族的太后,对她自是不会轻饶。
只是,此时此刻,塞恩说的对,抢救火儿的性命最要紧,现在什么也比不上让儿子醒来更重要。
“来人,把这个女孩押入水牢。”太后下令后,随即掉头走离。“你们跟我来吧!”
于是,馥柔儿被卫兵们强行拉了出去,大臣和御医们则随太后鱼贯地步出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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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皇宫的烈火至今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
御医们的脸色越加凝重,而太后的焦虑和不安,更使得整个宫内弥漫着沉重恐慌的气氛。
从寝宫里出入的大臣们亦只能交换着无奈与绝望的眼神。因为他们的王正静静地躺在床上,不仅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气息还益加虚弱。
从烈火仍是王子时便跟随着他四处征战的路凡撕不忍看到王竟这样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于是,他快步踱出寝宫,但不知为何,他的脚步不知不觉地朝宫内某处走去。
—会儿,他在曲折的回廊尽头差点撞上由另一个方向走来正低头沉思的塞恩。
“啊!对不起,路凡斯大人。”
塞恩收住心神,竟看到眼角带有泪痕的路凡斯。他长叹二声,没想到性情一向直来直往的路凡斯竟会
“塞恩,你低着头在想什么?要上哪儿去?”
这个地方是宫内一个十分偏僻的角落,会在这里
碰上塞恩,莫非他也跟他一样……
“那你呢?路凡斯大人,你现在要上哪儿去?”
若没别的事,一般人是不会来到这个荒僻而且人烟稀少的地方。
“我……我不知道。”路凡斯向来诚实。“我只是不知不觉就往这里走来了。”
“其实我也是。”塞恩坦言。
“馥柔儿姑娘她……她不知道怎么样了?”
路凡斯记得自从在街市救了那个女孩之后,好像凡是碰上无法解决的难题,只要去找她就对了。
“莫非我们心里所想的都一样。”
塞恩失笑,这或许也是最后的办法。
他并没有把握被关在水牢的馥柔儿能改变什么,甚至,他会笑自己的异想天开。
但王的情况已经糟得不能再糟了,而且听布洛的口气,王似乎拖不过今晚。
“走吧,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去看看她吧!”路凡斯心思单纯地说道。
塞恩点头,两人朝水牢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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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着,两位大人,你们不能进去。”
在水牢的人口处,塞恩和路凡斯被戒备森严的守卫士兵栏下。
“你们让开!”路凡斯不耐地斥喝。
身为堂堂的火族大臣竟被挡在水牢之外,他实在有些恼火。
“大人,请勿为难我们,这是太后的命令。”
卫兵们仍坚定地阻挡着,不让任何人人内,
“你们——”面对士兵的坚决,路凡斯几乎已经摆出硬闯的架式。
“路凡斯大人,别为难他们了。”塞恩不疾不徐地说道。
他朝路凡斯颔首示意,向前跨出两步,从腰际取出那面代表至上权威的金黄色令牌。
“各位,今天的事一切都由我和这面火炎令承担,请让我们进去……”
塞恩的话语未完,所有卫兵一见到火炎令,立即跪成一列。
于是,不再有任何的阻挡,塞恩领着路凡斯进入水牢。
他们慢慢地拾阶步下阴湿幽暗的地窖。
双手被紧紧地捆绑,并且高悬地面的馥柔儿,几乎有半个身子浸泡在冰冷的水里。
意识逐渐呈现模糊状态的她,凭着一个意念的支持,努力撑着被寒冻的冷水啃噬得几乎麻痹的身子。
“馥柔儿姑娘!”首先发出急唤的是已经迫不及待的路凡斯。
当他看见被浸泡在水里的女孩,斜倚着低垂的侧脸,而且双眼紧闭,他的心里着实有些发慌。
“馥柔儿——”
塞恩心头也颇为着急,有着和路凡斯一样的忧虑。他趋身向前,手颤抖地急欲探查馥柔儿的鼻息。
忽地,馥柔儿的头动了一下。她缓缓地睁开眼,望着眼前的塞恩与路凡斯,她轻轻地笑了。
“两位……大人……”
馥柔儿的贝齿打颤,僵硬的唇全然不听使唤。
“馥柔儿姑娘,你还好吧?”路凡斯于心不忍地问道。
他实在无法想象,馥柔儿娇弱的身子是如何经历幻海的放逐之后,现在又再次经历这水牢的酷刑。
“我……不要紧。”馥柔儿勉强一笑。“王……王……他现在……怎么……样了?”
看见她如此焦虑的眼神,塞恩和路凡斯只是相对无言,轻轻播头。
“王……”馥柔儿心头一震,全身激动得扯动着缚住手腕的锁链。“求……求……你们,让我……出去……”
馥柔儿苍白的脸庞因为太过激动而狂颤,幽凄的神情,教塞恩和路凡斯看了,心中不无酸涩,但两人也只能无奈地相望一眼。对于她的请求,实不知如何回应。
“求求……你们,让我……见……见……他,我……一定……要见他……”
馥柔儿声泪俱下,昏乱的意识敌不过深切的心念,更左右不了她想陪着烈火,伴着烈火的思念。她用仅存的力气扯动着坚如磐石的锁链,在这冰冷空寂的水牢中撞击出清脆、撼人的声响。
“你别激动,你现在这个样子去见王,对王一点帮助也没有;而且一旦太后知道了,只会为你惹来更大的麻烦,说不定还会下令杀了你。”
塞恩实话实说,虽然他口里所说的麻烦迟早都会降临到馥柔儿身上,但……也许会有奇迹出现。
“不,我无所谓。我……一定要见他,请……你们……让我见王……一面,因为……能让……王活过来……的东西……在我身上。”
馥柔儿语音颤抖地吐出这般惊世骇俗的颠狂之语,让两个火族大臣双双愣了一下。
“你……你说什么?”
路凡斯惊讶得连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而塞恩却一反常态,他很快就恢复原有的镇定。冥冥之中,他和路凡斯不就是为了这个几乎不可能存在的期盼而来到这里的吗?
“我……”馥柔儿心里虽有犹豫,但要见烈火的强烈渴望却教她不得不将有关封印之石的秘密说出。“王身上……的火印之石……现在……就在我的身体里……虽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能够让王活下去—惟一的办法……就是让我回到他身边去……”
馥柔儿在烈火昏厥之初也曾经尝试将自己体内的神力传给他,但当时却怎么试都失败。
然而,不管情况如何,她相信只要火印之石能够再度回到烈火的身体里,他一定能活过来。
只可惜,回到皇宫后的她一直都没有足够的时间与机会去设法。
“火印之石?”塞恩惊异地问道。
原来冥界中传说的封印之石确有其事,只是他仍有些不敢相信竟会从馥柔儿口中听到这令人惊奇的秘密。
“请……你们相信我……”馥柔儿恳求着。
确实是教人难以置信。一个自称拥有封印之石神力的人竟会被枷锁困在牢笼里。
但;这女孩至今已不知创造过多少次奇迹了。在塞恩眼中,她早就是一个拥有使奇迹发生的神力女孩。
“我相信你。”
路凡斯的心口早让一股感动沸腾着。反正情况再坏也不会比王平白的死去更加严重。
说着,他抽出锋利的短刀,削断紧扣着馥柔儿手腕的锁链,并迅速地从水中捞起她虚乏的身子。
“馥柔儿姑娘,你放心。我会用最快的速度把你送到王的身边的。”
看着路凡斯极为认真的宣示,塞恩十分有默契地掏出已被他滥用多次的火炎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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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的寝宫十分幽静,仿佛还有鬼魅出没似的阴冷。
在太后镇日焦急的守候及群医徒劳无功的努力之-后,路凡斯和塞恩依计在众人撤离烈火身边后留了下来。
他们俏悄地将馥柔儿送进寝宫,两人便退到外头把守。
自从从幻海回到无炎月弯,再回到这让她记忆深刻的寝宫内。馥柔儿一直都没机会好好地仔细看看这个让她爱得深狂的男人。
他那如火焰般的卷发依然凌乱地散在额前,他那健硕的身体依旧映照着刚毅的线条,只是——
他不再看着她,他的唇、他的脸、他的身体变得如此地冰冷,而她几乎触摸不到他的鼻息。
馥柔儿咬着唇,试着想要唤醒体内的力量,却总是力不从心。
看着烈火虚弱无力的样子,她心急得发慌,却找不到任何可以救他的方法。恐惧啃蚀着她的心,让她慌乱得无法集中心念。
该怎么办?她问自己,也问天神。
“王,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睁开眼睛来看看我,求你告诉我。”
伏在烈火的胸前,馥柔儿再次痛哭失声。
以往,只要是她的请求,他总是应允,不管她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是有求必应。为何这一次——他的回答就只有教她心痛的沉默?
“我的请求你听见了吗?”
馥柔儿的口中不断逸出深切的低喃,然而千呼万唤的企求却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
她开始恨自己,为什么偏偏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她就是遍寻不着一丝丝能够唤醒体内神力的来源?或者是那两种神奇的力量早已离她而去,不复存在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她惟一渴望的就是同他一起死去。
心念一转,馥柔儿随即爬上这张曾经令她害怕得全身发颤的大床。
她娇柔瘦小的身躯紧紧环住那本该火热得烫人,如今却冰冷得令人心碎的身子。
寻着记忆,馥柔儿又欺上那双数度几乎将她融化的唇。
“我爱你——” .
不管他是否能够听见,她都必须让他知道她对他的爱。
馥柔儿不断地在烈火耳边呢哝着爱语,整个身体更加紧实地熨贴上那团噬人的冰冷。
然而,烈火的身体愈是冰冷,馥柔儿就愈是感到炽人的火热正源源地从她体内窜出,她整个人就像被烈焰烧灼着……
渐渐地,不敌焚身热火的馥柔儿困乏虚脱得昏睡过去。
一度,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得尝夙愿地和火族之王烈火一同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