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熟睡的脸庞,唐毅忍不住轻声叹气。她柔美。沈静的侧脸在昏黄的照明下散发着宁静的光芒,他轻轻地坐在床沿,深情款款地打量着他的妻子。
她究竟为何要仓皇地逃离他?这个问题如芒刺,始终深深地扎着他的心。他曾怀疑她另有爱人,但她否认了,而该死的,他相信她。
但如果不是情感的背叛,她究竟为何要离开?他想问,却赌气得不肯开口,只是像个任性的小孩一味地将她带回来:他以为,只要她回来,一切便可以恢复到从前的模样。
可是他错了。
分隔的两年时光不可能消失,它们时时刻刻藏在她的眼底,不时地提醒他。 他不懂自己究竟怎么了?他抬手抚摸她细致的脸,觉得自己不是疯了,也离那不远。可是他就是无法忍受让她离开的念头。
楚璇在睡梦中嘤咛一声,偎近他温暖的大掌,唐毅的心倏地漏跳一拍。他的瞳眸在下一刻软化,一丝微笑不自觉地爬上他的嘴角。
他爱她。天!他仍爱着她。
她呢?她是否还爱着他?
一想到她可能不再爱他就令他感到一阵痛苦。不!她一定还爱他,她必须要,否则他会痛苦地死去。
不管答案为何,她都要留在他身边,他不能尝到再次失去她的滋味。这一次他会竭尽所能地将她牢牢地锁在身边。
*
楚璇支着沉沉的脑袋步下楼梯。整晚的提心吊胆让她一夜辗转难眠。每当她昏昏欲睡时便突然惊醒,以为唐毅回房睡觉了。
但结果总是虚惊一场,早上她起床时瞥向另一边,发现枕头依旧蓬松、整齐,显然他根本没有回房睡觉。他昨夜故意那么说,害她担心害怕了一整夜。
她打着呵欠走向厨房,想向容妈讨杯咖啡醒醒脑。昨夜晚餐后简短的交谈,轻易地让她喜欢上这个新管家。
事实上,她很高兴听到老管家退休的消息。从前和他相处不愉快的记忆犹新,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老管家就是不喜欢她,对她总是冷漠、疏远,视她如眼中钉。
还未踏入厨房,里头传来的笑闹声让楚璇知道,唐辰已经起床了。她讶异地看着一个蓄着短发、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子,正抱着唐辰闹着玩。
她不经意地笑着抬头,瞥见楚璇走入厨房。“大嫂,早!”
“唐俐?”
“好久不见,我就知道毅哥一定会把你们带回来。”唐俐爽朗一笑,低头看看怀中的唐辰。“小唐辰长得好可爱哟!你们离开时他还是个皱皱的丑小鸭,现在已经是个小帅哥了。”她忍不住又亲了唐辰一口。
楚璇淡淡地点头致意,面对唐俐的和颜悦色有一丝警戒。她没忘记当初她在“唐园”时唐俐对她明显的敌意,何以在两年后变得如此和善?楚璇不敢掉以轻心。
唐俐看着楚璇淡漠的态度,眼神黯了一下,她勾起唇角,说:“我知道你一定觉得奇怪,为何我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楚璇走到流理台边,为自己斟了一杯咖啡。唐俐和唐毅的个性雷同,有时直接得教人害怕。她啜了一口咖啡后,才说:“我的确不明白。”
唐俐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以前的态度很恶劣,但请你相信那绝对不是故意的。”
楚璇挑高眉毛。
“事实上,我之所以会有那些愚蠢的举动,都是因为我嫉妒你。”唐俐脸红地承认。
“嫉妒我?”
“嗯,你可能不知道我爸从小就不疼我,甚至当我不存在。从小到大就只有毅哥疼我,但自从你来了之后,他只疼你一个人,完全忽略我。所以我才会幼稚地把你当成敌人看待,对你不假辞色,还出口伤你、排挤你。我很驴,对吧!”说完,她自嘲地一笑。
楚璇吃惊地望着她,她从不晓得看似心高气傲的唐俐竟会有这样的心结。
“你的出走对毅哥的伤害很大,你离开后的前几个月,他几乎是疯狂地四处寻找你的下落。后来,爸生病了,毅哥不得已才收起心神重新回到公司扛下工作。”
唐俐看了她一眼。“可是我知道他从没忘记你,他始终派人暗中查访你的下落。”
“我那时候才知道,毅哥爱你有多深,也才恍悟自己的行为有多愚蠢。对不起。”唐俐说。“不过幸好毅哥把你们找回来了,你们可以重新开始。”
楚璇看着面带愧疚的唐俐,无言地放下咖啡,接手抱过唐辰。但好动的唐辰坐不到两秒,便扭着身子想下来四处走动。楚璇轻声安抚他,还裹着纱布的他还不能自由行动。
“我想有件事你可能错了,唐毅爱的人并不是我。”
“你说什么?”
“是真的,自始至终他不曾对我说过他爱我,一切都只是我自作多情,他不过把我当成报复另一个女人的工具罢了。”
“不可能,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唐俐的反应和徐海如出一辙。
“我是因为小龙才回来的,所以,你别对我们抱有任何浪漫的想法。唐毅之所以千方百计找我,是因为他咽不下这口气,等过一阵子他就会冷静下来,并且放我走了。”
唐俐摇着头,笑道:“恐怕错得离谱的人是你,我们等着瞧吧。我敢打赌,再过一百年,毅哥也不可能任你离开他。”
*
下午。楚璇在唐俐的带领下,探视生了病的唐觉。原来唐觉患的是老人痴呆症。看着原本意气风发的唐觉,如今人事不清的混沌模样,楚璇感到一阵心疼。
虽然当初唐觉待她并不和善亲切,但她一直当他是长辈。
唐俐沉重地陈述唐觉的病况。他的记忆力衰退得很严重,大多只记得过往的事情;而他的身体机能也日渐退化,无法独立处理自己的生理状况,却又拒绝看护的照料。
唐毅无奈之余只好任由他去。而唐俐虽常来看他,但唐觉已不认得女儿,每次都把她当成另一个看护,总是破口大骂要地离开。
楚璇环顾暗沉、略带霉味的卧室,眉头深锁地向唐俐提议,应该好好整顿一下,当下赢得唐俐连声赞成。整个下午两人热烈地讨论,开始计划该从哪儿做起,而她们之间的友谊也正迅速建立、加温。
晚餐时,楚璇刚洗好澡,一身清爽地走进餐厅,瞥见唐毅一脸轻松地坐在主位时,心不自觉地漏跳一拍。
他身着深色衬衫,领口松开,一派优闲。满足地看着唐俐和唐辰笑闹。她故作轻松地入座,桌上已摆好色香味俱全的佳肴。
“哇!可以开动了,大嫂,真是托你的福,今天竟然可以和毅哥一同晚餐。他以前从不回来吃饭的,不过,我看以后有人会天天回家吃晚饭了。”
“你一定太闲了,日本好玩吗?也许我该派你再去别的地方磨掉你过剩的精力。”
唐俐回以一个鬼脸,不用他威胁地塞了一块糖醋排骨。
“还有,你偷懒了一天,明天给我乖乖回公司,简报日本方面的情况。”唐毅说。
唐俐虽然仍在大学上课,但每到寒暑假便到公司实习。从今年起,唐毅派她跟着公司主管到外地出差,增长经验。
“我才没有偷懒,人家今天都和大嫂忙着整顿爸的房间。大嫂可以作证。”唐俐忿忿不平地反驳。
唐毅身体一僵。他没料到她这么快就知道唐觉的病,他原本还在想该如何向她开口,现在唐俐解决了这个问题。
但他不明白唐俐所说的话,转头望着楚璇。“可以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吗?”
楚璇耸肩。“没什么,我们只不过想帮爸的卧室整理得舒适一点。”
“而且大嫂决定让王婶当爸的看护,她说爸应该有专人照顾。”唐俐补充。
“你确定吗?你可能不知道他之前把多少个看护撵出去,他不是一个合作的病人。”他皱眉道。
事实上,唐觉根本就是个超级难缠又难照顾的病人,虽然他现在可能不认得楚璇,但唐毅还记得他父亲从前对她并不和善,她实在没必要这么做。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病人本来就很任性,但不应该就真的放任他,那对他的病情一点帮助但没有。你放心,我们会弄好的。”楚璇坚定地迎上他的目光。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唐毅才缓缓道:“随便你们,别说我没提醒过你,爸的脾气可不是好惹的,你得自求多福。”
“谢谢你的忠告,我会谨记在心。”楚璇颔首道。
晚餐后,唐毅和唐俐到书房讨论她此行的成果,楚璇则抱着唐辰回房洗澡。原来唐毅早为他准备好一间幼儿房,就紧邻着他们的卧室。
楚璇一直陪着唐辰说故事、玩游戏,直到唐辰累得睡着了,她仍不愿回房。望着儿子的睡颜,她知道自己是在逃避和唐毅同居一室的尴尬,一想到和他要像一般夫妻那样亲密地相处,就让她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墙上的时针指向十一的方向。楚璇知道她不能再逃避,她很想留下来陪儿子睡觉,但加了护栏的幼儿床实在容不下她的身高。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深怕撞见尴尬的画面。不过,空荡荡的房间证明了一切都是她庸人自扰。
他一定是要让她寝食难安,才故意那么说的。
楚璇吁了口气,分不清是如释重负还是失望。她应该庆幸的,可是心底却像掉了一角似的。
冲过澡后,她换上一套白色的绸缎睡衣,这是唐毅送给她的结婚礼物,每当她穿上它时,总能轻易燃起他的欲火。既然确定他不会回房,楚璇索性大胆穿上它,因为她很喜欢丝缎贴着她的感觉。
就在她拿起发梳时,门忽然被打开了,镜中映照出唐毅略显疲惫的脸,楚璇僵住了,两人的视线就这样在镜子里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