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傅摇光真的赢了。
「喂!你臭着脸想吓谁啊?」
阮弃悠耳边传来她饱含傲气的嗓音,还不忘带了点小姐架子。
「你瞪着我做什么?」傅摇光蹙起柳眉瞪着他。「愿赌服输,你瞪着我做什么?是你自个儿答应的,你说就算当我一天的奴隶也无妨。」
「我不是跟你一同乘画舫游湖了吗?」他无奈地道。
「那你是不是该要开心一点?」她没好气地道:「本小姐好心带着你游湖,你就当你是陪其它大爷出游,露出笑脸给本小姐瞧瞧,成不成?那不是你的看家本领吗?」
他最了不起的本事,不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吗?只要是上门的客人,管他是人是鬼,他不都一律以笑陪之吗?
可是怎么每每见着她,他不是横眉竖目,便是臭着一张脸?
「是。」他随即勾出一抹笑意,又隐没唇角。
「就这样?」她翻了翻白眼。
「毕竟出游的人是三小姐,而不是大爷们,请恕小的能力有限。」话落,他索性别开眼,想落得清静。
「你说这是什么浑话?」她微恼地吼道:「我可是一夜未眠地把所有帐本都誊好了,而且全都算好了。」
难道夸她两句话,会教他的舌头给烂了不成?
而且他不说便罢,居然还对她端出架子!
「那又怎么着?这原本就是你的差事。」他睇着湖面的美景,硬是不瞧她一眼。
可恶,又堵她!
「好歹我没差使你,反倒带你来游湖,你是不是该要感激我?」
「我可没逼你。」他冷哂道。
不过说实话,在杭州土生土长的他,压根儿不曾瞧过湖面上的美景。沿岸灿烂缤纷的花海映着绿湖,搭着远山蓝天,百来艘华丽的画舫全都滑行在湖面上争奇斗艳。
每艘画舫的船头各自别上属于自家的标志,以银线勾编旌旗,以金线绣上府名,旌旗别满整个船头,以示不凡身分。
再者,画舫上头自然不乏曲倌舞伶,丝竹声与喧哗声不绝于耳,仿若要将这乐声给传到岸边去,教人明白这奢华景象有多么教人沉醉,继而想望。
湖上风光教他觉得心旷神怡,向往得很,再加上入春的微风吹拂在脸上,催他欲眠。
这还是他头一回坐在舱里,完全不用与人把酒论买卖,只消舒服地窝着,睇着外头的风光,轻松自在地度过一日便可交差。
如此的生活,确实很惬意……
他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够过如此的生活?至少要等老爷愿意将旗下的一干商行交到他手上。
只是,老爷何时才会放手?
原先他以为老爷命他回来是要将总铺的生意交给他,或者是拨出织造厂交托他,但回来几日都没听老爷提起,八成不若他想象的。
难不成老爷召他回来,真的只是要帮眼前的笨千金?
这么一来,岂不是比他待在苏州还糟?
他很清楚自个儿并没犯下什么大错,况且老爷也没摘掉他总管的头衔,但……该不会真要他从头再教她一遍吧?
她不成材得很,还教她作啥?
唉,不过再怎么不成材,她终究姓傅,是傅家血脉,老爷怎么可能弃她不顾。
老天真是不公!
尽管老爷口口声声说,几乎将他当自家人看待,然而他给自个儿的好,却永远不及他的女儿们。
不管老爷如何倚重他,他终究是个弃儿,是他好心从外头捡回来的。
他不姓傅,无法得到老爷的信任,反观她……
抬眼探去,阮弃悠发觉她竟趴在软榻上睡着了。
他不禁微挑起眉,睇着她略微苍白的粉颜,无奈地摇了摇头。
分别三年,她的倔劲不变、逞强不变,唯一有改变的是--她确实学会算帐,尽管算得不怎么正确,至少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她仅用一夜的时间,就把所有的帐本都给誊好了。三年了,她总算有点精进,只是,他却赔了自个儿。
原以为她应该输定了,这么一来,他便可以好好地差使她,岂料人算不如天算,这回算是栽在她的手里。
可她也真是无聊,居然只说了要乘画舫游湖,他还以为她会使出什么狠招呢!
她也不想想自个儿一夜未眠,今儿个肯定累得啥事也做不了,该要乖乖回房休憩才是,反倒硬拉着他一道游湖,这有何意义,这又算什么惩罚?
她八成是故意要拖住他,害他一整天都成不了事,而后还得回去面对老爷的质问,而她尽管补眠,啥事都不管。
然而,她都已经不知道昏睡到第几殿了,他还要在这儿等她吗?倘若她不醒,他岂不是哪儿都不能去?
啐!刁蛮骄纵的傅家三千金!
对了!倒不如任她在这儿睡着,随便她要何时醒,而他呢,就乘机回布坊,总好过在这儿被春风吹拂得快要入睡。
阮弃悠打定主意后方要起身,却发觉她的手就搁在他的靴子上,但见她趴在软榻边,一手搁在软榻上支着额头,一手却放在他的脚上,好似怕他逃了。
啐!以为这样他便抽不了身吗?
阮弃悠微晃着脚,想甩掉那只搁在他靴子上头的纤白玉手,不过非但没甩掉,倒见她微拧柳眉,轻吟一声。
她八成料到她自个儿会睡着,而他会乘机逃走,才会出此下策。
然而,她真笨得以为这样就限制得了他吗?这哪叫抓?分明只是将手搁在他的脚上罢了,只要他拿掉她的手,不是一样可以走吗?
阮弃悠在心里暗骂她蠢,他微弯身子想要拨开她的手,孰知一碰着她的手,却好似给烫着一般;他赶忙收回手,一颗心狂颤得教他发昏,他蓦地想起在多年前也有过这样的事。
残存的记忆不怎么清楚,只记得有过这么一回事,只是……怎会这样呢?
他微挑起眉,睇着她纤白如玉的青葱手指依旧搁在他的靴子上,他不禁烦躁地爬了爬发。
他可不想在这儿呆坐到她睡醒,与其在这儿耗着,不如再碰她一回吧,说不准方才只是他的错觉罢了。
念头一起,他随即又轻轻地覆上她纤白的玉掌,才感觉到她肌肤细嫩,随即便觉得一阵热意烫到掌心,逼得他不得不赶紧松手,仿若见鬼般地直瞪着她。
混蛋!真逼急他了,他只要一脚踹开,一样可以走!
阮弃悠微恼地准备抬腿,然而一见着她睡得正舒服的模样,却狠不下心,长腿抬了又放、放了又抬,几番来回,硬是狠不下心肠,软他不禁颓丧地垮下肩,无奈一叹。
罢了!就当他履行赌约吧,愿赌服输总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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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儿,还不下船啊?」
迷迷糊糊之间,傅摇光听见有人这么说道,她不情愿地苏醒几分,微拧眉头,却不张开眼。
混蛋!又是哪一个不知死活的混蛋?明知她一旦入睡,最受不了被吵,为何偏要在她睡着时喧哗?
天晓得她这阵子有多累,几乎沾不上床榻,只能看着床榻干瞪眼而已,如今她好不容易得偿所愿地睡在温暖的……
「再等等,等小姐醒。」
阮弃悠的嗓音突地传来,她立即瞪大眼,迅速坐直身子,却蓦然发现自个儿的左手像是残废一般地动也不动。
「咦?」她不禁傻楞地瞪着自个儿的手。
怎么会这样?她的手到底怎么了?
「甩甩手不就得了?」
不带情感的嗓音自身旁传来,傅摇光抬眼望去,不由得一楞。
数她发楞的原由不是因为他那张臭得有点发酸的脸,而是他身后的天色早已暗了,瞧见岸边的灯火,她猜现下已是……
「早过用晚膳的时候了。」他冷哂道:「我真不知道三小姐这么了得,居然可以自早上睡到这时……」
这就是她对他的惩罚吗?让他连续两顿膳食都没着落?
这等惩罚方式会不会太过儿戏了?倘若是他,绝对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她,他肯定会加倍回报她,但她得给他机会才成。
「我不知道已经这么晚了,只觉得我……」她嗫嚅地道。
她只记得一夜末眠,那堆帐本让她算得头昏脑胀,今早撑到他面前,把帐本丢到他身上,再把他带到画舫上……这些举动几乎已经花掉她仅剩的气力,难怪她一倚在软榻上,便会忍不住去梦周公。
「都是软榻的错,不该让你睡得如此舒服。」他扯了下唇,皮笑肉不笑地道。
哼!是他活该倒霉,尽管想走,却还是得要留在这儿陪她,欣赏着余晖映湖的灿烂美景,而她则是睡得香甜,还打起呼来。
身为姑娘家,却没半点姑娘家该有的婉约姿态,居然大剌剌地在一个男人面前
睡得打呼,简直槽蹋了她那张号称杭州第一美人的容颜。
「你说话非得这般刻薄不可吗?我……」她欲抬手指着他,却蓦然发觉方才毫无感觉的手,现下却犹如千针刺骨、万蚁钻肉,疼得教她不由得瞪大眼,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怎么了?」他微眯起眼,看着她有些发傻的脸。
女子有才无德,无才有德,而她是无德无才,空有一张美颜;她看起来已经不够聪明了,如今要是再失神,瞧起来就更笨了。
「我的手……」
天!谁来帮帮她?好疼啊!
见她蹙紧柳眉,一脸痛楚地瞪着她的左手,他不禁挑起浓眉,往她梢梢靠近一些,随即一把抓起她的手。
「啊……」她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你在做什么?」
他怎能随便碰触她,甚至拉住她的手搓揉?他该不会是心生怨怼,打算现下报复她吧?他太不讲江湖道义了!就算讨厌她,也不该真的欺负她啊!
「我帮你搓手。」他没好气地道。
「这样哪有效啊?」她扁起嘴,眼看泪水就快夺眶而出。「你知不知道我的手疼得犹如千针刺骨、万蚁……」
「好点了吗?」
「呃……」剎那间,千针只剩下雨三根针,万蚁都不见了,尽管依旧有些麻疼,但似乎真的好多了。
他怎么知道要帮她?她压根儿没说她的手怎么了,他怎么……
「好多了?」他又问,大手依旧替她搓揉着。
呿!不过是手麻了,真亏她敢开口鬼哭鬼叫的,像她这般的大富千金,压根儿不耐疼。
「嗯。」她乖巧地点点头。
都教他给帮了,还能说什么?要她吼他放肆无礼吗?这种不懂感恩图报的话,她可说不出口。
「是吗?」
见她变得如此柔顺且不顶嘴,任由他搓揉着她的手,不知怎地,他却突然觉得气氛有些古怪。
说真格的,她这般乖巧的模样,真是教他不惯极了,他倒比较习惯她张牙舞爪、仿若泼妇的态度,如今乖乖地任他搓揉手臂……怪了!为何现下碰着她,却不觉得烫?是因为现下是晚上?还是……
阮弃悠不解地蹙起眉,瞅着她垂下螓首……大手突地滑下,轻触她的指尖,又觉一阵热烫上手,他连忙甩开她的手。
「你干什么?」她不解地抬眼瞪他。
方才明明好心地替她搓揉,怎么现下又变成另一个模样?
「我饿了。」他连退数步,仿若避她唯恐不及。
可恶!一样烫手,这到底是怎么着?是他有问题,还是她?
「你饿了干嘛甩开我的手?」被他给握住手,她吭都没吭一声耶,他居然敢甩开她,而且还这么用力。
「快点下船了。」他压根儿不睬她,径自走到甲板上,同船夫说了几句话。
瞪着他的背影,她极恼地扁起嘴,再低头睇着自个儿的手。
方才,他好似碰着她的手了,而且一碰便立即甩开……
什么嘛,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