隶属轩辕营左翼将军燕子楼麾下的军伍,自九江启航来到此地之后,便依燕子楼之命将船舰停泊在南国江岸,而这一停,就是三日,这三日以来,没依大元帅帅令先行南下前往采石的燕子楼,就只是叫大军在江畔休养生息,儿童本人则是天天坐在岸边喝着酒。
疑惑的目光再次投映至他的身上,他却也不在乎,在喝完了三壶之后,又再取来一壶,令面面相觑的众人,除了满心的不解外,再怎么想探究燕子楼的心思,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没有人知道燕子楼真正的来历,事实上,当年在他追随余丹波于河南府剿匪平乱之前,轩辕营中亦无人听过他的名字,轩辕营里的兵士们仅知,在圣上为他加封之后,他是余丹波手下的前将军,与符青峰和顾长空一般,皆是轩辕营里的红人,但在他奉余丹波之命正面直击九江城之后,能够率军侥幸生还的他,不但已被行军大元帅擢升为左翼将军,亦已成了轩辕营里人人闻名肃然起敬的人物。
即使是如此,还是无人知道,这个每遇战况吃紧,酒也喝得愈凶的左翼将军,究竟奉了大元帅何等命令,在匆匆领着他们順江南下后,又为何让他们整支军伍停留在此地。
当所有人都沉陷在燕子楼所制造出来的静默中时,一名被燕子楼点派率兵去办事的百夫长,在众人怀疑的目光中大步走向燕子楼。
“敌军可引来了?”大大饮了一口烈酒后,燕子楼边抹着嘴边问。
“回将军,敌军即将到达。”
一旁的下属听了,莫不急急站起并同时拿起随身的兵器,不约而同地集合起军伍准备摆出阵势,同时慌张地四处探看,然而燕子楼却朝他们摆摆手,要他们不必因此而惊惶。
他再问百夫长,“交代的东西办妥了没有?”
“一个时辰前既已投入江中。”虽然不明白燕子楼为何要他们那么做,但奉命执行军令的百夫长还是把事办好了。
“好!”燕子楼一股碌自石上跃下,目光炯炯扬起一掌喝令,“全军登船退至北岸,退至北岸江边后,全速南下!”
所有军员登上停靠在江边的船舰后,船舰即刻全速开往杨国方向,一身酒气未散的燕子楼,来到了船侧远眺着长江中游的方向。
行军元帅宣王,想与大元帅玄玉一别苗头,而辛渡则想抢过乐浪的锋头,这些,或许其他三军皆不知,但他这局外人可看得明白了,他更明白的是,为何凤翔会甘于率领女娲营,于距丹阳最远处进行南攻。
只想捡现成利用轩辕营替他们开路的女娲营,自开战以来所遇上的南军,不是兵力贫乏就是战力不足,沿江东下之后,前头又有着轩辕营和赶来支援的玄玉替他们先行对上了南军,这对女娲营来说,实在是平顺得令他这个轩辕营的前锋太过眼红了。
而他最看不过眼的,就是女娲营坐享其成的心态,哼,没道理他轩辕营就得事事一肩承担,而占尽便宜的女娲营,却大大方方的前去采石捡那三军都想先行得到的战果。
既然玄玉不愿见凤翔得到丹阳,那他不妨就依玄玉的心愿做件顺水人情,在玄玉赶至采石与三军会合之前,有请自攻南以来最为轻松的女娲营,替多事多劳的玄玉分担些沿岸的南军,届时,有了爱面子的辛渡开道,玄玉南下也会较快速些。
燕子楼得意地看向江面远处,“别怪我阴险,谁教你们与我都是小人!”
同样在江面上,奉行军大元帅之令前往采石会合的女娲营战船,在凤翔与辛渡的指挥下,自绛阳出发后即顺畅无阻地順江东下,按船速来看,女娲营应当可如期抵达采石。
至少,辛渡是这么想的。
待在帅舰中,正与凤翔商量该如何煽动德龄一块先破丹阳的辛渡,在船舰猛然收帆止势之时,先是以凤翔的安危为首要考量,请凤翔别出外探看,而后他则是带着满面的怀疑步出船舱亲自察看。
“怎么回事?”来到舰面上却发现驶在前头的船舰与两旁、后头的船舰全都停船,他不悦地皱起了眉心。
“回将军,开道前舰撞上了川石。”连收前头船舰传来的消息的前将军宋天养,赶紧来到他的跟前禀报。
辛渡有些不信,“搁浅?”
“是。”
随即走至船边俯看着江水的辛渡,愈想,心底愈是起疑。据他所知,这一带水域甚少有石或是暗礁,搁浅?哼,怕是人为的吧?
只是,这等人为,究竟是谁所为?是敌军,还是自己人?
“敌军来袭!”来得甚是突然的击鼓声霎时划破了静谧的江面,居于各船舰前方的斥候同时拉大了嗓门。
这么巧?转首看向南国沿岸的辛渡,心中的疑惑,在见到有备而来的南军之时更是加深了。
离开辛渡跟前再去查清情况的宋天养,没过多久旋即又再回到辛渡的面前。
“将军,开道前舰遭南军在江上架网与漂水阻道,岸上的南军正对我军发动突击。”
“敌军人数?”不得不因此而暂时停船对付南军的辛渡,想到凤翔可能将会对此耽搁而不满,便满脸愠色。
“来敌人数约有万人。”见他一脸阴沉的宋天养,小心翼翼地答道。
决定速战速决的辛渡随即作出指示,“命前舰除去阻道物,除帅舰及护帅左右舰外,其余船舰军员登岸应战。”
“遵命。”
在划过江面的箭矢,一根根掉入江中或射中帅舰之时,准备乘小舟离开帅舰率军应战的辛渡,回首看了凤翔所处的帅舰一眼,命左右小心保护好凤翔之后,携着满腹火气前去对付那些拖延了女娲营的不速之客。
率伏羲营打下采石及采石以西各城的德龄,在这日,深刻体会到,伏羲营所欠缺的,就是像盛长渊这等大将。
在得知前来叫战者是盛长渊后,麾下军员数乃杨军阵中最寡的德龄,自知所拥之军不敌盛长渊所派出的大军,万般思量下,他明白若是死守在采石城中,杨军不但连能成功守住采石的机会也没有,更有可能在盛长渊破城之后,位在城内的杨军,将在城中遭到南军全员歼灭。
身为杨军行军元帅,他不能让伏羲营全员战死在此。
但此时若想求援,赵奔仍在三湖,女娲营仍在赶来的路上,轩辕营则与南国太子交战于绛阳,只怕这些远水,皆就不了他采石这丛燃烧正炽的近火。
因此即使他知道派出前军叫战的盛长渊,所派前进仅只是诱敌出城的军伍,提起阿还是得率杨军出城迎战,因为惟有让伏羲营杀出城,他们才不至于被困死在采石城中。
坐阵南军中指挥的盛长渊,命前军军伍为诱敌之军,在诱敌出城入伏后,分派三路突击军伍,一路首先截断杨军退回采石的后路,另两路原本埋伏在采石城左右军伍,在杨军中计入伏后即猛烈攻城逼出尚未出城的杨军。
进退无路,有着一死准备的杨军,在德龄令下集结成一支庞大的单伍,阵中所有士兵不分各伍,一声令下之后,全员以箭强攻,然而有备而来的盛长渊,在中路正军以盾抵箭之际,即命将杨军逼出采石城的两路突击军伍,自杨军阵后展开反击。
腹背受敌的杨军,在阵中箭矢耗尽后纷换上了长矛与陌刀,迎接浩荡朝他们开来的南军中路正军,笔直朝他们而来决心让杨军后悔踏上南土的盛长渊,在即将与杨军交锋之时,命人吹起号角,霎时中路正军迅速在战场分散成数军,采分割包围之术,硬生生将团集在一起准备迎头还击的杨军分割包围成数小阵,随后下令各包围杨军的军伍,开始聚歼围地中的杨军。
再这样下去,伏羲营会被歼灭……
面对行军布阵速度有如疾风的南军,从没想过一场仗可打得这么快的德龄,惊觉到想速战速决的盛长渊,此战不仅只是要收回采石,更想一举摧毁杨军其中一营,以求在此战中减损杨军三军的军员,不愿让盛长渊得逞的他,在遭困陷在其中一围地里时,急忙向伏羲营的行军总管交代。
“命众将军各率其军突围聚成三路军伍,三军全速返至贵安,记着,能走即走,绝不许恋战!”
以战术与军员数取胜的盛长渊,在发现众围地里的杨军纷纷突围,并开始结阵组成三支军伍,使得战况有了变化时,他朝身旁的左右将军弹弹指,会意的左右将军,马上如他所愿,在杨军撤军之前命分散的各单伍结成防线堵住杨军的去路。
“想走?”看穿杨军心思的盛长渊冷声低哼,“由得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吗?”
不分散兵力,只将兵力集中在三点的德龄,虽是遭到盛长渊加重了防线,但突围仍是有望,只是眼看着大军即便能走,也定无法甩掉南军的追击,身为伏羲营新任行军总管的韦重次,在三军即将突围前乍听处在中路正军的德龄欲亲自留下拦阻追兵,忙突围赶至德龄的身边。
“元帅,突围之后,末将愿率军为大军断后!”在德龄对中路正军下达帅令之前,韦重次先行抢过德龄的重任。
德龄有些愕然,“将军你……”
“末将身为行军总管,必须为我军负责,元帅身为伏羲营之首,绝不能留在此地。”
“本帅不能让你——”明白他留下来就只有死路一条的德龄,驳斥的话语尚未说完,即遭韦重次重重一喝。
“元帅!”
经他厉声震住的德龄,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体恤的眼眸。
“您已尽力了!”采石这一役,并非他们伏羲营无力守住采石,也不是德龄决策失当,而是南军军员数超出他们实在太多了,此战的胜败,亦不是伏羲营能不能守住采石,而是伏羲营是否能够突围安然退至贵安。
自拿下采石以来,即连连率军拿下采石以西及西南各处城镇的德龄,不忍地看着这名不知道为他伏羲营耗了多少心血的行军总管,在韦重次之前,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句话,也未有人在攻南这场大战中肯定过他的战功。
“带着伏羲营的弟兄,走吧。”不能等的韦重次催促着他,“末将誓会让我军退至贵安。”
不得不走的德龄,转过身下令前,在他耳边留下了这句话。
“本帅会永远记得将军的恩情。”
挥兵犯南以来,这是杨军首次在同日内连传两回败仗。
一是采石之役,另一,则是绛阳之战。
面对率大军攻向采石的南国元麾将军盛长渊,行军元帅信王守不住采石,撤军三十里退至贵安,虽不至理所当然,但也不令人意外,毕竟盛长渊乃是南国太子钦点镇守丹阳的头号猛将,以各方面来看,占了天时地利与人和的盛长渊,收复采石乃意料中的事。
只是没有人知道,领军出战南国太子的冠军大将军霍天行,为何也会吞下败仗。
有人说,冠军大将军是想将这个与南国太子对决的机会让给前驸马乐浪,也有人说,背水一战的南国太子,将最精悍的兵力都投注在绛阳一役中,不破杨军誓不罢休。
每个人都在猜测。
他也在猜测,不过,他所关注的并不是霍天行究竟为何兵败,他猜测的,是接替霍天行为绛阳之战统帅的乐浪此时的心思,以及与他们相距一里之遥的南国太子的心思。
他们在想些什么?
薄薄的雪花佛过脸庞,沾留在面颊上,带来了冷意与湿意,手中握紧着缰绳的符青峰,将饱含疑惑的目光停留在乐浪远望前方的侧脸上,此时广阔的绛阳平原上,静谧得令人几乎忘了这里有一场战役即将展开,敌我两方,每个人都只是手握着兵器安静地等待着。
静至极点中,两军似一张拉得过紧的弦,稍有外力一碰,既有可能弦断。
撼人心弦的战鼓声重重擂起。
当开战的战鼓鼓声一起,亲率三万兵马的乐浪,手下大军迅速排出阵势,在强盾伍后骑兵伍、箭兵伍,伍伍前后交错,强盾伍散据于各伍之中结阵,另余四万兵马,则分别安排在绛阳平原左右横攻,形成三面包夹的战势,当南军第一根箭矢降至阵中时,刹那间,杀声四起。
声势惊人的杨军以极快的速度开始移动,在南军以数量庞大的箭矢阻以前进之时,散据于各伍伍中的盾兵在移动中全员举盾,不但替各军伍提供了保护,也让杨军全员尽出无一人留在后方,相较之下,采传统战法的南军,依旧是以箭伍先攻、骑兵后至,因此南军全员并未尽出,仍有盾兵伍与步兵伍留在后方未有移动,使得在战场上放眼看去,四处皆是杨兵。
亲自参与过大大小小战役的太子玉权,未想到乐浪竟用此法占据战场,急于另行布阵以御杨军攻势的玉权,在杨军将他们三面包围前先命全军据在战场一方力守,未料此时已率骑兵伍朝南军正路正军冲来的乐浪,却有意在他结阵未成之前,先行破他指挥所有南军的中路正军。
一手持陌刀,一手持盾并拉着缰绳的符青峰,跟随着乐浪,在骑兵伍全员冲向南国太子所在的中路正军时,奋力扯开了嗓门,一刀先行砍下护卫在中路正军前的骑兵人头,替乐浪开道之余,也让后头的骑兵见了后蜂拥跟上,当乐浪手中的盾牌已插满敌箭不得不弃盾,座下的战驹也中箭而死之时,符青峰迅速驰至乐浪的身旁,将自己手中的盾牌抛向乐浪,同时也跃下中了箭的战驹,开始与后头接续而至的步兵们联手进行肉搏战。
在这场需以力气取胜的战役中,符青峰紧咬着牙关,在乐浪率军攻下南军中路正军主帅所处的方向时,把一切豁出去的他,下手不留情地斩杀所有集中朝乐浪而来的南军,因他知道,刻意牺牲自己成为南军标靶的乐浪,是想借此吸引冲着他而来的南国太子以及其他南军,好让发动三面夹攻的杨军,其他左右两面的军伍可以趁势先行缩小南军活动的战地,并由外开始铲除南军。
在此战开战前,当乐浪对全军将领说明完了战略之后,他就已经下定决心,纵使会送命,他也要护住宁可不顾自身安危也要着眼于大局的乐浪这条命。
紧握着符青峰所给的盾牌挡下南军一刀后,乐浪抬起一腿揣开朝他冲来的南军,并立即回身朝想由他身后偷袭的南军捅上一刀,不能稍有停顿的他回过头来,继续向另一名朝他砍杀而来的南国骑兵进攻,当马背上居高临下的骑兵准备一刀砍下他的人头之时,乐浪飞快滑躺在地,用力挥动手臂,将手中的陌刀狠狠扫向敌军战驹的前腿,接着跳起身来到坠马的敌军身后,放开了手中的盾牌一手紧扳住敌军的脸庞,另一手则飞快地将陌刀抹向敌军的颈子。
飞溅的血液使得他的眼前一片腥红,但在远处,则有一抹白色的身影,似是正等待着他的到来,他定眼一看,远处那人陌生的脸庞他从未见过,但身上所着的帅袍,却教他一眼就认出远处之人即是南国太子,玉权。
一直都在等待能与乐浪面对面这一刻的玉权,在认出了他后,沉稳地朝他迈出步伐,护在玉权身旁的太子亲卫们,也开始为玉权开道扫除攻来的杨军,但在心中反复提醒着自己必须记住玄玉话语的乐浪,却在深吸了口气后,不理会直朝他来的玉权眼中的讶异,转身攻下他处,不与玉权决一生死,紧跟在乐浪身后的副官,忙于应敌之中,在听见乐浪所下的指示后,立即拿起悬挂在身上的号角使劲吹。
收到讯号的杨军三军,在同一时刻将绛阳平原上的战地缩至最小,杨军各伍军员在困住了南军之后,纷纷就地寻找杨军箭兵,盾兵、步兵与骑兵皆蹲在箭兵面前供箭兵躲在其后,当号角再次吹响之时,强拉弓弦的箭兵们,整齐地将箭矢射向围地中心的南军。
差点死在箭下的玉权,奋力推开身上替他挡箭而死的亲卫,一手摇着肩上箭伤的他,万没想到,杨军先前之战,仅只是诱敌,真正的攻略,是采这等围困箭袭之术,眼看南军因此而死伤甚重,大意失荆州的玉权,在密集而下的箭雨中,不得不速命南军朝绛阳以东未被杨军包围之处后撤。
替霍天行扳回一城的乐浪,在敌军窜逃之时先是迅速检视了一下杨军的伤亡程度,虽说杨军因攻守并重之术并未造成庞大的损伤,但在不知南军在绛阳以东之处是否有后援的情况下,不愿轻易率兵追击的乐浪,选择在南军全员撤走之前,命麾下箭兵尽全力将尚在战场上的南军人数删减至最少,同时命副官速回杨军行辕禀报大元帅应当立即拔营,由他所率之军开道,大元帅率轩辕营所有杨军在南军退守至采石之前趁势东进。
在下一波箭雨结束后,南军残散一地的旗帜与尸首,乐浪还来不及看清,很快地,就遭从天而降的厚雪给蒙去了视线。
只差一步。
只差一步,只要打下了南国太子,就等于打垮了南国的撑天梁柱。
获悉南军在短期内并无后援,并在获得了大元帅帅令后,全力追击南国太子的乐浪,率着轩辕营所有兵士,紧跟在先行撤逃的南军后头急追,即使数日下来人累马疲,知道南军比他杨军伤亡程度更重的乐浪,不肯留给南军一丝喘息的余地凶猛急追,迫使南军不得不全速返向采石。
欲赶在南国太子与留在采石的盛长渊联成一气之前,争取时效的乐浪,将轩辕营一分为二,召来所有骑兵先行追赶敌军,另一半大军随后而到,于是在这日大雪纷飞的午后,乐浪终于追上了速度缓于他们的南军,并再次与南国太子交战于贵安近处、采石城外三十里处。
居于中路正军后方指挥大军应战的玉权,忍着作疼的箭伤,在乐浪的骑兵伍已与另一半兵伍会合之后,忙下令对战的前军守住防线,由中路正军结阵准备接替前进,但因杨军的攻势凶猛,已料到中路正军恐撑不过杨军攻击的玉权,忙召来左右将军。
“我军距采石还有多远?”
“回元帅,尚有三十里……”气喘吁吁的袁枢,跪在地上一手将陌刀插在雪堆里。
“袁枢,速派人向采石求援。”玉权迅速做出指示,“袁衡,你带着伤兵先行退回采石。”
“元帅您呢?”两位将军不约而同地问向他。
“本帅留在这阻挡杨军。”杨军之所以紧咬着他不放,是因为杨军想生擒他以打击南军士气,若不想让南军全军覆没,他就必须留在这为南军争取时间。
“殿下……”不愿留他一人孤军奋战的两位将军,不肯从命地向他摇首。
玉权怒声大喝,“军令已下,还不依令行事?”
“得令……”不得不屈从的两位将军,不忍地别过脸,起身纷率着下属离开他的跟前。
此时在战场的另一方,与玉权一般并未亲自上阵、只在后头指挥的乐浪,将此战交给符青峰进攻,眼看着符青峰所率之军,在击溃南军前军,改与南军中路正军交手,准备再次上阵助符青峰打下玉权的他,在整兵之时,却收到左翼将军来讯。
“将军,南军打算派员向采石求援。另,南军伤兵也欲退向采石。”
跃上马匹的乐浪,抬首远眺了南军所位之处一会后,朝他弹弹指。
“召来箭伍射下求援兵。”在这节骨眼,他可不能留给玉权任何希望。
“伤兵呢?”左翼将军提醒他。
“让他们走。”乐浪并不想连伤兵也不放过,“他们走不快,在他们抵达采石求援之前,这场仗即可结束。”
“遵命。”
处于杀声四起的乱阵之中,符青峰并不知敌我两方的后头各发生了何事,仅照军令带员攻向南军中路正军,在乐浪赶来与他联手之后,杨军气势顿时更胜,直捣向南国太子所处之地。
知道南军再也撑持不了多久的玉权,在命手下中路正军全力与杨军肉搏之时,不断回首看向身后采石的方向,就盼袁枢能够躲过杨军的箭袭快点抵达采石讨来援兵,但在那刻,玉权并没有见到袁枢离去的身影,却在远处见着了一面面眼熟的旗帜,心神大振的玉权摇摇晃晃地站起,瞪大了眼看着飘扬在风中的方旗上头,皆绢绣着一字——
盛。
“盛将军……”不敢相信盛长渊居然能赶到的玉权,怔怔地看着前来救主的盛长渊,已率着大批南军来到战场上。
在丹阳留有守军,亦分派了部分兵力突袭处在贵安的杨军后,自采石率大军而来的盛长渊,在攻下采石之时即得知太子遇难,决意迎回太子的他,马不停蹄地赶来此地,并在即将抵达此地之前,既已安排好大军,一抵战地各军伍随即展开攻防结阵,一壁派军自两侧围打杨军,一壁派出手下中路正军直扑向太子的中路正军以退乐浪。
“护驾!”冒死前来搭救玉权的盛长渊,在稳住南军阵势之后,首先派兵将太子撤至安全的后方。
“将军,敌军后援到了!”处在南军中路正军里的符青峰,见情势不妙,立即向也在阵中的乐浪回报。
得报后的乐浪眼看南军援兵数量庞大,忙不迭地先遣员后撤,但狠命攻来的盛长渊并不愿放过杨军,在迫不得已之下,乐浪只好命全员再撤,在退至一段距离后,乐浪飞快地策马至符青峰的身旁。
“敌军军员数?”没料到盛长渊竟会提前来到的乐浪,不相信即将手到擒来的南国太子,竟会在这当头遭人救走。
“超出我军。”在下属已估算出人数后,符青峰再报。
怒咬着牙关看向贵安的乐浪,气冲冲地问:“大元帅不是早就命伏羲营与女娲营自贵安前来兵援了吗?怎么到现下还没见到半抹人影?”
“伏羲营伤亡惨重,而女娲营先前似被绊在路上。”同样苦等不到人的符青峰也是满腹怒火,“探子方才来报,两营的将军正全速自贵安赶来,现下应已在路上。”
“等他们赶来,这场仗早打完了!”乐浪用力扯过手中的缰绳,喝令步兵与骑兵全都撤至盾兵的后头,先行捱过南军第一波的箭袭。
因在战场上已耗失许多兵器与军员,杨军并无足够的箭矢与箭兵还击,无法突破防线的乐浪再次下令全员后撤并重新结阵,当第二波箭雨落下之后,自盾下探出头的符青峰,讶然地看向远方。
他急忙向乐浪禀报,“将军,敌军似无意恋战!”
乐浪回首一看,就见盛长渊的中路正军已缓缓向东后撤,徒留箭兵与骑兵伍断后。
“未免我援军到达,盛长渊想先退回采石……”看穿盛长渊想法的乐浪,更是火上心头烧。
“我军是否要追击?”率大军窝在原地的符青峰迟疑地问。
一径看着盛长渊远去的旗帜,乐浪在第三波箭袭来临时,忙命盾兵全员举盾避箭,在箭雨过后,乐浪瞬也不瞬地看着发了箭后的剩余南军们,也已开始后撤跟上盛长渊。
“将军?”还等着他答覆的符青峰,不能等地催促。
乐浪用力撇过脸,“鸣金!”
“收、收兵?”不只符青峰,所有跟在乐浪身旁的将军们全都瞪大了眼。
他说出不得不放弃的原因,“盛长渊是有备而来,倘若咱们这一追击,正好趁了盛长渊的心意引君入瓮。”连连追击了南军数日未曾休息,此时的杨军已兵马俱疲,若与战力正盛的盛长渊硬碰硬,只怕这场战争的胜败就将扭转,他可不愿让他手下三轩辕营因一个南国太子而损失惨重。
“末将等遵命。”心有不甘的符青峰与其他将军们,也只好忍下因其他两营未赶到而错失良机的闷亏。
当身后远处战场上传来鸣金之声时,负伤躺在战车上赶回采石的玉权,总算放心地吁了口气。
“殿下。”策马来到车外求见的盛长渊,在车外轻唤。
玉权随即抬手示意停下车马,在打开车门之时,就见跃下马背的盛长渊,在见了他的伤势后,一股碌地跪在他的面前。
“末将救驾来迟,殿下恕罪!”
“这点伤不碍事。”玉权在旁人的撑扶下勉强坐起,“将军先命全军退守至采石吧。”
“末将遵命。”
“将军。”在他起身欲走时,满面忧心的玉权叫住他,“丹阳情况如何?”
“殿下请放心,丹阳无虞。”盛长渊走至他的面前拱手以覆,“末将之所以未依殿下之命守在丹阳,是因末将得亲自迎回殿下。”
眼中盛满感激之情的玉权,不禁自责地垂下了膀子。
“是你救了本宫一命……”当初,是他命盛长渊守住丹阳,他自个儿则是想去牵制九江,没想到,盛长渊不但守住了丹阳,还犯险救了功败垂成的他。
盛长渊微微一笑,“殿下,全朝文武大臣都还等着殿下返京呢,末将岂能教大臣们失望?”
望着他的笑意,不知该说些什么的玉权,用力忍住喉际的哽咽,紧紧握住他的手,不放。
因沿途不断受袭,因此大大拖延了行军速度的女娲营,好不容易打发了阻拦他们东进的南军后,在赶至贵安之时,即听闻乐浪正与南国太子再次交锋,紧急接获大元帅帅令前往支援的他们,方欲自贵安启程,即与伏羲营同遭到盛长渊所派出的另一支大军的突袭,因此分身无暇的他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看着盛长渊救走南国太子退据采石。
因盛长渊据在采石,故而不得不放弃前进至采石,得与行军元帅信王一般皆停留在贵安的行军元帅宣王,在与伏羲营联手击退贵安袭兵占据贵安之后,探子送来消息,挥兵北上的余丹波与闵禄,已联军攻陷丹阳西南隅的宣城,正式与在三湖的赵奔筑成一堵阻止南军南下,且切断丹阳以南后援的防线。
眼看着只要拿下采石,即可攻至丹阳结束这场南征之战,被命只能停留在贵安等待大元帅到来的凤翔,并不愿意依玄玉之意与德龄一块据守在贵安,甚想就赶在轩辕营前来贵安之前,先行一步进攻南国最后两处据点,可凤翔在女娲营的行辕里召来辛渡之后,两耳所听到的谏言,却不是他所想听的。
“你说什么?”凤翔冷眯着眼,不相信居然连他也这么说。
实话实说的辛渡再次重复,“有盛长渊在,采石,不易拿下。”
“不易拿也得给我拿下来!”勃然大怒的凤翔一掌重拍在桌案上。
“并非末将有意推责,只是纵使女娲营与伏羲营联手合攻,恐怕也只是无功而返。”识时务的辛渡并不想因一时的好胜而坏了大局,“与其损兵折将,倒不如就按兵不动,静待三军会合。”
又是盛长渊……对这个杨军人人挂在嘴上的人物,凤翔是愈听愈火。
他厉声质问:“盛长渊是生了三头六臂吗?或是他有何通天本领可令你怯战?”亏他还是女娲营里与闵禄齐名的战将,居然在遇上一个从未交手过的对手后就大打退堂鼓。
见他似乎不知敌手的来龙去脉,辛渡淡淡再禀,“元帅,盛长渊祖上为南国开国功臣,世代皆为南国捍守国壁,盛长渊更是盛家领兵之辈中的佼佼者,南国能有今日,盛家与盛长渊功不可没,而文武兼备的盛长渊,更非一般有勇无谋之将。”
并非他怕了盛长渊,只是盛长渊能够收复采石,又能自乐浪手中救走南国太子,那么盛长渊的能耐自是不比一般,若是此时贸然进攻,苦战是绝对避免不了的,最重要的是,他女娲营也将因此付出代价,为了日后凤翔在朝中的前朝着想,女娲营的兵力可不能少。
“你这是在告诉我你对付不了他?”只觉耳中所进的皆是推托之辞的凤翔,冷声朝他轻笑。
定性足够且不受激的辛渡,微笑地再道,“假若此战战场是在杨国,末将当然有把握击败盛长渊,只是此战位在盛长渊所熟悉的南国国土,且盛长渊据守采石并拥有丹阳后援,末将无法击退盛长渊,自是自然。”
不愿再与他在口舌上计较的凤翔,倏地自案中起身,大步去寻来搁在架上的军图。
他边找边问:“闵禄先下在哪?”
“正与余丹波停据在宣城。”
“命闵禄立即自宣城赶来贵安,待闵禄到了,你与他即联手迎击盛长渊!”他就不信有这两位女娲营的大将联手,还怕打不下采石。
叹了口气的辛渡,走至他面前一手按下他正在翻阅的军图。
“依大元帅之令,闵禄与余丹波,必须与赵奔合守丹阳以南防线,以截断丹阳供输后援。倘若闵禄依元帅之令前来贵安,即是不守大元帅帅令,不从帅令者,按我杨国军律,当斩。”以战况来看,闵禄不该走,以私利来看,闵禄是该走,但他这一走,就怕会掉了脑袋。
凤翔低寒的音调自口中迸出,“难道我就不是元帅?”
“元帅忘了吗?”辛渡不疾不徐地提醒他,“元帅之令若与大元帅之令相抵触,自是得服从大元帅帅令。”闵禄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到时要受责挨罚的,可是凤翔这个顶头上司。
被谏得无话可说的凤翔,忿忿地别过脸,一拳用力击在案上。
“眼看丹阳就将手到擒来,难不成你要本帅就为了一个盛长渊弃之不取?”不让他攻丹阳反而要等三军到齐,除了为战力考量外,他相信,玄玉与他一般,绝对也有着私心,若是趁了玄玉的心意,到时三军齐攻,谁知道最后究竟谁能先拿下丹阳?
“要败盛长渊,也并非不能。”站在他身旁的辛渡,在思索了一会后,心中缓缓浮出一计。
“说。”凤翔连忙转首看向他那似有把握的脸庞。
辛渡朝他抬起一指,“我杨军之中,有一人能破盛长渊。”
“谁?”
“余丹波。”武艺高强的盛长渊,不仅领军有一套,战技更是高明,而被轩辕营视为栋梁的余丹波,可没比盛长渊逊色半分。
凤翔想也不想就驳斥,“本帅说过,女娲营必须率先攻破丹阳!”
“元帅本末倒置了。”不急于一时的辛渡朝他摇首,“只要谁能生擒尧光皇帝,谁就是这场战役中的胜者,而非何人先行破城。”
经他如此一说,登时冷静下来的凤翔,盯着他那双鼓励的眼眸想了想后,他迟疑地启口。
“但余丹波必须依大元帅帅令据守宣城。”就算余丹波能破盛长渊,不也是鞭长莫及?
打算拖余丹波下水的辛渡,得意地说出计划,“待大元帅率军抵达贵安,发现我军所面临之困况,届时,元帅可向大元帅上荐伐盛长渊人选,为了大局考量,相信大元帅必定会调派兵力,命余丹波赶来支援贵安。运用此计,或许是可助我军打下采石进抵丹阳,又或许,咱们还会有另一种收获。”
凤翔好奇地再问:“何等收获?”
他露出一抹凉笑,“余丹波不敌盛长渊,贬官降职并得负起战败之责,到时群龙无首的轩辕营就只剩乐浪一人可用,如此一来,既可助女娲营接受轩辕营进攻丹阳,亦可借机铲除轩辕营一大将。”
总算弄清他拐着弯暗箭伤人的凤翔,在听完他的话后,恍然大悟地散开了深锁的眉心,并且以截然不同的目光,重新审视起这个战技与心眼都功力过人的手下大将。
他不得不承认,“之前,是我低估你了。”
辛渡微弯着身子拱手一鞠,脸上,也有着与他相同的笑容。
行军大元帅玄玉在进抵贵安,听了三军简报以及另两名行军元帅的进言之后,如辛渡所料,大元帅果真火速命守在宣城的余丹波即刻赶至贵安帅营。
当杨军三军等待已久的余丹波绕过南军防线,赶至贵安回复帅命之后,方听完大元帅所述战况,犹不及反对,就遭在大元帅行辕里的众行军元帅及将军的力荐声浪盖过,不情不愿地被大元帅命为攻打采石、丹阳的杨军行军总管。
自行辕走出后,跟在余丹波后头的顾长空,赫然发现人们的眼光全都集中在余丹波身上,人人都翘首以盼深获大元帅倚重及两名行军元帅力荐的余丹波,能想出什么破敌巧计以助杨军打下采石再攻向丹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