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浓的秋意染红了树梢,各色彩枫一如往年,在西风吹起时,将南国京畿妆点成一片斑斓之城。
虽说太子玉权已下了太子谕,严格限制京畿往来,并在民生各方面诸多限制,但繁华的丹阳京畿大道上,不知忧愁的百姓仍是生活如常,沉浸在一片秋色之中。
接到长江前线各营紧急军情,以百里加急之势报讯入京的探子,急喘吁吁的人马在城门边遭顾守城门的执金吾拦下,执金吾在摊开加急帖瞧了一会后,蓦然面色大变,命数十城兵立即合力推开城门,当城门一启,攀上马的执金吾,在前方敲着急锣的城兵开道下,十万火急地策马入城,直奔向京畿内城处的皇城。
不顾城中所有百姓都不明所以地张大了眼,急于报讯于太子玉权的执金吾,在赶至皇城时遭太子东宫六骑拦下,他连忙翻身下马,两手举高了加急帖往前一跪。
「杨国大军寇边!」
战讯很快即传至太子东宫,得知此事的南国太子玉权,随即进宫晋见尧光皇帝,当太子玉权将此事禀明尧光皇帝时,睡卧温柔乡的尧光皇帝,登时吓得差点没自香榻上掉下来。
在殊贵妃的劝慰下,尧光皇帝决意安躲在宫中,续派特使至杨国解释,盼能消弭两国之间的误会,大事化小,太子玉权则持反对意见,认为杨国既已宣战,两国即无谈和余地,力劝尧光皇帝必须即刻派军迎战,不能让先发制人的杨军踏上南国寸土,无奈殊贵妃从中作梗,太子玉权苦谏不成,再加上尧光皇帝一昧主和,太子玉权只好自动请缨,亲自率军捍卫国土。
回到东宫的太子玉权,火速召集全朝文武百官,下令全国戒严,自命为三军元帅的玉权,在考量过后,将南国军力分为三处,只因千里长江杨军多处可渡,如分兵把守则防不胜防,不仅难以阻止杨军南下,反而让本已处于劣势的南军兵力更加分散,与其各处防守,倒不如就杨军可能的登岸处重点把守,集结重要兵力于杨军可能抢渡之岸,打场有把握之战。
此时前线三据点纷派探子回报,杨国大军果真依玉权所料,集中兵力于上游巴陵、中游九江、下游丹阳等处对岸,预料不日即将渡江进攻南国,而南国位于杨军对岸的三处据点,也已做好迎战的准备。
身为南军主帅,负责率兵镇守国都丹阳的玉权,在这日即将出征之前,他来到太子妃素节的灵前。
静谧的灵堂中,唯有白烛烛蕊燃烧时所发出的声响,身披战甲的玉权,在上了炷香后,他静看着袅袅燃烧的香炷。
「你我夫妻一场……」他仰首问向素节的牌位,「妳若仍活着,在这时,你会站在我这方吗?」
他想,答案应是不会吧?但即使是如此,他依然不怪她,因为再怎么说,她都是曾与他结发之妻。
「殿下。」在堂外等候已久的元麾将军盛长渊,踏进堂内来,站在玉权身后,两手端捧着战袍与帅剑。
不发一言的玉权,在披上战袍配好帅剑后,即转身大步迈出堂外,在即将踏出太子府时,一阵急来的西风令他停下了脚步。
站在风里的玉权,仰首环看着四处,楼栏玉砌、金碧辉煌的殿宇,红墙绿瓦外,是繁华落尽、烟雨蒙蒙的三朝古都。
他的家国,还能保多久?
他没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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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滔滔,战鼓频催。
杨军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进攻。
在杨军行军大元帅玄玉的令下,长江上游女娲营、中游轩辕营、下游伏羲营三军,纷按大元帅帅令渡江南征。位于下游的伏羲营,在行军元帅德龄的令下,派出大将温伏珈渡江,赵奔率舰出海,准备绕至南国国境,从余杭登岸。
夜色正浓。
坐镇丹阳前线的太子玉权,自得知抢攻丹阳的敌将为何人后,早已将迎战之计备妥,此刻正等在大军行辕中,就待敌军渡江前来。
「殿下,杨军渡江了!」接获前线探子急报的前将军,快步走进行辕内。
玉权交握着十指,慢条斯理地问:「来者可是温伏珈?」
「回殿下,敌军前锋,正是温伏珈。」
玉权淡淡冷哼,「正等着他呢。」杨军伏羲营的行军元帅未免也太瞧不起他南国了,竟派温伏珈这厮作为先攻南先锋?也好,他就让德龄尝尝什么是自负的后果。
「殿下,咱们不派战船截击?」看着他一脸万事不急的模样,与行辕中其他将军脸上的表情,前将军颇不解地问。
「不必,就让杨军抢滩。待杨军一登岸后,即刻烧了他们的战船,我要他们来得去不得。」玉权在派令完毕后,再朝心腹大将弹弹指,「盛将军,杨军登岸后,你与本帅依计行事。」
「末将遵旨。」
对杨军来说,这一切似乎是太过顺利。
自启程至即将登岸抢滩,率杨军前来的温伏珈,并未对南军不予以抵抗感到疑心,即使,军中众将官力劝他对手是南国太子,万不可轻敌。
躲等在江岸边的丹阳大军箭伍,在杨军船舰一抵岸抢滩登陆后,即遵太子玉权的令下,齐将火箭射向天际,同时,结成阵列的箭伍,也万箭齐发的射向登岸的杨军,杨军遇袭来不及后撤,停泊在岸边的杨舰同时也纷遭势如雨下的火箭焚毁,繁不胜数的火光,登时将岸边映照得有若白昼,率五千骑兵与一万步兵埋伏在江口的盛长渊,即刻把握这时机率军上前杀敌。
同样也是在这片夜色下,领命而出的另一支杨军,尚未遇到阻碍。
漆黑的夜色中,率杨军出海绕道的赵奔,沉默地站在船首,在远处余杭灯火点点可见时,他缓缓朝身后扬起一掌,候在他后头的前将军即刻领命,命人射出火箭号令所有船舰戒备准备抢滩登岸。
掩不住满心兴奋的赵奔,两目直视着远处的江水出海口处,自杨国启程,中途得知固守余杭的南国将领是谁后,他的一腔热血,立即沸腾了起来。
因为此刻率余杭大军在江口等着他前来的,乃南国战功赫赫的大将军,邢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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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天上的月亮,遭乌云遮去藏起,长江中游江面上,一艘艘战船整齐地滑过江面。
佯装准备强渡长江攻占九江的燕子楼,正率领着轩辕营的前军,动作缓慢地横越长江,高站在船舰前方的他,远眺着远处岸上莹莹闪亮的火光,因天色过于昏暗,并不能很清楚地估算出对岸上的敌军总数究竟是有多少。
随着船只不断地向前推近,远处的景况也由模糊变得稍微清晰,心中忐忑不已的燕子楼,在终于能看清敌军军况后,一滴冷汗,溜下他的额际。
岸上明亮的火炬照射下,远处的敌军有如万蚁钻动,手中的兵器,被火光映亮得有若天上数不清的繁星。
他咽了咽口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还记得,在大军出发前,余丹波是这么对他说的。
「由我……当诱饵?」站在帐中听完了任务分派后的燕子楼,瞠目结舌地指着自己的鼻尖。
余丹波慢慢补述他没说到的部份,「你还得负责登岸并正面与九江城兵交锋。」
在余丹波话尾一落后,过度惊愕的燕子楼,只能张大了眼死死地瞪着策划轩辕营攻略的余丹波,而帐中其他人,则是颇感同情地瞧着被点到名的他。
采声东击西法,打算由他佯攻,而其它两路军伍则暗渡的余丹波,仔细朝他吩咐。
「轩辕营中最大的船舰全数交由你统率,你必须让敌军认为,你就是轩辕营三军中的中路主力。」
「我不是吗?」愈听愈觉得不对劲的燕子楼,额上的大汗争先恐后地沁出。
默契甚好的乐浪与余丹波,整齐地瞥他一眼。
「当然不是!」他们俩才是轩辕营的主力。
一旁沉着声不敢开口的顾长空与符青峰,不禁对他投向更加同情的目光。
「那……我所领的是何军?」有些不太能够接受的燕子楼,一手抚按着频频急喘的胸口。
「左右翼两军。」
左右翼?忍不住扳着指头数算的燕子楼,算着算着,便忍不住汗湿了一身,仔细算来,这由左右翼所组成的前军,人数,也才只是他俩其中一人的一半……
余丹波的声音,此刻在燕子楼的耳里听来,更显残忍,「在我与乐浪登岸之前,你得将所有敌军大半军力全都引去。」
脸色益发显得惨白的燕子楼,两目呆望着站在他眼前,这名轩辕营上上下下都奉若神明、被乐浪称为脑袋比脸蛋管用、更是玄玉口中赞不绝口的军师兼主力将军……
什么……万全的计画?这分明是要他去送死!
「他俩呢?」满心忿慨的他伸手指向另两个没被指名的将军。
「跟着我们自九江左右包围进攻。」早就事先和乐浪分配好手下兵员的余丹波,又再不疾不徐地答来。
听到能跟着主将上阵,而不需独自一人去打头阵,庆幸地捏了一把冷汗的顾长空与符青峰,心中虽是很同情燕子楼的境遇,但终究也没敢吭上一声。
「换句话说……」燕子楼的两眉直抽搐个不停,「轩辕营兵分四路,除大元帅所率之军外,两路主力自九江左右夹击,而正面冲锋的我,在你们登岸之前,必须把绝大多数敌军引到前头来,并得活着与你们形成三面夹击?」
「没错。」帐中两名官阶最高的将军,动作一致地朝他颔首。
他们俩……也未免太看得起他了吧?
此时此刻,偌大的江面上,寒气弥漫,可江面虽广,却无一处可躲,在益发接近敌军时,船上所有的士兵,皆已做好了只能正面接受敌军箭队来袭的准备。
就着远处岸上火光摇曳的火炬光影,敌军派放上天际的箭群,犹如大批来袭的蝗虫,更像是自无月的夜空中殒落的无数星辰,远在箭群落下之前,风中透露出的箭啸声,像是慑人心神的嘶吼狂喊。
「举盾!」在燕子楼的一声令下,带领在前头的大型战船,每艘船舰上的士兵,纷在顶上举起巨盾,严密地组起一面面盾墙。
下一刻,疾落在盾牌上的敌箭,箭势比雨还密,箭矢强力钉射在盾上的声音,就近距离地直戳在头顶上,每个挨躲在盾下的士兵,压下双手的颤抖,不能闪避地力举起巨盾,只求能在箭下逃生。
与所有下属一块躲在盾下力抗箭雨的燕子楼,恍惚中,余丹波的身影来到他的面前,就在今晚他即将率领前军士兵登船之时,自中路正军那边策马而来的余丹波,忽然叫住了他。
「我只要求你做到一事。」
「什么事?」因风吹拂,焰火摇曳不定,火炬下余丹波的脸庞,令他有些看不清。
「活着。」余丹波一掌重重按在他的肩头上,「在我与乐浪赶到之前,活着。」
再次直落而下的箭矢,穿过盾牌的缝隙,声声刺耳地竖钉在船板上,令分心在记忆中的燕子楼忙不迭地回过神来,与所有下属一块撑着酸麻的双臂,再次力举起盾牌以避箭雨,在这时,一柄破坏力强、由伏远弩射出的兵箭从天而降,穿透了他顶上的护盾,刺碎了他肩上的护甲,他苦苦力撑,一阵惨烈的嚎叫却自他的耳边传来,转过头去,紧挨在他身旁的副官中箭倒下,颈间开了个大窟窿,犹不断喷射的鲜血飞溅至他的脸上。
就连去替副官掩住伤口止血的时间也没有,一旁的下属见状,连忙腾出手去拖开副官,并命后头的士兵前来补上空位,但未及蹲至空位间的士兵,才欲来到他的身旁,就遭数柄落下的兵箭给刺穿了顶上的脑袋。
「臭小子……」只能咬牙力撑的燕子楼,忍不住在嘴边大声咒骂,「活着可是很难的啊!」
为求减少更多兵员的损失,燕子楼命下属将舱板底下所有的厚盾全数搬上甲板,以厚盾上的铁皮将整个船面覆盖起来,同时间,以蹲姿穿梭在甲板上、负责搜集箭矢的箭兵,立即自换盾的空档,将每一面插满了敌箭的盾牌换下替上新盾,藉以耗损敌军更多的箭矢。
隐藏在云朵里的月儿,步步往西挪移,命所有船舰放至最慢速度、甚至是停滞不动,刻意让船舰淋着箭雨缓缓前行的燕子楼,身子紧绷得有如被拉开的弓弦,似乎随时都可能会断,他那一径撑扶着巨盾的两臂,早已失去了任何感觉,所有举着巨盾与他同在甲板上的下属,情况也都与他一样,他在心中暗想,在这足以令人麻痹的时间内,或许敌军的箭袭已经进行了几个时辰,又或许,一壁受箭的他们,就连一个时辰也都还未捱过,不知为何,这晚,时间好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但对率着中路正军,兵分二路,自九江城上下游远处渡江登岸的余丹波与乐浪来说,这短短的时间,却是再宝贵不过,因此无论过了多久或是一刻也未过,他手上的这面久持多时、重若千斤的巨盾不能放,所处的船舰船速不能增,而由他所指挥的这一支前军军伍,更不能撑不住。
即使敌军的主力几乎全都在他的面前!
牺牲一部份军伍,换取更多军员的安全,并让我军主力顺利登岸发动夹击,再前来支援或营救前军,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不愿一开始就把军力耗在硬碰硬登岸上头的余丹波,他的选择是明智的,也唯有如此,轩辕营在登岸一事上,伤亡人数才能大大降低,以让中路正军将实力发挥在敌岸的沙场上。因此被选入正面进攻军伍的左右翼精兵,虽明白自己将可能会在抢滩登岸后的正面冲锋中丧生,或是侥幸在抢滩中存活,却更可能会在进攻九江城时赔上一命,为了轩辕营其他众弟兄,他们仍是义无反顾。
当岸上敌军攻势暂缓,所有箭队必须补充不足的箭矢时,知道时机已然来到的燕子楼,忙起身命向左右。
「燃讯!」
一支火箭登时飞上漆黑不见五指的夜空,躲在大型船舰后头的小型战船们全都加速来到面前,一声令下,覆盖在大小船舰上的巨盾整齐揭开,受箭已久以致箭源充足的各船舰,甲板上所有士兵皆将长弓与弓弩齐指向黑暗的夜空。
「射!」
总算发动攻击后,在燕子楼的脑中,不但对时间的流逝已失去感觉,他甚至觉得眼前所做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为求登岸,他一径地拉开弩弦、上箭、放箭,反反复覆地重复着这三种动作,黑暗中,船上没有人出声,每个人都只是在将箭矢放向天际后,再往身后的箭筒里取来下一根,当箭筒里的箭矢用尽后,另一筒填满箭矢的箭筒再由身后的人补上,不知不觉间,江面上气味渐渐地变了,夜风携来了血腥的味道,更加刺激着他们没命地朝岸上的敌军放箭。
随着船舰的持续前进,岸边敌军的火光愈来愈明亮,敌军的身影也愈来愈清晰,站在船头的斥侯大声向他回报。
「燕将军,我军各船舰要登岸了!」
「命各船舰架出登岸板准备抢滩!」燕子楼高举起一掌,扯开了喉咙疾喝,「各船舰强盾伍与箭伍上前开道,重装骑兵执长矛紧随其后,步兵伍配大连陌刀待机冲锋!」
命所有船舰皆漆成墨色,借着夜色的掩护,在燕子楼与九江城岸上守军展开殊死战时,乐浪与余丹波早已率两批中路正军自敌军疏于巡守处登岸,军容壮盛的两批军伍,沉默无声地一壁在黑暗中疾走。
不约而同地,位在两处的乐浪与余丹波,在远处的天际遭染红之时,齐抬首朝那火光之处一望,而后,他们各自抬高了掌心往前用力一挥,命大军加速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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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杨军位于下游、中游的军伍不同,不采夜袭敌岸策略的女娲营,所捡选进攻敌岸的时刻,是在次日日正当空的正午。
岸上的整支大军异常沉默。
负责筹划女娲营进攻战略的辛渡,已于数日前召来营中所有军伍的将军,分别将任务与进攻所需的装备提出,按辛渡所提的时限,军中负责此任务的兵部,已将登岸及登岸后所需装备备妥并运至战船上,现下所有战船皆停栖在岸边,就待大军登船,可岸上却依然无人有丝毫动作。
在大军集合前,听说,领军的骠骑将军闵禄,似在营中逮了个对女娲营进攻巴陵怀有他见的百夫长,原本众人不解,不过只是个小小百夫长,怎会让闵禄大怒?再探听清楚些,原来是在辛渡公布战略后,军中众将军不敢不遵从辛渡之意,可受了命的前将军箭伍里头的一名百夫长,不顾上司前将军万业的劝止,对辛渡只求时效不顾敌军百姓性命的作法大表反对,消息传至辛渡耳里,为人阴沉的辛渡并无任何反应,可闵禄就不同了。
正午的日光将江水照耀得波光粼粼,点点水光都映照在罗列在岸边的士兵脸上,在这紧窒的气息中,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一名遭捆的百夫长,在数名士兵的拉扯下,被推至大军前,来到站在岸边的闵禄身后。
面向江水的闵禄,慢条斯理地回过头来,端详了被押跪在地的百夫长一会,蓦然抽出配在腰际的陌刀,刀光一闪,一滩热血,静洒在岸边的沙滩上,落在沙泥上的鲜血,很快就遭带有湿意的河沙所吸收,可自颈部遭闵禄一刀两断的百夫长,却无人敢前去替他收尸。
众目睽睽下挥刀斩将的闵禄,一手提着血淋淋的人头。
他将人头扔至他们的面前,「勇往直前,你们就有活路可走。谁若胆怯,这就是下场。」
睁眼瞪看着违令者遭遇的众士兵,没人开口答话,众人的目光,纷集中在闵禄与辛渡的身上。
「登船!」在辛渡下令后,军伍居于大军前头的前将军,大声喝令众下属登船。
不敢有丝毫迟疑的士兵,依令快速地登船,不久,船舰齐扬起风帆,鼓足了风的船帆推动船舰朝江面前进。
朝敌岸前进的所有大小船舰,整齐地在江面上一字排开,其它小型船舰都躲在前头大型船舰的后头,在即将与前来迎战的敌船遭逢前,辛渡下令各船舰拿出盾牌,在日光下,反光刺目的盾牌导引光芒直射向敌船,令敌船上欲施放箭矢的敌兵几乎睁不开眼,但在敌我两军愈靠愈近后,敌军终于突破盾牌的闪光,开始朝横列的杨军军船投射火箭,欲造成火烧连环船。
事前在辛渡的授意下,除船底外,其它皆覆以石棉的整座船身,受敌军火攻的影响并不大,一径前进对敌军攻击并不予以还击的杨国军船,在离敌军军船愈来愈近时,船上众士兵纷纷将目光投向主导整个战局的辛渡。
「将军……」在敌方箭雨愈来愈密集,所有船舰上的士兵全都躲在巨盾下以避箭雨时,前将军宋天养,顶着一头冷汗,紧张地向始终都不下令还击的辛渡请示。
「撑着,还不够近。」直在心中估算着两军船距,以及敌舰方位的辛渡,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在敌船一进入投射范围内后,辛渡即朝前军下令。
「将投石机推至船前及船侧!」
「置石!」总算撑到这一刻的前将军宋天养,忙不迭地命前军将船上的投石机推至辛渡指定的定点,并由数十名士兵联合放上一颗颗的大石。
辛渡高扬在空中的掌心往下一挥,「放!」
颗颗抛向空中的大石,划过江面的天空,坠落击打在船距过近的敌船上。不打算浪费任何人力,只打算一举击沉敌船的辛渡,利用仅在攻城战时才使用的投石机,击碎前来迎战的敌军战船船身,使得敌船船破进水下沉,并在敌军落水后,命连环船舰上的箭兵朝江中齐射,在消灭敌船之余,同时也剿灭敌军。
率军默然等在对岸上的南国将军岳望候,眼看着一艘艘派出的战船,在江面上遭杨军庞大的船舰一一击沉,此刻杨国大军船舰上飘扬的旗帜,在湛蓝的晴空下,看来是如此刺眼。
离南国京畿丹阳甚远的巴陵,兵源不足,地理位置偏僻,不似杨国马壮兵强、兵多将广。此战之前,太子玉权已下令上游守军,若不能击退来犯杨国,巴陵守军也得死守,千万不能让杨军击破前方阵线,否则南国西南一带就将门户洞开,而在巴陵以南兵力比巴陵更少的各城各营,也将在巴陵一溃后,跟着遭到进攻的命运。
但与杨国所派出进攻巴陵的军员数相比,巴陵所拥兵数,尚不及杨军一半,且巴陵之兵,与被太子玉权调派至九江与丹阳之南军精英相较之下,巴陵将寡兵老、战船老旧、所筑之城不及九江或是丹阳那般牢不可破,如此差距,想击退敌军、想保全上游……任他再如何千思万虑,都找不到个希望。
面对杨军阵中有两名威扬天下的勇将坐镇,素来即是骁勇无敌的女娲营,巴陵,能怎么守?
死守。
莫可奈何中,太子玉权,是这么命令他的。
下游京畿丹阳、中游重城九江,绝不能沦陷,因此南国军力几乎全都被派至这二处,而瓜分不到重心军力的巴陵,就只能靠着当地各郡各营守军以及民兵力抗。所以当他人都无力伸出援手,也不能给他们一个战胜的希望时,他们只能依太子之令,拿自己的性命作赌注,不能守,死守;不能战,死战;以鲜血换期待、以头颅换个不国破家亡的明日,因为他们,仅剩的也只有如此。
秋风瑟瑟,江水沁寒,站在岸边的兵士们,在他们身上所著的铁衣下,是一颗颗视死如归的心,每个人的神情皆是坚毅不摇,一如他们所站立的双脚。军中人人都知,此回来到前线,就将是踏上不归路,因此在离家出征来到这前,他们皆已与家中高堂妻小诀别,做全了万死的准备。
默默命人将酒杯交给每一位列阵在岸边的士兵,再命抱着酒坛的士兵将酒杯一一斟满,背顶着江面上疾吹的西风,岳望候对着所有据守在江岸边的巴陵守军们举杯。
所有士兵在他举杯后,毫不犹豫地放声齐喊。
「国在人在,国亡人亡!」
与所有下属喝完生死酒,准备为国一拚生死的岳望候,将酒杯掷向身后,召来大军中所有的箭兵,在岸边排出迎敌的纵横列阵,箭兵们纷纷上箭拉弦,将箭尖对准了江面上愈靠愈近的杨军船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