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人算不如天算,两人的海誓山盟就在玉旸与阿扎兰回到药堂后,面临溃决的局面。玉旸一见绣有卷云图案的骏马车及为数十多人的车马阵仗停伫在药堂的门庭前,立即带着阿扎兰快速入内。
“回来了!可回来了!玉旸壮士及阿扎兰姑娘回来了!”
一帮子徒弟见盼了一整夜的人终于回来了,立刻乐得喜出望外追出大厅绕着他们七嘴八舌说话。
“你可回来了!今天傍晚来了一票官爷说要找你,已经在这里等了好几个时辰。他们是达官贵人,咱们不敢轻待!”
“是啊,师父急坏了,还以为你是哪儿冒出来的贼头子,那些官爷要来缉拿钦犯,吓得差点儿尿裤子!”
“贝勒爷!”
“恭候多时了,玉旸。”屋内桌边坐着的人,顺着踏入屋内的脚步声徐徐转回身,清灵俊雅的笑淡淡在唇边漾现。
淳亲王府慕玄贝勒?!近距离注视下,阿扎兰猝然震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你怎么知道我被困在这乡下地方?”玉旸问,未注意到她异样的脸色。
“乡下地方?师父,他瞧不起咱们地方子耶!”
“太过分了!他在咱们这‘乡下地方’过得可快活哩!”公愤群起。
“嘘!官爷讲话平民百姓别插话!”身份不一样,不一样!慕玄从头到脚打量他一遍,笑笑地说:“我才奇怪你穿成那德行,原来是落难了!”“美吗?”玉旸吊儿郎当咧开笑靥。
“美?我就要以为自己的贴身侍卫染上了怪嗜好!”他不敢恭维地摇头。“话说你离开京城两个月过去了,音讯全无。日子一久,等不下去,我只得亲自出马沿途找人。所幸,皇天不负
苦心人,在尔诺伦多打听到你的消息,累煞了外头那票跑腿的!”
“不然俸银拿假的吗?”当然有事“属下”服其劳。
“她就是我让你找的人?”
话峰突然转开,他睐向阿扎兰的神色吓了她一跳。
“阿扎兰·兆佳。”玉旸刻意使力握了她的掌心一下,让自己宠溺地贴近她的脸庞。“贝勒爷,你来的正是时候。就在前一刻,我已经与阿扎兰互许终身,索性请你见证,我愿意娶阿扎兰为妻!”
“他要娶她?!”屋内哄堂惊呼。
“哇!果然让我猜中了,你看,你看!”
“就说他对她的感情不单纯嘛!”
“这一次不是职责所在,不是奉命行事,是玩真的,诚心诚意!”他正颜厉色地说。“你老讥笑我不解风情,现在我找到了想保护一辈子的人,不再独来独往!”
阿扎兰仰望那张阳刚深沉的容颜,能做的,是在刹那间紧紧回握那只强而温暖的大掌。“呵呵……”慕玄忽以笑声阻断他们。“真是令人意外的发展,但恐怕不成。”“不成?!”
“从她的姓氏来看,你该不至于认为她是一般民女,她既然姓为兆佳,自然与皇族有一定瓜葛。你说是不是,兰格格?”
“格格?!”
玉旸刹间神魂难守,握在掌中的纤细掌腕就此松开。
“玉旸?”阿扎兰失色。
“她是前辅国公尚守的独生女,皇上指示将于近期内降旨嫁出去皇族宗女。玉旸,你只是一名名不见经传的贫寒侍卫,你确定自己娶得了她吗?”
“皇上要把我指嫁出去?”
阿扎兰血色尽失,玉旸的心境已倏地降至谷底,整个人呆愣住。
慕玄的话虽尖酸,却没有苛刻他。自古以来,寒门卑姓与豪门士族之间不通婚,他凭哪一个身份娶她?为什么?为什么他从未思考过两人间的身份可能是天壤之别的悬殊?慕玄翩然起身向她欺近,声音从容不迫。
“你一失踪,皇上便心焦似焚,担心你虽以承受丧父之痛,以及眼睁睁看着曾经风光一进的辅国公府,就在你眼前遭遇祸变。”
一时间犹如利刃穿心。
走吧,阿扎兰!让小娘目送你走,直到离开宅子为止!永远不要回头,永远不要回来……
她突然觉得她的喉咙涌现扯裂般的痛苦,就连头也重得厉害。
那个雨密风骤的夜晚,就好比芒刺一般地扎在她脑海里,她恨不得疯狂地揪撕下它,偏偏她无能为力!她无能为力——“皇上了解你的心情,所以一直急着找回你,要替你安置一个好归宿!”
他的话语方落,阿扎兰感伤的眼泪已滚滚而下。
“小娘呢……我小娘怎么样了?!”她忽然激动地问。她只想知道这件事,其他的一概不重要!“富察氏?”
“她怎么样了?”她依稀记得那夜小娘目送她时的凄美笑容。
“她……正等着你回家。”
他的面容森然而幽沉。
*** *** ***
远方山头上有獒犬的狺吠声,时而停住、时而呜鸣。
马车驰走于偏凉野地,已经可以感受初秋大地散出来的瑟凉感。
我和你回京是为了见小娘最后一面,不是为了嫁谁。”
阿扎兰静静表示,低垂的眼眸下一直藏着沉甸甸的情绪。逃了这么久、躲了这么久,但当它被人撬开时,悲怆依然赤裸裸地攻陷她。
慕玄打量她的神态,揣度地问:“你知道她不在人世?”
“当她开口要我永远不要回头看时,我就已经猜到。”
“她是她要你离开京城?”
“不错。”
“为何?”
“我杀了人……”虽然她已尽力忍耐,但脑中泛现的淹没感仍令她倏地将指尖掐入手心,一幕幕景象惨厉地渗入她的脑中。
粗暴的动作,徒劳的挣扎,无休无止的羞辱、折磨、惊骇,以及令人反胃呕吐的湿热气息,终于使她怒而反弹,举起割草的镰刀,与他一同下地狱,永久埋葬那恶心的嘴脸——鲜血沾满了她的双手。
“杀人?你?”慕玄的脸上浮现一抹兴味。
“对!我杀人了!一名在阿玛入殓之日潜入我房内企图玷污我的大恶徒……”“采花大盗。”他了然的点头。“你可看清他的长相?可是熟人所为?”
她淡淡地摇头。“当时只觉一阵冷风吹过,屋内便陷入一片漆黑,除了他充满压迫感的高大身影,我什么也看不见。”
“如此说来,富察氏上吊自尽是替你顶罪。”
小娘是上吊自尽的?!阿扎兰一听,泪水当场扑簌簌地奔流出来。
“小娘是为我牺牲,人是我杀的,她害怕事情一旦爆发会毁了我,所以选择自我了断,一命抵一命,让事情随她生命的了结一起长眠地底下!”
她却想不到小娘会以这样的方式!“疑云四起的辅国公府命案,在今天总算得以明朗!”他靠在椅座上轻声作结。“不过我颇好奇,像你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照理而论,男人轻而易举就能将你制伏,你如何能动手行凶?”
“因为他忙着发泄兽欲!”胸口那股憎恨扎得她好痛。“慕玄贝勒,现在你已经知道整件事,我随你处置吧……”
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慕玄笑了。“第一,我不是宗人府的大臣,亦非刑部大司马,无权审判此事;第二,倘若当时我在场,就不会是单单砍断他的颈项,而是一刀一刀替他开肠剖肚;第三,办案讲求证据,能证明你的话的人证、物证全消失了,谁晓得你所说是真是假,是不?”阿扎兰泪水四溢的眸子猛一瞠大,愣得说不出话。
“我不会处置你,因为没兴趣!”他面容俊邪地笑起。“倒是有件事,我希望你帮忙。”“希望我帮忙?我能帮你什么?”她疑惑地问。
“放玉旸一条生路。”
阿扎兰的心赫然一沉。“你说什么?”
要她放玉旸一条生路?!“玉旸对我这主子一向忠肝义胆,他的婚姻大事我一直替他惦念着,现在他好不容易想定下来,我自当应该替他高兴,问题就出在你非平凡人家的女儿,背负不平凡的过去,你嫁他,不仅无法使出身低微的他身价百倍、仕途平步青云,反而随时有拖累他的可能。”“我拖累他?怎么会?!”
“别忘了,依你所言你是带罪之身,难保事情不会在某年某月突然东窗事发!届时,他是你的丈夫,你以为他能全身而退吗?”他注视她的眼神十分锐利。
“这……”阿扎兰颤声,薄弱的意志力猛然残酷地遭到扭曲。
她从没想过这样的结局!“为了他好,离开他。”他继续道。“玉旸是光明磊落的汉子,在多府之中他渐渐锋芒毕露,再加上有我替他打点一切,飞黄腾达的日子唾手可得。今日,你若只顾着自己的儿女情长,却罔顾他未来的大好前程,你岂不让他无故背负你一手造成的污名及耻辱?”阿扎兰捂住自己的唇,一时之间无法作响。
“蜚语谗谤杀不了人,但万夫所指,却能彻底击垮一个人。日以继夜,夜以继日,就算玉旸够强可以让你躲在他背后替你挡下所有狂风暴雨,但他还是会受伤,你忍心看着他遍体鳞伤,跟着你永无止境地吃苦下去吗?”
她被人当头棒喝,意志力倏然濒临粉碎瓦解。
她的确没有想过自己一旦被降罪,玉旸将可能跟着她一起受罪。
她很懦弱,被人保护惯了,却忘了站在她面前的人,或许有担负不起,最后不支倒下的一天……
慕玄赫然抬起她的泪容,深邃厉色地凝着她。“皇上很挂心你这位功臣的遗孤,你乖乖随我回京,乖乖听从皇上旨意出嫁,与玉旸一刀两断,明白吗?”
“我……我……”她乱了,整个人都乱了。
“和你在一起有什么好处?除了毁灭还是毁灭呀,兰格格。”
他的话迅即打入她的心坎,力量强到她根本承受不住。“我答应!”
*** *** ***
艳红花蕾辞别了春,纷纷凋零枯落,日子很快进入了仲秋。
辅国公府在朝廷下令大肆翻修下,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即恢复往日风光。大批宫女、包衣仆役进驻宅内,夜已深,点起荧煌灯烛的矮案前,仍然可见婢女们赶工缝制绣袍,打点四季袍服、簪花、真珠耳坠等等个人用品的忙碌身影,因为过些天就是新嫁娘出阁远嫁西安的日子。
皇上已下旨将阿扎兰与西安将军,平郡王多尔图之孙、祥德为妻!“阿扎兰,我的好格格,快来试试这喜袍,太宽大或太挤身马上就得改,时间不多了。”阿扎兰站在镜前,神情平和地让在辅国公府待了一辈子的苏嬷嬷及两名婢女为她褪去外衣,套上一身尊贵富气的赤红色礼服,扣上一颗颗金色衣扣。
“好美的一件衣服呀,苏嬷嬷。”
“一辈子只穿一次,当然要最美的。”
“听宫女们说,皇上对于宗女们的联姻,订有结婚十年后才准来京、探亲不得超过一年的条例。我必须等到十年后才能再回来吗?”
苏嬷嬷挑出阿扎兰罩在喜袍内的长发,让它们垂贴在背后。
“这桩缔姻属皇族之女出嫁八旗,西安距离京城是远了些,却不是和亲联姻,你想回来随时就能回来,用不着报理藩院请旨,更甭等到十年后!”她笑盈盈的。
“那我就放心了。”
“祥德将军已经在两天前入京,苏嬷嬷特地替你跑城门口。嘿!骑在马背上的他呀,看起来英杰出众、器宇非凡,比起京内那些不努力又不懂事的纨子弟,可谓万中首选,皇上对于你的婚事也真够用心,老爷和夫人若地下有知,也宽慰!”
“苏嬷嬷,我会幸福快乐的,对不对?”即使成婚的对象不是玉旸,也没有差别,是不是?“会的,一定会的。”苏嬷嬷听出她的惶然与恳切,肥胖的大掌疼惜地握着她手心。“你已经吃了那么多苦,老天怎舍得不让你幸福快乐?记住,别再把自己逼得太紧,苦了自己!”“谢谢你,苏嬷嬷。”
偏偏这番抚慰的话,对她而言都是椎心刺骨的痛,只是喉间的不适让她说不出真正的心情。苏嬷嬷点点头。“你们全下去吧,赶不完的衣服明天再继续做!格格,让苏嬷嬷替你换下喜袍,早点就寝歇息。”
阿扎兰连忙阻止她。“不用了,我想多穿一会儿!?“格格,你这是……”
“我自有主张,你先下去吧!”
“那……好吧!”
尽管苏嬷嬷一肚子疑问,依旧在阿扎兰坚持下,尾随其他婢女退出房间。凝重的静谧在掩上房门的那一刻,无声无息成为室内的主角。
阿扎兰两手轻松的交握在一起,凝着视线注视门扉良久,才走向另一间偏厅,开了厅门。“小娘……”
她对着被薄雾笼罩的院落轻声喊着,恍若富察氏就活生生立在她面前,听着她的话,听着她的喜讯。
“你看见了吗?这是我出嫁要穿的喜袍,你曾说过你日也盼、夜也盼,盼着有一天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穿上喜袍上花轿。时候到了,我现在就打扮得漂漂亮亮,等着披红纱出嫁。”是的,小娘现在一定欣慰地笑了,一定替她感到欣悦。
“苏嬷嬷是最亲近你的,她说的话你一向相信。她说我嫁出去一定能得到幸福,西安距离京城是远了些,但毕竟不是塞外联姻,我要回来就能回来,不用等到十几二十年。皇上十分厚待咱们家,该考虑进去的事全考虑进去了,算起来也是一桩天作之合。你俩地下有知,也该安息了!”
但她自己的眼眶中却盈满了璨璨泪光。
“是啊,对方是西安将军,流着皇族的血,所以说……真是桩天作之合……”不哭……哭什么呢?她努力收回心绪,刻意要表现得坚忍,但脆弱的泪水仍不受控制地涣散开,甚至滚下脸颊,她连忙伸手擦拭。
“咱们家一向人丁单薄,大概不会有太多亲朋好友来道贺,不过皇室婚礼免不了风风光光,也算有面子了!小娘,这真是一桩很好的姻缘,这真的是……”
玉旸无声步入厅内已多时,浓密而柔顺的乌丝,单薄娇瘦的身段,这魂牵梦萦的身影足足躲了他两个月,打从她掉了魂似的与慕玄贝勒离开尔诺伦多那一刻起,她便一直避不见面。这段期间,他得知她口中的小娘是谁,听闻这宅院大起大落的流言。
唯他质疑那些流言的真实性有多少,因那全是一股脑儿的推断、揣测,没人晓得究竟发生什么事,他想找她问个明白,却不得其门而入。
现在他进来了,却多了个痛心的消息——她马上就要嫁人了!怎么,他才犹豫了半晌,转眼间,事情竟全变了样。
“你讲起话来,已经不知所云,还想自欺欺人多久?”
一阵熟悉的语调远远的传来。
阿扎兰刹那间僵愣住,急忙回过头去,赫地与他视线对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飞檐走壁的能耐你应该是最清楚不过。”他的声音暗哑磁柔。“我们曾经有过一段快乐的时光,记得吗?”他笑凝她。
阿扎兰心跳漏了一拍,不知如何反应,只得赶紧怯懦地避开他的视线,避开那朝思暮想的身形。
“所以即使你努力伪装,你依然落泪、依然六神无主。我们都曾给了彼此真心的爱,誓言共守一辈子,你压根儿就不想喊停!”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是不懂。”他的笑容渐渐沉凝。“你突然执意将自己委身给素未谋面的男子,甚至请求皇上将你指配给京外的官吏,越远越好,别说我摸不清头绪,怕是连你也茫茫然。”“你知道我央求皇上的事?!”
“尚守大人只有你一个独生女,于情于理你是该设法提振门风,使‘兆佳氏’在京中屹立不摇。但你以为以牺牲掉自己终身幸福的伟大方式,就能让你的亲人感念你生生世世吗?”“我没有这个意思,更没想过什么伟大不伟大的……”
“既然那不是你出嫁的理由,那就毁婚!”她突然被他的巨掌抓入怀中,强迫她仰头一瞬不瞬望着他。“你眼底的泪水已经泄漏了你的心思,你根本不想出嫁!阿扎兰,不要逃避我们的感情,不论你的理由是什么,都不要放弃你最诚恳的心念!”
涌上的委屈泪意让她哽咽难语。令她心痛,令她甘心堕落的,正是出于她无法与他结合!但她能说吗?不能……她不能连累他!她对他是认真的,所以她不能毁了他!慕玄贝勒说的对,和她在一起有什么好的?兆佳氏已家道中落,提升不了他的社会地位,挤不进上流阶层,更甭提为他带来平步青云的仕途机会,有的是害他、拖累他,以及断送他的这一生,她无法眼睁睁看着他遭人唾弃侮辱而无动于衷!她杀了人——一段建立在斩刭人命上的感情,注定得不到善终!“我已经抽不了身,依你的条件,可以娶到更好的女孩,你就忘了那些承诺,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你嫌我的出身?”
“不!不是!”她声嘶力竭地否认。“不是……”
“那就不要拒绝我——”玉旸婉言呢喃,话一出口,不由自主覆上她的红唇。
阿扎兰惊骇地倒抽一口气,屏息轻颤,这份突如其来的触碰,让她无法自拔地陷入迷乱的深渊。
他离她好近,那股强烈的感觉,就像以前彼此曾经拥有过的吻。
体热一点一滴包围她、淹没她,随着他的第一丝轻触,她不能呼吸、不能思考。“如果早知道我一时的迟疑会造成你懦弱地退却,我不会放手……”他的眼神起了变化,几乎灿烂得刺眼。“曾经裹足不前的人是我,不是你!你都不以下嫁我这布衣寒门为耻,我居然在一刹那执着于世俗眼光?”
她的视线已经一片模糊,一眨下眼帘,立即逼出了湿润的泪水。
“向来只有我左右他人思想,玩弄别人心智于股掌之间,不是吗?谁又能奈我何?他们要说我倚仗权势、要说我拜金贪贵就由他们去讲,全都无妨!我只求和你在一起!”他温暖的唇,再一次深深覆上她,魅惑轻拂她的脸颊,沿着她的耳畔、耳缘滑下。阿扎兰的唇随着他下滑的唇瓣,绝望地喘着,那股热切的气息就像魔咒一般,瞬间萦绕住她,狠狠冲击她的意志力。
“不要!玉旸!”她闭上两眼,强撑自己决然开口。
“我不罢手。我若停手,你只会离我越来越远,最后飞到我永远伸手不及的地方。”“不!玉旸,我们不能!”
“我们当然能!”在阿扎兰惊慌失色之际,他毫不留情反驳她,悍然环着她的腰,纠缠着她往地上贴去。
“你不会明白的,玉旸,你不会明白的!拜托不要,我们不能……”她哽咽地说,在他怀里拼命窜动。
再不放她走,她的神智、她的灵魂、她的生命,他都要一一收服。
他双手插进了她的发间,托住她的脸,深深凝视她。
“不要再躲我了,阿扎兰,你逃匿的姿态已经吓坏我,我怕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怕你转眼成了别人的人,我畏惧那种无所适从、失魂落魄的感觉,你懂吗?”
“我……”
不等她的回答,他深深吻上了她,伸出手指,轻触她喉间的衣扣,解了一颗,再一颗!阿扎兰胸臆不住上下起伏,呼吸微微急促起来。她惧怕即将发展下去的事情,晓得自己应该摆脱他,转身就跑,可是,她却提不起力量,她愿意投降。
“任何人都不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因为我爱你,阿扎兰。”他看着她的眼,炽烈地低语。阿扎兰发觉自己的心彻底屈服,她胆怯地抬高两手,微微发抖地圈搂住他的肩膀,终于将脸孔埋入那熟悉温暖的颈项。“不要伤害我……”
玉旸释怀地笑了,未待片刻即凑上唇去,狂野地吻着她,热烈而震撼于逼迫她迎合两人唇间的胶合。
阿扎兰恍如置身熔岩,她不确定自己此刻的感觉,她只知道自己在他面前是卑微而渺小的,她想就这么奔放地奉献给他。
“让我爱你,阿扎兰!”
玉旸的手在她左右相并的袍扣上扭弄,不一晌他便将她身上的礼服和层层衣衫向两边分开,柔软的唇舌并往下探去。
他的舌尖拂过她颈部,在精细的锁骨上烙下数个吻痕,而他的手则从她打散开来的衣衫中往她身上滑动而去,横过她的腰肢,直到虎口契合于她乳房的下缘,才托起她酥软的胸脯,隔着雪白肚兜吻吮布料下的蓓蕾,直到它们绷得又硬又挺。
“玉旸!”
阿扎兰窘迫地闭上眼睛,在他这诱惑得太过强烈的举动下,她不禁低吟出声,双颊发烫地把脸转向旁边,降低自己的颤抖及羞赧。
他揭开那层最后防线,目光拂过她的全身,遂降下身去亲吻她肤白似玉的双峰,以湿热的嘴包围她紧绷的乳蕾,硬生生以舌尖碰撞、圈绕它们。
“等一下!你不……”
“用不着觉得难堪,这一刻,我们都将属于彼此!”
他的唇随即回到她唇边,深深地吻她、吸吮、品尝、拉下贴在她肩上的衣物,让它们摊散在地面上,为他俩铺成一张现成的床褥。
阿扎兰还不确定自己该说些什么时,他粗厚的大掌已攻占了她的胸部,不断在她乳房上爱抚握揉。
当他的拇指触及她的乳头,狂乱的推挤、扯弄,阿扎兰惊骇的抽息,终于不住地发出一波波短浅的喘息,猛然抓住头侧的喜袍襟领,十指紧紧陷入其间拧住。
他灵敏肆情的巨掌,令她饱受惊叹。
玉旸看着她粉酡的面容,视线顺着她暴露出来的雪白胸脯飘移而下,爱恋过她柔软的腰身,再也按捺不住唆使手掌从她臀上滑去。
一股奇异的凉意意外席卷她的双腿,阿扎兰困惑地往他望去,顿时整个人一愣,就在她浑然忘我之际,玉旸竟放浪地推高她的裙摆,探索地褪去她的亵裤。
“玉旸,我的裙子?”
她的上身早未着寸缕,而她的身下除了腰际那圈被他推卷上来的裙料,及脚上纯白色的短袜外,完全一丝不挂,她甚至看见自己围绕着乌丝的柔嫩领域!“玉旸,我……好丢脸!从来没有人……”
她已经头昏眼花,本能想并曲起双腿,回避这令人面红耳赤的景况,却被他俯撑下来、抵在她左肩上方的右掌断了她的退路,看着他将自己身上的衣物褪尽,跪立在她两腿之间。对她而言,从抢眼的男人魅力,到英挺的胸、腹、臀,这令人无从抗拒的躯体她并不陌生,但此时此刻令她震撼骇然的,是那直抵她女性娇柔的长指。
玉旸眼里的火光向她的瞳子灼烧而去,粗糙的指头覆在她身躯上反复刺激她最精致的感官。“放轻松,阿扎兰……”
他不畏不惧,让面容渐渐向下而去,用他的吻舔遍她整个颈部、整个肩和胸汲走她所有力量,在她体内导入酥软、薰然的情欲烈火。
“玉旸……”
阿扎兰颤声地喊出他的名,他坚决撩弄她瓣蕊的举动,使她无助的攀附在他肩上,前一刻的矜持全成了爱潮下的奴隶。
玉旸已失去所有自制力,他将阿扎兰的膝盖再往两侧分开一些,将她的臀抬起,登时不假思索地冲进她温暖的灵魂深处。
让他巨大的生命,瞬间密不可分填满她的所有,阿扎兰惊骇抽息,他却未就此罢手,还不够,这一切对他而言都还不够……
他加速挺进,将最赤裸火热的激情逼入她纤细的身躯内。
凶悍的痛楚在阿扎兰体内扩散开来,她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咬紧唇瓣,任凭泪水随着他愈来愈深、愈来愈猛的刺戳而潸潸淌落。
“玉旸……”她呜咽地呼唤他。
他低头亲吻她的发鬓,体内流窜的野火已炽热到了无以扑灭的境地,他纵情将坚实躯干挺进她、吞噬她,尽情地品味她。
阿扎兰不间断地发出绵柔的低吟,一方面希望他放慢速度温柔待她,一方面却又渴求他不要停止这赤裸裸的亲近,她仿佛感觉到和谐的色浪,一刹那间围绕住了他们俩,整个天地间只有他们俩的存在,只有两颗心无嫌猜的对应。
“搂着我的脖子。”
玉旸让原本躺在他身下的她,起身跨坐在他盘膝而坐的腿顶,雄健的胸肌和她雪润的丰乳密合在一起,他紧紧锁握住她的腰,以另一种原始的方式逼入她易感的深处,引爆另一波交杂如海啸般的沸腾欲浪,撞击她整个身体。
阿扎兰挺直背部,密切迎合他的亢奋,埋首在他脸旁脆弱地喘息。
他的动作愈来愈大,沉重的压力使她失声吟喊而出,脸颊亦在同时洒落了一片泪雨。“你的腰好细,光我的一条胳臂就能将你环得紧紧;身子好轻,坐在我身上,几乎感觉不到你的重量,就让我带你一起远走高飞——”
他吻合她的唇角,猛地更加贴紧她的核心,迫使彼此强烈的心跳相应在一起,引领她坠入翻天覆地的缠绵里,冲入肉体交会的顶峰。
*** *** ***
“远走高飞……一起看小桥边柳丝柔细,一起看风吹绿了花草。”
激情过后,闪动的烛火依旧晕晕然照着室内。
舒适的床铺就在不远处,玉旸却宁愿躺卧在这些薄弱的喜袍绸衣上,与冷硬的墨绿色大理石地板为伍。
他拥着不愿分离的佳人,凝睇她那张洋溢嫣红的迷媚脸庞,呵护地吻着她反射着淡淡光泽的丰软柔发。
阿扎兰累坏了,面颊抵在他臂膀上,侧身倚偎在他怀里睡得完全不省人事。“若你愿意,我们可以重回北方,驾着漂亮的马车在草原上飞驰。那里的景致真的让人流连忘返,气势磅礴的山梁,极有横空隔世之感。顺便我们可以去拜访拜访老朋友。”他从衣袋中掏出了她遗留在尔诺伦多的金镯子。
镯子上亮丽的光泽,勾勒出精心雕塑的纹路。
“金镯子我替你拿回来了,不过我不准备还你,你说这是你小娘给你的嫁妆,还给你不等于送你出嫁?”
他套进自己的左腕。
“我占为己有!”他霸道地宣布。
阿扎兰熟睡如故,他脸上带着迷人的笑靥注视她。
“我不清楚在回京的路上,贝勒爷究竟对你说了什么,让你对我避之唯恐不及。不过我相信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会找他问个明白,让事情做个了断!”
说罢,他撑坐起身,为她盖上衣物御寒,便无声无息离开。
星宿悬于天际,一个壮健的身影策马奔腾,扬起尘沙沿途飞扬。
当他的坐骑抵达淳亲王府时,守门的仆役立刻替他开门,穿过宛转曲折的曲尺廊,推开纹饰优雅的门扉,他要找的人早已等候他多时——
*** *** ***
阿扎兰缓缓掀开眼帘,四周静得听不见一点声响……
她一动也不动躺在原处,目不转睛地望向镶嵌着华丽雕花的天花板。
她这才慢慢察觉她的世界有了些微的改变,她与玉旸在一起了,不仅是口头上说说而已,他们身上紧密的合而为一,她清楚记得自己如何在他怀中由纤柔的女孩蜕变成女人。她不确定自己睡了多久,但她的体温、她的呼吸,甚至她光滑的颈背和温暖的胸口,到现在都依稀感受得到做爱时的激狂。
“你的腰好细,光我的一条胳臂就能将你环得紧紧;身子好轻,坐在我身上,几乎感觉不到你的重量,就让我带你一起远走高飞——”
他的话还回绕耳边,好温情。
“若我选择自私,我当然愿意和你远走高飞。”阿扎兰落寞地呢喃。
蓦地,一道念头闪入脑海,她失神地瞠大眼睛。
不对,这些话是何时钻进她脑海的?还说了什么?她努力回想脑海中回荡的模糊声音,不知为何,一股担忧悄悄袭上心头。“金镯子我替你拿回来了……不过我不准备还你,你说这是你小娘给你的嫁妆,还给你不等于送你出嫁?”
金镯子?!她的心猛然一紧,诧异地正坐起来盯着自己的手腕。
空无一物,镯子……
“解铃还需系铃人,我会找他问个明白,让事情做个了断!”
最后一句话赫然在耳际窜起,她登时僵直,面无表情地瞪着前方。
了断?!了断是什么意思?他?他指的谁?慕玄贝勒!“糟了!”
随着“了断”二字挑起的预设情况,她的一颗心就快从胸口中狂跳出来。她无法想像玉旸与慕玄贝勒正面冲突的局势!她飞快捞起散布一地的衣物穿戴起来,顾不了那件拧绉成一团,在欢爱过程中与地面磨擦蹭破部分线线的喜袍,掉头就往外跑。
她必阻止他们主仆无谓的争执!“啊!”
由于她的速度过快,没看清眼前的景况,以至于与端了一盆洗脸水的苏嬷嬷撞了个正着,水洒了一地,甚至溅湿了阿扎兰一身。
“苏嬷嬷,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怎么样,你没事吧?我看天快亮了,所以替你打了一盆热水,让你起来时就能梳洗,没想到老眼昏花和你撞在一起……咦?你要上哪儿去?格格!格格!”苏嬷嬷的话被阿扎兰急奔而去的身影打断,只见她娇弱身形头也不回地往院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