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代替我去边城吗?”
格格楼里,庆安格格躺在月牙床上看着坐在一旁的映寒。
映寒乍闻,脑中一片空白。
“如何?你不答应吗?其实我知道我不应该麻烦你,可是,你看我现在又突然染上风寒,咳咳……映寒……咳……”
站在一旁的中年妇女见状,赶紧叫丫鬟再多端几个火盆过来搁在床榻边。
“格格,我……”映寒迟疑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绝面前一脸希望她满口答应的女人。
天见可怜,她花了多少时间才能稍稍抚平被他挑弄起的悸动,花了多少的脑细胞才稍稍漠然心湖的涟漪。
她不能想象和他再次单独相处时,燃起的火花是不是可以再浇熄……
“映寒?映寒?,,
庆安格格的声音再度猛然地拉回她失神的心志。
“呃?我……”
“不,映寒,别给我说你不能答应我的请求。你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朋友,我需要你的帮助,为我看着将军,不让……咳……不让其他青楼女子……咳咳……接近他。这是你教我的,不是吗?不要让别的女人分享丈夫给予的……咳……给予的爱。”
映寒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她万万想不到自己灌输给面前女人的新观念,这时反而成为将自己推人无劫不复的山谷里的凶手!
“……咳……映寒,你能……答应我吧……咳咳……咳咳……”话甫落,庆安格格就掩嘴猛咳了起来。
“格格,你休息吧。”映寒柔声道。
“不要!我要听到你亲口答应我,否则……咳咳……咳……”庆安格格又猛烈地咳了起来。
“来人,快叫大夫来!快点!”中年妇女大呼小叫了起来。
“映寒,答应我……咳咳……”
“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映寒情急之下,再也顾不了什么了。
是的,她终于把自己又一次的困在无法想象的囹圄里了。
绕了这么一大圈,映寒还是随军队出发了。
弹指之间,秋风匆匆的来至又逝去,换上了一地银白刺眼的霜雪。
映寒失神地盯着纷飞飘落的雪花,又是一个寒瑟 的季节。
她讨厌冬节!
虽然名字中有个“寒”字,但她可一点也不爱更 不疼冬天,她厌恶地蹙起形状完美的秀眉,真搞不懂这种冷得可以冻死人的天气有哪里好?而且还免不了在身上披了一件又一件的累赘衣衫,走起路来寸步难行,就连以前飞国外线时都特别挑夏天,或者选热带地区……
唉,总而言之,她就是对冬节没啥好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回过神来,转身进人爱新觉罗杰书位于新疆边城的专属行馆中。
“姑娘、姑娘。”一名中年妇女匆匆地朝她奔来。
“呃,有事吗?”
“将军在急着找你,你快点去吧!’’
映寒闻言,蹙起秀眉,但还来不及说话,倒先开口打了个不小的喷嚏。“哈啾!”
中年妇女后退了一步。
“对不起。”映寒用手搓了搓俏鼻,却惹来鼻尖通红。
“好了,你快去服侍将军吧!否则将军又不知道会发多大的脾气了?”显然中年妇女很惧怕主子,一直催促着映寒。
映寒微叹了口气。“好,我这就去。”
一踏进行馆的主屋,映寒又掩嘴打了个哈啾。看来,刚刚站在冰雪中的结果是害她猛打喷嚏,这是要感冒的前兆吗?
而且还可能很巧地让内房里的杰书听到,因为只见他卷起珠帘走出来和映寒打正面时,他那纠缠一块的剑眉。
“为什么衣衫穿那么少?”他口吻里指责多于愤怒。
“是吗?我没注意到。况且刚刚又没有下雪。”她瞟了他一眼,颇漫不经心地回答。
杰书没有说话。
沉默了半晌,他突然把自己身上的白绒狐裘解下,然后趁面前的女人还来不及反应时,围上了她瘦削的肩,犹带余温。
“这……我不需要……”
“不准你脱下!”
“你真烦!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她故意不耐烦地道,因为她心里知道多待在这里一秒,自己就越不能克制投人他怀中汲取温暖的欲望。
面对她的冷漠,杰书脸上尽是寒霜。他早知道她桀骜不驯,可心就是不受控制,一意为她眩惑神迷。
甚至,在几次辗转难眠之后,他决定不管她的过去种种如何,今生他就是要她!
“告诉我,你要我怎么做,我才能攫获你的心?”他这刻再也掩饰不住他的深情款款。
映寒听到他说的话,她几乎快要哭了。
天哪,她该怎么办呢?要服从自己的心去接受他,还是漠视感情拒绝呢?
她不知道……
这段爱情来得太突然,来得太让人无法招架!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泪水却止不住地从眼角缓缓地滚落而下,沿着苍白的脸颊,印上了衣襟漾开……
“告诉我!”杰书用大姆指轻柔地为她拭去脸颊上的泪珠。
他宛如天鹅绒般温暖的声音裹着他所爱的女人。
不要!
不要看他!
不能接受啊!
她缓缓睁开眼,露珠仍在睫毛上微微颤抖。
“我不管你之前有多少个男人,但我会向你保证你今后只能有我一个。”杰书替她决定了未来,同样也宣告他的选择。
她应该要高兴的!
她应该要不顾一切地去爱的!
可是,她也知道日后在与男人相拥、醒来的每一个晨昏里,那一瞬间中,她无论如何就是无法忘怀那个远在盛京,一心一意等待夫君凯旋归来相聚的庆安格格,为他痴心的妻子。
“你想知道要怎么做能攫获我的心呢?”她对他绽开一个最灿烂的笑靥。
“如何?”
“送花给我?”
映寒知道自己提出了个连神仙也不可能会做到的事情;在白雪纷飞的冬节里想找到一朵正盛开的花,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
她希望自己这样做能让男人知难而退。
可惜,她也太轻忽爱新觉罗杰书的能力。
因为,翌日他就叫人快马加鞭送来一大束从已略显春光的苏州所摘下的含苞待放的樱花。
她看着摆满一室的粉红色花海,就像穿着粉红色衣裙的精灵般在她眼中跳动,意欲激起她心湖的涟漪,为她眼眶蒙上层薄薄的水气。
讨厌!
她啐骂一声,但心里却是痛苦难抑。她这么做无疑让自己陷人他难得一见的柔情当中,甚至可能从此再也无法自拔。
这叫事与愿违吗?
不,她不信邪!
她偏要男人放弃她,重新回到他妻子的怀抱。所以,她再次开出条件,要……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轻啄声。
她微叹了口气,旋身去开门,迎人眼帘的是正怔征凝视着自己的男人。
从她眼里,杰书已经明了自己的出现为她带来多大的震憾;浓郁的欲望掩藏在水灵的黑瞳里,波涛的感情亟力埋没于平静的神色中。
她的泰然自若却是将热情的自己出卖的帮凶。
他答应她的要求,叫亲信冒着被明军发现的危险,马不停蹄地南下苏州买来时令正开得美丽的花朵,只为博她一笑。她说要他每次进她的房间前,一定要敲门,他知道她在考验向来身为她主子的他欲所欲为,想去那个奴隶房间就直闯进去的原则,但他也照做了……
事实上,他也有点喜欢这种改变。
而且他还愕然地发觉,在东征北讨的这些年来,他的心灵一直是空虚的,盲目地以为从他人的鲜血中可以得到征服的胜利感。
同时在拥有的物资愈来愈多的时候,他就愈显得茫然空洞,完全忘了自己必须要去“爱”。
是映寒的出现改变了他。
她赋予他想一个人的感觉。
她提供他想拥抱一个人的情愫。
经过了这么多年,他才真正认识自己,而这一切全是因为她,白映寒……
“你……”
“你……”
两人异口同声起来,旋及意识到彼此的异样,又尴尬的沉默不说话。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传人两人的耳膜,划破了岑寂的空气。
“将军!”一名亲信神色仓促地出现在门边。
被不知好歹的来者打断了这幕情意暗藏的光景,杰书怒气冲冲地转向亲信。“有什么事?”
亲信见状,暗叫一声糟,他完蛋了,铁定被剥皮。
“还不说,要我问第二次吗?”威严中饱含怒意。
亲信停不住颤抖的身子走上前。
老天保佑,让他可以全身而退。
“禀将军,前线告急!”他哆嗦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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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书闻言,他没有说话,只有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映寒,见她突然把脸垂下,他忿忿地一甩手,接着大步离开。
从窗外刮进的落叶带人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兆。
夜幕替代夕日无声无息地缓缓降下了,笼罩住一片稀疏灯光的小城,弥漫开一股诡谲的气氛,飘散出薄薄的白雾。
今夜的月色无光,徒留下一处平房的灯火摇拽。
“你确定那个女人就是吗?”男人的声音阴阴地响起。
“应该没错。那个人常在她的房里逗留。”另一个声音低低地说着。
“既使错误也罢!因为不管她是真是假,那个人 确实很在乎她,今天,那个人不会在那里,我们马上 行动。”
“是!”
接下来,万籁尽是一片无声了……
映寒俯身吹熄桌上的蜡烛,只留下床旁小几上的一盏烛灯。
她信步走回床榻,然后放下薄纱床帘,就要合眼人眠时,她突然听到一声不正常的窸窣声从窗外传来。
她想也不想地拨帘,欲意下床一探个究竟。
就在这个时候,一把闪着凛凛冷光的刀在她还来不及反应时,回旋架上了她细致的脖子。
映寒倒抽了一口气。
“不要出声,我就不会伤害你!”男人的声音低低地响起。
“你是谁?”映寒强忍着惧怕的寒意,大了胆子尖声询问。
“你管不着!废话少说,跟我走!”
“白姑娘,有事吗?”
这时,一名被杰书派来侍候她的小婢女听到她房里传出声音,疾步赶来却和男人打了个正面。
“啊!有刺客!有刺客!”小婢女一见到男人用刀挟持映寒,立刻大呼小叫了起来。
“可恶!”男人咒骂一声。
然后,他二话不说,一拳就重击在映寒的小腹上,映寒一吃痛,黑暗的混沌立即袭卷她而来。
映寒晕眩了过去。
“来人啊,快来!快来!有刺客!”小婢女见状,更是拼命地叫着。
男人抢出门口,双脚一蹬就跃上了屋顶。
下一瞬间,杰书的亲兵部队也适时出现,身穿一袭蓝衣白裤的王府戎装的士兵们见状,纷纷从背上箭筒抽出箭矢来。
“住手,住手!白姑娘在他的手上,你们不能乱来啊!”小婢女见到这幕,她简直要吓坏了。如果一不小心伤了主子一根汗毛的话,真不知道将军会怎么惩罚她!
是啊!
士兵们面面相觑。
有哪个人不知道将军对男人手上的姑娘另眼相看,倘若伤了她的话,除了小命不保之外,可能还会连累一家大小,祖宗十八代。
搞得众人面有难色,谁也不敢胡乱放箭。
男人见状,大笑了起来。看来,他还真的押对宝,轻轻松松就掳了个可以让爱新觉罗杰书不敢轻举妄动的女人!
“告诉你们的将军,他的女人现在在我的手上,如果要她平平安安回来的话,就叫他答应明朝大将军的条件,立即退兵!否则……嘿嘿嘿……”他话一说完,转身一纵消失在黑幕当中。
兀留下一大群人,为自己即将不保的项上人头哀悼。
“将军,我们千万不能答应!”库尔克大吼着。
杰书冷峻地看他。
“她只是个汉人奴隶而已,将军有必要为了她答应明朝的要求吗?!如果将军要奴隶的话,我—库尔克有多少奴隶就给将军多少奴隶!”
“不要再说了!库尔克,我尊重你是祖父底下的一名勇将,但我有我的考量,你多说无益!”杰书忿而将手一甩。
“将军,我只知道她只是个奴隶,根本不值得你这么做!”
“我心意已决!”
“如果将军再这样执迷不悟的话,我将会禀告皇上,让皇上来定夺!”库尔克朝盛京的方向抱拳。
杰书朝面前一脸横肉的男人扫去一道冷光。
“库尔克,我命令你,立即退兵!”
他才不管他的堂兄,当今的大清皇帝会说什么,甚至要他丢官也无所谓,反正他就要映寒毫发未伤的回来!
翌日。
清晨的露水还未从草上滴落泥土时,大清王朝的善勇军队离开了。
金黄色的新疆阳光照耀在杰书的脸上,带出他冷峻的威严。他除了答应明朝的退兵之外,还承偌只要他是镇国大将军,他就永永远远不会再侵犯的誓言。
远远的,一个小小的黑影朝他缓缓地逐渐清晰、放大。
越来越近了!
他怔怔地凝视着那个骑在马上的女人。
半晌,他再也忍不住策马奔去,一把将她拦腰拥人怀中。
“映寒!”他终于说出了一直想要说的话。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映寒抬头望进了他深邃的眸仁,看见了正流着泪水的自己。
“我来带你回家。”
映寒从喉间逸出一声呜咽。
她把脸埋人他的怀中,尽情地宣泄出再也无法掩饰的恐惧,亦或是对他许下不变的深情……
看来,不出几日,这个消息就会传到盛京,漫开一句话,不爱江山爱美人。
唉,历史上最伟大的英雄也逃不过美人关!
“将军太糊涂了,为了个女人!”库尔克愤怒地拍打桌子泄恨。
“库尔克大人,你说这该怎么办?”另一名同在大清朝廷为官的男人问道。
“说来说去,这一切都是那个汉人奴隶的错!”
“对,我们可要想办法,不要让将军一错再错了!”
“要不,我们把那个女人送给他好了!以她的姿色,想必可以用来拉拢那个人,让他为我们大清朝效点绵薄之力。”库尔克面无表情地道。
“你是指那个明朝的大臣?”
“对!你想想看,他素来以好色为名,如果这会儿我们双手奉上个美女巴结他的话,想必他更会为咱大清效力,替我们更卖力地挑拨明君与明朝大将们之间的关系,且又可以让将军不再错下去,一石两鸟,何乐而不为呢?”库尔克算计着。
“可是,库尔克大人你想将军会同意吗?”男人倒是比较忧心主子那一关先过不去地说!
“我容不得他不答应!大清的前途可不能葬送在一个女人的手上!”
“库尔克大人,你所言极是!只是这事须要保密才行,如果不小心泄了一点风声让将军知道的话,后果难料。”
“放心,我已经有了全盘计划!谁也不能阻止我!”
一轮宁静的明月之下,只见军营的一隅,两人窃窃的私言送起了飒飒作响的北风,准备拂开一股诡谲,令人发颤的暴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