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红袖一脸无奈地眙着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啜着茶,一派清闲的祝火。
「你……到底想怎样?」对祝火,她实在束手无策了。
祝火的眼睛轻轻一瞟。「我不过是想光明正大地住下而已。」
「若是让他们知道你是魔,你说该怎么办?」
「又如何?」祝火懒散地回答,分明不在乎。
「我怕他们被你吓到,要知道,他们对魔的接受度,可没我这么宽宏大量。」只怪当时年纪小,当时发生的状况又乱七八糟,她才胡里胡涂接受了祝火的交换条件。
「死一个少一个。」人对他来说如蝼蚁,死上一千也不足惜。
「他们是我的恩人,我不准你伤害他们!」她清楚祝火向来不太喜欢人。
祝火薄唇扬了角度,极度不屑。「只要他们别来烦我。」
谁敢去烦你这阴晴不定的家伙!柳红袖暗暗地想。
「对了,你究竟跟伯父他们说什么,为何我看他们的表情后来有些沉重?」
「我跟他们说了。」
「说了什么?」她怀着不安地问。
「最近我要带你走。」
「走?去哪里?为什么?」她虽然也有意思想走,但并非现在。
「没为什么,总之,就是要离开张府。」祝火坚决地回应,但仍堵不住柳红袖满眼的诧异。
「我尚未报恩哪!」她亦有她的坚持。
祝火抬了眼眸,冷冷地笑。「那么,你是要拒绝我了?」拒绝两字的音量特别的沉、特别的令人发寒。
让祝火的气焰骇到,柳红袖脚步缓缓往后一退,就算祝火如今有了身体,比较人模人样,但她岂能忘记祝火还是个魔的事实。
魔,是最不通情理又反复的。眼前就是个绝佳铁证。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的身体还没完成前就离开,你不怕途中发生意外?」意外两字,柳红袖音量下得特别重。
「有我护着,不会有意外。」他祝火的名号在魔界,不是浪得虚名。
柳红袖心知祝火一旦决定的事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于是决定再拿他最重视的事来威胁他。手段是很不道德啦,但也是不得已!
祝火哪会看不透她的心思,手指朝她勾了勾,示意她近身。
「做什么?」
抚着她的发丝,祝火边说:「袖儿,有些事只能用一次,用第二次只会显示你不够聪明,我虽然重视卷灵轴,但我也不是那种会一再受威胁的人,跟我相处四年,你还不熟我的性子吗?」下一秒,他让她坐上他的腿。
柳红袖吓得握紧他的手臂,惊呼了声。
祝火轻抚她的下颚,唇上漾着迷人的笑。「要我留下来也不是不行,有没有代价?」
「代价?我没条件与你交换的。」祝火为何要靠她如此近?
祝火收紧手臂,语带挑逗。「有的,你有个很好的条件与我交换……」
柳红袖小手握着,置在胸口处,护着自己,虽知应该没什么用。
「你说说看!」
「我想不用说了……就交换了吧!」不让她有反对的时间,一俯身,祝火轻易就找到她的唇。
辗转难分地吸吮她的唇瓣,有别于第一次的莽撞、第二次的惩罚,这次,他倾注了自己难得的温柔。
对袖儿,他已破例太多次,一再地退让只让他愈来愈看清自己的感情,他喜爱她的真、喜爱她的善、喜爱她为自己作画的那份专注,就算明白那仅是她对作品的要求,但他宁愿当作是袖儿对自己的心意。
如今,袖儿对他来说,不再是单纯的画师,而是无法遗忘的一个人。
一个最初亦是最后在他的脑海刻上名字的人。
相对第一次事后带来的冲击、第二次玩笑后的余惊,这次,她却受到极大的惊吓。
一切都因为祝火的温柔。
在她印象里,祝火不懂得何谓温柔,他只会保护他自己,除了他认为重要的事物外,他对其他人都不说半个字,即使面对自己,祝火也吝于关心,就算是奶娘后来去世了,祝火也没来安慰,所以对祝火的冷漠无情,她已习惯。
但这次,的确是出乎她的意料,原以为是祝火捉弄自己,怎知,他说喜欢竟是真的!这还不教人惊讶吗?
结束了令人脸红心跳的吻,柳红袖仍睁着眸子,不敢相信。
光瞧那张错愕的脸蛋,祝火便了解自己的行为必定让她的脑子打了数十个结。
「这样,应该不会再怀疑我说的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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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一场不知算不算得不偿失的成功交易,祝火终于答应让柳红袖在张府多留一阵子。
这个吻,也彻底改变了柳红袖对祝火的态度。
以前,她会喜欢待在他身旁,即使明知就算自己说上百句话,祝火也未必会应上一句,但她就是会想留在他身边,但经过前天那个吻后,此刻,她是能避则避、能闪即闪,因为她实在不晓得该怎么面对祝火。
而自己原本已经平静无波的心湖,也似乎泛起涟漪了。
「唉!」轻轻一叹,也摆脱不了放在心头上的困惑。
「袖姊!」
跟在柳红袖身后有好一会儿的张雅儿,忽而出声,惊吓了她。
「雅儿!你吓着我了。」
张雅儿翘着嘴回道:「是袖姊想事情想出神了吧?」
「没有。你出府来做什么?」
「我是特地来找袖姊的。」听见爹娘说那个表哥有意带走袖姊,她自然得为自己的兄长着想,就算兄长不说,她也十分清楚兄长是真心喜欢袖姊。
「有事?」
张雅儿挽着柳红袖的手臂说:「袖姊,我请你喝茶,顺便有事问你。」
看张雅儿那副势在必得的模样,柳红袖心知这场午后之会可不是喝几杯茶就能了事的。
果然,进了茶肆,第一杯茶刚入喉,杯子底尚未沾桌,张雅儿劈头就问。
「袖姊,我不曾听你提过有表哥的事,你不是说你除了父母、奶娘之外再也别无亲人吗?」
待柳红袖轻轻放下杯子,润润唇后,启口:「嗯……他是跟我有姻亲关系的表哥,没有血缘,自然不算在亲人内,他会来找我,我也有些错愕。」
「那你在这里住得好好的,为何要走?」
「我表哥说……我在别人府上还是别叨扰太久。」
「我们一家人都很喜欢你,你别听那个什么表哥说的鬼话。袖姊,你别跟他走,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那种半路认亲戚的人,大都存坏心,他或许会因为你美丽,中途就把你卖了也说不定。」
她明明画的是温文儒雅的高尚男子,怎到了雅儿嘴里就成了流气又恶劣的男人?虽说祝火的个性本来就不正派,但好歹也是她画的人。
「袖姊,留在这里好不好?要是大哥在,他一定也舍不得你走的。」她已派人快马加鞭送了封信上扬州,只要能在大哥回来之前这段时间留住袖姊,她就不信大哥回来后,袖姊还愿意离开。
柳红袖差点招架不住张雅儿软硬兼施的话,只能干笑以对,有时候也不是她愿意就能作主的啊!再怎么说,她也还不敢不听祝火的话,祝火真的凶起来,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安抚的。
张雅儿见柳红袖没什么特殊反应,心急地问:「袖姊,难不成你喜欢那个表哥?」
手心一滑,柳红袖差点弄翻茶壶。
「雅儿,你……你说什么?」
她觉得张雅儿还挺敏感的,不过才见了祝火一面,就能联想这么多。
「袖姊是不是喜欢那个表哥?」张雅儿决心不让柳红袖瞒过去,非强迫她非回答出来不可。
柳红袖蹙了眉头。「我们……才刚认亲而已,连亲人的感觉都还没培养出来,谈什么喜欢呢!」
「那么,袖姊,你难道不喜欢大哥?」
「雅儿,承宇哥待我极好,但我只当他是兄长敬重,而我喜欢的人……」柳红袖说到一半,低着头,停住了。
她心上早摆了一个人了,那人是……祝火。
一直都是他,所以她是偏心祝火很多很多。
「袖姊?」
柳红袖抬头。「雅儿,我……」会让自己想关心、担心的人了,不是别人,正是陪在她身边四年的祝火。
他从不回应她的话,却会静静地听她说完;他不懂得关心她,却在最危急之时救她一命;他不善妥协,却总为她再三退让。这些,她都晓得。
对祝火,她永远有个感觉,就是只要自己遇上危险,若是回头便定能得到他的保护。
祝火对她而言,是一道密不可渗透的城墙,时时刻刻护着她。
她喜欢的人……一直都是祝火。
也因为是祝火,她才不能说,只能放在心底。
人与魔,能有什么远景呢?她是个脚踏实地的人,知道现实的底线在何处,魔心无情、人命有尽。祝火对她,或许仅是一时的兴致,不能长远的,因为她终有年老、死去的一天。
「我喜欢的人不是你大哥,上次街上那件事真的是个误会,我喜欢的是别人。」一个她永远也无法与之相守的人。
张雅儿听了,脸蛋往旁边一转,喟叹地说:「其实我早就知道袖姊并不喜欢大哥了,是大哥自己偷偷喜欢袖姊,身为妹妹的我又想助他一臂之力。」
「对不起!」
「袖姊,你也不必跟我道歉,你不喜欢,我也不能强逼你啊!唉!罢了,就当作我无缘有袖姊做大嫂吧!不过,袖姊,你喜欢的人究竟是谁?我也没看你跟哪一家公子有特别接触,啊!难道是帮你卖画的那个穷书生杨镇华?」
「雅儿,镇华是人穷志不穷,他念的书也不少,只是『时不他与』,他已收到崇元书院的聘书了,假以时日,必能成为一代之师。」她已设想好,万一祝火真要带她走,她便希望杨镇华能接替自己,教导那些上进的孩子。
那书生有什么好提的,她是想知道袖姊究竟喜欢着谁。
「不谈他,我要谈的是袖姊喜欢的人究竟是谁。」
柳红袖饮了口茶后回道:「雅儿,这是我的秘密,我只能跟你说,他绝对不是你认识的人。」雅儿本就不认识先前的祝火,她这样答也没错。
「算了,那为何你还要跟那个表哥走?你在温州四年了,喜欢的人一定也住这儿,要是你离开,如何见你的心上人?」帮不了大哥,也得帮帮自己,她喜欢柳红袖,当然希望她永远当自己的姊姊。
「我喜欢的人是来温州之前认识的,我会随表哥走,是相信他。」她淡淡解释。
「相信一个你见面不到两日的人?」不知为何,她就是不喜欢祝火。
「雅儿,人与人之间,有时候得靠直觉,再说……我也有不能留下来的理由,你应该知道我为何要匿名卖画吧?」
张雅儿听过柳红袖会来温州的事,所以他们一家人都十分保护她,深怕那些坏人还会想伤害她。
「袖姊,待在这里,我们人脉广才能保护你啊!」张雅儿央求着。
柳红袖握住她的手。「雅儿,我知你担心我,但我也不想拖累你们,谁知那些人是不是还在找我,我想我唯有离开,才能杜绝麻烦找上你们。」
张雅儿红着眼眶。「袖姊……」
「别这样,我还没离开,哭得太早了。」柳红袖调侃道。
她也会舍不得这些曾经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对她伸出援手的人,只是,她若永远待下,只怕终有一天会为他们带来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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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后,柳红袖回到房内,一点上油灯,祝火的身影突地出现在她面前。
一天之内被吓两次,柳红袖差点连魂都跳了出来。
「你……你做什么?」她轻抚胸口,气喘吁吁。
祝火利眼一瞪,口气有些酸。「怎么,心虚哪?」
「我有什么好心虚的,倒是你,都已经人模人样了,不要每次都无声无息地出现,会吓死人的。」若祝火再不改变这习性,她迟早真的会让他吓死。
祝火近她身,在她耳畔低语,「今儿个,你对张雅儿说了什么?」
那个也不知是不是想找死的张雅儿,打回来,就一脸得意地来到他面前嘲笑自己,说什么她的袖姊爱的是别人,要他识趣点,不要老缠着袖姊不放,哪边凉快,哪边闪去!听得他差点一脚踹开她。
「我哪有……」柳红袖想移位,祝火环住她,不让她走。
「别想走,好好的给我说清楚。说说你喜欢的人究竟是谁,嗯?」她的心里竟敢有别的人,哼哼,等他弄清楚对方的身分后,不给他个痛快,他就不叫祝火。
祝火的气息就在身后,他的鼻息倾吐在颈子上,让她全身发麻,很想逃,却逃不了。除了来无影、去无踪外,祝火还老喜欢靠她这么近,让她不知所措。
「雅儿一直逼问我,我没办法,只好出此下策,我没有喜欢的人啦!」
「是吗?张雅儿倒是将你的表情形容得十分生动,她说你谈到自己的心上人时,神情分外地令人觉得真实,不只她,连我也想知道你喜欢的人究竟是谁!」祝火双手改而搂着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肩上,释放出撩人的气息,最近,真是缠她缠上瘾了。
柳红袖试着不去注意祝火惹人心慌的举动,但她的心却无法停止地卜通卜通直跳不停。
「祝火,你别逼我……我真的没有啦。」
「又说是张雅儿绝对不认识的人,袖儿,对方到底是谁?」他软声质问着。
「我真的……」说了只会让事情更混乱,还是保持原状比较好。
「真不说?那今晚就别睡了。」他下了决定。
祝火就算三天三夜不合眼也不算什么,但是她可不行,晚睡一些,隔天精神状况就不好。
「祝火,你怎么能这样?!」
「我可没逼你不准睡!」
是啊,没逼,只会用行动而已。
「祝火,饶过我吧!」她摆出一副楚楚可怜貌。
她求饶,也唤不到祝火的软心。
最后,在折腾了大半夜,死咬着嘴也不说的情况下,祝火终究心软让她睡了,不过那时已丑时,早过了她的入睡时间,害得她隔天授课呵欠连连。
下课回到张府,柳红袖先将书册放回书房后,一个转身,目光不小心瞧见原本都放在书柜最上头的一卷卷轴不见了。
早已疲惫不堪的精神,在惊诧之余,清醒了八分,于是她立刻在屋内快速寻找。
然而一个时辰过去,依然没找到那卷卷轴,让她伤心不已。
「怎么会这样?今天早上不是还有见到,怎么会……」柳红袖失望地坐着,脑子试着回想今天早上的情况。
她今天早上要拿新的画让镇华贩卖,但由于昨晚她睡不好,在拿画的时候,好像不小心撞倒了书柜,手上的画也散落一地,然后她才一一捡起送去给镇华……
「难不成那幅画也落在其中?」有了头绪,柳红袖脚步一抬,即刻直奔杨镇华在市集上的摊位。
等她到达时,杨镇华刚好准备要收摊子,柳红袖连忙上前,来不及打招呼,便开始在画里找她视为最重要的那幅画。
「张姑娘,我正好有事对你说……你在找什么?」杨镇华好奇地问。他摊子上的画统统都是柳红袖寄卖的,所以不解她在翻什么。
一阵急切搜寻后,柳红袖眼尖地找到放在最下层的一幅画,她连忙抽出,确定没有任何损伤后,小心卷好,捆妥,然后浅笑地说:「终于找到了!镇华大哥,这幅画我不卖的,是今天早上误拿的,幸好未卖出。」她大大松了口气。
「原来如此,找到就好。对了,张姑娘,前天有人来跟我打听你的事,我看那人好像不是对你的画有兴趣,而是比较想知道你这个人是谁。」
「是吗?」柳红袖听了,内心有些震撼。
杨镇华轻轻笑了。「不过我什么都没说,因为我只是帮『春秋』卖画,其余一概不知。」
「谢谢你,镇华大哥,我先回去了。」他们还是找上门了吗?那么,她不能再待在温州了。
与杨镇华道别后,柳红袖捧着画,赶紧回张府,一进书房,又把画再摊开,细心检查一遍,待安心后才收了画。
怎知,祝火的声音飘入她耳底。
「瞧你紧张的,手上拿的是什么?」其实他已跟踪她去了一趟市集,幸好没瞧见什么,要不然他或许会让杨镇华的下半生都不太好过,但瞥见她如此着急那幅画,心中不禁有了另一番联想。
他清楚袖儿对自己的画相当爱护,但从未见她对哪幅画特别钟爱,就连她为自己画上身体的卷灵轴也没让她另眼相看。
这张画,到底画了什么?
柳红袖一听,生怕让祝火抢走,赶紧把画藏在身后。「这没什么……是我答应要给雅儿的画,所以得要回来。」
祝火睨眼瞧着,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哪!
会没什么,打死他都不信。
祝火抿唇淡笑,手心一摊,柳红袖死命护住的画就到他手上了。
「祝火,你……」
细绳解开,卷轴往下掉,露出了里头的画──画里是个仅有上半身的年轻俊俏男人,长相与祝火的一模一样,不同的是画中的男人在眼神间隐约可见温柔,而此刻的祝火却是双眸怒焰狂烧。
祝火十分恼火,忆起上次袖儿拚命央求自己让她画上她喜欢的样子,此时再瞧见这幅画,他怒声质问:「他是谁?」原来他的容貌是真有其人。
「不就是你。」柳红袖回得理所当然。
祝火才不信她,手劲一使,画纸立刻碎裂成片,掉落地上。
「祝火,你实在太过分了!」
柳红袖气愤难耐,她最喜欢的一幅画,就这么让祝火平白无故给毁了。
「这个人不会是我。说!他到底是谁?」即使手上威胁的筹码没了,祝火也要得到答案。他绝不允许除了自己以外,袖儿心中还有其他男人的存在!
柳红袖瞪着他。「说什么?这幅画是我以对你的印象而画出的,根本没有这个人,哪来的名字?!」那是她第一次有了对祝火容貌的想象,所以才画下这幅画。
听见这样的回答,祝火的神情丕变,由愤怒迅速转为惊愕。原来以为画里的人大概是她在哪认识的男人,没想到竟然是……自己,让他真想大笑三声。
柳红袖蹲下捡起地上的纸片,又想到刚刚杨镇华说的话,泪水不由自主地往下掉。
祝火按住她的手背,轻声道:「……对不起,我太冲动了。」抬起袖儿哭泣的脸蛋,纵使心疼不已,也无法挽回他一时气愤下的后果。
柳红袖收了手,别过头,不发一语。
「袖儿……」他讨好地喊。
「来不及了。」她清楚祝火不喜欢她画的容貌,而她心目中最希望祝火生成的样子也遭他毁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不伤心才怪。
「如今真人就在你面前,不是比画更好吗?」
柳红袖才不理他。
望着地上的纸片,再凝视她缩成一团的身影,祝火勉强妥协了。
「我的脸……随你摆布了,这总行了吧?」他咬牙含怨道。
这张脸……唉!就当欠了她吧!
「一副施恩的态度,我才不要!」柳红袖指着地上。「他……比你好多了。」
地上的「他」都已五马分尸,祝火懒得计较,口气再放软。「那……你有什么条件?」
罢了,对象是她,他愿意忍受。
柳红袖破涕为笑。「以后你要乖乖听我的话。我说东,你不能往西;我数一,你不能数二。」
太……太得寸进尺了。
「别得了便宜又卖乖。」祝火警告意味浓厚。
柳红袖想想也对,若是祝火横了心不理会她,自己也只能自叹可怜,奈何不了他,好吧,见好就收。
「罢了,我胸襟宽阔,原谅你这次了。祝火,我们尽快离开这里吧。」
「为何?你不是想报恩?」
「『他们』找来了,我不想害了雅儿一家人。」
「我可以杀了那些人。」
柳红袖浅笑。「要我任由你增加自己的罪孽吗?祝火,我不喜欢打杀的,我想离开了,平静的过着日子。」
「不想报仇?」
柳红袖深深吸了口气,说了一个不太合乎祝火提问的答案。「若没有你,我早就死了。」
「袖儿……」祝火无法理解她的心胸为何如此宽大,若是魔,肯定不会让敌人好过。
「其实有时候我是羡慕你们的无心无情,因为唯有那样,才能不牵挂,潇洒一生。」这样她也才能拔除对祝火的想望。
蓦然,祝火想起他的恩人卮奉曾对他说过一句话:万物皆有心。
如今,他已能稍稍体会这句话的意境。
「袖儿。」轻喊她的名,祝火上前搂住她。「魔本无情,但非无心,否则我也不会喜欢上你了。我是真的……喜欢你。」
柳红袖合上眼,没有回话,静静感受祝火这些话所带给她的温暖。
然后,她无声落泪,因为她的心再也无法装作不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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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宁静的张府之外,有团邪气缓缓汇聚一处。
阴风席卷而来,扬起漫天落叶,纷飞之中,叶片碎裂。
哈哈哈……
狂傲不羁的笑声回荡在杳无人迹的街上,更添上一分诡异的气息。
终于还是让我找到了吧。
阴冷的声音肆无忌惮地张扬,正宣告他的来临,将会是祝火的一场灾难。
祝、火──
而张府之内的祝火似乎是听见熟悉的呼唤,敏锐起身,锐利的黑眸紧紧注视窗外。
不会是「他」,也不可能是「他」,五年前,他已亲手将他封入鬼门中,除非……鬼门再开?
祝火眉心一皱,五年前他在鬼门上做了手脚,至少也能撑上十年,不可能这么快就开启。
当年执意要封住鬼门的是残月,他不过是为了想得到残月手上的卷灵轴,顺便将烦人的「他」一并甩开,才会凑上一脚。
他想应该不会是残月开启鬼门,没道理封了又开,又不是没事找事做。
「是我太敏感了吗?」他喃喃自语。
柳红袖一翻身,小手探到身边的位置空了,连忙睁开眼睛。「祝火,怎么了?」
「吵醒妳了?」
柳红袖趴在他身上,摇摇头。「没有,发生什么事了吗?」同床久了,她也习惯有祝火的陪伴。
祝火握着她的手。「没事,睡了。」
柳红袖枕在祝火怀里,沉沉睡着。
祝火却是难眠。
真的是他太敏感吗?
耳底传入窸窣的叶片声,他想,应该真是自己多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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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风徐徐,吹得人晕眩。
在这种优闲的午后,很少有人专心听课,就连柳红袖自己也有些分神,一想到明天祝火的脸就任自己挥毫,想想,她脸上的笑容愈来愈深。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自然歪。堂下的学生们也开始交头接耳。
收了心绪,柳红袖清清喉咙。「栗子,你们在说什么?」
不知是否天气炎热的关系,也弄得人心浮浮,栗子被点到,立刻起身。「回夫子,我们是在说杜员外的公子昨夜死而复生了。」
杜员外的公子杜秋风是个容貌十分温和,修养极佳,应对进退也十分得体,一点都没有时下那些公子哥的流里流气。
不过杜秋风自小身体不好,已在前天死亡,怎又会在昨夜死而复生?
「栗子,是真的吗?」她与杜秋风仅有几面之缘,谈不上熟识,与他交好的是雅儿。是得知他病故,但也还没有机会前去祭拜。
栗子点点头。「是的,夫子,是我今天在市集亲眼看见杜公子又生龙活虎地走在街上,而且他的脸色好得不得了,根本不像是个死人。」
柳红袖思忖着,觉得死而复生的事情颇为不可思议,或许待会儿回去,她可以告诉祝火,让他看看是怎么回事。
「夫子!有人来找您了。」
柳红袖仰头,看见门外的祝火。
有些早熟的小鬼头,见到挺拔高大的身影,再看见他们夫子害羞的神情,起哄笑闹的声音此起彼落。
让孩子们一闹,柳红袖连忙宣布今天的课到此为止,并要他们好好回去复习,因为她明天要考他们。
孩子们一听,脸都垮下了,连忙求饶。
「夫子,不要考我们啦!」
「是啊,我们还没记住。」
柳红袖合上书本,意思是没得商量。「早点回去,别让爹娘担心你们,明儿见。」
就算无奈,孩子们也只得乖乖回去准备,以应付明日的考试。
看见他们个个垂头丧气的背影,柳红袖好气又好笑。
「可以回去了?」直到最后一个孩子离开,祝火才开口。
「嗯。怎么今天来找我?」
「没事,只是想来看看你上课的情形。」
两团红云飞上柳红袖的双颊,她低着头满心欢喜。「这是你第一次想知道我的事。」
祝火握住她的手。「就算你不说,我也清楚你在做什么,根本用不着问。放心,在我们离开前,我会为他们找到一个好夫子,让你无后顾之忧。」
柳红袖满脸诧异,今天的祝火怎么会这么大方?
「祝火,你真的是祝火吗?」她一脸怀疑。
祝火白她一眼。「我是为我自己着想,省得你日后又算计我。」
「哎呀!我是那种人吗?」
祝火冷哼了两声,没有正面回答。
邪魅的气息忽隐忽现,祝火警觉地停下脚步。
柳红袖跟着祝火的视线四处张望,但没发现什么可疑。「祝火,怎么了?」见他跟昨夜的情形一样,她不免担心。
祝火眼神一凛,定住某一处。
「袖儿,你先回去,我有『朋友』来找我了。」
柳红袖蹙眉,抓紧他的衣袖。
祝火安抚她。「没关系,我待会儿就回去了,乖。」
「那你要早点回来,我会等你。」
柳红袖没有迟疑,赶紧离开,直到见不到影子,祝火才释放自己的魔气。
「出来吧,琅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