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手机,神村拔懊恼的愣坐在他拔园三十坪大的视听室里。
这是三天来,他第一千九百九十九回拿起手机,又放下。
往桌下一探,拿来镜子一照,他鼻头上的红点已消肿了许多,但还是没有完全消除。
唉,如果说他人生中第一个遭受最大打击的,是湛天蓝赐予他的,那么,他人生中第二回遭受无情打击的,便是花园里那只女王蜂赏赐给他的。
把他的鼻头盯的又红又肿,数他这个宇宙超级无敌英俊挺拔的大帅哥,如何出去见人?
是以,不管爷爷会不会想要拿天龙棒把他打死,他都视死如归,说什么都要守在家里,不愿出门。
但糟的是,他想打电话给湛天蓝,却又怕她听到他的低沉富有磁性的魅力嗓音後,心情大好,要约他吃饭——他现在这样,顶著一个小丑鼻,他哪敢让她看到他这模样……
如果她想见他,他没马上到她面前报到,他可以预料,就算事後他打电话打到下辈子,她也未必肯接他的电话。
恨啊,他一张帅脸,被无情的女王蜂毁了三天。
以他保守估计,明天应该就可以出门见人了,或者再多延一天……
还好他在家里也可以连线看到饭店大厅的情景,来来往往的美女客人,总算梢梢抚平他这三天来,没亲眼到外头见到各式美女的遗憾。
不过,同样的,他的工作也没少,他在家一样得处理饭店的事,这也是爷爷没有把他无情地驱赶到饭店去工作的原因。
按下ENTER键,把资料传回饭店给农哥,今天的工作,在晚上七点零五分煞尾——真是无聊,平常他都觉得工作太多,今天反倒希望工作多一点,一整天都闷在家里,对他而言实在是一种惨绝人寰的酷刑。
斜躺在沙发上,他想起在电视墙上,看到湛天蓝离开饭店时的表情——她好像很紧张耶,会不会真的以为他病的快死了?
英俊的嘴角边,挂上一抹笑容,她明明就很在意他,还死不承认……
内线的电话响起,他瞄了一眼,液晶萤幕上显示是守卫室打来的。
他接起了电话。「是柯叔啊,又是您值班……嗄,谁?天蓝!?告诉她,我得了SARS,叫她不要进来——什么!?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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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著计程车来到神氏庄园,等不及守卫通报,心急如火燎的湛天蓝,快快当当的往里头走,身後守卫喊什么,她也没听见。
从饭店回到家後,她正犹豫著要不要来看神村拔之际,正巧毛毛也回到家,毛毛和她说神村拔真的快病死了,吓得她坐也坐不住,飞快的拦了计程车就过来。
明知道毛毛最会夸大其辞,说不定神村拔只是一点小感冒,经过毛毛的毛嘴,就变成了快病死了——
但她还是担心,毕竟毛毛的消息灵通,万一神村拔真的是……
她不敢想,她不想他死,一千点、一万点都不想他死……
走了好长一段路,她看到一棵台湾乐树下有一辆脚踏车,四下张望,看到不远处有一个老伯在扫树叶,老伯看到她,停下扫树叶的动作,朝她走过来——
「呃,老伯,我可不可以借您这辆脚踏车?」拔园离这里还有好长的一段路,等到她徒步走到拔园,说不定神村拔还没病死,倒是换她先断气了。
「你要借我的脚踏车去哪里?」
「我要去拔园,」
「拔园?二少下了命令,谁都不准进拔园的,你不知道吗?I
「神……他……呃,二少他怎么了?」她著急的舌头都快打结了。
「不清楚。」老伯摇摇头,继而睨了她一眼。「你是新来的仆人?」
「我不是……我是……我是拔园的庭园设计师。」
「喔,原来你就是那个把二少的床搬到花园去的那个啊!」老伯仔细的打量她。「我这辆脚踏车是可以借给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老伯,您请说。」湛天蓝心急的牵著脚踏车准备走。
就算老伯要她付一千万的租金,租这辆老旧的脚踏车,她也会一口答应的。
就不知道为什么,她真的很担心神村拔会一命呜呼。
「无论如何,」老伯以谨慎严肃的表情恳求道:「你都不可以把我这辆脚踏车拆了,放进花园里当摆饰。」
湛天蓝的名声响遍整座神氏庄园,现在庄园里的人,人人自危,就怕这个有太老爷撑腰的庭园设计师,看上了庄园里的某样东西,会二话不说,把东西支解摆进庭园里。
闻言,湛天蓝的额上冒出三条黑线,想必她的庭园设计风格,已经深入庄园内每个仆人脆弱的心了。
点点头,给了老伯保证後,她急急的骑著脚踏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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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二楼卧室的窗口前,神村拔看到远远的地方,有一抹飞扬的身影朝著拔园的方向栘动。
接到守卫柯叔的通知後,他在镜子前站了好一会儿,自导自演,演了一出魔镜的国王篇,他饰演国王,同时也替镜子配音,重复说了十次「神村拔,你是全世界最帅的男人」後,他已经完全摒除鼻头上那一小小红点,污辱到他俊容这件扰乱他三天的烦心事——
不是他爱计较,实在是与生俱来的帅脸,—夕之间被套上小丑鼻,这种打击,对他这个宇宙超级无敌英俊挺挺拔的大帅哥,实在太大,
优闲的倚在窗边,特制的玻璃窗,让他可以对房外的景象一览无遗,可是外头的人,却看不透房里的一景一物……
他灼灼的目光透过玻璃窗,凝住那一抹飘动的身影,她奋力骑著脚踏车,一头长发随风飘扬,半弯著身子,像是拚了命的骑著……
这会儿,他体会到电视广告词说的「认真的女人最美」这句话。
她这么急著来看他,难不成真以为他快病死了?
心底的这个猜测,让他原本就挂在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他想,这是一个让她敞开心房,接受他的爱的好机会。
正当他转身准备要迎接她到来,楼下突然传来一阵砰砰的巨响声,他蹙起眉头,焦急的踅回窗边一看——
他看到的是,她喘吁吁的站在门口前的一排矮树丛边,而刚才她骑的那辆脚踏车,似乎是撞上了门口前的石阶梯又往後弹回,倒下时,前面的轮胎还顺便自动的做了支解的动作。
根据她毫发无伤和站的位置看来,他判断她是在发现那辆脚踏车没有办法煞车时,当机立断地跳车——
果然是举世无双聪明美艳的湛天蓝。
但是,那辆脚踏车看起来挺眼熟的,如果他猜得错,那应该是负责打扫台湾乐树那一区落叶的鲁伯的那辆陈年脚踏车……
难道鲁伯没告诉她,那辆脚踏车没有办法煞车吗?
为什么他会对那辆脚踏车印象深刻?
因为他之前也骑过那辆脚踏车,也摔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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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天蓝气喘如牛的站在拔园大厅门口前,眼睁睁的看著那辆老旧脚踏车的车轮,滚离车身一百公尺远。
她不想毁脚踏车,脚踏车却因她而亡。
这不能怪她,她又不知道脚踏车没办法煞车,她一心想赶快来看神村拔,骑的飞快,哪知道快到目的地时,却煞不了车,情急之下她只好选择跳车。可能是冲力太大,前车轮竟然自动拆解……
喘著气,她愣愣地看著支离破碎的脚踏车,五分钟後,她才回神,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
四周连一个仆人的影子都没有看见,难不成神村拔真的染上什么超级传染病?
管不了自己进去会不会被传染,她只想看他是不是还好好活著。
跳过躺在大厅门口前苟延残喘的脚踏车,她冲进了屋内,偌大的客厅内空荡荡的,只留了一盏晕黄的小灯。
「神……神村拔。」她轻声唤著。
没有人回应,她想也是。
如果他真的病重,现在应该是躺在他的房里休息才对。
拨顺了额际汗湿的乱发,她沿著楼梯走上二楼,来到他的房前,站在他的房门口,她的心登时紊乱狂跳。
前几天她才在这个房间和他……
轻咬著唇,她甩掉那个让她脸红心跳的情形,现在,她只想知道他的情况。
敲敲门,她喊著:「神村拔,你在不在里面?」
没有回应声,她不放弃的再敲一次。「神村拔,你到底在不在里面?」
老实说,他一直没有应声,让她愈来愈紧张、愈来愈焦急。难不成他真的病到失去意识,连敲门声都没听到,还是连应声的力气都没有?
「我……我要进去罗。」
还是没得到任何回应声,这一回,她急的直接推开门进入。
房内和客厅一样,只留了一盏晕黄的小灯,灯亮程度刚好让她看得到床上有躺人。
「神村拔……」急急走到床边,看到他整个人闷在棉被里,她连忙掀开棉被。「你干嘛……喔,天啊——」
当她掀开棉被,看到他的脸,她吓呆了。
他脸色苍白,面如白蜡,唇上毫无血色,一双眼圈著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在微弱的灯光下乍见,真的很骇人。
她蹲在床边,伸手想摸他的脸,她的举动似乎扰到他,他突然惊醒,飘渺的眼神瞅她一眼,旋即别过脸去。
「你……你怎么……来了?」神村拔气若游丝的低问。
别过脸的同时,他拉高了棉被刻意盖住左边的脸,让她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你……你怎么会病的这么严重?」湛天蓝焦急的问。
她猜,他别过脸去,一定是不想让她看到他现在苍白似鬼的模样,她想摸他却又怕他更退缩,一只手腾在半空中许久,最後还是收回。
也难怪他不想让她看到他现在的模样。平常他是那么神采奕奕、俊俏的一个人,突然变成这样,他自己一定很不能接受。
「你怎么不去医院呢?你爷爷都不担心你吗?」心焦如火,望著眼前裹在厚重棉被里的他,她好著急、好心疼。
背对著她侧躺在床上的神村拔忍著笑,左手从棉被里缓缓地伸出,彷若无骨状态一般,在半空中摇了两下之後,赶紧缩回。
「没……没用的,医……医生检查不出来……」
「不可能!哪……哪有什么病会检查不出来的……」湛天蓝的眉问笼罩著一片乌云。该不会又是什么新病毒在肆虐吧?
「神村拔,你是不是到花园去睡,才会变成这样的?」她咬著唇,怀著浓浓的内疚。
「别……别自责,很……很多事,不是我们……可……可以预料到的……一……一切只能说……是厶叩中注定……」
没错,他哪里预料得到,他睡在花园里的床上,一早醒来,会被一只女王蜂看上他俊俏的鼻头?
听到他这么说,她的眼眸里罩上一层泪雾。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我的错,如果我不把你的床搬到花园去,你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她哽咽道:「其实……那晚的事,我并没有真正怪你,我……是我自己喝醉酒的……」
「我……我知道你很讨厌我,可是……」
「不,我没有讨厌你。」她知道他重病在身,怕他说个话耗去太多力气,她急急的接话。「我……我很喜欢你,从你转学来我们班上,我就喜欢上你……」
在微亮的灯光下、在一个可能即将不久人世的病人面前,湛天蓝打开心房的门,迎接隐藏在心中地下室三楼,长达十二年之久的秘密心事。
「你一定很纳闷,我为什么要一直整你。」说著,湛天蓝背对著床,瘫坐在地上,打算讲一长串的故事给他听。
她真的害怕他死,如果在他死之前,她没告诉他她爱他,那这一辈子她都会在遗憾的叹息声中度过余生。
躲在棉被里的神村拔猛点头,他也很想知道为什么那时候她明明喜欢他,还要把他整到让他不得不转学,以免再遭到她的毒手。
他能想到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想扮演野蛮女友的角色吧!
「我是喜欢你没错,但是你真的很讨厌,不是拉我的头发,就是翻我的裙子……」
「我……我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罢了,因为你一直不理我嘛!」
「我没有不理你,只不过你是新来的同学,我总得观察一下你是怎样的一个人。」
她这么说,他懂了。因为她在孤儿院待过,对陌生的环境、对陌生的人,会比平常人还敏感……
他悄悄地翻过身,看著她瘦弱的肩胛、纤细的身影,让他觉得好心疼,好想把她搂在怀里,告诉她,他会一辈子守护著她。
「……你转学後,我真的觉得好孤独,有一天我和阿姨到孤儿院去,看到那问孤儿院里最让院长头疼的人物毛毛,我总觉得毛毛的身上有你的影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就兴起想要带毛毛回家的念头。」
她兀自说著,低头轻笑。
「这就是你想要知道我收养毛毛的秘密……」
她笑著,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流下来。
她想著,虽然她告诉他这个秘密,让他能够死而无憾,但她多么不希望他死,也许她忘了自己还有什么秘密没告诉他……
「天蓝……你在哭?」
她突然不说话不出声,但他似乎听到了微微的抽泣声。
他想告诉她,他没有生病,他也不会马上就死,但是……他得忍著心口的揪疼,他不能在她心房敞开了一半之际,煞车喊停,如果她现在知道他在骗她,她可能会再度将心房关的更紧,永远不打开来。
他该耐心的等,等她把心事完全说完,把让心房紧闭的门拆掉。
「我……我没有在哭。」
她擦乾了眼泪,转身想让他看看她,他突然又侧过身背对著她。
「神……神村拔,你……你转过头来。」
「我……我不想让你看……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如果她现在知道他在装病骗她,害她流了一缸眼泪,说不定她会马上跳上床来,把他狠狠揍一顿,让他真的重伤下不了床。
「我才不在意你变得如何……」
「说不定我得了会传染的病,你还是赶快走吧!」
「我如果怕,我就不会来了。」她斩钉截铁,坚定的道:「我要留下来照顾你,让我留下来照顾你。」
听了她的话,他内心盈满感动,干百个愿意让她留下来,但是,他的戏还没演完——
「你不用……不用因为自责,而……而想要留下来照顾我。」
「我不只是因为自责……」
「那,还有什么?」
「我……」盯著一团厚厚的棉被,她看得到的,只是他的头发,摸著他头上被她理出的那一道空痕,她的头趴在枕边,眼眶里的泪水又开始打转。「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天蓝……」听到她的告白,他冲动的想翻过身去抱著她,告诉她,他会和她一起白头偕老的,但他还不能、还不能……
「你……不要背对著我,我想把你看个清楚,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你都是我记忆中最帅的神村拔。」她的手搭上棉被,低柔的诉说:「我……我一直都是站在你的背後暗恋著你,我希望在你……」
她的声音哽住,她不敢说出他病得快死的事实。
「我想看著你,和别的情侣一样,能摸摸你的脸。」
神村拔迟疑了许久,他真的不忍心让她独自哭泣,但如果让她摸他的脸,她就会发现他脸上的「苍白病容」是涂出来的……
「我答应让你摸我的脸,但是,你也要答应我,把灯关了……请留给我一点点……尊严。」这样说会不会太严重了?
湛天蓝点点头答应了。「好,我把灯关了。」她想,他是不想让她看到他丑陋的模样。
她把灯关了之後,房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我想去上个洗手间。」在她摸他的脸之前,他最好先把脸上的妆给洗掉,否则让她起了疑心,将会前功尽弃。
「我扶你。」
「不用!这房间我闭著眼都能走,你在这儿等我……」说著,他下了床,为免让她怀疑,他直接摔下床去,以示病的不轻。
「拔——你怎么了?」听到重重摔下床的声音,湛天蓝直接从床上扑到另一边去扶起他。「我扶你去好了。」
「看……看来,我真的……病的不轻,连……连下床走路都没办法……」
她扶著他来到浴室前。
「让我自己进去。」他坚持著,拉开她紧扶著他手臂的手,他摸黑走进浴室内。
关上门,打开浴室的灯,他打开水龙头以最快的动作,把脸上的黑白妆清洗掉——
还好之前小琪帮月买错了眼影的颜色,月气呼呼地拿著眼影盒来他房里,丢还给他,正好今天可以派上用场,加上微弱的灯光,所以他才有办法唬住举世无双聪明美艳的湛天蓝。
想到她为了他哭的那么伤心,他真是心疼,不过,再撑一会儿,等她完完全全把心事倾诉完後,任由她要打他、揍他,他都无怨。
把脸擦乾後,关掉了灯,他缓缓地走出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