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欲绝的柳榆儿并没有回到客栈,而是一路奔回了「天翼山庄」。
门口的侍卫见到她,不禁大为诧异,然而他们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她就像一阵旋风似地奔了进去。
由于夜色已深,偌大的山庄除了几名值班的侍卫之外,其他的人都早巳就寝,因此当半夜起床解手的喜儿乍见她的身影,一时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咦?真的是小姐?!小姐怎么这时候回来呀?」
柳榆儿没有回答喜儿的问题,迳自快步走向自己的寝房。
喜儿困惑地蹙起眉心,见她的举止有些怪异,神色看来又显得激动伤心,不禁担忧地跟了上前。
「小姐?你怎么了?」
「不要管我!」柳榆儿闷闷地低吼,脚步没有丝毫的停留。
「喜儿怎么能不管呢?小姐……」
柳榆儿一路直奔回自己房里,砰的一声关上门,那门板差点将来不及进门的喜儿的鼻子给撞扁了。
「小姐?小姐?你到底怎么了?」喜儿在外头轻拍著房门。
「走开!不要管我!」柳榆儿心烦地低喊。
喜儿忧心仲仲地在门外徘徊,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虽然小姐命令她离开,可是看小姐一副很不对劲的模样,叫她怎么能放心就这么走掉呢?
「小姐是不是在外头受了什么委屈?要不要喜儿去找庄主或是夫人来为小姐作主?」
「不!不要!不许你去惊动他们!」柳榆儿连忙叱止。
要是爹和娘见了她伤心欲绝的模样,肯定会担心地追问到底,但她现在一点儿也不想提起沈飘浪那个该死的男人!
「喜儿,我没事,我只不过是觉得累了,想赶紧上床歇息罢了。你让我自己一个人静静地休息好吗?」
「小姐真的只是累了?」喜儿仍不太放心地问。
「真的!已经很晚了,你也赶紧回去睡吧!」
「那……那喜儿就先回房了。小姐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尽管吩咐喜儿喔!」
「嗯,你快走吧!」
听见喜儿终于离开的脚步声,柳榆儿忽然有种深深的孤独感。
她趴在柔软熟悉的床榻上,一个人难过地掉眼泪。
「我竟然会为了那个臭男人哭泣?真是太不值得了!」
虽然身为爹娘万般宠爱的掌上明珠,但她的个性倔强好胜,从来就不是那种动不动就掉眼泪的软弱女子,因此即使当初面对著穷凶极恶的土匪,她虽然怕得要死,却也不曾掉下半滴眼泪。
可现在,她却为了沈飘浪而伤心地落泪,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
「可恶!可恶!我干么为了那个臭男人落泪?」柳榆儿忿忿地咒骂,很努力地想止住泪水,结果却反而淌落了更多泪珠。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难得对燕昊驹以外的男人动了心,结果竟然会是这样的下场。
她更想不到,这段日子以来沈飘浪对她的温柔关心,全都是装出来的,目的只是为了要她爱上他!
「该死的沈飘浪!我刚才真应该一刀杀了他的!」
她仿佛将床当成沈飘浪的俊脸,泄恨似地抡起拳头拚命地槌打。
那个该千刀万削的混帐男人,到底把她当成什么了?一个赏金丰厚的赌注?还是一场无聊时玩玩的游戏?
还有那个把自己从头包到脚,仿佛见不得人的雇主,为什么要找人来偷取她的芳心?让她动心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
虽然她不知道那个蒙面雇主答应给沈飘浪什么报酬,可是能够请得动「夜影」出马的,肯定不是一笔小数目。
为什么那个人会为了让她动心而大费周章地找上「夜影」?难道是嫌自己的钱太多了没处花,还是跟她有什么过节?
「到底是什么人会做这种事情?」柳榆儿气愤难消地想。
难道……是哪个登门求亲却吃了闭门羹的家伙,因为她的拒绝而心有不甘,想要报复她?
一想到或许真有这个可能,柳榆儿简直快气得七窍生烟了。
「该死的沈飘浪!该死的雇主!这两个男人一块儿下地狱去吧!」
就在她一边流泪,一边伤心气愤地咒骂个没完的时候,她爹柳天靖的声音忽然在房门外响起。
「你咒骂那个沈飘浪也就算了,可别连爹也一起骂进去啊!」
「爹?」柳榆儿诧异地愣了愣。
爹怎么会知道她回来了?难道是喜儿去通报的?
「榆儿,开门。」柳天靖在房外说著。
「爹,我累了,想睡了。」她努力维持声音的平稳,不想让爹知道自己才刚大哭了一场。
「是吗?难道你不想知道,是什么人雇请『夜影』的?」
听见爹的话,柳榆儿整个人震惊地怔住。
她想不透,为什么连爹也知道「夜影」的事情……咦?等等!
刚才爹说,她咒骂沈飘浪也就罢了,可别连他也一起骂进去!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
一个惊人的答案宛如响雷一般,猛地劈进柳榆儿的脑子里,她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脑中的思绪忽然一片混乱。
「榆儿,开门吧!」
柳榆儿擦干眼泪前去开门,就见爹和那神秘雇主一样,穿著一身的黑衣。
虽然她刚才已隐约猜出了爹话中的意思,可现在亲眼看见爹这样的装扮,她的心里仍旧难以置信。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爹……你不要告诉我……是你要沈飘浪接近我,故意让我爱上他。」
「那个雇主,的确是我没错。」柳天靖爽快地承认。
「为什么?!」柳榆儿激动地问。
她简直无法接受,向来对她疼爱有加的爹,竟然在这场骗局之中也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
柳天靖望著女儿激动伤痛的神情,有些无奈地说:「因为你除了燕昊驹之外,对其他的男人根本看不上眼。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让你知道,这世上并不是只有燕昊驹一个男人而已。」
「可是爹为什么会找上『夜影』?难道你之前就知道他是沈飘浪?」
「不,我并不知道,之前也根本不认识沈飘浪。」
「那你怎能放心找上他?万一他是坏人呢?」柳榆儿不可思议地问。
「关于『夜影』的事迹,我听过不少,知道他虽然是个盗贼,却是个守信用的人,只要约定好的事情,就不会出差错。」柳天靖望著女儿伤心的神色,叹息地说:「爹希望你能够敞开心,不要一直沉浸在对燕昊驹的爱慕之中。」
「可是,爹也没必要找上『夜影』吧?就算我真的对他动心好了,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我本来是打算等他顺利让你动了心之後,就要他从此消失在你眼前。」柳天靖坦白说著自己原本的打算。
「从此消失?难道爹不怕我会伤心?」柳榆儿简直无法接受这样的安排。
「唉,伤心或许难免,可是和你一辈子怀著对燕昊驹的盲目崇拜相比之下,这样你才有机会能够获得幸福呀!」柳天靖这么做,也当真是用心良苦。
听爹这么说,柳榆儿一阵语塞,只能懊恼地咬著唇。
她知道自己过去一再地拒绝男人们的求亲,完全不给他们好脸色看,让爹和娘担足了心,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爹竟然会用这样的「非常手段」,来破除她对燕昊驹的崇拜与爱慕。
她虽然对此感到气恼,却也能体会到爹的用心良苦,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更何况,她总不能指著爹的鼻子大骂一顿吧?
「我本来把一切都估算好了,唯一失算的是……」柳天靖的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了顿。
「是什么?」柳榆儿忍不住追问。
「我唯一失算的是,沈飘浪竟然会拒绝我给他的酬劳。」
「爹到底答应给他什么酬劳?」
「我用『滴水玉观音』和一万两银子,费了好一番唇舌,好不容易才说服他接受我的委托。」
「什么?爹竟然用『滴水玉观音』当酬劳?」柳榆儿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
「和我宝贝女儿的终身幸福相比之下,那尊玉观音就不算什么了。」
「那……沈飘浪为什么不收?」
「他不收的原因很简单,你应该知道答案的。」
「知道?我知道些什么?我只知道那家伙是个可恶又可恨的骗子!」柳榆儿忿忿地说。
回想起沈飘浪的欺骗,她的眼眶又一阵热,差点忍不住再度落泪。
望著女儿强忍伤心的模样,柳天靖的眼底竟然隐隐浮现一抹笑意。
「他不收的原因,和我愿意给他那些酬劳的原因是一样的。
听爹这么说,柳榆儿诧异地愣了愣,心跳的速度不争气地悄悄加快。
「我不懂,爹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懂?他不收,是因为他爱上了你!他觉得现在的情况和当初我们所约定的不符,所以不愿意收下我允诺要给他的酬劳。」
爹的答案让柳榆儿的心一阵怦然,俏脸也不禁热烫了起来。
「谁……谁说他爱上我的?爹不要乱说!」
「我没有乱说,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是他亲口说的?真的吗?」柳榆儿抬头望著爹。
「当然是真的,爹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可是……」
「听我说,榆儿,沈飘浪一开始的确是受了我的委托,才会刻意接近你,但是你这么娇俏迷人,他会爱上你,其实也是预料中的事情。」
柳榆儿相信爹不会骗她,可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沈飘浪所说的那番话。但不管如何,在听了爹的话之後,她心底原本的伤痛减轻了不少。
「哼,像『滴水玉观音』那么珍贵的东西,他竟然不收?他还真舍得啊!」她哼了声。
「他当然舍得,因为对他来说,你比世上任何一样宝物都还要珍贵。」
「爹,你怎么一直帮他说话?」柳榆儿抗议地跺脚。
「不,我没有帮他说话。」柳天靖微笑地说:「我只不过是把他说过的话,转述给你听罢了。」
刚才他拦下沈飘浪,揭开自己蒙面的布巾之後,两个男人就已开诚布公,把话挑明了说。
柳天靖感觉得出来,沈飘浪是真的爱上了他的女儿,虽然这和他原先的计划有些出入,不过这样的结果他倒也挺乐见的。
既然他们两个年轻人两情相悦,而沈飘浪又是个足以保护女儿的男子,那他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了。
「他真的那么说?」
「是呀!榆儿,如果你要嫁给他,爹和娘是不会反对的。」
听见爹的话,柳榆儿的俏脸突然胀红,又羞又恼地嚷道:「谁说我要嫁给他了?刚刚我才说这辈子不想再见到他,也不要再和他有任何瓜葛了!」
现在想想,她不禁有些後悔自己在伤心激动之余脱口说出的那番气话,要是沈飘浪当真了,从此不来找她,那……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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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一晚伤心激动地跑回「天翼山庄」之後,已经过了好几天。
柳榆儿窝在「天翼山庄」里,整个人无精打采的,往日的活泼已不复见,娇俏的笑容更是彻底从脸上消失。
「小姐,你还好吧?」喜儿忍不住关心地问。
「我没事。」
「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喜儿,你别管我了。」
受不了喜儿一天好几次的关心,柳榆儿索性独自溜到花林间,坐在秋千上。
她荡呀荡的,仿佛想将所有烦恼全抛开似地愈荡愈高。
「可恶!为什么沈飘浪不来?」她闷闷地低语。
难道他真的放弃了吗?
如果他是真的爱她,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放手?
「笨蛋沈飘浪!一点都不知道人家的心情!」
她咬牙咒骂著,泪水忽然溢出了眼眶,随著秋千的摆荡,在空中画出一道晶莹的弧线。
沈飘浪那个玩世不恭的臭男人,不是脸皮挺厚的吗?怎么这会儿她说不想再见到他,他就当真不来了?
难道他对她的感情,就这么禁不起考验?
「哼!算了!不来就算了!」她赌气地嚷著。
回想起自己的等待,柳榆儿就深深替自己感到不值。
这几天来,她每晚都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只要一听见房外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她就忍不住猜想是沈飘浪来了。
然而,每一次她屏息地等待,结果却都失望了。她门外的声响有时是侍卫巡逻,有时是丫鬟经过,有时根本只是风声罢了!
每一次失望过後,她总忍不住要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咒骂沈飘浪,接著就怪自己无法对他忘情。
「可恶!像他那样的男人,有什么好的?我干么还要一直等他?难道我柳榆儿就真的非得嫁他不可吗?」
由于心情太过气愤激动,柳榆儿忍不住愈荡愈高,手一个不注意竟松了开来,娇小的身子在瞬间被高高地抛了出去。
她的脸色一白,以为自己就要重重地摔下时,就见一道身影忽然像阵劲风般扑了过来,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已被搂进一堵温暖宽阔的怀抱中。
一股熟悉的灼热气息蓦然将她包围起来,让她的心里泛起一阵酸楚,差点忍不住落泪。
正当她想问他怎么会突然出现时,沈飘浪就已先开口说道:「我刚才都听见了,你在等我?」
柳榆儿的脸一热,没想到刚才她的自言自语竟让他给听了去。
「谁……谁说我在等你的?」她嘴硬地否认。
「就是你啊!我刚才听得一清二楚,我不只听见你说在等我,还听到你说要嫁给我。」
「什么?我哪有这么说?我明明是说——」发现自己险些脱口说出真心话,柳榆儿哼了声,赌气地别开脸。
一想到这些天来对他的思念和等待,她就不禁又生气、又难过。
「你这几天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既然要消失,干么不消失个彻底,又跑出来做什么?」
「我哪有消失,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啊!」
「胡说八道!你又想骗人了!」柳榆儿气呼呼地瞪著他,一点儿也不相信他的鬼话。
「我没有骗你,这几天,我真的几乎都在『天翼山庄』里。」
「那你为什么不现身?」
「那是因为我和你爹约定好了。」
「什么约定?」柳榆儿怀疑地蹙起眉心。
「他说,倘若我能够顺利潜入『天翼山庄』将你偷走,就可以得到属于我的奖赏。」
一听见自己竟然又成了他和爹之间约定的目标物,柳榆儿简直快气坏了。
「这次你们约定好的酬劳又是什么?」她没好气地问。
「这次的酬劳,可是贵重得不得了呢!」沈飘浪卖关子似地笑了笑。
「到底是什么?你要说就快说,不要故意吊人胃口!」
她在气恼的同时,心里也不禁有些好奇。她可不知道「天翼山庄」里,有什么比「滴水玉观音」还要贵重的东西。
「好,那你听仔细了。我的奖赏就是——一个妻子!」
「你说什么?!」柳榆儿错愕地瞪大了眼。
一个妻子?他的意思该不会是……
「我说,我的奖赏就是你!只要我能够顺利地将你从『天翼山庄』偷走,你就是我的妻子了!」
「你……你……我……爹他……但是……你……」
这大大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让柳榆儿的思绪一阵混乱,就连话也说得结结巴巴的,近乎语无伦次了。
沈飘浪扬起一贯狂放不羁的笑容,说道:「为了防范我这个偷儿,你爹不只加派侍卫在你的房外巡逻走动,他自己甚至还不时地现身拦阻呢!那些侍卫我是没放在眼里啦,但你爹可就没那么好应付了。」
听他这么说,柳榆儿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这几天,她总感觉自己房外来回走动的人变多了,原来是爹加派人手在守著她。
「这一回,总算让我顺利偷到你了。」
沈飘浪扬起一抹微笑,那一脸像是终于得到了世上最贵重的珍宝的神情,让柳榆儿的心里一甜,一时间都忘了该和他计较先前的欺骗以及这些天害她白白浪费的泪水了。
「你怎么知道爹不是看你一直失手,觉得你太可怜了,所以才故意让你得手的?」她仿佛不想让他太得意似的,故意这么说。
沈飘浪耸了耸肩,说道:「或许你爹是故意的吧!不过这不重要,因为就算这一回真的是他故意让我得手的,那也表示他愿意将你交给我了。」
「等等,你是不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似乎从来就没问过我愿不愿意嫁给你。」
「不管你愿不愿意,你是当定我妻子了!」沈飘浪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为什么?」柳榆儿不服气地问。
「因为我救了你那么多次,你总该以身相许吧?更重要的是……因为你爱我,所以你非当我的妻子不可!」
「什么呀?哪有人这么说的?那你为什么不说,因为你爱我,所以你非娶我不可?」
「你要这么说也行,你高兴就好。总之,既然你已经落入我的手中,这辈子你就别想再从我身边溜走了!」
沈飘浪霸道地宣告完後,低头吻住了她,将这些天来看得到却抱不到她的思念心情,全都宣泄在这个激情的热吻中。
他们吻得难分难舍,完全没有察觉两双正在悄悄窥视的眼眸,那正是柳天靖和凤霞音。
眼看一向骄纵任性的女儿,在沈飘浪的怀中宛如一只乖驯的猫儿,他们夫妻俩不禁相视而笑,为终于找到幸福的女儿由衷感到高兴。
【全书完】
编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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㈣敬请期待元月份即将推出的【恶郎传】最终回——采花系列309《眷上夺妻冷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