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气派的厅堂上,左右两排各立着全台湾最精壮的护卫,每一名护卫皆拥有魔鬼般的结实体格,恍如铜墙铁壁般伫立不动,严肃的神情及令人胆寒的气势,凸现了他们是多么训练有素。
这些,全是原御影精挑细选的精壮随扈,而身为他们的首领,身手更在他们之上。
二十五岁的原御影,拥有自己的组织,手底下的人过去并不光彩,有的有前科、有的是道上的流氓。其实他们的本性并不坏,只因年轻气盛,一时做错事,走偏了路,经过原御影的发觉网罗之后,经过一连串严格的训练,俨然成为令人望而生畏的军队,一支只属於他的军队,只效忠他、只为他卖命。
当原御影出现,立即得到护卫们崇敬的注目礼,同样是冷酷的神情,但他那浑然天成的气势凌驾於所有人,浓眉挺鼻,锐目如鹰,深邃立体的轮廓加上不苟言笑的表情,使他看来格外冷峻沉毅。
越过两排人墙,原御影朝尽头的房间迈步而去。过去,他曾是一国元首的随扈,而现在,他只守护一个人。
当脚步止於门口,不意外听到门里传来如雷的咆哮声,这是一向的惯例,现在正上演,以後也会持续发生。原御影摇摇头,不禁为主子感到同情。
打开门,他无声地进入,依目前的局势,他也只能站在一旁冶眼旁观。由於他的主子——君任翔,也就是他誓死保护的恩人发生了许多「意外」事件,君家长老们除了加派人手保护之外,更汲汲营营进行留「根」计划,生怕一脉单传的香火断了,落了个「不孝有三,无後为大」的罪名,对下起君家的列祖列宗。为了预防万一,凡事未雨绸缪总没错。
「你到底要娶哪一个?」见主座上的男子没开口,五位长老终於沉不住气,非君任翔俊容上的浓眉微拧了下,锐利的眼神故意慵懒地来回扫视那三张照片,照片分别由三名仆人持著立在面前,好让他品评欣赏。
「很难抉择,我可能还要再和她们熟悉几个月,才能看出谁最适合君家长媳这个位置。」
「你已经熟悉三个月了,还不够?」
「选未来的妻子,怎能马虎?」
原御影浓黑的剑眉似有若无地扬了下。依他对主子的了解,在辩论上,君家长老们完全没有胜算,主子又在利用「选媳妇不能马虎」的弱点,与他们频打太极拳了。每次的结果都是长老们妥协,到头来仍是不了了之。
他同情主子,翻开君家这一代的族谱,有关系的族亲共有十八条支系,身为主系长子的君任翔迟迟未有子息,加上近来屡次受到匪徒袭击,致使长老们火烧屁股地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为了维持君家百年大业,必须逼迫主子尽快确立继承人,长老们直接挑出三名门当户对的候选新娘,要主子再从中挑一个正选。
虽然主子交了一堆红粉知己,成天周旋在女人身边,风流韵事不断,甚至上了八卦头条,但原御影明白,这全是主子在故布疑阵,目的在转移长老们的注意力。主子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而这件事便是他此刻站在这里的原因。
「不分上下,全娶好了。」君任翔不改吊儿郎当的态度。
「不行!只能选一个!」
「只选一个,能保证留得下种?」
「任翔!正经点。」
「我是很正经,是你们太严肃了,既然不能全选,无论我选哪一个都会得罪其他两个,不如不选。」他站起身,决定结束这场无聊的选美会。
「站住!任翔!」
「你们不就是想要一个继承人吗?君家子孙上百,何必屈就我君任翔一个,如果我这辈子无後,那么君家大业岂不是後继无人了?」
他离开议事厅,不理会长老们的咆哮。三十五岁的他,不可能还像个十八岁的毛头小子乖乖任他们宰割。
「去他妈的传宗接代!」满腹的怨愤让君任翔低斥一声。
原御影沈默地跟著主子,他明白主子的心事,生长在这种大家族里是悲哀的。主子不幸身为独子,背负了传宗接代的重任,等於是这个家族的生产机器,因为体内流的是正宗君家的血液,所以长老们处心积虑要他结婚生子,好延续君氏家族百年大业。但对主子而言,这是非常可笑的执著。
原御影始终沈默地跟在主子身边,他唯一能做的,便是誓死保护君先生的性命,在未查出是谁想加害主子之前,只能尽全力保护他。
来到君氏大楼三十楼高的空中花园,君任翔烦躁的心暂时得以喘口气,十二月的寒风将两人身上的风衣吹得飒飒作响,他看向身後从刚才便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原御影,低问:「有消息吗?」
「根据可靠资料,您确实曾停留京都一个月的时间。」
「这一个月的时间,可有其他人陪伴我?」
「这点尚未确认。」
是吗?他难掩眼中的失望之情,夕阳余晖染得天边格外灿烂夺目,晚风吹开了君任翔额前一绺刘海,现出一道三公分长的疤痕。他轻轻抚著疤,与此相同的疤痕在身上也有几处,但带给他的困扰都不如额前这道疤。
他在意的并非破相,而是这道疤代表了一段他失去的记忆,他隐约感到不寻常,尤其这几个月来受到不明人士的狙击,更加深了他的疑虑。难不成想杀他的人就是造成他失去记忆的主凶?虽然长老们说他的失忆是车祸所致,但他十分怀疑,总觉得他们还隐瞒了一些事。既然长老们不肯说,他决定自己查个清楚,不过,这一切都是秘密进行。
「每当看到这样的夕阳余晖,我的心口总会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似乎有个我很怀念的人在哪里等著我……如果不能查出那段失去的记忆是什么,我有预感自己会後悔一辈子。」他坚信这一点。
「抱歉。」
君任翔看向声音的来处,笑道:「御影,为何道歉?」
「我办事不力,到现在仍一无所获。」
「这不关你的事,你能查到我停留过日本,已经不简单了。」君任翔曾利用君家的人脉,动用警界的力量、又聘请国内外知名的私家侦探调查,但到目前为止皆无斩获,御影帮他查到这个线索,已属难能可贵。
「待在我身边,可惜了你这样的人才。」
「这是我的荣幸。」
「你应该选择大人物,据我所知,菲律宾总统一直希望你去。」
「除非君先生嫌弃,否则我不会离开。」原御影语气坚定,这是他对自己的承诺,除非自己身亡,否则无人能撼动他的决心。
君任翔是他的恩人,三年前他在美国因受雇保护证人而与恐怖份子发生枪战,由於对方人手太多,他虽然保住了证人的性命,自己却受重伤倒在夜晚的街上,要不是正好君先生的车子经过,对他伸出援手,他也不会活到现在,从那时开始,他就把生命交给了君先生。
「我虽然救过你,但不希望因为这原因绑住你一辈子。」
「我知道。」
君任翔赞赏地看著眼前的小老弟,年轻有为、英俊不凡,不苟言笑的神情,散发著一股不容小觑的锐气,有御影在,总让他逢凶化吉,好几次平安度过鬼门关,除此之外,还有另一大好处。
「其实你在我身边倒是让我受惠不少,至少那些女人就转移了目标,不再只骚扰我了。」
原御影拧眉。「君先生说笑了。」
「既然知道我说笑,你该笑笑才对,到目前为止我从没看你笑过。」
他这么一提,其他尾随的贴身保镖也抬起头来。的确,他们跟著首领这么多年,没见他笑过,也因此大夥儿一致地盯著首领,希望自己三生有幸,得以见到「奇迹」发生……
风儿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地上几片落叶被卷飞上天际,直到叶子飘回地上,一切才又归於寂静。
五道目光盯著原御影,还在等待奇迹。
「饶了我吧。」面对紧迫盯人的目光,原御影不禁冒冷汗告饶,他脸上的肌肉实在无法做出「笑」这个表情。
君任翔忍不住失声笑出,拍拍他的肩。「走吧,晚上陪我一块参加鸿门宴。」原御影皱眉。「孟市长夫人的生日晚宴?」
「是的,我不去,她会觉得没面子。」
「她有两个女儿。」谁都知道孟夫人心里在打什么王意,她曾公开向媒体宣称,希望能与君家联姻,君先生应该很清楚这事,否则他不会戏称这是一场鸿门宴。原御影并不想干涉主子的事,但他觉得有提醒的必要。
君任翔明白御影对於自己决定出席这场宴会不以为然,笑道:「我知道她有两个女儿,不过她们不会看上我。」
「何以见得?」
「因为你在。」
「呃?」
「她们会看上你,你是我的免死金牌。」
面对主子的调侃,原御影额上缓缓地出现几条小丸子的黑线。不用问也知道,主子又想牺牲他这个保镖的色相了,唉——
* * *
「妈咪~~我这样美不美?」大女儿孟波波嗲声嗲气地问母亲,试图将礼服的领口拉到最低底限,可是仍旧嫌胸前不够波涛汹涌。
「妈咪~~我应该戴哪条项链才好?」二女儿孟咪咪还在为黄金跟珠宝伤脑筋,两种都亮眼夺目,难以抉择。
饭店的总统套房内,孟夫人正忙著为两个女儿打扮。她为了今晚的生日宴会可是耗尽了苦心,除了要帮丈夫拉拢下一任市长选举的票源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便是与君家继承人君任翔联姻。
三十五岁尚未娶妻的君任翔,听说最爱美女,既然她生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怎能不赶快推销出去?想她相了好久才相中了这么个「金光闪闪」的财神爷,以君家的财力,加上她孟家的政坛势力,结合後铁定能在政商界呼风唤雨。为了老公的政治前途,她需要君任翔这头肥羊的帮助。
孟夫人一边帮大女儿把胸前风光弄得更波澜壮阔些,另一方面又帮二女儿选了黄金项链戴上。
「波波,你今天美呆了,待会儿就这样利用你的嗲功,把君任翔迷得死去活来,还有咪咪啊,记得嘴巴不要笑太大,男人最喜欢女人含羞带怯的样子。」「妈咪~~那君任翔是不是真的很帅?」
「不是帅哥我不要喔。」
两个女儿一左一右地黏著母亲,满怀期待地问著。
「记住我的话,帅不帅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很有钱,整个君氏王国足以撼动台湾这座小岛,而你们其中一人有可能成为王后,给我放机灵一点,知道吗?」大女儿波波嘟著鲜红小嘴不依地抗议。「听说他很花心呢,跟好多女人交往,他这么色,要是见了我,怕不把我给吃了,人家好怕喔~~」
「我才怕呢,而且他三十五岁了,好老喔,比人家大了十七岁,老牛吃嫩草,我就是那一株『幼咪咪』的嫩草。」二女儿孟咪咪长叹一声,她想嫁的是像电影明星那样的帅哥,才不要什么成熟稳重。
两位十八姑娘一朵花,揽镜自怜的同时,不禁有些埋怨自己为什么要嫁这么老的男人。
一句闷笑声传来,孟夫人怔了下,左看看右瞧瞧,问:「谁在笑?」
「没有啊。」大女儿否认。
「不是我。」二女儿忙著为十根手指头选配金光闪闪的戒指。
是她听错了吗?孟夫人疑神疑鬼地望了望四周,并没有发现任何异状,摇了摇头,可能是自己多心了,继续那念不完的叮咛。
「他花心,是因为他还没见过我两位女儿,三十五这个数字不算什么,财产数字多才重要,千万给我记住,多用美色,少开口讲话。」
「少开口讲话怎么谈情说爱呀?」
「难道当哑巴?」
两姊妹不解地看著妈咪,就见孟夫人语带暧昧。「让他们只用下半身思考就行了。』两姊妹笑成一块儿,还三八地推了彼此一把。
「好了,时间不早了,走吧。」孟夫人拉起两个女儿走出房门,三姑六婆的吵闹声逐渐远去,一切又归於平静。此时,天花板轻轻传来女子银铃般的娇笑声,嗓音甜美,仿佛天籁。
「那两个就是传闻中胸大无脑的交际姊妹花?」
回答她的女子同样也有著黄莺出谷般的优美嗓音,但显得沈稳许多。「可能吧,别管那么多,你刚才差点被人发现知不知道?」
「谁教她们那么花痴,害我差点没笑到跌下去。」有著清脆声音的女子模仿那对姊妹花的撒娇语气说道:「妈咪呀~~男人是不是真的只用下半身思考啊?」「要问你爹地才知道。」
「可是他脑子撞坏了耶~~」
「大头坏了,小头可奸得很。」
「咦?你在吃醋呀?」
「臭丫头,快办正事!」
几番嬉闹窃笑後,一切又归於寂静。
冠盖云集的宴会上,四周全部署了原御影的手下,所有可能埋伏狙击的地点都经过仔细清查,以防歹徒侵入。今晚的宴客名单已在原御影的脑子里,个性极为谨慎的他一一核对,绝不允许有任何闪失,为了保护君先生的安全,他小心提防任何一位企图接近的女子。
对君任翔而言,有这么一个可靠的保镖跟著是很好啦,不过若他可以稍微再和蔼一点会更好。
「别板著脸,笑一个。」
君任翔提醒他,这是个充满欢乐的地方,相对於宴会场里每位嘉宾脸上堆满的笑意,御影严肃的神情,就像被千年冰雪冰封住似的。
「人太多。」原御影提出了隐忧,这种人多的场合,是有心人下手的好机会。「孟夫人交游广阔,加上她有心先为孟市长下一届选举造势,所以该请的富商名流她全不放过。」其实托御影的福,有这一尊门神在,许多有心上前搭讪的女士们皆因此却步,为他免去不少莺莺燕燕的纠缠。任何人想不识相地缠著君任翔,就要有能耐忍受原御影那锐利如刀刃的目光;当然,也有不少女子在一旁偷偷欣赏著原御影,为他从头酷到脚的神态心生爱慕,但却只敢远观而已,这就是身为保镖的好处,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特权。不过,尽管一般人都因为这位冷面保镖散发的气势而不敢越雷池一步,但还是有例外的。孟市长两位胸大无脑的女儿,一见到原御影,就像蝶沾了蜜猛黏著他不放。
「君先生你好,我是孟波波。」花痴一号当仁不让地率先展现自己傲人的身材,一见帅男猛送秋波。
「我是孟咪咪,你好啊!」花痴二号不让大姊专美於前,摆出最妩媚动人的笑容与姿态。
原御影扫了姊妹俩一眼,望著一旁猛偷笑的君任翔,冷冷的开口。「你们认错人了,隔壁这位才是君先生。」
来不及阻止两个笨女儿的孟市长夫妇,尴尬地把女儿们拉回来训斥了一番,连忙热情招呼道:「不好意思,君先生,我这两个女儿没见过世面,连鼎鼎大名的君先生都会认错,都怪我们平时很少带她们出来。」
天晓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举凡大宴小酌,孟夫人铁定带著这对姊妹花扫街,表面上交际,实际上炫耀,暗地里推销,就为了给人机会探听女儿们的终身大事。虽然姊妹花的美貌是名传千里了,但闹出的笑话也是名扬万里,让人不得不承认,上帝是公平的。
君任翔谦虚地寒喧。「两位小姐貌美如花,久仰。」
「我女儿可不只是貌美,还很贤淑喔,我从小就训练她们学习身为女性该有的一切美德,女人不只要有外在美,内在美也很重要哪——」孟夫人当然不放过任何可以吹捧自己女儿的机会,这话匣子一开,就算讲上三天三夜也不觉累。她这儿自吹自擂,两个女儿却猛朝原御影放电,一点也没有孟夫人说的含蓄害羞,也没有所谓的对君先生的滔滔景仰,外人一眼即知,她们哈的,是君任翔身边这尊门神。
不远处的一角,锺依依粉雕玉琢的美丽脸庞,几乎要破功失笑了。
交际姊妹花果真名不虚传,适才她与母亲沿著天花板的密道潜入饭店时,见识到她们闷骚的功力,害她笑得差点掉下来;现在又看到这么爆笑的画面,她几乎忍不住想扑倒在地上大笑。
不行!她现在演的角色是气质典雅的大家闺秀,可不能因为眼前一场好笑的剧码而躺在地上没气质地大笑,而且难得她打扮得如此妖娇美丽,可不能糟蹋这身昂贵的丝绸花裙。
她可是有「任务」在身的,原御影被两位花痴女缠住了,正好方便她行动。根据妈咪的判断,不法份子有可能会趁今晚行动,为了保护君任翔,她和妈咪两人分头进行搜查,混进这守卫严密的会场,目的就是要在坏人下手之前赶紧阻止对方。
越过重重人群,纤细的身影一闪,晃进了黑暗的角落。她已经观察这个位置好久了,怎么看,都觉得如果要狙杀君任翔,这里是最有利的地点,当然还有另外两处地方也在优级评等之列,这三个地点有个共通点,便是很好脱身。
她撩起裙摆,露出白玉凝脂般的美腿。如果有男人看到这幅美景,肯定当场会因流鼻血过多而晕厥,她摸摸藏在大腿内侧的匕首,确定它不会松脱,这是用来自卫的,为了以防万一。
放下裙摆,拉拉美美的丝裙,她有些舍不得,万一无法避免与歹徒发生冲突,希望这件礼服可以幸免於难,不过,这是她异想天开。
耸耸肩,才一转身,她不由得倒抽了口气。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正立在她面前,华丽明亮的灯光投射在他俩身上,照出了她微微失色但仍旧美丽的容颜。
在他犀利如鹰的目光注视下,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心虚无所遁逃。
老天!他没看到吧?刚才她是背对著他的。
锺依依极力想恢复镇定,心慌反而容易遭人怀疑,她的确吃了一惊。明明一分钟前还在宴会厅上的人,怎会突然像个鬼魅似的无声无息出现在她身後?「有事吗?」她力图语气平稳,让自己表现得自然点。
原御影缓缓打量她。绾起的秀发系著淡粉红的丝带,几绺垂下的发丝令她显得格外性感,两边漂亮的耳垂各戴了一只粉红珍珠耳环,细致的颈项在灯光下更是晶莹剔透,露肩的小礼服恰如其分地包裹著玲珑有致的身材,窈窕的小蛮腰点缀著一只珍珠结成的蝴蝶,华丽的丝绒垂至丝裙的下摆,衬托出修长的小腿白皙如玉……从头到脚,无一下美。
打量的目光最後停在那神秘的脸蛋上,灵秀慧黠的大眼睛,眼波流转中散发迷魅人心的魔力,水诱的唇透著娇艳欲滴的光泽,宛如月光下的小妖精。
原御影不动声色,看似平静无波的星眸里,燃著不被人察觉的黯黑之火。这女的很可疑!他深奥难测的双眸射出一道令人心颤的眸光,盯得她全身警戒。
「这样盯著人看不太礼貌吧?」锺依依将腕上的披肩拉起,盖住被他引出寒意的肩膀,忌惮那穿透人心的犀利目光,大腿内侧有些儿火热,还真担心被他透视到藏在裙里的匕首。
「这儿人烟稀少,淑女一个人待在这里不太好。」他沉沉地开口,连声音都蕴涵著慑人的威严。
「就是因为人少,我才来这边透口气,人多味杂,我闻了有些晕。」她转开视线,挥挥玉手作态搧凉。
冷漠的面孔,阴沉的神情,酷寒的冰眸,这人比传言中更令人感到有压迫感,希望没被看出什么蛛丝马迹才好。
「我没见过你。」
「这很正常,地球上有五十亿人口,你没见过的可多了。」
她的幽默只换来对方无动於衷的沉默。好冷!她冒起一阵鸡皮疙瘩,觉得自己好像在对冷气机说话。她耸耸肩。「不好笑就算了,当我没说。」
沉默之後,冷气机缓缓地开了口。「你不在宴客名单上。」
就知道他不是省油的灯,幸好,她是备油而来。摆好架势,来个即兴演出。「你怎能确定我不在宴客名单上?也许漏掉了,也许弄错了。」
「我从不弄错。」
呵——挺臭屁的嘛!她移了个位置,斜靠在他身後的栏杆上,以四十五度的角度望向那冰雕似的脸孔,回以明媚十足的笑脸,举手投足间挥洒著迷人的风情。「那我倒是考考你,一楼大厅里正在跟孟市长说话的黑衣女子是谁?」
「德庆财团的负责人白女士。」他的回答没有任何迟疑。
哟?不错嘛,她挑了挑黛眉。
「拿著酒杯跟人乾杯的胖男人呢?」
「西洋卫视的董事。」
「再往左边数第三位穿旗袍的女子呢?」
「警政署长的夫人。」
哼哼,有两下子,她就不信他全记得,一定是因为她挑的人正好是大人物的关系。她决定改挑不起眼的人,但是一连下来不论她怎么考他,原御影都能立刻说出那些人的身分,毫无片刻的犹豫,这人的记忆力简直好到令人咬牙切齿。「如何,满意吗?」
「呵呵……」她现在的笑容可没先前那么亮丽了。
忽尔媚眼一溜,她抓住一位经过的侍者,气势如虹地问:「他呢?我就不信你连端盘子的侍者也认得。」这饭店里的工作人员,少说有上百位。原御影沈默片刻,没有答话,只是眯细了眼,眸光莫测高深。
「呵~~呵~~难倒你了吧!才要享受专属於胜利者的骄傲,那边却泼来一头冷水。
「他不是饭店侍者,是「诳』周刊的记者。」
哼~~哼~~编这种烂谎话,我戳!「你以为随便唬烂一下我就会信?喂!告诉他你的身分!」她对男子命令,一副当家作主的架势。
男子搔搔头,陪著心虚的笑脸坦承。「真不愧是原御影先生,这样也被你识破,嘿嘿。」
锺依依怔愣住,狐疑地问:「你真是记者?」
「是呀是呀,这是我的名片,请多指教,不知小姐贵姓啊?」能被这么美的小姐勾缠住,艳福不浅哩。
她哑口无言地瞪著名片。这人当真是记者?一股火气冲至她脑门。
「既然是记者,没事打扮成饭店人员做啥?」
「小姐你有所不知,一般名人对记者都会有警戒心,这样探不到内幕的啦,装成饭店人员,比较容易接近那些名人,也可以偷听到一些八卦消息咩。」身为狗仔队的一员,必须具备十八般武艺,「变装」是最基本的招式,所有的读者都要靠他们才有八卦可听。
男子还在洋洋得意地解说自己伟大的事业,不知何时左右已被人挟持,他浑然不觉。
「请他出去。」原御影冶冶地命令,一声令下,两个高大魁梧的铁汉一提,像拎著一包垃圾一样,将男子给拖了出去。
不速之客的下场便是如此,锺依依打了个冶颤,如果原御影知道她没在受邀宾客之列,恐怕也会把她扔出去。
很有可能,这人看起来就是一副「下知怜香惜玉为何物」的面孔。
唯今之计,只有见机行事。
「你好讨厌喔,什么人都记得,却偏偏把人家的名字给漏记了。」她不依地娇嗔,把责任推得一乾二净,改怪起他来了。
「如果有,我会记得。」
这话有些暧昧,挺像是搭讪的词令,要不是那张脸太过阴沉沈,她会以为对方是来搭讪的,还怪得很,心口没来由地怦怦直跳。
真是的,她在想什么!人家可不是来搭讪,而是来调查她的。
如果被他查出她的可疑之处,她岂不是没戏唱了?得想个法子躲开麻烦,她作状拿出一条丝绢擦擦小嘴儿,脑子里努力地转呀转的,假装一个不留神,丝绢让风给吹了去。
「哎呀,我的手绢。」她轻叫。
巾帕随风飞去,掠过他身边,眼看就要飘出阳台莎哟娜啦了,他突然快手一伸,抓住了手绢,一回头,娇人儿也不见了。
原御影低斥了声,四处梭巡,连个影子都没有,他盯著手中的丝绢,清幽的淡淡香味弥漫鼻间,他清楚了解,要不是自己有一秒钟失了神,就不会让她跑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消失得无影无踪,绝非一般人。
她果然可疑!心中再一次地肯定。
原御影传令下去,要大夥儿更加提高警觉,只要那女的还在这栋大楼里,就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然而,心下一块幽暗的角落却期待著,但愿她不是包藏祸心的不法份子,不知怎么的,他希望她不是。丝绢紧握在手,淡淡的幽香再度袭来,月光下那朵空谷幽兰,悄悄烙进脑海里,竟让他失神了。
直到一记枪声猛然响起,划破长空,人群瞬时陷入慌乱。
他的心,也沉到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