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晚时分,完颜苹突如其来地拦住正准备去找可兰的完颜炽,站在他面前哭哭啼啼着。
“小苹,你怎么了?”他蹙起眉问。
“我有事想麻烦大哥。”她故作委屈地说。
“什么事?”
“来我房里好吗?这些话不方便在这儿说。”强迫自己挤出几滴泪,小苹偷瞄着他。
完颜炽不疑有他,“好吧。”
完颜苹偷笑在心底,并将他带到她的闺房。
一进屋,他立即看到一桌子精致菜肴,直觉可疑道:“你是有难过的事还是开心的事;居然叫了一桌子菜!”
“我只是想和大哥喝一小杯,边喝边说。”说着,她便为他倒了杯酒,“这是上好冰酿,是我托一位朋友从中原带来的。
“那我倒要喝喝看。”完颜炽拿起沾了下唇,“嗯……香甜细腻,果真是佳酿。”
“那你就多喝点儿。”她劝着酒。
“好,就这一杯。待会儿还有事,不能多喝的。”完颜炽一口饮尽道。
“就一杯呀,那怎么可以?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跟朋友买了一蛊,你不喝,我一个人又喝不完,再一杯好好?”完颜平又为他斟上一杯。
“你……”见她那哀求样,他只好勉为其难地又喝下,“这样可以了吧,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我……我喜欢上一个男人。”完颜苹羞赧地说。
“哦,那很好啊,是哪家公子,这么有福气!快跟大哥说,我也好转告让娘知道……她……”完颜炽咧开嘴,可意说愈觉脑子昏沉,直觉不对劲。
“娘怎么?”心底产生了丝得意,她等着他体内药性发作。
“我脑子怎么那么沉!”他顿觉不对劲,可没思维去探究这些。
“是吗?那快来床上躺会儿。”
完颜苹扶他站起,双双颠颠簸簸地走向她的床炕。当完颜炽一躺上床,闻到床上特有的香味时,体内竟突然燥热了起来。
“我怎么了?”他想爬起身,却施不出力,突地他抚着喉咙说:“渴,我想喝水……”
“那你躺躺,我去为你倒杯水。”完颜苹露出奸佞的笑容。
然而就在这时候,心中存疑的言可兰,敌不过心底欲知真相的冲动,徐徐往这儿走了过来。
当她一接近屋子,便听见完颜苹笑着对完颜炽说:“别急别急,慢慢来嘛。”
“可我想……”
“哥,别急,你抓疼我了。”她暧昧地笑着。
“我要……你别躲。”
口干舌燥的他一手紧抓着她的手臂,另一手直构着完颜苹手中的茶水,可她却戏弄得直闪躲。“告诉我,你现在的感觉,嗯?”她甜腻地问。
“好热,我要……”他愈来愈喘,声音仿似欲求不满的嘶哑。
这话听在屋外可兰耳中,竟是这般的痛。
“好,这就给你。”完颜苹才说完,他便一把抢过她手中的杯子,溅出的茶水弄得彼此一身湿。
“啊,你真粗鲁,弄得人家都湿了……”完颜苹哎哎叫着,那刻意装出的喘息声,当真是伤透了可兰的心。
“这是你自找的,你……你整我!”完颜炽虽已中了迷药,可仍强力让自己清醒。眼看自己的妹子居然在自己面前褪衣,他除了震惊讶异之外,还有着满满的不解!
“我就是要捉弄你,来呀……来呀……”完颜苹格格笑着,那笑声直刺激着可兰的耳膜。
可兰深吸了口气,泪已流尽般地缓缓往回走,她不想再听下去,直回到了房里,她已哭红了双眼。
等他来了,她定要好好问问他,对她真只是玩弄与利用吗?
可等到星辰泛滥整个天际,屋外只剩下朔朔晚风吹拂的声音,她仍等不到他过来……
为什么他不来?是不是完颜苹告诉他她已知情,所以就根本不用来了?
突然房门被打开,她开心的回过身,却在看见完颜苹时,愣傻当下。
她脸上蓄满胜利的笑容,好像是在嘲笑她的无知,这种感觉几乎台可兰血脉尽断……
“你来过了?”完颜苹笑着问。
“你怎么知道?”可兰红肿的眼瞳已无焦距。
“这是你落在我屋外的帕子,拿去吧。”完颜苹伸出手,手里正是她上午偷偷取回的手绢。
“谢谢。”
她伸手抽回,心情已乱如飞絮的她,根本没注意到她眼底闪过的狭冷光芒。
“对了,他今天不会来你这儿了,太累了,在我那儿睡得很沉,我舍不得叫醒他。”笑出一抹诡祟,她偷瞧着可兰那张了无血色的脸庞。
“我知道。”可兰这回连头也不回地说。
“想哭就再哭一会儿,那我走了。”笑得万分得意的完颜苹,这才掩门离开,她得意的想,好不容易完颜炽又属于她一个人的了。
直到听见大门阖拢的声音,可兰才又趴在案头痛哭失声。
她心痛不在于自己失去他,而是他为何要选择这场乱伦之恋?
为什么……
◎ ◎ ◎ ◎
完颜炽一早清醒,竟发现自己是在完颜苹房里!
该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对,她下了药!小苹那丫头对他下了药,搞得他神志不清,浑身发烫,差点儿拿她当可兰给——
可最后他担心自己真的做出,会让他后悔一辈子的事,拿起身上利刃,猛地插入大腿,让那刺骨的疼唤醒自己的意识。
掀开被子,发现大腿已被捆扎,他摇摇头,倏然翻身坐起,冲出屋外四处找着完颜苹那该死的丫头。
他要问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府邸里里外外他全问过了,竟没人看见她,该不是那丫头畏罪躲了起来?
哼,最好她别出现,否则他定要剥了她的皮。
猛地,可兰的身影窜进他脑海!糟,昨晚他没去找她,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赶紧移步到可兰的房间,只见她与麓儿正在收拾着行李。
他神情紧绷,快步走进屋里,“你们这是做什么?”
可兰只是看了他一眼,而后无动于衷地继续做着她手里的事。
“你——”完颜炽正想说什么,却见簏儿眨巴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盯着他们瞧,于是又转向麓儿道:“你先出去。”
“是。”麓儿觉得气氛实在不对,于是点头退下。
反正今儿个说怎么不对劲儿,就有多么不对劲儿,一早小姐就将她叫来,什么也不说,只叫她快快收拾包袱。
她就觉得奇怪了,这几天她明显感受到小姐的心情非常快乐,与表少爷的感情也逐渐有了进展,正值大家都非常和乐之际,为何小姐会在这时候决定离开呢?
想不透之下,麓儿认为还是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得好。但愿表少爷能说服大小姐,让她打消离开的念头。
屋里的两人这时却沉默不语,完颜炽终于沉声问道:“为什么要走,你怎么不说话?”
“我要说什么话?说我讨厌你吗?”可兰挥开他的手,泪雨蒙蒙地瞪着他,“我要回去了。”
“你说什么?你讨厌我?!”
完颜炽一点儿也不肯接受这样的说法,“就因为我昨晚没来,所以你拿话激我是不是?”
“那你告诉我,你昨晚去了哪儿?”她歇下手中动作,抬首问。
“昨晚……”
“告诉我,我想知道。”她想知道,他是不是还想继续欺瞒她。
“我有公事得出府去,结果回来太晚怕吵了你,所以就睡回自己房里。”他大气不喘地说。
可兰心顿窒,随即转过脸,泪又开始在眼底酝酿,“那你真是太忙了,我留在这儿,反而会打扰你的生活。”
“你说什么?”他扯住她,“什么打不打扰,难道你不知道我娘有意撮合我们两个?”
“你问过我愿不愿意吗?”愿意做他与完颜苹两人间的桥梁、利用的对象吗?
“你是什么意思?”他陡地张大了双眼。
“我不会嫁给你,这段日子也算我利用你解除寂寞,咱们彼此彼此。”她卯上了他,豁出去地扯谎道。
她不要再让他耻笑,她定要扳回颜面。
“你说什么?”他面容一整,“意思是你早有心上人,而我只是替代品。”
“对,你怎么说怎么对——”她对他娘出声,在用力推开他的钳制之际,身上那只绢帕却突地落在他的鞋上,
他低头一瞧,本无心在此,却突被上头一抹紫色的玉凝幽兰,给吸引了目光。
立刻将它拾起,他瞪着它,这手绢就和上回在骆雄身上寻获的一模一样,惟独差在这上头有一阕词。
雨过残红湿未飞,
疏篱一带透斜晖,
游蜂酿蜜窃香归。
金屋无人风竹乱,
衣篓尽日水沉微;
一春须有忆人时。
幽兰忆渝郎
“这阕词是你绣的?”他声音里含着颤抖。
可兰瞄了眼,“对,是我最喜欢的?款沙溪。”
“哈……我当真被你们给骗了。”
完颜炽疯狂大笑,“真好,真的是太好了,言可兰,算我为自己前世造了孽,才认识你这种女人。”
他指着她的脸,满腹有着无处可发的怒火。
“我!”她望着他,不解地问:“我又怎么了?是你欺瞒我才是,你何必对我大呼小叫?”
“我欺瞒你!是你耍我——”
他将手绢扔在她脸上,“这是你与涂渝两情相悦的证据,你还不承认?”
“你说什么?”怎么会扯上涂渝呢?
可兰赶紧拿起绢帕,直盯着上头的字迹——幽兰忆渝郎?!
她什么时候绣上这一排字来着?!不,这手绢一定有问题,只不过她现在头昏脑胀,已厘不清是哪儿不对劲了!
但这最后一排字,当真是凭空冒出来的……
“不,你误会我了,这不是……一天呀,她该怎么说明呢?
完颜炽目光如炬地看着她,“你什么都不用说,涂渝早已投靠蒙古,想必你也早已知情了?”
“我不是……我在来上京之前,根本不认识他,你要相信我。”她只是想激怒他,可不希望被误解呀。
“对你,我已没什么好信任了。”
他眼角抿出了泪影,“在上京,大家都知道我完颜炽,最忌部下循私掩过,我当然也不能例外。”可兰震愕地倒吸了口气,“你的意思是……”
“我得将你和涂渝一同关入大牢,不过你别得意,我会隔离你们两个。”他目光一闪,眉宇间刻划着严厉的线条,“到死,也不会让你们成为地府鸳鸯。”
“你弄错了,我没有,什么蒙古我完全没接触过。”可兰受不了地对着他大喊,“不要随便冤枉我!”
她已经够心痛、够难过了,他为何还要打击她?是不是赚她自认识他后所受的苦,还不够多呢?对,她想起来了,这手绢是完颜苹拿来给她的……原来……她终于懂了,她又一次被人算计了。
“你不用解释了。”他赫然转向外头,无情的命令铿锵有力的传送出去,“来人哪,将言可兰押到地牢,严密看守。”
“是。”
可兰就这么被人给带走,在离去之前,她只是回首,对他牵出一抹心酸的微笑,“我懂了,你与她是串通好的对不对?只想消灭我?”
“你说什么?”他眯起眸,霍然高喊,“别再耍我了,带下去——”
直到可兰消失在他眼前,完颜炽终于受不了的捶桌大吼。
眼底冷光毕露……他恨,永远恨她!
◎ ◎ ◎ ◎
“大人……大人……好消息呀!”陆拓快步走到完颜炽书房,却见他一个人正喝着酒。
“好消息!对我而言,现在还会有什么好消息?”他咧开嘴,笑得苦涩。
“前方传来消息,说蒙古兵已暂退,现在咱们终可松口气了。”陆拓虽不知大人是怎么了,但还是说了。
“哦,退了?”他冷冷一哼,眼底泛着星火,“再不退,我就将他们全宰了!”
“大人……你是不是喝多了?”陆拓上前扶住他。
“滚……谁说我醉了?”完颜炽猛地挥开他。
“我知道自从言姑娘被您关起来后,您就变得很不开心,要不就放了她吧,否则就连老夫人,也都天天以泪洗面。”他小声地劝道。
“我娘……她恨死我了。”完颜炽抿唇一勾,“都是那个该死的女人!”
“大人,你已经关了她半个月了,教训也教训够了,是不是该放她出来了?”陆拓怎会看不出完颜炽仍钟情于她,否则不会连性子也变了。
变得比以前更易暴怒!
“去你的,叛国贼就是叛国贼,哪还有期限的,你再 嗦,我连你也押去关。”完颜炽那双厉目倏然一眯,被酒液醺红的眼看来鬼魅又骇人。
“我……”陆拓赶紧噤了口,不敢再乱说话。免得他的请求没有见效,反而惹得自己深陷牢狱。“没事你就走吧,别来烦我。”说着他又为自己斟满一整杯酒,毫不迟疑地大口饮尽。
见他这个样子,陆拓只能吁叹了声,轻轻退下。
完颜炽苦恼地站起身,面对着窗外那晕黄的日阳发起愣来,虽然他不止一次的劝自己不该想她,可他的思绪仍免不了绕着她游走。
地牢内潮湿恶臭,真不知道她能熬得下去吗?
突然间,房门口又出现了细碎的脚步声,不久他竟听见簏儿喊道:“表少爷请您开个门,让簏儿进去说个话好吗?”
麓儿忧焚不已,自从小姐莫名其妙地被抓进地牢里关起来之后,她就烦恼到现在,每次想去地牢里探个究竟,总被拒于门外,想问表少爷,他更是闭口不谈,要不就成天理首于公事中,想找个人还真不简单。
刚刚好不容易打听到表少爷正在书房里,她说什么也不能放弃这个机会啊。
“我现在正忙着,你走!”完颜炽闭上眼,狭长的眸锐光内敛,激射出几许无情。
“别这样表少爷,让麓儿进来说几句话,就几句而已。”麓儿急哭了,这阵子她完全没有小姐的下落,每每一到夜晚,她都会梦见小姐在跟她哭诉,让她连捎封信回黄龙府给老爷和老夫人的勇气都没有。
“你不过就是个丫头,要跟我谈什么?”半阖上眼,完颜炽顿感酒酣耳热,连脑子也晕沉沉的。
“麓儿知道我不过是个下人,没什么说话的余地,只是想求表少爷告诉麓儿,小姐究竟犯了什么错?为什么你要用那么残酷的刑法折磨她?”她被激怒了,情急之下早忘了什么叫礼数。
“她勾结蒙古人,和涂渝连手夺取我国机密,难道这样的罪证还不够?”完颜炽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地说。
但这话听在簏儿耳里,可当真是莫名其妙了。
什么时候小姐变成了和蒙古人勾结的叛贼了?
“不,您一定弄错了,您让我进来,让我把话给问清楚。”
事关重大,麓儿冒着项上人头被砍的可能,不经他同意便闯了进去。
“我不相信,我真的不相信,表少爷您要把事情调查清楚啊。”一冲进来,簏儿便走向完颜炽,跪在他跟前说。
他烦躁地瞪着她,“你有完没完,要看证据是不是?好,这个你拿去。”
“这不是小姐的手绢吗?”簏儿赶紧捡起从完颜炽手中扔下的东西。
“你看看上面的词句就该知道,言可兰本就和涂渝认识,也足以证明她和骆雄早有串通,所以骆雄才会趁此机会,将东西交在你们手里,我说的是吧?!”
“什么诗词?”
麓儿紧地打开手绢一瞧,当她瞧见那排小字时,猛然张大眸子说:“这不是我们家小姐的绣法,绝对不是,我跟在小姐身边多年,她绣的东西我全看过也都熟悉,这种绣法不是她的,就连绣线的颜色也相差许多。”
她担心完颜炽不相信,赶紧将手绢递到完颜炽眼前,“您瞧这诗词上全都是斜边勾,可是这最后一排字上却是正勾,两种手法差异太大,就连这字迹也不太一样,您一定要张大眼瞧个清楚啊。”
只要有能为小姐洗刷罪状的机会,她一定不会放过,定要让表少爷看得仔细、求个明白啊。
完颜炽这才注意到簏儿的话,他抢过手绢,仔细比对……
的确,两者的绣法有着明显的差异,那天他心思太乱又怒意积胸,所以才没有仔细看清楚。
现在回想起来,可兰好似要对他解释什么,是他不给她澄清的机会。
天,怎么会这样?
“表少爷您想想看,这是不是其中有鬼?一定是有人要陷害我们家小姐!”麓儿激动地问。
完颜炽一颗心仿若掉入了这场混沌中,一时理不清所以,竟然半晌说不出话来。
“您别愣在那儿,请您说说话啊!”见他不言不语、没有反应的,她的心跳声可愈来愈强。
簏儿心想,该不会他当真不管小姐了,只一味的陷入这种根本就不正确的假象中?他也真是的,小姐那种个性怎么像是会与蒙古人勾结的人呢?
“我现在就去看她——”
等了好久,他终于冒出了这句话,并且在麓儿愕愣之际,倏然冲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