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府
「舅舅,」司马啸天的外甥--孙鸿,立在司马啸天的面前,与他商议事情。
「您为什麽不去参加武德的婚礼呢?龙无名的礼数已经做足了,我们不去!不是不给他面子吗?」
司马啸天坐在椅子上,看了孙鸿一眼。「鸿儿啊,你对我的忠心,我是知道;不过你看事情的眼光,还差那麽一点火候。龙无名的礼数确实做足,但是我们送过去的贺礼,也不是寻常东西,不能算是不给他面子了。这次要是我们真的去参加,只怕在筵席上,才是自找难看。」
孙鸿不明究理,只得抱拳道:「还请舅舅训示。」
司马啸天解释著。「龙无名拿妓院换一个妓女,可以说是有情有义;反过来我们,倒显得贪得无厌了,这谁高谁低,当场这麽一摆,不就明明白白。」
孙鸿眉一皱。「可是舅舅那时不是也说了要退给他,是他不收回的。」
司马啸天阴恻恻地扬起嘴唇,手比著孙鸿。「虽然说你和龙无名的年纪差不多,不过这就是你不如龙无名的地方了。这龙无名早就算好了,他将一座『翠玉楼』放在我们面前,根本是料定我们既是收不下,也是退不回,活生生地,像被人放了根刺哽在喉里一样。」
孙鸿被拿来与人比较,心里头颇不是滋味。闭了嘴,也不说话。
司马啸天见他这样,反而是一笑。「其实话说回来,面子给了他,里子倒也不是叫他占尽。这『翠玉楼』确实是摇钱树。虽说『翠玉楼』的姑娘散到龙帮底下其他妓院去,不过『翠玉楼』到底有它的气派,还是有公子哥儿爱来的。」
孙鸿一展笑容。「他占面子,舅舅占了里子,那长久看来,还是舅舅称霸啊!」说著,他竖起了拇指。
司马啸天摇头,说道:「不全然。这件事情下来,我们赚得千金,他却是赚得了兄弟心啊!他底下的人见他出手这样豪情、这样有气魄,往後还不为他拚命?!」
孙鸿仔细一思,眉头揪得更深了。「舅舅,这什麽事情都叫龙无名算尽、都叫他占尽,难道他这人就没有弱点吗?」
司马啸天沈思了一会儿。「他这人表面上性格暴烈,实际上心思细腻,所以要想让他妄动,并不容易。他领导有方,赏罚分明,底下人对他又敬又畏,要从他底下人下手,也不简单。我知道他有个义妹,深受他疼爱,不过,他应该是把帮务放第一的人,贸然绑了他义妹,只怕虽是得罪他,也没办法要胁他。鸿儿,我不瞒你,眼下,我还真没有想到……」
他突然停口,纵身掠出,向藏匿在一旁的人影出手。
「啊!」一个女子惊呼出声,原来是他女儿司马娇躲著偷听。「爹爹……」她这声爹爹要是叫得慢些,颈子怕不让司马啸天给拧断了。
司马啸天收手,扬起眉头。「不是跟你说过,帮中大小事情都不要你过问,你偷听什麽?」
司马娇偎在司马啸天身边撒娇。「爹爹,人家想帮你分忧解劳嘛。」她正值豆蔻年华,艳丽娇甜,轻轻的一声撒娇,让司马啸天的眉间缓和了不少。
司马啸天看了她一眼。「你别给爹爹找麻烦就是了,爹可不敢奢望你替我做什麽事情。」
「爹爹,」司马娇轻发娇嗔,斜睇著他。「您怎麽这样说人家呢?」大眼睛一转著,心里已经浮了个想法出来。
「知女莫若父」司马啸天出言制止她。「你啊,不知天高地厚,可不要乱动鬼脑筋。」
「我哪有。」司马娇噘嘟著嘴,」手把玩著发丝。
她哪有动什麽鬼脑筋,她想的,可是盖世奇谋呢,一定能叫她爹爹刮目相看。
***
龙府,佛堂内,容君绯一如往常诵经礼佛。
双儿也像平常一样,门也不敲就闯了进来。「小姐、小姐……」她叫得开心,扰了容君绯念佛的清静。
容君绯只得念到一个段落停下。「双儿。」她站了起来,叹了一声。「唉,怪我自己没把你的规矩教好。」
「小姐,」双儿无辜地望著她。「是帮主让我来传话的嘛。」
一听是龙无名差她来的,容君绯立刻面展喜色,问道:「大哥,是要你传什麽话?」
这几日龙无名都在招待七帮九派十六舵的头儿,一直没抽空和容君绯见面。容君绯一不想打扰他,二不愿见那些人,也只好托辞在佛前诵经,整日未出半步。
两人近在咫尺,偏又不能相见,容君绯是更添思念。
双儿笑看著她。「帮主说,他今天送走那些客人,晚上得空,可以陪你去游河。」
容君绯喜出望外。「真的?!」她呆看著双儿,还有些不敢相信。实在是因为龙无名已经好些年不曾主动邀她出游,她才这样吃惊。
「真的。」双儿拍胸脯保证。
容君绯沈吟。「那……」她那晚带了点醉意,同龙无名看完了星星,不知觉中便睡著了,也没能和他说到什麽体已话。今晚……
她抿咬了唇,一双黑瞳,溜溜地盼著双儿。
「哎呀!」双儿收了她的视线,夸张地弹出手指,偏点著头。「小姐,我身体『不舒服』哪,晚上恐怕不能陪你去了耶。」
那晚上,她为了替容君绯制造机会,让她和龙无名单独相处,便推说身体不适,休息一个晚上不伺候容君绯了。
今天机会可是更加难得,她怎麽能误了容君绯的好事呢!
容君绯朝她感激一笑。「双儿,那你可要『好好休息』。」
「我知道。」双儿与她眼神交会,拉满笑脸。
容君绯脸上透了抹娇红,像染点了胭脂似的。
双儿本是开心地笑著,眉头忽然一拧,问道:「小姐,我身体『常常不好』,会不会让帮主给辞了?」
「怕什麽,我给你靠呢!」容君绯轻扬下颏。
「谢小姐。」双儿拱手,正要拜下时。「不对,不对。」她忽然变了个动作,欠身一敛,改口说道:「谢帮主夫人。」
容君绯一股热气冒上,娇颜红透。她又羞又恼碎道:「你这死奴才。」举手往双儿身上打下。
双儿手脚迅捷,一闪而过,拔腿再跑。「救人了、救人了。」一边跑著还一边学著唱戏的调子嚷喊。「这世道混沌,谁讲实话谁遭殃哪!」
「还说、还说。」容君绯追打著,恨不能快些捂住她的嘴巴。
「喔,这回可是你叫我说的了。」双儿回头奚落她。
两人在佛前嘻闹著,而菩萨眉眼含笑。
***
南京市井繁华,沿城一转,足有g 百二十多里。城里一道河,东水关到西水关,足有十里,便是秦淮河。水满的时候,画船萧鼓,尽夜不绝。
天幕如墨,银月初上,来来往往的船都挂上了灯,一时河上,像是生了条火龙一般。
河上,灯亮鼓响,那两岸河房妙龄女子纷纷掀卷了珠帘,河房里焚的龙涎、沈速,香雾一齐喷出来,与水色月华融成一片氤氲。
容君绯与龙无名共乘於舟上,容君绯拨弄琴弦,低低吟唱,一曲吟罢,她悠悠望著龙无名。「今日大哥得空陪我,应该不只是为了带我游河、赏月、听曲吧?」
龙无名与她坐得有一段距离,听她这麽一说,勾唇一笑。「你那一双眼睛,怕是夜明珠生的,就是一片闇黑,也教你照得透亮了。」
容君绯双手推拜著。「不敢当、不敢当。」她蓦地一叹,瞅著龙无名。「唉,只是我素来福薄,只能等人家想起,才能被哄上一、两句。如今,人家大费周章地请我、邀我,乘了半天的船,却是一句心事也不跟我说,这不是有怪吗?」
龙无名避开她的目光,轻皱眉头。「几天没见,嘴刁了。」
「才不呢!」容君绯睇看著他。「是心酸了。」
那相拥的一夜,她记在心里,以为这是他们更靠近的契机,可是这些日子来,龙无名却没来找她。她以为是他忙,不敢扰他;今天见他的模样,她才恍然了解,他是有意无意地远了她的。
「大哥忙嘛,难免对你有照顾不到的地方。」龙无名一语带过他的心虚,话锋一转,说道:「也就是这样,大哥才想要为你结一门好亲事。」
容君绯闻言,只更是胸闷气结,噘嘟起嘴。「什麽好亲事,大哥指的可是许胜等人?」
「你别恼。」龙无名温言哄她。「大哥知道你不喜欢他们。大哥也盘量过了,他们到底是江湖人,就是各据一方,也是配不上我容妹。」
他这话倒是说得真诚,容君绯一听,终於展露笑颜。
见她有笑,龙无名又道:「容妹喜欢什麽样的男子,告诉大哥,大哥亲自为你打探。」
容君绯脸上一僵,怔了半晌,心里揪到发酸。
她嗫嚅了许久,才勉强牵了一抹笑。「大哥这可是在作弄我吗?」
她猜不出他的心意,可是难道她的情意,他真的一点也不知道,还一再的提,要将她嫁出的事。
「没的事。」龙无名神色一闪。
捕捉到他的闪避,她笃定他心中有愧,追问道:「是不是只要我开口要嫁的人,大哥不管是绑是捉,都把那人架到我的面前,要他娶了我?」
「容妹说笑了。」龙无名尴尬地勾唇。「婚姻这件事情,总要两个人都同意才是。」
他容妹委实过於聪慧,他在她面前几乎是无所遁形。他明白她锺情於他,只是他虽也喜欢她,却无能给她承诺。
他是满身罪孽的人,不该污了她,不该拖了她啊!
容君绯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出他这层心思。
即便相亲如他们两人,他内心最深处,她仍不能知。
容君绯索性顺了他的话问他。「若说到婚姻这事,大哥不是该比我更先成亲吗?难道大哥也想像武叔一样,到了四十几岁才成亲吗?」
「不会。」望著她,他一笑。「我这辈子都不会成亲的。」
当初,他之所以替武德谈论婚事,是因为他了解喜欢一个人的心情。
他不是不想成亲,只是他不能叫自己的沈陷,使她受到拖累。
「为什麽?」她拧眉,追问。
龙无名淡淡地说:「江湖路难行,一个人走,够了。」他的目光深远,将她的影,匿藏在最深处。
容君绯叹息。
他的孤独,常常叫她心疼啊!
他的话里,不只是要远了她,是要放逐自己在荆棘险恶的江湖路中。
她缓下眉头,却是愁上心头。「难道大哥不想寻个心仪的女子相伴,不想生下一儿半女,到老了可以承欢膝下?」
他一笑。「大哥在等你生啊,往後你的子女,大哥就当成自己的子女看待。我不要他们任何一个人姓龙,这个姓氏太沈重了。有朝一曰,我要是死了,我不要他们谁来祭拜,就将大哥化成一坛灰,总结大哥这一世的业。一只瓦坛,也够了……」
「大哥,」容君绯截了他的话。「我们本来不是在谈喜事吗?你何苦说到丧事去了。」
龙无名勾唇。「喜与丧本是比肩,生与死本是一线。你是学佛的人,怎麽连这也看不开?」
容君绯摇头。「大哥,我是拜佛,不是学佛。佛超脱七情,我六根不净;佛心无坚碍,我满是牵怀。我无能学祂,也不想学祂。我想的,只是求祂。求祂……」话到一半,容君绯缩口了。
她既然知道,他不愿成亲,此刻,开口说出心事,也只是平添他的愁烦。
容君绯转了抹笑,凝看著龙无名。「我想求菩萨,叫我们兄妹,能多些时候相处。」
「我们平常确实难有机会相处。」龙无名一笑。「不如今夜,你就为大哥抚琴吟唱,我们在船上守著月落日出。」
「好。」容君绯一展笑颜。
她低头抚琴吟唱,琴声如一轮温柔月色,歌声似一湾轻浅流水。船身轻轻摆荡,龙无名慢慢笑开。
***
「有没有弄错啊,这艘是龙无名的船?」司马娇改做了一身男装的打扮,与她表哥孙鸿躲在离龙无名不远的小船上,听到容君绯的琴声传来,她皱起眉头。
孙鸿看了看龙无名船上挂的灯笼。「没错。这秦淮河上只有龙无名的船上,会挂了个龙字,其他的人,是不敢挂这个字的。」
司马娇偏头,手指缠玩著发丝。「我还以为龙无名是个杀气腾腾的家伙,怎麽听这琴声倒是温柔似水。表哥啊,这龙无名长得怎样?」
「我听人说,他脸上有道刀疤,长得挺可怕的。」孙鸿不喜欢龙无名,言语之间,也故意丑化他。
「我想也是。」司马娇点头上会儿转了个笑出来。「等一会儿,我就去把这刀疤男给整死,叫这条河上,再没有挂上姓龙的灯笼。」
「表妹,」孙鸿不安地看她。「你的方法,妥当不妥当啊?」
「怕什麽啊?」司马娇斜睨著他。「我这方法妥当得很。」她回头看了「风火雷」三人一眼。这三人就在两人後头的一艘船上站立。
司马娇对三人一笑後,转回头,对著孙鸿,大拇指向後一比。「凭著『风火雷』三人,再加上你,难道还怕那龙无名吗?」
「风火雷」三人,听到司马娇这话,俱是拉出苦笑。
孙鸿隐隐皱眉。「表妹,这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
司马娇拍著他的胸膛。「不用怕嘛,拿出点男人的样子哪。你听好啊,一会儿,我跟他兜售这『驌驦腾云』;等我卖了他之後,我就快点开溜。这时候你们只要上船,就说是要寻找咱司马府弄丢的东西就可以了。人这麽多,你们嚷嚷开来,让大家传出他龙无名是个小偷的话,我看他怎麽做人。」
「表妹,你说的很顺,可是真做起来,会这麽顺利吗?」孙鸿担心地说。「第一点,他就未必会收下这『驌驦腾云』……」
「好了、好了。」司马娇挥手,不悦地堵了他的话。「你不想做的话,你就走了,将来要是有了功劳,一份都没有你的;要是出了什麽事,你也不用跟我担了。」
「表妹,」孙鸿看她。「我怎麽可能丢下你呢?」
「那就别罗唆了。」司马娇手朝前一比。「你看,他们船走远了,我得快追上才是。」她低声吩咐道:「你要抓好时机,等会儿见我溜得远了,快快赶上龙无名的船。」
「好吧!」孙鸿转身,跳到「风火雷」三人的船上。
司马娇划著小桨,赶上龙无名的船。
「哟!」司马娇有模有样的嚷著。「前面的大爷、前面的姑奶奶,好心地停停船哟!」
龙无名的船夫并没有搭理司马娇的吆喝。司马娇索性跟缠著龙无名的船,探手拍打著船身。
一会儿船果然停了。龙无名掀开船舱的船帘走了出来,他面无表情地和司马娇对望。
司马娇在他的注视下,心跳直漏了好几下。
「他」第一眼就看到龙无名的刀疤,「他」原以为他长得很吓人,现在才知道根本不然。
灯光月色下,他的五官更显分明,淡淡的刀疤,反而叫他的英挺轩拔中隐了一股野霸。深邃照亮的眼眸,让人一眼无法看透。
司马娇略显呆愕地盯著龙无名的眼睛。那里像是罩了雾的湖,不知烟消雾散後,是一池的温柔还是一池的冷冽?
司马娇深抽了一口气。当龙无名一站出来,「他」就感到他迫人的气势,可又不得不承认,他其实是吸引「他」的。
龙无名忽地勾了一抹笑。「看『你』胆子还不小,有什麽事情,『你』说吧!」
司马娇回神,咽了口口水。「大爷……我看您……您船上豪华气派……我想您是出得起价的人,才想将这传家的宝卖给您。」司马娇初时说话还有些结巴,说了两句之後,倒也开始顺了起来。
珠帘轻响,容君绯自帘後走了出来。「大哥,有什麽事吗?」她款步而行,如莲出水中、荷伫风里,一时间,教司马娇看傻。
「他」向来自负貌美,却不得不承认,容君绯确实是「他」见过最灵秀的女子。
龙无名侧过半个脸,与容君绯说道:「这小子是来兜售传家宝的。」
容君绯看著「他」。「传家宝?!」
「是啊!」司马娇应道。「大爷、姑娘,你们看哪,就是这个。」「他」拿个盒子出来。盒子一打开,安放的是一座玉雕骏马,玉的质地温润无瑕,而马的精神奔腾昂扬中还见傲然卓绝,四蹄矫健生风,仿佛是在云端纵奔腾踏,不著俗世尘土。
容君绯与龙无名交递了视线之後,转对著司马娇问道:「小兄弟,这样的宝物『你』怎麽舍得卖出呢?」
司马娇搬出想好的说辞。「姑娘,小人实在是日子过不下去,才卖出这传家宝的。」为了取信两人,司马娇还有模有样地啜泣起来。「呜呜呜--其实要我卖出,我心里也是万般舍不得的。」
「舍不得就别卖了。」龙无名突然出声,冷冷地回「他」。他拉起容君绯的手。「容妹,我们进去了。」
「大哥,我看还不急吧!」容君绯看「他」面目姣好,皮白肉细,虽是刻意压了嗓子,声音还是嫌太过娇嫩。容君绯也不拆穿「他」,只是盼瞅著龙无名,说道:「我觉得这小兄弟的传家宝挺有意思的,你让我问问『他』吧。」
龙无名看著她眸光中流逸的灵黠,点了点头,顺了她的心意。
容君绯拈笑,开口便问司马娇。「小兄弟,这怎麽卖?」
司马娇面露喜色,不敢开太高的价钱,比手说道:「五百两。」
容君绯眉头轻敛。「太贵了。」
「嫌贵?!」司马娇失声叫出,眉头一掀,心中暗骂容君绯不识货,口上却只能转了个和缓的语气。「那您出个价吧!」
容君绯轻轻柔柔地笑起。「我手边的现银只有五十两,那就五十两吧!」说著!还侧头仰著问龙无名。「大哥,这样不会太浪费吧?」
龙无名清清喉咙回答道:「随你喜欢吧!」
司马娇睨看两人,心想,他们乾脆用抢的,这样还快些。
容君绯的视线,掉回「他」的身上,「他」赶紧陪出苦笑。「姑娘,这五十两,实在太低了。」
「没关系,买卖自是要双方合意才算数。」容君绯漾开笑容。「小兄弟,这条河上,还有不少人,这价钱『你』既然不能接受,就去别的地方兜售吧!」说著,她攀著龙无名的手,转身朝船舱走。
「等等,等等--」司马娇急著唤他们。「我卖、我卖!」顺手将「驌驦腾云」放在龙无名的船上。
容君绯旋身,倩笑盈盈。
这玉雕的马,照她看来,至少也值上千两银子,那人竟肯以五十两卖她,那必然有诈了。这宝物就算是偷来急著变现,都没用这个价卖出去的道理。
容君绯并不将这点戳破,只是笑道:「小兄弟,我跟『你』开玩笑的。这是『你』的传家宝,我怎麽忍心夺走呢!」她拿出一袋碎银,交给了「他」。「我见『你』可怜,也不要『你』的马。『你』拿了银子,做『你』的生意去吧!」
容君绯不知道「他」存的是什麽、心念,只是一本与人为善的衷怀待「他」。
她这样和善,反而教司马娇迟疑了。「姑娘,您不用对我这麽好的,这我不好收下……」
司马娇原是要陷害他俩的心志,开始动摇,与容君绯拉扯起来。「你收回吧。」
龙无名见司马娇纠缠不清,显得不耐了。他横手一出,劫下客君绯的碎银,反手握住司马娇的手。
司马娇触上龙无名厚实的大掌时,心头猛地失了分寸。「他」蓦然抬眸凝对龙无名,龙无名适巧转了视线,与「他」的黑眸相对。
与龙无名不期的对望,竟让司马娇窜了异样的感受,一张俏脸生了红晕。
龙无名沈声。「收下吧。」将碎银硬塞到「他」的手中。
司马娇低头看著碎银,手上除了沈甸甸的感觉,还残著方才龙无名那一握。
「他」呆了半晌,等到回神的时候,龙无名早就朗声唤了船夫开船。「他」正想出声,就看到两人并肩入了船舱。
司马娇将话吐了回去,船舱外的珠帘放下的那时,「他」竟觉得怅然若失。「他」恍惚地坐下,丢了碎银,一手撑著头,猛然之间,才想起「他」将「驌驦腾云」遗落在龙无名的船上。
「糟了!」司马娇叫了声,倏地弹起。
「他」不想害龙无名了,该把「驌驦腾云」拿回来才是。「喂!别走啊--」「他」在龙无名的船後头叫著。
两船之间,离了一点距离。「他」忖了下,跳过去应该没什麽问题,也不多加思索跨步就跳,哪里知道,龙无名的船身偏了一下下,「他」脚下一滑,整个人翻到水里。
龙无名和容君绯听到扑通的一声,出来探寻。
司马娇才刚浮上水面,脚底突然抽筋,「他」慌了手脚,放声大喊著:「救人……」身体向下一沈,「他」咕噜地喝了两口水。
龙无名立刻跳下水中,容君绯解下灯笼,移向水面。「大哥小心。」她对龙无名虽是相信,心头还是一跳。
四周的船,听到扑通、扑通的声音,凑了过来。「怎麽了?怎麽了?」人群聚了过来,光隐隐地透下。
龙无名从背後箝住司马娇,浮了上来。「大哥。」容君绯一喜,灯笼一放,连忙将手伸出。龙无名搭著她的手,借力使力,翻跳上来。
「好啊、好啊!」四周船上的人,松了一口气,对龙无名报以喝采。
龙无名仅仅点了一下头,按住司马娇,司马娇对著河面呕出呛出的水。
人们见没什麽有意思的,也就散了开来,此时却有一艘船,挤撞了出来。「表妹,你没事吧?」原来是孙鸿赶了过来,认出是司马娇,放声大喊。
龙无名视线一抬,认出孙鸿背後三人,正是「风火雷」三人。他喃念:「风火雷……」随即猜出,孙鸿口里的「表妹」,必定与司马府有关。
司马娇见事迹败露,脸上一红,瞪了孙鸿一眼。
龙无名放开她,站了起来,冷冷说道:「姑娘,你家人来接你,你可以回去了。」
司马娇还在难堪之中,孙鸿就怒气冲冲地跳上龙无名的船上,质问道:「龙无名,我表妹怎麽会掉到水中?」
龙无名看也不看他,迳自脱下一身湿漉漉的衣袍,用手一拧。
容君绯心觉孙鸿无理,也不与他搭腔,只是接过龙无名的衣服,放手一抖。
孙鸿被水泼到,皱了一下眉,又见两人不理会自己,只觉颜面无光。「喂!」不客气地叫著。
「表哥。」司马娇脸都教他丢尽了,拉著孙鸿。
龙无名终於斜眼对上两人。「我不知道你表妹怎麽掉到水里的。不过,你要是再不走的话,一会儿就可以知道自己是怎麽掉下水里。」
孙鸿还想说话,就让司马娇忿声堵住。「表哥,你闭嘴啦!」
司马娇对著龙无名软言说道:「在下司马娇……因为向慕龙帮主大名,才想来拜访,因为……」她还想说什麽,可看到龙无名丝毫不动,她支支吾吾地,也说不出话,只能将眼神寻向客君绯求救。
容君绯见她可怜,开口为她解了尴尬。「原来是司马姑娘啊,我还在想,哪家姑娘这样玲珑标致呢!我武叔的婚事,还是承蒙令尊大人玉成,才得以圆满。一直想说,该去贵府拜访,没想到你却先来了。司马姑娘,你刚落水,在船上吹风容易著凉,应该先回府休息才是。」
容君绯知道她是司马娇,心中把几件事情串起来,其实已猜出她原来的用意,只是她看她此刻确实是懊悔不已,便为她铺了台阶。
司马娇朝她感激一笑。「我先回去了,改日再登门拜谢。」
「慢走。」容君绯手一伸,送两人回他们的船,这才瞟见遗落在旁的「驌驦腾云」,她逸出一抹笑,弯身拿起,双手奉还给司马娇。「我料司马姑娘,应该为了取回这传家宝物才落水的,这次可别又忘了带走。」
「谢谢。」司马娇见这东西,更觉尴尬,仓皇地收下,匆匆地跳回船上。
龙无名见他们走了,和容君绯说道:「那司马娇怀了鬼胎而来,你实在不用对她这样客气。」
容君绯对他一笑。「结个善缘也好啊!」
龙无名看著她,她怕真是菩萨托生的,才有这样从不与人为恶的慈心。
龙无名眼神一柔,说道:「你是个好人。」
容君绯暖逸笑容。「大哥不假思索地跳下救人,也是好人。」
龙无名勾唇。「这世上恐怕只有你会这麽说,也只有你不曾听过人指著我骂畜生了。」
「怎麽这样说呢?」容君绯眉心一敛,低了的视线,正落在他胸前疏疏落落的汗毛,她突然出手轻扯。
「做什麽?」龙无名吓了一跳。
容君绯俏抬著头看他。「你不是说被指著骂畜生吗?那我把你的毛拔尽了,你就脱胎做人了。」
「真是的。」龙无名笑握住她的手。
一轮月色下,两人满是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