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呆地坐在房间里,段鹤莲发现自己的脑海里一片空白,身体、心里、还有任何一 方面的知觉都在发冷。
不自觉地颤抖著身子,她抬起头来,瞥了眼挂在墙上的白色冷气,几不可见地蹙起 眉来。
“奇怪了?冷气并没有开呀!”她小声咕哝,双手开始在身上搓动,仿佛如此就能 够令自己暖和起来。
而原因,就是方才发生的事情。
她尾随著纪炽澄下楼,然后偷偷躲在楼梯上偷窥,却十分震撼地听到他和母亲的话 。
虽然他们的对话断断续续传来,但也足够让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傻的人一直是她。
她一直以为自己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能够做到最好、最完美,也因此对自己非常自豪 ,所以她有一阵子甚至看不起和自己同期进入演艺圈但却没有任何发展的艺人,认为自 己才是最优秀的。可是她错了,错得离谱,这都只是为了当她母亲眼中的她,而不是她 自己。
她为什么到现在才想通呢?实在是太可悲了……然而纪炽澄也知道事实,为什么不 在她一醒来就告诉她?又为什么留她待在这里?他为什么要独自面对她的母亲?
难道他也对她有一点感情存在吗?
段鹤莲自嘲地动动嘴角,仿佛在嘲笑自己因为没有听从纪炽澄的警告而差一点出事 ,也嘲笑自己根本无法再信任母亲了。
她的父亲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想和母亲离婚,似乎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今后她 该何去何从。
发生了这种事,幸而没签下合约的她,当然不可能再去演出郝制作负责的连续剧, 更不可能回家面对母亲。
她想去找父亲,然而父亲现正在和他的女朋友在一起,她该去打扰他们吗?还是就 如同纪炽澄说的,留在这里……老天!这个主意是如此地吸引人,但她却忐忑不安了起 来。
她留在这里,纪炽澄的家人会怎么想呢?还是就顺著流言、绯闻当一个坏女人?
就在段鹤莲烦恼时,纪炽澄悄然进房,也很快明白她必定是明白实情,因而拢著眉 心。
接著,他潭黑的眸子扫过她沮丧又可怜的表情。她像个无家可归的游魂,忧郁、苍 白又迷茫。
他心疼地踱至她的身后,倾身拥抱住她,仿佛有他的温暖怀抱,就能够消除她的不 安。
但正如纪炽澄所料,他的臂膀温暖了段鹤莲的灵魂,也救助了她无依的心灵。
有些不知所措的段鹤莲,竟在他抱著她时,忍不住刺痛了眼,也忍不住流出泪来。
讨厌!她并不想哭的,但是纪炽澄他……他的怀抱和体温是那么地让她留恋、安心 ,就像找到依归一般。
许是他们心有灵犀,许是他们的命运已经相连,让平日嘴里吐不出一句温柔字句来 的纪炽澄,不断地说著安抚她的字句。
“不要哭泣……虽然我没有办法陪你一起哭泣,但是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站起来的 ,请你相信我。”
段鹤莲闻言,在心里开心忖道:啧!这些话真不够浪漫,但就是完全感动她,让她 哭得更像个孩子。
纪炽澄似乎有些慌了,又忙安慰,“别哭,鹤莲,你的眼泪真多……”
现在不是说她的眼泪的事情吧!段鹤莲有些好笑的心想。
“咳!那个……你不愿意留在我家吗?”他似乎想岔了,突兀地问道。
段鹤莲立刻抬起红肿的眼瞪著他。
这只大笨牛!
该不会他根本不晓得什么叫浪漫吧?
“我没有这么说过……”抹掉眼泪,她红著脸抽抽噎噎地说道。
然而纪炽澄却笑了,揉揉她鬓边黑发道:“那就这么决定了,随便你要在我家住多 久都可以。”
当然,她能在这里住一辈子更好。
他相信母亲会喜欢她这个媳妇的,而纪津绿和纪觅蓝也会接受她的。
“我……我才不会住这么久呢!”段鹤莲口是心非地说道,不过话一脱口,她当然 又后悔了。
看来她得学习如何才能够更诚实一点,不过在这之前,只好请他多加忍耐性子执拗 的她吧!
纪炽澄只是毫不介意地抱著她,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享受她身上有别于他人的特 殊香气。
因为他爱的是她,那么她的性子他也一并爱了,就算她全身上下都是缺点,那也无 妨。
爱,是因为她,与其他的事都不相关。
***
孙丽敏回到家,孤单地打开房门,一个人躺在双人床上稍作休息。
不久,她皱眉翻了个身,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这个双人床在几个月以前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大,怎么今天她回来一瞧,好像突然变 大了五倍?
现在她可以在这张床上连翻三次身也跌不下去,不像以前,只要随便一动,就能触 及身旁的温暖胸膛……该死的!忘了他吧!她本来就不爱他,当初会跟他结婚,也是因 为他有钱能够让她实现愿望而已,那么他想离婚就顺著他的意好了……可是她又为什么 会感觉到寂寞呢?
“唉……”
再叹了口气的同时,房门被人打开,孙丽敏立刻自床上一跃而起,警戒地站在床畔 。
一个中年俊朗的男人走了进来,略微忧郁的墨瞳,身著笔挺的深蓝色西装,使他看 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
而他,就是段鹤莲的父亲段鹤擎。
他站在房门口,静静地凝视著她,就如同他们初识时的深情。“敏儿,抱歉,因为 楼下没有人,所以我就自己上来了。”
他斯文依旧、丰采依旧,总是尊重她的任何想法和作为,却不知道自何时起,他开 始把她当成陌生人了。
思及此,孙丽敏竟感觉到一点失望。
她很快抛去这种想法,事已至此,她根本不想再去虚应他,离婚的话,她反而落得 轻松。
“这里也是你的家,你不必说这种话来讽刺我!”孙丽敏因为心情不好,声调自然 尖锐。
段鹤擎皱起眉,苦笑地道:“我没有这个意思……”他明明知道孙丽敏只是利用他 ,但他仍是爱著她,至今不变。
离婚,只不过是他想要吸引她注意力的一种手段,不过他瞧她似乎根本不在乎,他 的心也冷了。
看来他是错了,就算他们结婚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不可能对他有任何依恋,因此他 决定放弃了。
他想要带著自尊离开这里。
只不过鹤莲……他最心爱的女儿,他绝对不会容许她再受到任何的伤害,尤其这伤 害是来自她的母亲……“好了!你来这里有什么事情吗?”孙丽敏不假辞色道。
她盯著段鹤擎俊逸又带著成熟的脸庞,不由得妒嫉他的外表几乎没什么改变,变的 只有心。
但是她不后悔,反正她一开始就没爱过他,就算是现在也一样。
“我是想跟你谈谈鹤莲的事。”
“鹤莲?!当初我们不是说好,鹤莲要跟我在一起的吗?怎么,你现在后悔了吗? ”孙丽敏尖锐地说道。
她还以为他根本不在乎鹤莲赚的那一点钱,毕竟他生意做得也大,没有想到他还是 贪。
哼!还装什么清高!
眼见自己的意思被孙丽敏曲解,段鹤擎除了摇头还是只能摇头。
“不,不是的……敏儿,我看过报纸了,我只是想保护女儿。敏儿,我保护我的女 儿难道错了吗?”
“保护?”孙丽敏不悦地说道:“你如果真的想保护她,就不会决定跟我离婚。”
段鹤擎闻言,一阵苦笑。“你不是不在乎吗?”
她要是在乎,就不会答应三天之后签离婚协议书,她要是在乎,就不会不介意鹤莲 的心情而一意孤行。
不,他不能够再让悲痛发生了。
“我是不在乎,因为不管事情如何,鹤莲都要跟我在一起。”孙丽敏坚持地说道。
因为女儿是她生的,也是她培养起来的,他这个父亲除了金钱之外,什么忙都没有 帮到,还想要回女儿……哼!她绝不会让鹤莲跟他走的。
“不!鹤莲要和我在一起……离婚的这件事情一直是我们在讨论,这次何不问问她 的意见呢?”他半激动地说道。
段鹤擎难得坚持一件事情。
过去,他总是让她为所欲为,放纵她去培养鹤莲来完成自己未完成的心愿,那是因 为他知道这对她是很重要的事。
但是现在,事情渐渐偏离了他预想的轨道,因此他心想,至少得要保护鹤莲不再受 到任何的伤害才行。
他心知肚明,敏儿并不爱他,但鹤莲是他们的孩子,他心疼她,所以才痛定思痛地 决定离婚。
孙丽敏盯著他好半晌,才道:“好,那我们就让她决定好了。”她笃定,鹤莲一定 会跟著她,她有完全的信心和把握。
段鹤擎也了解她的想法,轻轻吁了口气。
如果事情真的走到这一步了,他该怎么办呢?
***
在纪家休息了两天,段鹤莲便爱上了纪家温馨、和谐的气氛了。
虽然纪家三个兄弟平常都很忙碌,但是纪妈妈也不会让自己闲在家里,很活跃地参 加社区活动,反而显得更加开朗有精神。
段鹤莲有时会不自觉的以羡慕的眼光看著他们,不必工作的日子,又能这么清闲地 坐下来喝茶、看报,真是一种享受。
现在她也终于知道,为什么以前在片厂,面对周遭吵闹的环境时,纪炽澄总是温吞 地喝茶、翻杂志了。
而这两天,纪炽澄的体贴和绅士风度也令她芳心悸动不已,她不由得想起她给他冠 上的恶棍名号。
那是因为她总觉得这斯文、俊秀的男人简直是表里不一。
比如说,他方才明明才在她的面前批评过那个男人,但是在面对那个男人时,他又 能够笑得出来、和颜以对。
又或者,有很多的明星都很喜欢被歌迷包围、奉承的感觉,可他对这种事很反感, 却又会立刻自然面对。
总之,这个男人复杂又难懂,就算是现在,她也还是这么认为。
即使他对她伸出援手,她还是不明白为了什么,几次她开口想问,却每每地又打退 堂鼓。
因为她爱上了他,无法再像以前一样冲动的询问他,万一……万一听到了她不想听 的答案,那她岂不难过?
为了不虐待自己,她放弃了知道答案的机会,赖在他家了。
今夜,吃过晚饭,段鹤莲窝在纪炽澄的书房里,把以前一直想看的书全都找来看。
纪妈妈送了水果过来,顺口问道:“鹤莲,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若是她真的想像 炽澄一样退出演艺圈,而且也对将来没有任何的规画,那就直接给她当儿媳妇好了。
“我……”段鹤莲怔愕了下。说实在的,她现在并没有想这么多,因此没有办法回 答她的问题。
坐在书桌前的纪炽澄抬起头来,兴味十足的瞥了眼段鹤莲的无助,再看看母亲过于 兴奋的脸庞,立刻出言相助。
“妈,鹤莲要来我的公司帮忙,你不要担心那么多。”他这儿子也不是当假的,当 下就明白母亲在想些什么。
他是喜欢鹤莲没错,也有意思将她纳入自己未来几十年内的生活版图里,到死、到 老,但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解决,因此现在不是他们说要怎么做,事情就会真的照预料 中进行。
因为现在帮助鹤莲重新站起来,变成了他最重要的责任。
不过纪炽澄这么一说,就连段鹤莲这个当事人也惊讶不已。
“什么?鹤莲要去你那儿工作?怎么没告诉过我?”纪妈妈不悦地说道,但是心里 的另一个主意,立刻让她改变了主意。
近水楼台先得月。儿子要是因为这样顺利将媳妇娶回来,倒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说 不定两个人的感情能培养得更好呢!
“妈……”纪炽澄无奈地道。若是有必要让她知道的事情,他当然会告诉她,但就 是因为不想让她担太多的心才没有说,对此他是有选择性的。
纪妈妈显然也明白,于是放下水果后就走出门外。“我知道了,那我就不多管了。 ”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目送纪妈妈离开,段鹤莲终于有机会向纪炽澄问明真相 。
当然,她指的正是到他公司去工作的事,她可不记得自己曾经这么答应过他。
而纪炽澄显然也清楚,带著安抚的笑容蓦地踱至她身边坐下,害得她的心怦怦跳。
“对不起,我没有事先跟你商量就决定这种事情。”
段鹤莲闻言,睁圆了眼。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放下身段跟她道歉,平常他们斗嘴都是互不相让,几乎没有谈 和的可能。
但是现在却……她因此也有些慌了手脚。
“我……没有关系,反正我现在也还不想……不想回去。”段鹤莲迟疑、嗫嚅地说 道。
回去,指的是回到演艺圈。她之前的绯闻至今仍炒得很凶,她现在根本半点回去工 作的心情都没有。
当然,母亲的背叛令她难受。回去的话又必须被记者追著到处跑,因此她决定当只 缩头乌龟。
然而纪炽澄似乎不愿意让她这么做,突然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说道:“放心好了, 我会保护你。”
她现在已是他羽翼下的人,谁要是敢动她一根寒毛,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只因他的温柔仅献给他的家人,而鹤莲当然也是。
他……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低垂著头的段鹤莲终于忍不住偷窥了纪炽澄一眼,却险些融化在他深邃、满是深情 的黑瞳里。
纪炽澄无视段鹤莲的怔愣,只觉得她现在的模样可爱极了,因此嘴边噙著笑意,忍 不住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
“你先看看这份文件吧!”
就在段鹤莲被他迷得意乱情迷时,纪炽澄走回书桌拿了一份文件,交到她的手里。
“这是什么?”她好不容易回神,疑惑地问道。
“你打开来看看不就知道了。”纪炽澄仍是老神在在,坐在她的身边,十分自然地 搂著她的腰。
也许是因为爱著他,因此段鹤莲很快地接受了这种亲匿的接触,缓缓打开手中的文 件。
倏地,几个大字立即映入她的眼帘。“克莱蒂儿香水?”
“没错。”纪炽澄马上将这回接到的案子约略解释,“这是巴黎耐德公司推出的新 香水。”
巴黎耐德公司过去只担任香水制造者的角色,替各家知名香水厂牌调制香水、大量 生产,然而这一回他们自行研发了一种别有特色的香水,准备打起自己的品牌与知名度 。
目前,克莱蒂儿在全球只能算是一个新的品牌,如今决定要进军台湾市场,他们打 算找一个专属代言人来打响名号。
“不,我不适合。”听完纪炽澄的解释,段鹤莲想都没有多想,立刻将文件还给他 。
她很明白,新产品需要的是一个形象清新的代言人,而不是像她这种目前绯闻缠身 的污点明星。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自己行不行呢?”纪炽澄发现段鹤莲似乎开始丧失过去的那 种超然自信。
也许是绯闻、也许是母亲的背叛,但是她的改变是很明显的。
他想要让她开心,让她挣扎出困著自己的泥淖,但若没有她的合作,他根本没有办 法办到,因此他已有准备要说服她了。
“我……”段鹤莲犹豫著。
她以前的确不是如此。
她自认为能够胜任任何的挑战,也因此她的胆子比别人大,一种完全自信的模样, 令她散发出一种特殊的吸引力,让人无法转移目光。
然而,她是真的不想替纪炽澄惹上麻烦,再加上之前的打击,她真的很害怕会再受 伤。
“你难道不信任我?”纪炽澄的黑目锁著她,再度让段鹤莲怦然心动。
“不……你在说什么?我要是不信任你,就不会在里住下来。”段鹤莲难得坦率说 出自己的心声。
“那么就全都交给我来做吧!”纪炽澄说道。
段鹤莲只有由他了,因为她渐渐地开始了解他的个性,只要是他想做的,谁也阻止 不了他。
但是……她还是弄不懂,他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呢?是因为过去的情谊?还是别有 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