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百花在错落有致的奇石间含羞地绽放,半隐半现,平添诱人的丰姿,逗
著蜂蝶狂乱地追逐风中的花蕊。
古树浓荫,慵懒地倾斜,遮蔽树下古朴的石桌椅,两个气质一文一武的男子正
在作无声的车炮厮杀,虽然棋艺技巧有天壤之别,不过两人志不在于分出胜败,反倒是
消遣的意味居多。
离树亭不远处,一对小小身影正在玩耍著,仆佣们虽然只能站得远远地等主人
们召唤,可是大家的注意力,全被那对粉雕玉琢的可爱孩童所吸引。
“炊烟落日,晚意斜阳,海天云水,雪帆片片渔舟唱,肜霞坠,沙鸥翔。登眺
黄鹤可赞叹,洞庭千里漫,楼下分流水响彻,煮鲜菱,生啜藕。”童稚的声音清亮地吟
著。
“呆子!不合!”蹲在一旁,努力挖洞、破坏绿地的小女孩抬起头,看他学著
老学究般摇头晃脑的模样,噗哧地笑出声来。
王尧正虽然只是个稚龄孩童,可是他表现出的稳重举止却超出年龄许多,对于
她的取笑,他有礼地作揖,如对夫子请教般,说:“敢问姑娘,在下这首有哪里不合之
处?”
“呆子,现在是什么季节?你还在秋天吗?羞羞脸!连错在哪里都不知道,真
是个呆子。”崔若芙笑著,脸颊闪动著醉人的酒窝。
“哈哈哈!”
“呵呵呵!”
她的童言稚语逗笑了树亭中的大人,他们停下手中的棋局,含笑地看著孩童们
。
“崔大哥,令嫒相当精灵可爱,唉!不像我这个独子,笨拙到让人看了就摇头
。”王父摇头叹气。
“王老弟太客气了,尧正举止有度,不像我这个女儿,调皮得让人头痛,一点
也没有女娃儿的样子。”崔父头痛地说。
“崔大哥才客气,我是看著芙儿出生、长大的,她精灵的个性,深得我心。”
王父看著儿子连连摇头叹气。
唉!苍天无眼,想想看,他身为威风勇猛的武人,拥有一身非凡的功夫,满脑
子攻略和防守的战术,盼望了半生,总算得到一位独子。偏偏儿子对武功没兴趣,面对
老父期望的眼神总是虚应一下了事,照这样下去,他实在担心自己后继无人。
龙交龙,凤结凤,身为好友,没想到两人的无奈竟然也会互相传染。
唉!崔父也随著暗叹,想想看,他身为堂堂的监察御史,为人刚正不阿、八风
不动。唉!怎么却生出个全身没个安定细胞的女儿?真是问天天无语啊!
王父看到儿子头痛,所以将注意力放在若芙身上,他本来就很喜欢这个女娃儿
,现在愈看愈觉得欣赏,她活泼精灵、反应迅速……在在投他所好。
崔父也直看著王尧正。唉!这么像他的男孩,为什么不是他的儿子?真是令人
遗憾!
“崔大哥……”王父兴致勃勃地开口喊崔父,可是当崔父清澈的眼神望著他时
,突然觉得自己太孟浪,只得吞下到口的话。
“王老弟,有话请直说,以我们结义的交情,大哥若能帮得上忙的事情,绝对
帮你忙。”崔父坦率地说。
奇怪!王老弟向来是口没遮拦的直率作风,今天怎变成吞吞吐吐的?
“崔大哥,我……我……”王父忸怩的老脸浮上臊红。
虽然是八拜之交、义气深重,不过两家的背景、家世条件,差距不小,他只不
过是小小的将军,而崔大哥官拜监察御史……唉!实在是门不当、户不对。
“王老弟,有什么事请说出来,即使不合情理,大哥也不会怪你。”崔父好奇
地催促王父。
“崔大哥,我想要芙儿。呃,不对!我是说,我想要芙儿当我的媳妇。”王父
从崔父瞪大的眼睛中,发现自己的语病,连忙修正。
“芙儿如此顽劣,不是良媳,而且她比正儿还年长……”崔父很喜爱尧正的个
性,很中意他为婿,不过就因为他太欣赏尧正了,所以不愿让女儿去摧残有为的人才。
“没关系,只差几岁没关系,沿海的人说:‘娶某大姊,坐金交椅’,芙儿比
尧正大,这样很好。”看到崔父有意答应,王父高兴得一直搓著手。
真好!这个气味相投的女娃儿将成为他的佳媳。
知女莫过父,崔父深思考量,以女儿的个性、资质来论,及笄以后也不会突变
成为名媛淑女,将来必定难以婚配,难得王老弟如此中意她,不如现在把她推销出去,
以免将来头痛。
考虑过尧正和若芙的个性,基于为人父的私心,他算准将来女儿绝不会吃亏,
因此崔父压下内疚的感觉,点下头。
“好!芙儿给正儿当媳妇,将来可有劳王老弟多费心了。”崔父同意。
“好!哈哈哈!”王父得到心目中的佳媳,乐得放声大笑。
“我不要!”清脆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打破两老好不容易谈妥的阴谋。
“为什么不要?”王父焦急地问,好不容易说服了老的,现在还需要全力说服
小的。唉,佳媳难得喔!
“我不要,嫁给呆子,我会被别人笑死。”若芙振振有词。
“嗯、嗯、嗯,奶说得有理。”王父连连点头,不愧是他中意的好媳妇,能够
准确说出儿子的特质。
“芙儿,不得乱说!”崔父严肃地看著女儿,可惜这种吓死贪官的严肃脸孔,
从来没吓倒过女儿。
“我不呆!”尧正也走过来,倔傲地看了她一眼。
“而且……”尧正突如其来的傲气,让若芙抬高下巴。
“而且什么?”尧正也抬高下巴。
两位老人家有志一同,静观战局,让他们自己商议婚姻大事,不过两老却各有
不同的心思。
崔父是担心女儿的顽劣会吓跑自动送上门的牺牲者。
王父则兴致盎然地看著,但心中又觉得矛盾,希望看到儿子吃瘪,不过这么一
来媳妇就没了,唉!真令人紧张喔!
“而且你比我矮,我才不要嫁给你。”女子发育得早,况且她的年纪本来就比
他大,长得高一点是正常的事,不过此时提出来摆明是在压他。
尧正抬头看她一眼,若连她扎起的冲天辫子也算在内,他的确矮了她一个头。
“服气了吧!”若芙仗著罗裙的遮掩,偷偷踮起脚尖,增加自己的身高。
“奶今年十二岁,才长到这么一点高度,我今年六岁,就如此高,奶算一算,
等我和奶一样年纪的时候,谁会比较高?”尧正瞥她一眼,面对她一再的挑衅,即使个
性沉稳的他也渐渐动了气。
若芙的怒气涌上心头,她不信她不能让他打退堂鼓。
“奶还有话可说吗?”尧正得理不饶人,乘胜追击。
若芙眼珠子一转,脸上浮现得意的笑容,这小个子,敢用像在看白痴的眼神看
她?她可是堂堂监察御史的掌上明珠,多少有点才识,就让她来表现一番,让他明白─
─他高攀不起她。
“我今年十二岁,你今年六岁,没错吧?”若芙难得有礼貌地问。
“没错!”尧正虽不知她壶里卖的是什么阴谋,反正他已赌气,不会让她蠃。
“你懂不懂算经?”若芙问。
算经?她是指《周髀算经》、《刘徽九章算经》、《孙子算经》?
“我还不会,敬请姑娘指教。”尧正没想到她身为女子,竟然懂得这门高深学
问,故而敬佩地看著她,虚心请教。
“嗯,我教你,仔细听,好好学。”若芙得意地笑著。
“好!”求学若渴的尧正果然摆出专心的恭敬态度。
“你想想看,我十二岁,你六岁,我比你大一倍,等到你二十岁行冠礼,二十
的一倍是四十,那时我已经四十岁了,难不成你想娶个老女人当娘子?”若芙得意地算
给他听。
她接著又说:“如果你不嫌我老,我可是会嫌你小,所以我不要嫁给你。”
什么跟什么?尧正听到她的算法,愣了一下,忍俊不禁地提起嘴角,爆出笑声
。
“哈哈哈!”
“你笑什么?”若芙不知他为何大笑,不过她明白笑声是针对她而来,恼羞成
怒地叫嚷。
“我要娶奶!”尧正止不住笑意。
大笑有助于长寿,尧正晶亮的眼神看著她,这种天才,不娶进门,太可惜!
“你还不懂吗?等你长到可以迎娶我的时候,我已经是个老女人了耶!”若芙
气对方呆到不会算经,这种简单的算法都不会,她才不要一个既矮又呆兼笨的相公。
“我会娶奶,我不怕老女人。”
“啊!我不要。”
宓芙尖叫一声,立即睁开眼睛,呆看著陈旧的横木,上头挂著粗质罗帐,证明
她没有回到过去。
“呼!还好、还好只是作梦。”宓芙拍拍受到刺激,跳动急速的可怜心脏。
可恶!都是昨天太闲了,顺手整理起陈年老旧的东西,翻出深藏在衣箱里的包
裹,也翻出她封住的回忆,才引起这场“噩梦”。
宓芙摸著翠绿的玉扳指环,细致的质地、雕刻的古纹使得它看起来价值不凡。
不过在宓芙眼中,它的价值不在玉质的本身,牵住两个人的一生才是这只玉扳指环最可
恶的价值。
唉!回想她逃过那场灭门之祸,也已经十四年了,当年坚持“不怕老女人”的
小男孩还会记得她吗?更何况,世上早已没有“崔若芙”这个人,为了躲避官府的追捕
,她改了名字,此刻活在世上的,是“崔宓芙”!
宓芙将指环抛在半空中,想抛掉过去的回忆,也抛去无形的束缚。
正当一抹绿光即将消失在她的视线内时,一阵严厉的声音立即浮现,在她的脑
中大吼著:“芙儿!”想起爹的脸孔,宓芙立即身手俐落地侧身接住差点粉身碎骨的信
物。
宓芙气愤不平地瞪著掌心的玉扳指环,恨恨地小心将它再度包好,塞到衣箱缝
中,来个眼不见为净。
唉!再想也无用,反正音讯不通已十几年了,说不定对方早已经妻妾成群,只
有她因为不想违背守信的父亲遗命,才留著这只信物当纪念品。
对!这只是一个纪念品,纪念那些曾有的幸福,并不代表任何意义。
宓芙起身,推开窗棂,看著黑暗星空中,苦苦硬撑而不愿坠落在曙光中的孤星
,不正如同她的个性吗?
时节已经入秋了,寒意愈来愈盛。宓芙就著盆子的清水漱洗,哇!好冷喔!一
股寒气透脑,也寒到心底,抬起被冷水冻红的脸来,她晶亮、高傲的眼神依旧。
她崔宓芙,纵使被称作“催命符”,仍是个坚强的女人,至于那些伤春悲
秋的柔弱,就留给那些大家闺秀吧!
唐朝的风气开放,百无禁忌,开放到可以容许女人当政,各种荒淫败德的事情
层出不穷。
所谓物极必反,到了宋朝,当朝政风反其道而行,和唐朝的作风做了一百八十
度的大改变。严谨的教条被奉为生活的最高指导原则,千百种的规定加油添醋地倡导,
蔚为风气。
以文风著称的苏州,不乏急欲表现自身不凡的文人,他们密切注意朝政动态,
听闻朝中的政策,立即收敛形迹、改头换面,奋力表现、不遗余力地努力经营声望。
这种声望最好可以上达圣听,退而求其次的话,在百官之间传播也可以,反正
营造出好名声,大则有助于功名,小则可以攀权附贵,再不济也可以娶个富家女,躺著
吃来过一生。
在这波文人“再造名声”运动中,最努力要争取出头的,当属何必严。
欲求出头,也要有让他们能发挥、表现的对象及事情。平时和何必严来往的那
些文人,和他同样是半瓶水,俗称酒肉朋友,是最好的出卖对象。
不过这些人平日自律得像老学究,让何必严想捡个软柿子来讨伐也找不到理由
。
至于那些仍然遵循唐朝放浪作风的文人,由于他们腹中有真才实学,拥有一群
基本崇拜者,算是“烫手级人物”,因此何必严根本不敢将他们当成攻击的对象。
在文人之间,寻不到可以晋升的管道,他只好由小处著墨,将一些市井小民当
成目标,代替知县大人进行“矫正民风”的伟大任务。
尤其,何必严最近倒是找到了一个好目标。说起这个不守礼教的崔宓芙所犯的
“罪状”,实在是磬竹难书。
首先,身为女人不乖乖待在屋里操劳家务、绣绣花草,胆敢出来抛头露面作营
生,若她只是挣点过活的小钱,他们会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分上,睁只眼闭只眼,同
情她的贫苦,也会基于不忍娇花憔悴的分上,三不五时暗中“照顾”她。
依他看,这种孤单无倚靠的女人,是应该作点小营生,只不过最终还是要等待
善心大发的男人“包养”她,这才符合以男人为天的人伦道统。
可是……这个女人实在太过分了,抛头露面已经是够羞耻的事,她还公然地对
生张熟魏笑脸相迎。
她所犯的第二条罪状是,她不找个男人当“傀儡”,来堵住悠悠众口也就罢了
,竟然还大剌剌地以女人的身份当起老板,还是此地最大间客栈兼酒楼的老板,日进斗
金,简直公然挑战男人颜面。
何必严抬头看著招牌“美人楼”,又不是青楼之地,瞧瞧她将酒楼取了这
种名字,足以证明女人无才无识。
何必严暗暗吞一坨口水,以她的姿色诱人、风情万种,称作美人不为过,不过
她却是一位不好攀折的美人。盘算过她的财产,不!说错了,何必严盘算过她“可怜”
的处境,曾经暗示,他可以大人大量,不计较地“照顾”她。但这个可恶的女人,不仅
不懂感激他的牺牲,还派人轰他出门,甚至还没忘记加倍收取他用餐的银两。
经年讨伐总是吃鳖的情况,让何必严声望下滑,造成何必严对她又爱又恨。
哼!看她早过了及笄之年,仍作闺女打扮,这种老女人,没人敢要的!
“何兄,来此用饭吗?”突然肩膀被重重拍一下,打断何必严的白日梦。
“众位兄台也来此地用饭吗?”何必严回头看到身后站著三位“同流合污”的
朋友,立即收敛绮思,以合乎标准的弯度对他们拱手作揖。
唉!为何现在没有凑巧经过的权贵,看到他翩翩的风采?
“小弟已用过饭,刚刚在街头巧遇到两位仁兄,他们还没进食,所以小弟特来
佐陪。”其中一人立即表明是陪客,付钱的事别找上他。
“我也用过饭了,不过……各位兄台有此雅兴,小弟定当作陪。”何必严吞下
口水,忍住腹中饥饿,立即表明,已经“很饱”的他还可以“勉强”吃一点来助他们的
吃兴。
被点名荣登冤大头的两位倒楣鬼,摸摸不算丰富的钱囊,相视苦笑,连忙发挥
守钱奴的本色说:“我们也不太饿,既然两位有兴致,我们不如同桌,点一些瓜果及一
壶热茶,来一场文学清谈,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言下之意是要大家一起平均分摊高额的消费。
四人同时暗骂对方小器,可是表面还是一团和气,笑道:“好久没看到兄台的
奇文妙句,不知今天在下可有眼福增加见识?”
“请。”
“你先请。”
四人鱼贯走入美人楼,临进门时几乎可以听到荷包同声哀嚎哭泣的声音。
唉!即使只点清茶及简单瓜果,所需的花费也是不小啊!
哼!可恶的女人!可恶的美人楼!
美人楼楼高两层,占地广阔,面向四通八达的衢道,背倚风光明媚的太湖,占
尽商业的地理优势,自开业以来,生意没有一日冷清。
一般酒楼,踏进门,即是摆满桌椅的大厅,不过美人楼并不一样。
一踏进门,入眼即看到以太湖奇石堆砌出玲珑精巧的假山,巧妙地做出空间区
隔,给予客人隐密的空间,也增加进食时的视觉享受。
高级的雅座位于湖边,以轻薄重纱为帘,隔著帘幕望出去,垂柳凭栏依岸,迎
风为舞,巧思的布置给予客人“居闹市而有山林之趣”的享受。
以何必严他们的消费能力,只能坐在进门不远的桌位,但为了一举两得,让要
进入雅座的显贵“不小心”看到他们,所以他们拒绝被安排在角落的位置,指定要坐在
通道附近。
对这四位常客,小二并不陌生,明白他们的“能力”及“兴趣”,也不浪费时
间介绍本楼的好菜,沉默地等他们点菜。果然他们所点的菜色,没出乎他的意料,他沈
默地点一下头,表示听到后,就转身欲离去。
“等等!”何必严出声。
不会还要点别的吧?小二惊讶地回头。
三位同伴也惊讶地看著何必严,相交多年,据他们的了解,不认为他可能会想
增加菜肴来便宜他们。难道……他想藉著教训小二引“她”出现吗?想到这里,大家皆
不约而同,沉默地看他的表演。
“小二,‘宾至如归’这句话你不懂吗?招呼客人这么没礼貌,这就是美人楼
的作风吗?”何必严说。
“打狗应看主人”这句话可以扩大到“打狗引出主人”,何必严打的正是这个
主意,若说得理直气壮,让小二愧疚道歉,不仅可以引来老板,让他免费欣赏美色,还
有可能吃到一顿赔礼宴。
为了达到目的,何必严用义正辞严加上劝导的态度对小二说话。
“我当然知道这句话啊!何大爷。”在老板身边待久了,耳濡目染之下,小二
也不是省油的灯,口齿灵活地应对。
“明知还故犯?罪加一等。”何必严心里暗自窃喜。嘿!太好了,认同他的话
就等于陷入他所设的陷阱。
“‘宾至如归’我们知道,不过……做不到。”清丽的声音插入。
“老板!”
“你下去忙,这里我来招待。”崔宓芙挥挥手。
“是!”
“为什么知道而做不到?崔老板这不是摆明看不起客人吗?”主角出现,何必
严睁大黄浊的眼珠,贪婪地打量眼前的美色,还不忘放出男人味道来勾引她。
何必严经年对战“催命符”失利的惨状是有目共睹的,现在又要再败一次?同
伴们纷纷振作,聚精会神地旁观即将上演的好戏。
美人楼的员工,看到老板亲自出马,手边没事的人也赶紧找个位置藏身。好戏
上场了!
崔宓芙一出现,立即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时节近秋,天已渐凉,她仍穿著夏衫,白素雅的上衣,衬出白里透红的脸颊,
细致、水嫩得让人想摸一把;和下裙同色的碧色腰带,束出盈盈如柳的细腰,风姿万种
地在风中摇摆。
她的如云秀发,梳成流行的朝天髻,高耸、繁复如连连山峦,只可惜,没人有
机会看到她散下头发的迷人模样。
高髻上头簪朵芙蓉花,花与娇颜共争艳丽,看得众人头晕目眩。圆润的额头点
上了梅花妆,显出她的娇美及俏皮,如夜星的眸子一转,勾起人无限的遐思。
“咳咳咳!为什么知道而做不到?崔老板是不是摆明看不起客人?”何必严勉
强收起不断流出的口水,清清喉咙,再次追问。
嘿!他这次若蠃的话,不只要她摆一桌让他打打牙祭,更要她陪在一旁亲自侍
候,如果侍候得让他高兴,就不将她的“失败”到处宣扬。何必严得意洋洋地在心中盘
算著。
“就是太看得起客人,所以本店无法做到‘宾至如归’。”宓芙轻笑一声。
她的笑靥如芙蓉盛开般艳丽,何必严看得差点失神,他再瞥一眼同行的伙伴,
在她出现时,早已魂魄尽失,更不必指望他们出力围剿。
“既然看得起客人,却无法做到,奶还能开酒楼吗?”何必严以大官问案的态
度和她对话。
“何大爷,我当然做不到啊!”宓芙仍巧笑著。
可恶!这个女人开口是“我”、闭口也是“我”,从来不用“奴家”、“妾身
”之类的敬语,妄想和男人平起平坐。
“何况是对何大爷你,我更做不到‘宾至如归’了。”宓芙巧笑中的嘴角掺入
不屑的意味。
“奶看不起我?”何必严拍下桌子增加气势,怒目横视著她。
“哪有看不起你?何大爷,你有哪点可以让人看不起?”宓芙没被这种色厉内
荏之徒给唬住,脸上的笑意更添几分奸诈味。
要他自己说出可以让人看不起的资料?何必严虽然笨,但还不至于笨到自暴其
短。
“奶既然看得起我,为什么对我做不到‘宾至如归’?”何必严将她的话硬扭
曲成她对他的崇仰。
好潸!宓芙伸手拍抚受到惊吓的胃。不能吐,为了这种人而吐,太委屈食物了
。
“崔老板不舒服吗?那去休息吧!”何必严看到她的动作,表示谅解她答不出
来以装病来逃避的困窘,得意地看著同伴眼中逐渐升起的敬意。
“我还可以忍住不舒服来回答何大爷的问题。”宓芙好不容易安抚完胃部。唉
!
这种人是食物的天敌,她还是快点打发他,别影响到所有客人的胃口。
“崔老板,请说。”何必严放软声调,有礼地说。他最终目的是“接收”她和
美人楼,还是给她留点面子,不要让她当众太过难堪。
“第一、我们这里没有何大娘,不能以长辈之尊来服侍大爷。第二、我们端不
出何大爷家里的菜色。所以本店对何大爷做不到‘宾至如归’。”宓芙笑著看到何
必严逐渐铁青的脸色,看来他还不太笨,听得出来她在讽刺他。
宓芙看著在场的客人,接著说:“本店对任何客人也都做不到这点,如果本店
让各位有‘宾至如归’的感觉,那么各位待在家里就好,何需抽出忙碌时间,车马劳顿
前来本店呢?”
“说得好!”
客人们直点头称赞著。
“哼!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何必严吃了闷亏,生气地拂袖而起。
“不是难养,是非常难养才对。”宓芙出声应道。
她会同意将女子和小人相提并论的言论?何必严惊讶地停步回过头。
“我的确不好养,所以请何大爷别忘了结帐。”宓芙指指小二手中所端的瓜果
点心。
他根本没吃一口,要他付钱?免谈!
可是宓芙不会因为他没动口就不收他的钱。
“何大爷,可以坐下来吃完再走,这些东西不吃很可惜耶!”宓芙“好心”地
提醒他。
可恶的女人!这种情况教他怎能又坐下来吃喝,真是让他为难。
“哼!”何必严掏出腰包,数出他所需付的铜钱数,心痛地放在桌上,恨恨地
盯她一眼。
“何大爷,本店所卖的菜肴,在口味和品质上,都是有口皆碑……”宓芙明白
他们这些文人分摊付钱的习惯,她扫一眼桌上的铜钱,知道何必严只付了他所需负担的
数目。
“还有什么事?”急著想逃开这个被糗的环境,可是她还在啰嗦宣传店里的特
色,让何必严顾不得风度,烦躁地问。
“这些钱……”宓芙忍住笑,犹豫地说。
“多的不必找,赏给你们。”何必严大方地说。
宓芙拿起一半的铜钱,放在小二的手中,说:“何大爷打赏给你,还不快点谢
过,别小看这十枚铜板,要记住‘积沙成塔,积少成多’这句话。”
小二看著手中躺著的十个铜钱,脸上哭笑不得,但是老板的命令又不得不从,
只好对何必严道谢。
何必严只准备一个铜板当小费,却被她硬算成十个铜板,这下子钱不够,他也
不想付,挥挥手就打算混水摸鱼,尽快“落跑”。
“别急著走嘛!何大爷。”宓芙等他走了三、四步,暗松口气时,突然开口唤
住他。
“崔老板,奶又有什么事?”何必严不得不停住脚步,心虚地问。
“何大爷……剩余不足的钱,是不是由你们同伴代付?”宓芙故意拉长声音,
等待他的同伴想清楚。
钱?朋友之间谈到钱,真的太伤感情,同伴们连想都不必想,奉行“亲兄弟明
算帐”的原则,一起摇头,和他撇清关系。
何必严瞪著这些同伴,也不想想自己正在大吃大喝著他所付钱的菜肴,却连几
个铜板也不愿意顺便付,真是可恨!
“拿去!”何必严将铜钱放入小二手中,踩著冒火的步伐离开。
可恶的“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