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尔彦从来不曾像这两天这样焦躁不安。
自周六早晨他离开于奷奷那儿回来,冷静纷乱奔腾的情绪后,他再去找她,却无论按再久的门铃就是没人回应。
以为她带妹妹出门游逛,怎知当晚她的屋子是暗的。
想着也许她们只是回老家,隔天就会回来,没有她中部住处住址的他只能忍着熬着,哪里知一个白天过去,另一个午夜又降临的现在,对面屋里的灯光连半次也没亮过。
两天,他居然两天没有奷奷的消息!
“该死的!”他暗吼的捶向阳台护栏,郁闷的望着对楼。
坦白了冒充的事后,就这样一声不响的消失?奷奷当真只是以替身的身份在与他周旋,事情揭露便摆明不需奉陪的躲得远远的?
“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回答他的,依然是双眼所及那一片教人不安的漆黑。
心中猛地滑过一个念头,他踱进厅里,拿起话筒迅速拨下按键,怎知等了半大,就是没人接应。不得已,只好又输入另一组数字。
在他等待不耐烦时,另一端终于传来模糊沙哑的声音──
“是哪个半夜不睡觉的……”
“小江现在在哪儿?”项尔彦低沉的声音急促抛下。
“尔彦?”邵继奎好几打的瞌睡虫全跳走了。还好刚刚“浑蛋”两字没出口,不然明天肯定有一大堆工作等着伺候他。
“小江家电话没人接,你知道他人在哪?”
“前几天他女朋友说想出国玩,他便不怕搞垮事务所的丢下满档工作,跟女友跑去国外晃荡了。你大半夜的找他做什么?”邵继奎疑惑不已。
“联络他,要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我要你和他在我和奷奷的结婚证书上签名当证人。”
邵继奎震惊得险些摔下床铺。“真的假的?就算决定要和于奷奷结婚,也不用十万火急的在半夜找小江吧?”
“别问那么多,反正赶紧将小江找回来,要不我若扣不住奷奷,讨不到老婆,到时我们几个永远也别联络了。”
电话被切断,邵继奎有好片刻回不了神。
尔彦的意思是要伪造结婚结书?!
要“扣”住于奷奷?正常人是用“娶”的吧?
“这家伙在搞什么鬼?”
嘴里虽然喳念着,邵继奎手倒也没闲着的抄起电话簿,准备开始打电话找江文智。
尔彦刚刚是说“老婆”是吧?他这个人不当一回事的话从不会挂嘴边的,可见他对于奷奷的态度已经认真到不能再认真,他和小江要是置之不理,让尔彦错过他认定的老婆,他们这三剑客的难得友谊,可能真的要说拜拜喽。
歹命呦,他和小江还真是交友不慎!
黑夜的这一边,项尔彦不知好友对他的碎念,只是站在阳台,双目仍旧锁着对面的满室幽黑。
让人生气的小女人,竟然想逃开他?
“小笨蛋,你连下辈子也没机会。”
※ ※ ※
暗夜的沉寂催人入梦,怎奈于奷奷躺在床上硬是辗转难眠。
“姊,你还没睡吗?”
背后响起轻问声,她惊讶的翻过身子,在昏黄的灯光里对上妹妹张眨的大眼,轻拂她额际,她低低反问:“不是睡得好好的,怎么醒了?”
“我是突然醒的,然后就听见你翻来覆去的声音。姊,你是不是在想未来姊夫,所以睡不着?”
身子微微一颤,她半垂眼睑的说:“别再喊什么未来姊夫,赶快睡。”
“姊姊跟项大哥发生什么事?这两天都不曾听你提起他……”
“拜托,别提他。”于奷奷心慌意乱的侧过身。
这两天她努力的想忘记项尔彦,无奈愈努力,他的身影愈如丝藤般缠着她,妃妃此刻怎还净提起他?
“姊,你这样我和爸妈会很担心。”于妃妃爬坐起来,担忧的说。
于奷奷微震,还没开口,于妃妃的话又成串逸出──
“这两天姊没说什么话,爸和妈问起项大哥的事时,你都用看起来一点也不自然的笑摇头带过,再问你朋友发生什么事,你也只是摇头……今天下午我们本来该北上的,你却突然说明天会向公司请假,要在家多待几天,还要我别再去狂傲打工,我要知会项大哥,你又说不用,还有刚刚……”
略微停顿下,她低声再问:“姊和项大哥吵架了对吧?难道你决定就这样不理项大哥?我跟爸妈都好喜欢他耶!姊姊不喜欢项大哥了吗?”
心里涌上一股难言的苦楚,于奷奷缓缓坐起身面对妹妹。“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而是……”
天!她该如何说明她和尔彦这一段原本就不该有交集的阴错阳差?
“算姊姊求你,让我再冷静些时候,再告诉你全部的事,好吗?”她现在的心还是好乱好乱。
于妃妃又看见她眼里的阴霾。这两天就算姊姊只是在发呆,清澈的眼里也常像现在这样浮现不该有的忧郁,她都快不认识这个一向开朗的姊姊了。
“晚安,姊也早点睡。”重新倒入枕中,于妃妃将房里的黑夜全都留给她。现在也只能在心底祈祷,未来姊夫赶快发现她留的字条,赶快赶来……
于奷奷依旧没有丝毫睡意,轻悄的踱到窗边。
望着月光稀淡的夜空,她的思维又教不该想念的身影占据。
姊姊不喜欢项大哥了吗?
她不由凄楚的轻撇唇角。若能不喜欢,她还会让混乱的心情如此折腾自己吗?
只可惜她的喜欢又能如何?尔彦要娶夜欣了啊!
她不懂,为何在她坦白自己情非得已的假冒身份后,尔彦随即就表示有意娶夜欣?难道他之前对她的关心呵疼,全只是因为她是“于大千金”?
她想问,可她要以什么样的身份问?何况夜欣本来就是那个该和尔彦相亲、相恋的真命天女,不是吗?
黑夜仍然沉寂,没有半点声响回应她沉重的思绪,只有不觉逸出的低低叹息,牵引出她心底隐隐的抽颤。
“尔彦……”她无声轻唤,知道自己今晚又无法将他忘怀了。
※ ※ ※
上班时间,项尔彦没到公司,反而直往钰清公司赶去。她昨晚没回住处,应该会直接来上班才是。
怎料事与愿违,她的同事说她请了一个礼拜的长假。
“请假?可恶!真要躲我躲得彻底吗?”
走过长廊的项尔彦闷闷地低头喃念,没注意迎面走来的伍振铨。
伍振铨讶异中不觉紧张起来。老实说,他从没遇见过比项尔彦更令人感觉压迫的人。
“呃,你好。”稍微犹豫,他还是出声招呼。
好?“我哪里好……是你?”这小子几时冒出来的?
伍振铨不由得微往后退,项尔彦刚才那一瞬间的皱眉,还真是乱有威胁性的。
“奷奷请假,你怎么会来?”话说完,他不禁懊悔起来,他该点个头就离开的,怎么糊里糊涂就迸出这一句?
项尔彦眼神一凛,“是你帮奷奷请的假?”
他连忙摇手,“不是,电话是另一位同事接的,你是不是和奷奷……”瞧见项尔彦眼神又闪过一道犀利,他忙又摇手道:“你别误会,我是因为奷奷很少请假,而你又在这里,所以才会直觉以为你们发生什么事。”
“我需要奷奷中部家里的地址,你有吗?”没时间理会伍振铨还不算差的直觉,他只想赶快找到奷奷。
“有,在办公室,你……”
“别问那么多,抄一份给我,还有,别告诉奷奷我跟你要住址的事,万一你走漏消息让我找不到人,我会将你之前追奷奷的帐一并算回来。”
伍振铨听得一愣一愣。这个人要人帮忙竟还出言威吓?可是谁教自己的气魄不及人家的十分之一,所以──
“你稍等,我回办公室拿。”
“谢谢。”这是项尔彦第一次发现,这小子人还挺不错的。
伍振铨呆怔半下,才点头往办公室走。想不到老让人感觉喘不过气来的项尔彦也会跟人道谢?他突然觉得,其实项尔彦好像也没有他以为的那样可怕。
只是不知道,他和奷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 ※ ※
取得奷奷台中的住址,项尔彦便一路驱车南下。
他几乎全程都用最高速限狂飙疾驰,不想浪费一分一秒,只想尽快赶到目的地,带回一心避着他的小女人。
经过一段足够教他焚心扯肺的费时奔驰,他终于依着地址来到空气建筑尽皆纯朴的乡镇。
将车转入一条幽静的巷道,他仔细地梭巡门牌上的号码,直到将车停在一栋雅致的砖瓦屋前,他听见自己长长的吁气声。
“就是这里了。”
没看见屋里有人出来,项尔彦略微犹疑,还是决定不出声的进入大门敞开的屋子。与其发生让奷奷听见他的声音而躲起来的可能,他宁可选择冒昧失礼的直接进屋。
只不过不见半个于家人时,他稍缓的心情又开始焦躁,下意识往屋内跨步的同时,心也愈绞愈紧。
难不成他扑了空,奷奷不在这里?
走廊尽头的房间里,于奷奷正完成清洁工作,慵懒地坐在原木地板上,靠倚着墙壁阖眼休息。
连续两天的无法好眠让她的身子疲累不已,可她今天还是忙了一个早上,因为唯有藉着不断的忙碌,她才能让自己没时间胡思乱想。
此时的她好希望就这么带着疲惫沉沉睡去,什么也不用再想……
“奷奷?!”
静极的空气里划入一声低唤,于奷奷柳眉微蹙,没有睁开酸涩的眼。
别让她再想他,就连声音也不要……
项尔彦一颗急得发慌的心,总算停止烦躁的摆荡,慢慢平稳下来。
终于见到她了,这个占据他所有思念的小女人。
轻轻地坐近她,恋恋凝视她娟美的容颜好半晌,他忍不住俯身攫住她软柔的唇瓣,以最亲匿的方式直接传递他的想念。
于奷奷恍惚的神智轻轻漪漾。不是不许自己再想他吗?怎么昏沉里却如此真实的记起属于他双唇的柔魅温度?
搂过她,他依然眷恋的舔舐她的红唇,寸寸品尝令他想望的柔美滋味。
她迷恍的意志忽地清晰,这有力的环抱以及醉人的气息,怎会逼真得彷佛尔彦就在……
顿张的美眸霎时瞠住,“尔彦?你──”
他含下她愕讶的惊呼,大手轻扣想退后的小脑袋,灵舌执拗的缠索她逃闪的柔嫩丁香,使坏的挲吮她敏感舌尖。
她不由自主地战栗,所有的抗拒全瓦解在他挑起的情欲里,眼皮缓缓阖上,不自觉的圈上他的颈子,情难自抑的回应他。
项尔彦放柔了他的吻,却将驯化的怀中人儿搂得更紧,和她唇舌交缠得更绵密,在彼此就要透不过气时,才难舍的松开她。
刚柔相和的喘息,一时间起伏的呼应着。
“为什么一声不响的跑掉?”轻捧她嫣红小脸,他粗嘎的问。
迷乱的心绪在瞬间滑退,于奷奷慌乱的推开他,急往后退。
“你这是什么反应?”他不悦的要捞回她。
“别过来!”她踉跄的爬起,移到小方桌后。“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不说一声就消失?”他敛着脸走向她,该回答问题的是她!
“你……走开,你找错人了。”她惶乱的绕着桌子闪避他的追逼,他不该在这里的,为什么……
“可恶!”
项尔彦低吼着。一把抓抱起就是有本事把他惹得情绪失控的她,越过想将其劈成两半的桌子,将她抱坐在约一个人高的置物柜上,让她没办法闪躲他。
“坦白你的身份后,你就一走了之,现在居然还说我找错人?!”
“我不懂,你还要我怎么样?你都已经要娶夜欣,我走不走对你又有什么关系?”他双手紧扣她的腰,动不了的于奷奷只能无助苦楚的瞅问。
“说什么?我昏了头娶于夜欣干么!你到底在跟我扯什么?”这小女人非要把他逼疯不可?
“跟我扯的是你!”她觉得心底的痛又隐隐晃开,“已经叫家人向于家提亲的你竟还矢口否认?如果你今天来是想让我难堪,那么你的目的达到了,现在请你离开,让我静一静好不好?”
项尔彦的脑子有两秒的时间停滞混沌着,而后──
“我的天!老妈的动作怎么这么快?”他低呼着,忙不迭的拿起腰上手机直拨韩国。
弄错了弄错了,不是那个什么于夜欣,他要的是……
“小心!”他惊吓的揽住趁他不注意时挪到置物柜边缘,正想往下跳的于奷奷。
“拜托你先乖乖的,让我专心讲电话好吗?”他将她抱下来,锁在自己怀里。
她为什么要听他的?可是见他皱眉听手机的模样,于奷奷就是很自然的停止挣扎。
“真是!怎么没人接电话?”
“放开我。”既然没人接他电话,她可以继续挣扎了。
“奷奷──”一个疏忽,她挣离了他的怀抱,闪到一张高脚椅后,项尔彦不得不收起手机,急走上前。“听着,这全部的错误都是因为你隐瞒身份引起的,我妈以为你就是她当初为我安排相亲的那位于家千金,所以才会打电话给于家,这样你明白吗?”
她怎么可能明白?“你不是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为何伯母会不晓得?”
“因为我跟我妈说要将你订下来是在知道真相之前,没想到接下来就冒出一大堆问题。”
于奷奷一下子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他跟他妈说要“订”下她──于奷奷?
一抹凄苦笑纹点上她唇畔,“还好你发现得早,也还好伯母不知道我的存在,你们项于两家还是能结为很好的亲家。”
所有的不满,霎时从他眼底眉间扩散至额际隐然浮动的青筋。
“该死!”
“你做什么……哇啊!”
不等她说完,项尔彦寒着脸走近她,并且粗鲁的拉开挡在两人之间的高脚椅,拦腰横抱起她。
“做什么?放我下来。”
“休想!”他不容妥协的直往门口定,“我要把你绑回台北。”
“你当你在绑架?我不要回台北!”她惊慌的踢动双脚。
“由不得你!”他惩罚的收紧她腰上的双臂,“我们的结婚证书已备妥,证人不久后亦会签好名,你是我项尔彦的妻子,我说了算!”
于奷奷这回惊愕得连脚都忘了踢,“结婚证书?妻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半夜。”他继续往客厅里走。
“昨天半夜?”她像听见天方夜谭似的揪着他的衣襟,“我怎么不知道!”
“这种事我决定就好。”想逃开他?想得美!
天啊!什么跟什么?于奷奷脑子乱糟糟之际,猛地瞟见进屋的人,她想也不想的大喊,“爸、妈,救我。”
于家客厅里有零点零五秒的鸦雀无声,接着──
“未来姊夫,你终于来啦!”
“尔彦,稀客稀客。”
“真高兴见到你呢,尔彦。”
于奷奷只差没昏倒。爸他们没听见她的求救声吗?居然无视被尔彦箝抱住的她,只顾着笑咪咪地跟他打招呼?
项尔彦没忽略她挫败气恼的娇俏神情,忍住笑,从容的回喊,“伯父、伯母。”
“未来姊夫的动作真慢,我还以为你看见我留的字条后会马上赶过来。”于妃妃埋怨得很高兴,没想到她和爸妈到姨婆家回来就看见未来姊夫,这下姊姊的失神恍惚有救了。
“你留的字条?”项尔彦和于奷奷同声疑问。
于妃妃搔搔头,尴尬的看向姊姊,“因为姊没跟未来姊夫说一声就走,有点不对劲嘛,所以我就偷偷将写了张这里电话住址的字条塞到他信箱。”
“好哇,你出卖我?”于奷奷忍不住嗔瞪她。
于妃妃急急喊冤,“才不是,人家是担心你,谁知道未来姊夫今天才来。”
“这两天我根本没开信箱,是到奷奷公司问了伍振铨才赶来这里的。”项尔彦不免懊恼起自己竟心烦到忘记去开信箱,否则也不用多受两天的相思折腾。
于奷奷只能在心里轻叹,出卖她的人又多了一个。
“没关系,人来了就好,坐吧。”
“爸,什么坐吧?你应该叫他放我下来才对。”于奷奷反对的喊。这人到底要抱她抱到几时?
“妈觉得尔彦这样抱着你很好啊。”叶银苹满意的看着登对的两人。
“我也这么觉得,爸咧?”于妃妃很当一回事的转问老爸。
“嗯,不错、不错。”于岩笑着点头附和。
“天啊!”于奷奷简直快抓狂。怎么她的家人一遇上项尔彦,不论何时都是这种一面倒的局势?
还有这个说什么都不放开她的男人,竟然笑得可恶又迷人,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形?
“伯父、伯母,很抱歉我不能久留,我和奷奷有点误会,要立刻带她回台北。”
“我不……唔!”腰上大手猛然使力,于奷奷低呼,旋即以纤指捂嘴,只因她读出他眼里的警告讯息──下一次我会用吻的。
讨厌,他会说到做到的!
“那就赶快回去,有误会愈快解决愈好。”于岩笑笑地催促。
“年轻人有话好说,别闹别扭。”叶银苹慈蔼的接口。
“我去帮姊姊拿包包。”于妃妃一溜烟冲进房里。这次她决定留在这里,暂时不跟着北上当电灯泡。
“爸、妈……”于奷奷好不容易插得上话,那个不怕手酸硬是抱着她的霸道男人却倏地抛出一句比她更快的话──
“伯父、伯母,我有资格做你们于家的女婿吧?”
“那当然、那当然!”于岩夫妇几乎是不经考虑的脱口,且笑得阖不拢嘴。这么优秀的女婿自动送上门,岂能不要!
“听见了吧,我们回家吧。”多了未来岳父母的承诺,项尔彦就不信怀里小女人能赖到哪里去。
于奷奷错愕得哑了口,只觉脑子一阵混乱。
爸妈居然连零点一秒的考虑都没有,就答应尔彦做他们女婿?而且尔彦最后的那句话听起来好像怪怪的。
天呐!她和尔彦的事不是还没解决吗?怎么她觉得事情愈来愈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