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里就是台北著名的故宫博物院,你这个在美国长大的华裔,大概从来没有参观过吧?”
Emily目瞪口呆地仰视这幢宏伟建筑,又惊讶又困惑。她作梦地想不到,夏昱人会把她带到这种地方来,她本来以为……以为……
“以为什么?这里的确是外双溪啊,你以为到外双溪,就只一个地方好去吗?”
她敏捷地回头,看见夏昱人笑得畅然。
“走吧,我们进去,我带你进去见识中国古文物。”
他们并肩往前走,Emily突然冒出一句:
“你是个奇怪的人。”
“喔。”
“行事乖张,完全不按牌理出牌,有你这种敌人,真是可怕。”
“我该谢谢你的赞美吗?”
“哼。”
他们已经走进了陈列古物的馆内,四周轻声细语,他们自然也就放低声音交谈。Emily压抑地问:
“你如此大费周章找我出来,让不是为了要我参观故宫吧?”
“当然不是。”夏昱人不改笑意,微笑道:“但,在开始正题前,我希望你能开诚布公 不要对我有一丝隐瞒。”
Emily微笑起来,“这是警告?还是但书啊?”
“事实上,警告和但书是同义字。”
哦,那么我就没有听错喽,你现在是在威胁我。”她笑意更深,“我倒不晓得, 来台湾警察可以威胁人的。”
夏昱人蹙一下眉,耳边响起小墨的话──动之以情──将他的心绪再度沉淀。
“我没有要威胁你,如果给你这样的错觉,我道歉。说那些话,只是诚挚地希望你能同警力合作,因为就目前调查所得,你是唯一可以解开她死亡之谜的人。”
Emily有些意外地回头看他,颤声问:“你说,她已经死了?”
“没错,她死了有两年了,就像俗话说的,骨头都可以拿来打鼓了。”
夏昱人发誓,他确买看到Emily在他说最后一句话时,身子抖了下。也许小墨的方法有用。他微笑忖道。
Emily深吸一口气。“她死了两年,可是两年前,我人根本不在台湾,你凭什么说我有跟她有关?”
夏昱人没有说明当时她人正在台湾旅游,只深深凝视她,看得她心慌慌。
“你们长得很像。”
“吓!”Emily反射性地抬手坞住双颊,然后在他探测的目光下,不情愿放手。“……长得像又如何?我是大众脸啊,跟谁像也没什么大不了。”她大声说。
“我不会说你有大众脸,你长得太漂亮了。”
Emily瞪著他,警戒而防备。
夏昱人立在窗前光影里,仰头望出去,窗外云丝淡淡,日光灿灿。
“死亡的人,我们称她埃弗伊女士,我猜埃弗伊该是她娘家原姓。”
答对了。Emily无声道。
“资料上说,她自从二十八年前随老公来台后就不曾离境过。她在医院病逝,死因也无可疑。至於她个人,我不知道你注意到没?她天生是个美人胚子,”夏昱人拿埃弗伊女士的照片交到Emily手里,“特殊的发色,大而深遂的眼睁,嫩白的皮肤。虽然这张是她年老时的照片,但还是看得出她年轻时的美丽影子。”
Emily撇开头,不表意见。
夏昱人续道:“而你,你身材有与她相似的影子,你自己难道没发现吗?”
“我说过,人有相似。”
还要嘴硬就是?好啊,奉陪。他暗忖。
“与埃弗伊女士比邻二十年的老太太说,埃弗伊女士身体很好,对她的死她感到十分意外,她不该那么早死。她表示。”
Emily还是不说话,紧咬著唇,手里的照片被捏得变型,早不见什么美丽影子。
“她还说,做了二十年邻居,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埃弗伊女士痛哭,是在十四年前。”
她慢慢抬头看他。
“她在自家大门前抱著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痛哭失声。老太太不认得那个小女孩,之后也未曾再见过。唯一记得的是,那个小女孩脖子上挂著一条半月型项练,亮晶晶,明灿灿。”
“真亏她还记得。”Emily笑出声来。
夏昱人看著,有丝恍然。笑,这类苦笑地也常在小墨脸上看到。原来,她们都不想笑的,只是情绪太重,非得显现,只除了笑,她们没有别的表现法。小墨也曾勉强自己微笑?为什么呢?
她轻声道:“那条项练是埃弗伊家的传家项练,也是我名字的由来,我叫雪月。”
“你?”夏昱人只发出一个音,就瞧见她伸手去垃衣领下那条项练,把项练拿到他面前。他看得真切,那条项练是亮晶晶的黄金与明灿灿的白玉所组成,花型黄金造形唯美,中箝著雪白般的白玉,巧夺天工。
“Emily小姐,你主动出示这条项练,要知道,它可以作为呈堂证据喔。”
“我知道,既然我拿出它来,就会把所有的一切全告诉你。”她吐出一口气,“夏瞥官,我必须承认,你真的很厉害,懂得说话的技巧,懂得掌握人心的弱点。”
夏昱人微微地笑。说起来,他该感谢小墨呢。
“你猜的半点不错,她的确是我妈妈。”她边说边抚平照片上的皱褶,“我出生没多久,她就把我送给别人。直到我八岁那年,才知道原来她是我母亲。”
夏昱人摇头轻叹,“没有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她会把你送给别人,应该有她不得已的苦衷。”
“不必替她狡辩。”Emily绝然道:“事实证明,她爱安德森博士胜於爱我!”
“安德森博士?!”他又惊又疑。
“没错,梅登就是安德森。我可以证明这一点。”
他就是连续五起杀人案的凶手!夏昱人眯起眼睛。
“我希望,你可以把事件经过交代得更清楚些。”
Emily低著头,看著胸前的项练、手上的照片和白磁地砖上反映的自己。
“母亲和安德森是如何认识的?我不清楚。自我有记忆以来,他们就为安德森的梦想而做努力。”
“安德森的梦想?”夏昱人怪道。
“他希望可以成为世界名人,受人景仰。”她嗤道。
“喔,就是像布希总统或李登辉。”
她摇头。“是更伟大的人,像耶稣基督之类。”
“哦。”
“他们试过各种方法。安德森教过书、做过密医,可是得到的成效都不太大。最后,母亲建议安德森索性成立教派,自己当头。”
“安德森於是成立神圣教会,那是五年前的事。”他回忆道。
“没错,母亲出钱给他成立教会,还拚命游说人加入。”
“就我所知,神圣教会几乎成了有钱人的俱乐部。”他质疑。
“那是意外。因为母亲属於上流社会的人,找的多半是她认识的人,久而久之,神圣教会就变成只有有钱人才加入的教会。”
“原来如此。”夏昱人恍然大悟。
“可是安德森并不以此为满足。”Emily忿恨地回忆,只要想到那段日子,她就好恨!“他酷爱受人景仰、奉若神明的快感,既然成立神圣教会,他希望神圣教会能像基督教、回教般拥有上千、上万的信众,风行全世界,发扬光大。为此目的,他需要大量、充足、源源不断的资金。可怜的母亲为了他,从现金、股票、房产到埃弗伊家传承的名贵古董,一一变卖了。”
走到变卖的地步,可见得情势之严重。夏昱人摇一下头。女人的爱情,真像扑火的飞蛾,壮烈却无悔。
“那段日子,不,该说从成立神圣教会起,安德森便花钱如流水,从未间断过。他总向母亲抱怨,金钱不够不够不够!可怜的母亲,被迫四处向人伸手借钱,到最后告贷无门。她花容失色,全然不见往日优雅风采。”
扑火的飞蛾会燃烧自身来照亮她的情人,勇往直前的态度全然不计后果,更不会去考虑这样的付出值得否?夏昱人再次感叹,但他没有说话。这类心甘情愿的情事,他管不著,也无从管。
“就在神圣教会成立后第三年,母亲终於想到办法,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神圣教会成立的第三年,就是埃弗伊女士身亡的同年。夏昱人专注地凝视她,他有预感,故事将告一段落了。
“我的母亲如果没有死,这个月才刚刚满五十岁。那个老太太没有说错,她的确太早死了。”Emily失神似地喃喃低语:“她曾为自己投保一份巨额保险,大概在十年前。本来受益人是我,在她死亡前一个月,受益人突然换成她自己,她同时立下遗嘱,死后遗产全数捐给神圣教会。”
天!夏昱人无声喊。
“她是安心去死的!”Emily哑声嚷,紧握著拳,手里的半月项练划破手心,“她知道自己有病,故意不服药,她故意自杀,她是为安德森而自杀的!”她叫出声来。
“嘘!”他忙看了看左右,然后拉著她走出故宫,“我们出去再谈。”
保险公司是不可能纵容这种自杀案来领巨额赔偿金。夏昱人边走边想。况且以杀人手段来谋取钱财,法院在判刑的同时也会指示求偿。这下可好,安德森,你不仅得为杀人而偿命,我还要你倾家荡产!
他们一直走到故宫后面的花园,Emily才再度开口:
“母亲爱著安德森,把我交给了他,为他连栖身之所都卖了,最后甚至为他而死!我知道她爱他,可没想到她爱得这么深,如果我早知道──”她没有往下说。
早知道又能如何?夏昱人沉默不语,叹息连连。
“大概是母亲自杀给他灵感,”她笑得苦涩,“让他觉得这种获得遗产的方式简捷方便许多。后来死亡的人就全是他杀害的!”
“你可以确定?”夏昱人间。
“是。从最早的章杰太太、蔡丽丽太太、韦女士到最近死亡,被你扣留遗产的谢香绮,全部都是他一手杀死的。”
“咦?那蔡丽丽太太她先生呢?”他不是安德森杀害的?
“嘎?她先生?是什么人?”Emily讶异地,显然完全不知情。
“喔,没事,当我没问。”瞧!他还是会有弄错的时候。夏昱人摸摸鼻子,自嘲地想,随即神色一正,慎重问:
“Emily,梅雪月小姐,你可愿意成为警方证人,举证安德森博士,说明他杀害章杰太太、蔡丽丽太太、韦女士与谢香绮等四起案件的经过?”
Emily低著头,缓缓摊开手心,凝视那个半月项练,久久,毅然道:
“我愿意。”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有格创意花坊。
小弟买了三个便当回来,交给小墨和英姐各一个饭盒。他们沉默地用餐,气氛闷到不行。小弟吐吐舌,不时抬头看看这个、瞄瞄那个,快手快脚吃完饭,丢下一句我去做事了,快速走人。
小墨无意识地搅动饭盒里的菜,她根本吃不下,心心念念想的还是夏昱人。不知道阿昱吃饱了没?他总是一忙起来就不按时用餐,真教人担心。
英姐也没有食欲,同样不想说话。她们捧著便当,沉默对坐,直到一道突来的声音打断他们:
“请问有人──喔,你们忙到现在才有空吃饭呀?”
“欢迎光临!”英姐忙起身,匆匆扫了时钟一眼──下午一点半。“先生,买花?”
“不是。”梅老微笑,态度谦和有礼,“麻烦你,我找艾墨荔小姐。”
艾墨荔?喔,小墨。“请问你找她有什么事?”
“我……艾小姐?”他迎著小墨走过去,“不好意思,我有点事想跟你私下谈谈,可以给我点时间吗?”询问的目光转向英姐。
英姐有点迟疑,小墨说话了:“英姐,没关系,让我跟他谈谈吧。”
“好吧。”英姐坐进柜台,随手抽出一本帐册,狐疑的目光偶尔还会瞄向他俩。
小墨和梅老走到稍远处的花架边。梅老主动开口:
“我们曾经见过面,我是Emily的父亲,他们都叫我梅老,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他是阿昱正在侦办的宗教杀人案里嫌疑最重的三人之一。“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喔,其实是关于Emily。她这两天和夏昱人警官走得很近,我在想这会不曾和夏昱人的母亲有关,我很担心。”
阿昱和Emily走得很近?他心爱的人果然是……
“艾小姐,请问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小墨恍恍惚惚想。
“艾小姐?”
“我怎么会知道呢,你怎么想到问我来了?”
“因为Emily说,你和夏警官是多年知交的好友,我才想……”
阿昱连这种事都跟Emily说?呵!
“梅老先生,很抱歉,虽然我和阿昱是朋友,可是我过问不了他的感情事,帮不上忙的地方请见谅。”
“哦,那我打扰了,抱歉。”
他转身想走,小墨想想,又叫住他。
“梅老先生,我想,也许我们还是可以聊聊。我虽然不能过问阿昱的情事,可是他的为人我很了解,他不会辜负Emily小姐的。”
阿昱和Emily……不想了,倒是这位老先生,就让她和他谈谈,或许,她能替阿昱问出点什么来。
“那我就放心了。”他像是大大松了口气,“不过,我还是希望可以更了解夏昱人警官,如果你有时间──”
“我有!”小墨快速道:“我们换个地方再谈。”
“谢谢。”梅老笑意更深。
“英姐,我出去一下。”她对英姐挥下手,忙著往外走。
“嘿!”英姐根本不及反应。
“对了。”小墨走到一半又匆匆回来拿皮包,还附在英姐耳边说:“英姐,如果阿昱有来,你就跟他说,我送给他四朵矢车菊。”
“嘎?”四朵矢车菊?
“就这样子。拜拜。”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下午二点整。
夏昱人和Emily谈完,立即将她带回警局,嘱咐滴滴看好她,同时要虎仔立刻掌握梅老行踪,准备随时抓人。
“老大?”
为什么他觉得心神不宁?他不是把一切事都安排好了,还有什么没做吗?为什么他觉得心里好难过,心脏怦怦地跳,一股止不住的战栗由心底冒出来,好似在警告他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会让他痛苦伤心的事……
“老大?”他很不对劲。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夏昱人蹙眉伸手按住胸口,失序的心跳怎么也止不住。可是不应该啊,他明明把所有事都交代、安排好了。他有足够的证据抓人,妈咪和至洁安全地在家……
“小墨呢?”
“什么?”滴滴没听清楚。
“小墨!她人在哪里?”
“小墨?”滴滴狐疑地说:“你不是说她回去上班了?她现在当然在花店──老大,你要去哪里?”滴滴吃惊地看著他匆忙又往外走。
“我去找小墨!”
滴滴追著他急问:“可是,我们不是要抓──”
“等我回来!”
夏昱人说完,人也走得无影无踪,滴滴半张著嘴,傻在当场。
“嘿,干么啊?老见你站著发呆。”虎仔由后头拍拍她的肩。
“老大……”
“对,老大呢?我正想向他报告,梅登摆脱我们的跟踪了,那个老小子果然有问题。”
“老大不在局里,去找小墨了。”
“咦?”
滴滴回过头来,似乎觉得不可思议般,声音古怪:“我从来没见过老大跑得那么快过!”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夏昱人赶到有格创意花坊,英姐却表示小墨和人出去了。
“跟人出去?”他微提高声音:“跟谁?”
“我哪知道!”英姐怪叫,因为看到讨人厌的夏昱人,口气变得差劲:“那个老男人叫什么梅子、李子的,突然跑来找她,一下就把她约出去了,我也觉得怪怪的,可是小墨好像认识他。对了,小墨留了四朵矢车菊,说要送给你。”
“小墨送四朵矢车菊给我?”
“是啊,她还没付钱呢,你付吧!”她摊著一只手,趾高气扬地。
夏昱人没有理会她,思绪一下跳脱现实,想起多年前,他和小墨共同拥有的快乐时光。是了!小墨和他约好,关于矢车菊,四朵矢车菊……
“你想到花店打工?”刚刚成年的夏昱人整个人仰躺在重型摩托车座椅上,眼睛望著蓝天,问。
“是呀,以后我们要见面呢,你就到花店来,买一朵矢车菊送给我。”
“哪那么麻烦!”他抗议。
“你听我说完嘛!”小墨嗔怪地打他一下,“如果有一天我送你的话,我会送四朵矢车菊,这就表示我有危险了,你要快点来救我喔。”
夏昱人嗤地一声。“少臭美了,谁要救你呀。”
“讨厌!你不是想当警察吗……”
他真的时常去买矢车菊,可是小墨从来也不曾回送给他。她不需要。
她答应过,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她真的说,送我四朵矢车菊?”夏昱人急促问。
“对啦,付钱!”
“英姐,这件事很重要,小墨可能有危险了。你快想想,她到底跟什么人出去?!”
“咬啊,那个人看起来老老的,态度很有礼貌,好像姓梅还是姓李──”
“梅老!”夏昱人谜起眼睛,“他要人家叫他梅老!”
“对!就是这名字,怎么你也认识他?”英姐怀疑又不解,“小墨说地出去一下就回来的,怎么会有危险?”
“你有看见他们往哪个方向去吗?”
英姐迟疑道:“我没看得很清楚,那个人应该开车吧,我又坐在柜台……”
糟了!
“喂,小墨不会有事吧?”英姐担心地问。
“不会!我不会让她有事。”夏昱人简单地说,急著往外走,手机却突然响了。“喂,我是夏昱人。”
“老大?”虎仔的声音传来,有些气急败坏:“你现在人在哪里?不是说有证据可以抓人了?”
“对,准备好,等我回来!”夏昱人停顿了下,又问:“梅登人呢?告诉找他现在的行踪。”
“呃,我打电话就是要跟你报告这件事。那个,兄弟们半小时前失去梅登的行踪。”
什么?!夏昱人眯腿起眼睛。
“老大,你放心,陆海空已经全面封锁,他没有办法离开台湾,我们会很快找到人的。”
“告诉我,你们是在什么地方失去他的行踪?”夏昱人冷静问。
“在──河南路与复兴路的交岔口。车流量突然增多,我们一下子就失去他的行踪。老大,我在想,这家伙是有计画……”
河南路与复兴路交岔口?再过一条街便是有格创意花坊。由此他便可以百分之九十的肯定小墨是被梅老带走了!
可恶!
“虎仔。”
“……是。”
“看好Emily,不许轻举妄动,等我回来。”
“是!”
夏昱人挂断电话,拔腿就想离开,行动电话居然又响起。
“喂!”他粗声说。
“夏昱人吗?”
“我是。你是谁?”这个声音不曾听过,他蹙眉问。
对方笑了起来,一种刺耳、教人作恶的笑声。
“我是梅登,Emily的父亲,我们见过面,我想你应该还记得才是。”
杀人凶手!他想忘记都不可能。“你来电有事吗?”他不动声色地问。
“我有事想和你聊聊,私下聊聊。”他不待夏昱人回应,嘿嘿地又冷笑起来。
“夏警官最好不要拒绝我,因为你的小女朋友也在这儿,我们正相谈甚欢呢。”
夏昱人凝神细声,小墨愤怒的咆哮声夹在他阴沉的低笑里。
“你少不要脸了,谁跟你相谈甚欢!你这变态、老不修……阿昱,你别理他,不管他说什么都不要答应!”
听她还这么大声说话,暂时应该没事。
“够了。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挟持我的朋友,把无辜的人扯进这件事来,究竟有何目的?”
“夏警官真是快人快语,我就直说了。我知道你已经和Emily谈过,也从她那里掌握一切事情的经过。现在,我要你把那个叛徒带来见我。”
“你说她是叛徒?”夏昱人微笑道:“我倒以为她是敢於揭露罪恶的正义之士呢。”
这句话无异证实Emily背叛!梅老怒道:
“少跟我讨价还价!夏昱人,你只要乖乖照著我的话去做!知道神圣教会登记为布道所的那幢别墅吗?”
“在外双溪。”他简单说。
“很好。现在,你仔细听我说,带著Emily和一切不利於我的证据到别墅里来。记住,你一个人来。现在是下午二点半,限你在一小时内赶到,过了预定时间,你就准备替你的小女朋友收尸吧。”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下午三点二十八分。
夏昱人站在登记为神圣教会布道所的别墅对面大楼里,手握著高倍数望远镜,细密地观察对面──梅老和小墨的一举一动。
他在接到梅老威胁电话后,花了十分钟,飞车赶至外双溪;他在另一条街停车,翻墙到布道所对面这幢大楼里来。原因很简单,他要让凶手误以为小墨是不重要的人,他要凶手放低戒心。
可是他也不放心小墨的安全,才会借助望远镜做观察,所幸梅老只是用绳子捆绑住小墨,使她不致脱逃,并无进一步迫害的举动。还好他没有!要是他伤害小墨……夏昱人微摇一下头,他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放下握得手心出汗的望远镜,下意识甩动酸痛的手臂,看看表,心想自己也该行动了。
小墨,等著,我马上来救你!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还没到!他居然还没有来!”梅老烦躁地再次在室内兜圈,满心焦急与不安。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却始终不见夏昱人到来。他不禁开始忧心,开始怀疑自己会不会判断错误,夏昱人真的不管这个女孩的死活!
不,不可能!他好歹是个警察,不可能不管人民的生死。他一定会来,肯定会来的!
“你少作梦了,他不会来的!”小墨在一旁叫道,“我早跟你说过,我和阿昱只是普通朋友,他怎么可能为一个普通朋友甘冒生命危险呢?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趁早放弃吧。”
“他会来的!”他坚持道,“夏昱人是个警察,就算他真的不爱你,还是会来救你,身为警察,这是他应有的职业道德!”
没错。依阿昱的性子,他一定会赶来救人。可是她不要阿昱因为这种原因来救她,她不要变成阿昱的负担。
“你还不够了解夏昱人,”小墨忍著胆怯与心痛,嘴硬说:“拿我和大局做比较,他一定会以大局为重的。他不会轻率地接受你的威胁,反而会积极搜集罪证,把你抓起来,判你的罪,把你给枪毙!”
“好极了!”梅老恼羞成怒,吼道:“夏昱人就像你说的,不爱你,不会来救你!那我还留著你有什么用?!我现在就杀了你!再去杀夏昱人!”
他气呼呼地朝小墨走来,凶恶的模样真有将她拆吃入腹的气势。
“吓!”
完了!她死定了!这回不会再有人来救她了。小墨心灰地想。
“死吧!”
“等一下。”
突来的声音让梅老的身子猛地一震,回头暴喝:“是谁?出来!”小墨也睁开眼睛。
“约定的时间还没到,你随便杀害受害者,好像不太应该吧?”那人的声音懒洋洋地,缓缓踱进来。立在光影里,看得真切,那颀长的身子,永远带著笑意的开朗俊脸,不正是──夏昱人!
“阿昱!”
“夏昱人!”
他们同声喊,一个又惊又喜,一个又凶又恶。
“是我,我依照约定来了,你可以放了小墨了吧?”
“不可能!”梅老赶到小墨身边,抽出一把刀来,抵住她的颈项,“只有你一个人,Emily呢?”
“嘿,你不是一再强调要我一个人来,怎么又提Emily呢?”
“少跟我装傻!夏昱人,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最好乖乖合作,小心我伤了她!”他说著,把刀更抵向小墨。
“阿昱,你为什么要来?你根本不应该来的!”小墨黯然喊,只觉得心情很复杂,一下搁热汤里,一下又往冰山掉,冷冷热热,五味杂陈。“你快走吧,不用管我了。”
“你住口!”梅老和夏昱人有志一同地喊,夏昱人跟著说:“衡量一下自己的情况好吧?不要像个傻瓜,净说些蠢话。”
小墨扁嘴道:“你又随便骂人。我是为了你好耶,我不希望看到你受伤。”
“闭嘴!笨蛋,受伤的是你!”夏昱人实在很生气,她非但没有好好保护自己,还反过来怪他,“你的颈子都流血了,你没感觉痛吗?”
“够了!都给我住口。这里不是你们打情骂俏的地方。”梅老气恼道:“夏昱人,我问你,Emily呢?”
“她是不可能来见你了,”他简捷道,注视著对方的反应,“因为她已经遭到警方扣押。”
“你说什么?!”梅老吃了一惊。
“我说,梅雪月小姐已经被警方扣押,以共谋杀人谋财和知情不报的罪名逮捕,恐怕你得在警局里见她了。”夏昱人又道:“别担心,你们很快就能重逢。因为我要以杀人重罪逮捕你,安德森先生。”
帅呆了!小墨暗自喝采。
“你不能──”梅老兀自挣扎。
“你有权保持沉默,不然,你所说的任何话都将列为呈堂供证。另外,由於你已遭逮捕,基於案情需要,警方有权搜索你所有私人物品,包括你的电脑档案和硬碟。现在,请你把受害者交出来。”夏昱人上前一步。
“别过来!”梅老押著小墨后退,“你别想唬我,夏昱人!你没有证据,你不可以抓我!你别想唬我!”
“我没有唬你。”夏昱人文风不动,镇定恒常。“关于你犯案的经过,Emily全都已经招供,你的罪行早已确凿,再挣扎也躲不了法律制裁。我劝你乖乖投降,把挟持的人质交给我。请记住,你现在的行为正逐渐加重自己的罪行,於你本身一点助益地无。”
“哼!说来说去,你就是要我把她放了。夏昱人,这女孩对你就这么重要吗?”
他没有说话。
“如果我不放呢?如果我要她作伴呢?”梅老嘿嘿笑著,空出一只手,抚弄小墨的双颊,“嘿!瞧这细皮嫩肉的,有她作伴,黄泉路上也不用怕寂寞了。”
“臭变态!”小墨尖叫著,极力偏头想避开他的碰触,“不要碰我!谁要跟你作伴,你自己下地狱去吧!”
夏昱人发出一声笑,引得两人齐抬头看他。
“我有同感。不过,两位都不必太急,时辰还未到呢。”
阿昱在说什么?小墨感到莫名其妙。梅老却是咬牙切齿。
“夏昱人!你好像一点都不紧张?你是真的不在乎这个女孩,还是笃定我不敢伤害她?”他又恼又怒,绝然道:“好!我明白了,总之我是逃不了了,那我就抓个人作伴,黄泉路才不孤单!”
他撂下狠话,举起刀子,作势欲插入。
“喂,别冲动!”夏昱人连忙阻止,“别伤害她。”
“呵呵,你终於紧张了,你还是在乎她的。”梅老有丝得意,自己总算押对宝了。
“是。你别伤害她,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夏昱人让步道,注视著他手里的尖刀,总算,凶器离小墨愈来愈远了。
“我要什么你都答应?好极了,先把你身上的枪枝交给我!”
“不!”小墨频摇头,急道:“阿昱,不要!千万别交给他,他打算用你的枪射杀你。”
“闭嘴!快交出来!”梅老威胁地转头,又把刀指向小墨。
“好好!我交,你别冲动。”夏昱人作势拉开衣襟去拿枪,却从胸前口袋里掉出一件东西来,他哎哟一声,先把枪往上抛给梅老,再弯身去捡东西,捡起一看,原来是一台小型录音机。
“啊!”他扬扬录音机,说:“这台录音机记录了Emily招供,关于你所犯的一切罪行,你有兴趣一听吗?”
梅老为了接夏昱人抛出的枪枝,上前两步,离开小墨身边,现在他一手持刀,一手持枪,将枪口对准夏昱人,警戒地盯著他。
夏昱人好似没看到那把枪,自语道:“本来我是怕Emily后悔,才会预作防范,事先录音。不过这卷带子也没用了。”因为警方早就做好笔录。“现在,既然把它带来了,你就听一听,说不定她真的诬告你呢。”
“放出来!”梅老命令道。
夏昱人耸一下肩,按下他事先调好的播放键,Emily的声音立即传出:
“……项练是埃弗伊家的传家项练,也是我名字的由来,我叫雪月……可怜的母亲,为了安德森的梦想,被迫四处向人伸手借钱,到最后告贷无门……”
“不是这样,”梅老喃喃地:“她爱我,她是自愿的。”
“……她是安心去死的……她是为安德森而自杀……”
“胡说!她在胡说!”梅老激动地挥舞手枪,目皆尽裂,吼道:“月灵是真心爱我!她没有自杀,她只是爱我,才会愿意为我牺牲性命!你们不要胡说!你们都在胡说!”
原来埃弗伊太太还有个中文名叫月灵。夏昱人想著,和小墨交换一个眼神,重新按下录音机播放键。
“……没错,梅登就是安德森,我可以证明这一点……从最早的章杰太太、蔡丽丽太太、韦女士到最近死亡、被你扣留遗产的谢香绮,全部都是安德森一手杀死的……”
“……我愿意成为警方证人,举证安德森博士,说明他杀害章杰太太、蔡丽丽太太、韦女士与谢香绮等四起案件的经过……”
“可恶!”梅老怒吼一声,持刀朝著夏昱人冲过去──
“阿昱!”小墨惊呼──
夏昱人没有说话,也没传出惨叫,电光火石间,小墨只见夏昱人身子微偏,不知怎么地张开手,挡住梅老剌向他的尖刀;转眼间,情势整个大逆转,换成他扭著梅老的手臂,将他压制在地。
“是你在纽约地铁站将出外旅行的章杰太太杀害的,用的就是空手道空手入白刃的手法。我一看到美国替方传回来的照片,心里便有数了。
“梅老先生,哦,其实你一点也不老,顶多才五十出头。滴滴曾经质疑,埃弗伊太太怎么会爱上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其实她爱上的是年过不惑、风流倜傥的安德森博士。装老,是你计画的一部分。而且你还是一个空手道高手。不过很可惜,如果你用对付章杰太太的手法来对付我,是行不通的。”夏昱人轻松笑道,双手将他压得紧紧的。“因为我高中毕业时,已经拿到空手道黑带的资格。”
“阿昱,好样的!”小墨高兴地在原地又蹦又跳,“你真厉害!”
“夏昱人,是我太低估你了!”梅老恨恨地咬牙切齿。“你故意说些废话,又让我听录音,目的是想分散我的注意力,而我居然傻傻的中计,自动送上门。我实在太愚蠢了!”
“不,梅先生,你是个天才型罪犯,一度让我束手无策。”夏昱人诚实道,边抽出手铐来,将他铐在柱子上。“不过,你终究是人,人就会有弱点。不知道你自己有没有发现,Emily便是你的弱点,因为你对她怀有愧疚。”
梅老还欲挣扎,夏昱人抢先道:
“您老还是乖乖待著,也别妄想那把枪能起作用了。”他微笑地当著梅老面前,将枪枝拾在手上掂了掂,“试想,我哪可能将一把上了膛的凶器交到杀人凶手手里,这把枪里没有子弹,您老还是死心吧。”
梅老直瞪著他,凶恶的目光像是恨不得立时将他拆吃入腹。夏昱人不去理会,把枪放进口袋,转身来到小墨身边。
“阿昱──”小墨高兴的表情在看到他的脸色后,自动静音。
“笨蛋!”夏昱人一开口就骂,“你不是答应过我,会像躲蛇般远远躲开他们三人,而你今天居然自动跑来送死!你有什么毛病啊?”
小墨委屈地嘟嘴:“人家是不想看你那么烦恼嘛,我是想替你解决问题。”
“解决个屁!”他实在太生气了,骂道:“你看你把自己弄成什么样!解决?我瞧你替我制造麻烦还差不多!”
“你怎么这样说!人家是一片好心耶。”
“你的一片好心,”夏昱人咬牙道:“害你自己受伤了。”
笨蛋阿昱!老是嘴硬心软的。明明在乎她的伤,还故意说些恶毒的话来气她。
“对啦对啦!我是笨蛋。现在,我的脖子痛,手脚也被绑得好痛。”
“你喔。”夏昱人感到无可奈何又心疼,“转过去,我帮你解开。”
“嗯。”小墨甜蜜蜜地转身,任他摆弄。
夏昱人先是替她解开绳索,又拿出手帕裹住她脖子的伤势,还揉捏她手腕被绑出的红痕,边问:
“除了绑著你、割伤你的脖子,他还有没有伤害到你?”
“他还说了很多自大浮夸的浑话。”
“只有这样吗?”
“你还希望他对我做什么?”小墨瞪瞪眼。
“抱歉。来,站起来,让我看看。”
他们正说著,别墅外一阵骚动。小墨拉拉夏昱人的袖子,想提醒他有人来了,外头却抢先传来大叫声:
“老大?老大!你在里面吗?”原来虎仔和滴滴带著大批警力,已经闻讯而来。
夏昱人翻翻白眼。“真是!明明叫他们等著,还是赶来了。”他扬声唤:“我在!进来吧。”
“是!”
“是虎仔他们,别怕。”夏昱人回头安抚小墨,耳边却响起梅老的吼声:
“夏昱人,你该死!”
同时小墨和虎仔他们也惊叫:
“阿昱!”“老大,快闪!”“夏昱人,死吧!”
各种声音集中向他炮轰,一时间,夏昱人完全摸不著头绪,然后他感到一股寒意迎面袭来,同时小墨闪身到他面前,替他挡住梅老射来的那把尖刀,尖刀直直刺入她身体里──“啊!”
小墨发出惨叫,往后仰倒在夏昱人怀里。
“小墨?!小墨?!”夏昱人惊慌地扶住她,鲜血涌出来,染红了他的手。“小墨!”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