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造的囚栏朝两旁扭曲弯折成一个圆形,恰巧容得一人通过,在通往地牢顶端的阶梯上,牢外石砌的牢墙开了个大洞,一地的碎石呈放射状地飞散在地丰外头,破浪站在罕里一手勾起那只被弃在地的手铐,发觉他大费周章带回的那个女人,似乎已恢复她原有的活力了。
只是看着这座被破坏得凌乱不堪的地牢,他还是想不出她究竟是如何办到的。
「她人呢?」他将手铐扔给站在身后的力士。
「已离开别业了。」看着手中似被外力扯得扭曲的手铐,力士很后悔当初干嘛不拿破浪推荐他用的另一款,由京城第一刀匠以百钢所铸的手铐。
破浪侧首睨他一眼,「你们没人拦着她?」
「不是不拦,是拦不住。」心中哀叹再哀叹的力士,无辜地高举着两掌,「我想现下去追她的金刚应当也撑不住了。」要不是亲眼见她赤手空拳以风劲将石墙给轰出一个大洞,他哪会冒着被修理的危险去把破浪找来?与那个破坏力强大的女人相比,他情愿找上这个偶尔也会讲道理的破浪。
连个女人也拦不住?破浪冷冷扫了他一眼,随即追出去。
此时就在别业外不远处,再次从天而降的金刚,在又重重一跌之后,顾不了一身的疼,一手按着地面,吁了口气吹开落在眼前的散发后,再次将固执的眼眸紧紧锁在眼前女人的双脚上。
「别再拦着我,我不想杀你。」对于他不屈不挠的毅力,飞帘是很佩服,不过那并不代表她喜欢这种黏人的跟屁虫。
他苦哈哈地晾着笑,「与其遭王爷责怪,我倒觉得妳杀了我会较痛快……」反正横竖都是倒霉,他情愿选择这个虽然很不留情,但看来却赏心悦目的女人,也不要去面对破浪的阴阳怪气。
只想离开此地的飞帘,在他又不死心地站起身上前时,扬起一掌往前一探,自掌心中释出旋风将他给吹卷至其中,两脚被风吹得离地的金刚,已开始在心中不得不信邪,并苦皱着一张脸,认命地被卷入像是漩涡的风中,然后准备在高高飞上天之后,再一次摔得七荤八亲。
疾光掠影在他的眼前闪过,在急速下坠时,赶来此地的破浪见状,即飞快地上前一掌接下正好落下的金刚,掌心扶在体型壮硕的金刚背后,手臂一转,就轻而易举地让金刚两脚安然落地。
头昏眼花得像在打转,金刚忙不迭地捧住脑际,在双眼终于能看清眼前事物后,他登时一怔,一头冷汗地看着近站在面前的破浪。
「王爷,属下……」他的脸色惨白得跟地府里放出来的冤鬼没两样。
「我都看见了。」破浪没那个闲情找他算帐,只是扬扬指示意他退远些,免得再自找罪受。
捞回一条小命的金刚,咽了咽口水,赶紧一骨碌地投奔向那个只敢站得远远旁观的力士。
看着一步步朝她走来的破浪,飞帘承认,她是没料到他竟会亲自追出来,不过,比起那日他高傲的模样,她颇满意他现在一脸阴郁的德行。
一阵寒风拂过破浪的脸颊,发丝在风中不住飘扬的破浪,虽已亲眼所见,却还是很难相信前阵子海上的强风都是由她造成的,他再往前踏一步,迎面而来的微风立即转强。
飞帘侧首轻问:「还是不信神?」
「妳信吗?」他边答边瞧着她的双手,仔细研究起这些风是打哪来的。
「我信,但我不等。」
他玩味地将这字勾留在舌问,「等?」
「我感激你救我一命,但我不能留在这。」不想对他解释内情的飞帘朝他扬起一掌,清楚明白地向他表明去意。
他只是横扫她一眼,「谁说我准许妳离开的?」
「我不需你的允许,况且,你也留不住我。」无惧于他的飞帘露出一抹笑,不认为他与他人有何不同。
站在原地未动的破浪,看着她高傲的姿态,想了想,笑意蓦地跃上他的唇角。
「妳是我的人,我若不愿放,妳哪都别想去。」
「你的人?」微笑消失在飞帘的芳容上,对于他话里的用宇,她有不解,更有着一闪而逝的不安。
他徐徐提醒,「岛上的洞穴,有记忆吗?」
什么记忆?
飞帘眨眨眼,试着回想起他口中所说的洞穴,但脑中却一无所获,只是当她的双眼落在他那因风衣衫微敞的胸口时,她却忆起了一副光滑结实的胸膛,她深吸了口气,这才想起她还未问过他,在他把她带来此地前,他曾对她做了何事。
「你乘人之危?」虽不愿这么想,可照他方才的话,她也只能不情愿地做出这等推测。
破浪耸耸宽肩,「我记得妳并没反对。」
那时人都快死了,怎么反对?没想到他救人之余还不忘采花的飞帘,不禁心生愠恼,不知是该为他救了她一命而感谢他,还是为葬送在他手上的清白而杀了他。
怒视了他好一会后,飞帘忍抑地捺下因他而起伏过剧的气息,忿忿地撇过脸蛋。
「那好,这下我不欠你什么了。」反正她也不想欠这人半分人情。
面带讶色的破浪,在她转身想走时,腾空一跃落至她的面前,不想再多看他一眼的飞帘,索性扬起狂风直袭向他。
「若不让我走,信不信我会毁了你的东域之军?」
剧烈拍击在身上,带着点痛感的风儿,和她恫喝的话语,令破浪浑身泛过一阵久寻不过的酣甜刺激感,他也学她扬高了掌心,以内劲往前一震,轻轻松松地就令她手中的风儿改向。
他一脸自信,「妳不会有那机会。」除了那三个老和他打在一块的同僚外,她可是第四个能让他这么认真的人。
直冲云霄的烟尘,在他的话落后即将他笼罩在其中,风暴之外,四处飞沙走石,让远处有过教训的人,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但愈是施法,飞帘的眉心就锁得愈紧,因为……
「风神?」站在风中一动也未动的破浪,嘲弄地对她挑挑眉,「嗯?」
甚少对人动怒的她,虽知自己身子尚未痊愈,法力还未全回到身上,可她就是对他那张对她摆架的脸庞看不顺眼,尤其是在知道他做过何事后,她发现要是他在她面前再待久一点,她恐怕会不顾他是救命恩人的份上忍不住想杀了他。她二话不说地再加重手中的力道,将两股旋转的风儿朝他靠拢,试图挪动他的双脚,好让他离得远远的,谁知觉得枯等得有些无聊的破浪,在下一刻,竟当着她的面大剌剌地打了个呵欠。
站在远处观战的力士晾着白眼。
「就说他不像人……」有没有搞错,在那种风中不倒也不摇一下?他这回是去岛上练了什么盖世神功不成?
金刚则是满脸的同情,「他一定是呕了很久。」连风神都可以无动于衷,七年来却老是摆不平那个叫夜色的女人,他八成是已经内伤得连作梦都会恨。
已看出胜负的力士一手推着他,「甭替他呕了,去叫应天做一下准备,那女人输定了。」
不想再看她变新把戏的破浪,凭恃着雄浑的内力,安然地走至她的面前,在她欲后退之时一把握住她的双手,并将它们扭至她的身后,接着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看似纤细脆弱有如朵花儿,不堪他一折的女人。
「别碰我。」她使劲想抽回双手,然而他却俯身至她的面前语带双关地问。
「现下才说这话,不嫌太晚了吗?」
她的嫩颊顿时一片绯红,「放手。」
「我听说海道的神女都是住在神宫里的。」他自顾自地靠在她的耳边,以低哑的声音对她呢喃,「从前没人敢像我这般碰妳是吗?」
仿佛那嗓音带有魔力似的,酥麻的感觉沿着她的耳廓,一路滑下她的身躯,她偏过头,想避开他吹拂在她颈上的热气,一阵阵遭束缚的风儿自她掌心中窜出,急急在他俩之间飘摇拍打,破浪低首看了怀中在风里有些站不稳的她,懒懒地伸出一手将她圈拢在他的胸前,另一手则在她手腕缓缓施上一点力道。
黑眸中的色泽加深了些许,「妳不是神,妳只是个女人,再不收敛点,信不信我折断妳的手?」
不容得她质疑的刺骨疼痛,随即自她的掌腕间传来,飞帘忍着疼,顽抗地仰首与他恕目相对。
「我喜欢妳的眼神。」放肆的眸光,像是巡视领地般地在她面上徘徊,感觉四周风势渐小后,他心满意足地抚上她的脸庞。
觉得自己的手像快断了,他却还是不肯松手,飞帘有些没好气地狠狠地瞪着这个不守信诺的男人。
「别急着恨我,在我愿放妳之前,妳还得在我身边待上好一阵子。」修长的指尖轻轻在她唇上点了点,他敛去了笑意回首朝远处扬声一唤,「力士,把东西拿来!」
老早就捧着破浪指定的玩意的力士,见他终于玩够了,叹了口气,慢吞吞地晃至他们的面前,亲自替飞帘再次铐上。
手上泛着银光色泽的手铐,任她再怎么施法也扯弄不开,飞帘瞥了瞥那张自信的脸庞,不满地问。
「又是应景?」
「我喜欢妳的自大。」破浪愉快地低笑,再徐徐向她澄清,「不过,这只是妳的新行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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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新行头还是不管用。
他们似乎太低估她的破坏力了。
以免她再次脱逃,无奈的力士只好祭出原始的老法子,下药、点穴,然后再请破浪择其一,看在她身子未复元的份上,破浪选了点穴,并加派了个人在她身边看着她。
「张开嘴。」手拿着木匙的应天,在碗里舀了一匙粥后,举匙喂向她。
略烫的热粥进口,飞帘再次被烫得皱眉,可浑身动弹不得,只能乖乖坐在床边接受喂食的她,在应天下一匙又喂向她时,她还是选择张口把那些可喂饱她的热粥给咽下。
「除了王爷外,我不曾服侍过任何人。」以木匙搅拌热粥的应天,有些不情愿地向她开口。
「谢谢,抱歉委屈妳了。」虽然口舌都被烫得有点受不了,飞帘还是向这个一脸不是滋味的女人道谢。
应天有些意外地瞧了她一眼,见她虽被故意恶整她的热粥烫得很惨,可她还是感谢地笑着,这让应天悬在空中的木匙停顿了好一会,半晌,应天状似敷衍地在上头吹了吹,再粗鲁地举匙喂向她。
「快吃。」
「谢谢妳救了我一命。」感觉这回入口的粥不那么烫口,飞帘更进一步感谢这个救命恩人。
「妳可别搞错,是王爷想救妳所以我才救妳。」不习惯他人向她道谢的应天,颇不自在地对她端着一张冷脸。
「我还是要向妳说声——」她很坚持,但还未说完的话却被应天下一匙已吹凉的粥给堵住。
看着被应天愈喂愈快,差点赶不上应天速度的她,辛苦地把一整碗粥都吃光,倚站在门边的破浪,满意地出声。
「很好,至少妳不会愚蠢的跟自己过不去。」他原先还以为她会同他玩绝食那套,没想到她还满合作的。
「王爷。」没想到他会来此,一听到他的声音,应天立即欣喜地转过身,她脸上一闪而逝的笑容,立即被床上的飞帘给捕捉住。
破浪朝她摆摆手示意她出去,应天有些不愿地看着坐在床上不能动的飞帘一会,这才收拾起粥碗端出屋外。
飞帘若有所思地回想着方才应天的神情,这时取代应天的破浪已坐至她的身畔。
「说说妳与海道之事。」虽然那天听她与那个神子所说的话,让他知道她是自己要离开海道,但至今他仍不知她与海道之间是发生了何事,才会使得她不惜离开她守护了多年的海道。
飞帘直觉的反应即是别过眼,不多看这个囚住她的牢头一分。
「说。」他将不能动的她脸庞转向他,同时语气亦加重了些。
她有些没好气地问:「以你的身分,从没人对你说个不宇吗?」这人怎对她的私事那么好奇?不想说不可以吗?
「从没有。」他理所当然地绕高了两眉,「妳呢?以妳的身分,从没人强迫过妳吗?」
「从没有。」除去精神上的不算,现实里,的确没人敢勉强她做任何事。
他莞尔一笑,「那咱们可说是旗鼓相当了。」
就是因为原本是旗鼓相当,所以现在沦为囚犯的她才不想看到他这张嚣张的脸……不过似很久没进食的她,在刚吃饱了一顿后,现在她的胃暖烘烘的,整个人也懒洋洋的,她实在是不想再跟这个脾气古怪的男人再杠上一回。
「你留我无用,我不会为帝国做任何事。」为免接下来在她能够成功逃离这里前,将会与这男人相处很久,她决定把话说在前头,省得他有任何幻想,或是又拿海道的事来烦她。
「别太抬举自己,谁要妳多事?」破浪不以为然地哼了哼,见她唇角有颗米粒,他取来桌上的手巾为她拭去。
她默然看着他那令她出乎意外的动作。
「我亦不会为海道再做任何事。」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她也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在他手上。
他两肩一耸,「那是妳的问题,我管不着。」
解不开的迷思令她一头雾水,「你留着我究竟想做什么?」既不杀了她以绝后患,也不想招降她,那他干嘛花那么大的工夫救她?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瞧了她好一会,出口的答案,在他低沉的嗓音下,听来很暧昧。
「我说过,我喜欢妳的眼神。」
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她有些负气,「你若高兴,可把我的眼挖出慢慢观赏。」
想起她在洞穴内,他欲杀她时也是一副不怕死的神情,破浪不禁要问:「妳很不在乎妳自己?」
「这是我的问题,你管不着。」总觉得他俩在各问各的、各答各的,吃饱了饭眼皮有些沉的飞帘,放弃再与这个沟通不良的男人对谈。
「可我对妳很感兴趣。」他的两眼不客气地将她全部扫视一回,「从头到脚,都有兴趣。」
对于他那露骨的目光,她有些反感,半晌,她忽地睁大了眼眸,纳看着这个原本还把她当成件物品不断打量的男人,下一刻突然倾身至她的面前,与她四目相对了一会后,将视线锁在她方才被粥烫得有些泛红的唇上,而后侧首在那上头轻点舔一下。
在他一脸回味地退开时,两耳泛红,脑际轰轰作响的飞帘,愣愣地看着这个兴致一来就对她偷香的男人。
「这是什么意思?」她试着平定下大乱的心绪,和那股仍存在她唇上的触感。
「尝味道。」他笑笑地看着她方才还存在眼眉问的睡意,在这刻已消失无踪。
「对个不能动弹的女人做这种事?你了不起。」她愈想愈不甘心,也忘光了方才她还在心底提醒自己别又跟他杠上。
他摆出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妳似乎以激怒我为乐?」
「别太自以为是了。」她翻了记白眼,开始有些恨自己当年为什么只学法却没学过半点武功,才会沦落到这种境地。
「妳倔起脾气的模样,我也喜欢。」他放肆地一笑,伸手将她往床里头挪一点后,与她并肩坐在一块,再拉来她的两手仔细地打量着。
「走开。」左边的身子与他温热的身子靠在一块,明明天气很冷,她却觉得异常地燥热。
「我喜欢妳的开口。」他瞥她一眼,干脆拉过她侧坐在他身上,「因我就等着做些妳不愿的事。」
被迫坐在他身上,别扭又不自在的飞帘,紧抿着唇,暗暗在心记下他专门与她作对的性格。他看着她兀自暗生闷气的表情,很得意地将她压按至胸前让她靠着,而后将两手枕在自己的脑后。
贝耳贴在他胸前,所听到的都是他自在的呼息声,与沉稳的心跳,这并没有让与他肢体接触的飞帘镇定下来,反而更让她坐立难安,她试着去忽略这具在冬日里温暖了她的身子,和那片在衣衫微敞,她只要张开眼就看得见的胸膛。
过了很久,他突然问。
「为什么哭?」
「什么?」被他天外飞来的问题一问,她愣在他怀中。
他眼中抹上了一份回忆,「妳哭过。」救了她的第一晚,她哭了好久,哭得是那么伤心哀切,好象心都碎了一般。
「我没有。」没有记忆的她立即否认。
「妳很希望有人能留在妳身边?」被奉为风神的她,身边难道都没个人能陪着她,所以才会让她在无意识中说出那种是谁都好的话?
「我没有。」这回她否认得更快。
低沉的笑音隆隆在他胸腔作响,直震她的耳鼓,他放下双手,一手环住她,一手抬起她的脸庞。
「我开始喜欢妳的不诚实了。」
她有些懊恼,「你能不能讨厌我一点?」
自小生长在被奉承环境中的他,很少能有这种机会,能够与肯用真面目老实面对他的人相处,因此此刻在他怀中,这个曾在岛上勾起他所有好奇心,又不看他脸色的女人,也格外显得珍贵。
他终于对她说了一句老实话,「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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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帝国所有船舰已毁,短期内恐无法再进攻海道,终于逮着光明正大理由派船出海的观澜,已请雨师停止了雨势,并派出大批船队在迷海上持续地搜寻着飞帘。
起先她还悲观地认为,在那夜恶劣的海象下,对于飞帘,她只能抱着死要见尸的想法,但就在善水性的汉青也都一去不返,且迷海上始终都找不着他俩的尸首时,她开始怀抱着一线希望。
「殿下还活着。」空旷的神殿上,坐在殿中占卜的大祭司,在观澜没耐心地走来走去时,脱口说出她此刻最想听到的答案。
「她人在哪?」观澜登时两眼焕然一亮,兴匆匆地三步作两步来到她面前。
「看不出。」已上了岁数的大祭司,坐在地上为了所占出的东西而眉头深锁。
「看不出、看不出……」已经受够这答案的观澜,气结地在她面前摊着两掌问:「枉妳还是大祭司,这些日来妳究竟是看出了什么?」与飞帘相比,长老们养着这一大票的祭司何用?除了一天到晚只会在殿中祈祷海皇快点醒来外,没一个有什么实质的用处,真要遇上了什么情况,还是一样派不上用场!
破例为她占卜了数日,早已在腹中累积了不少不满的大祭司,自觉已容忍这个为友心急的岛主够久了,当下她自地上站起,衣袖一拂,干脆对她说出残忍的实情。
「地火明夷。」
「什么?」观澜愣愣地看着她那张写满风霜的脸,有些不明白为何此刻她话里的语气,听来竟带着些许鄙夷的意味。
「地火明夷,又称凤凰垂翼。」大祭司冷笑地向她这个门外汉解释,「在殿下身上,我看见了凤凰垂翼。」
「这代表什么意思?」对于她的拿乔,观澜不是滋味地板起了脸庞。
大祭司愉快地向她解释,「弃明投暗。」
犹有不解的观澜微皱着眉,还思索不出其中含意时,就见大祭司朝她示威性地扬高了下颔。
「海道将出现叛徒了。」那个众星拱月,在神宫中高高在上的飞帘,往后恐再也不会那么风光了。
她想也不想地就驳斥,「不可能,飞帘不会的!」
「本祭司所占之事,四十年来未曾有过半分差错。」仿佛很欣赏她的狼狈似的,大祭师冷哼了一声,口中语气信誓旦旦。
「飞帘不是那种人。」总觉得大祭司在挟怨报复飞帘,也觉得是刻意想打击她的观澜,依旧对那个对海道鞠躬尽瘁的飞帘再相信不过。
也不指望她相信的大祭司,二话不说地转身走向殿门。
「妳要上哪?」观澜飞快地伸出一掌将她拦下,且面色不善地盯着她那幸灾乐祸的表情。
她拱手以道:「无论岛主信与不信,我都有责任去向长老们禀报此事。」在长老们知道这消息后,或许日后神宫将重回祭司群的手中,而再也不是那个霸据着风神名号的飞帘。
「我说过,飞帘不会的……」观澜在她又往前跨了一步时,握紧了双拳,忍抑地自口中迸出话。
大祭司得意地回首瞥她一眼,「殿下若真成了叛徒,海道必须及早做出处置。」
「什么处置?」
「赶在殿下助帝国一臂之力前的处置。」海道有权阻止这种最糟的情况发生。
连日来所有心忧与焦急,在这句话中,霎时被催化成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怒气,观澜一手按住她的肩头,使劲将她往后一拉,手无缚鸡之力的大祭司立即颠踬地倒退了数步。
「妳只是个岛主,妳无权干涉神宫之事。」瞪看着她眼中的怒火,勉强站定的大祭司,不得不出声警告她这岛主的职权底限在哪。
观澜一手覆上腰际的剑柄,「妳只是个祭司,妳无权杀我的朋友。」
两两相峙下,心跳得飞快的大祭司,侧首看了殿门犹有多远后,稍稍往旁移动,站在她面前的观澜立即不客气地拉出剑,剑尖直指她的眉心。
「观澜,妳别乱来……」面对着剑尖,她不禁倒抽口气,冷汗布满了一头一面。
「是吗?妳等着瞧。」观澜震声朝旁一吼:「淘沙!」
「在。」
「囚住她,她若开口说了半个宇,我唯你是问!」决定让这消息深锁在大祭司口中的观澜,在飞帘投海之后,再也不想去理会什么规矩,更不把那些逼得飞帘不得不走的长老给放在眼里。
「是。」淘沙绕过她手中之剑,一把捉住无力抵抗的老妇,将她的双手折在身后准备押下去。
「观澜!」不从的大祭司扯住脚步,在观澜准备离开神殿时扯开了嗓子朝她的背影大嚷,「妳阻止不了她的!」
正打算去找另外两名岛主商量,该如何收拾那些把海道弄得乌烟瘴气的长老,并将长老们自无权却又想夺权的大老宝座拉下的观澜,在听了她的话后,冷冷地回首。
「海道注定将失去神女。」大祭司不死心地瞪视着面无表情的她。
悲伤自观澜的眼中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掩不住的伤痛,她定定地看着与她一般,皆是罪人的大祭司。
「在你们视她为工具而不是个人时,海道就已经失去神女了。」海道会有今日,不是天意更不是宿命,而是他们硬生生逼走了飞帘。
「倘若殿下真背叛了海道,妳担得起这责任吗?」努力和淘沙拉扯着的大祭司,在被拉下去之前忍不住再问。
不待她来得及反应,观澜将手中之剑一扬,扑向她的剑气即割断了挂在她颈间的念珠,褐色的珠子,在殿上四散滚落了一地。
「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割了妳的舌?」观澜微瞇着眼,俐落地收剑回鞘后,一掌震开大殿之门。
低首凝望着地上四面八方流离、不可收拾的念珠,在被淘沙扯着臂膀拉走前,大祭司拚命回首看向观澜大步远走的背影。
「妳会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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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无力,全身筋骨酥软得似与脑袋分了家似的,无一听从使唤。
飞帘一手扶按着花桌,伸长了另一手去勾住窗棂,使出全副力气移动虽已自由、但却乏力得无法逃跑的身子,当她气喘吁吁地攀上房门,发现它并未上锁时,她欣喜地打开房门,登时映入她眼帘的,依然是身形高大强壮得像座山的金刚。
「又是你……」夜半还守在她门外,这男人都不必休息的吗?
「姑娘,妳就行行好死了那条心吧。」奉命看着她的金刚,站在她面前一脸同情地看着她软趴趴的模样。
「让路……」她费力地说着,在他无意让开时,两手攀着门缘慢吞吞地绕过他。
金刚边走边劝她,「王爷是好心,所以才没让妳再当个动也不能动的木头人,妳就别再得寸进尺了好吗?」看被点了穴的她每天动弹不得地坐在床上,那模样着实怪可怜的,破浪好不容易大发善心解了穴改点舒筋穴,让她可动弹却无力可施,偏偏这样她还是不满足,一天到晚老想着要逃离这里。
她咬着牙继续前进,「我不能留在这……」一个汉青知道她在这,就等于海道所有的人也都知道她在这,若再留在这不走,海道势必会找上她将她给带回去,或者,海道那些人将会与紫荆王对上因而死伤惨重。
「王爷说不会让妳走就不会让妳走的,妳就别学王爷任性了行不?」怕她会跌倒受伤,但又不敢碰到她,于是金刚伸长了两手圈在她的左右,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同时也再一次地对她开劝。
「不要拿我和他比较……」忙得满头大汗的飞帘,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任何一个跟那男人有关的字眼。
站在窗边的力士,看着窗外的金刚又是讨好、又是低声下气地请她回房,可她却还是坚持地往外头走去,有点看不下去的他,忍不住侧首朝坐在书案内的男人轻唤。
「王爷。」
「第几回了?」破浪没回头也知外头发生了何事。
他扳着手指头数了数,「第五回。」在达成她的目的前,恐怕她还是会再接再厉的跟金刚玩下去。
破浪朝身后弹弹指,「应天,东西呢?」
「在这。」双眼底下都是暗影的应天,疲累不堪地来到他面前,双手奉上一只小瓷瓶。
「辛苦了,去歇着吧。」
满足的笑容顿时出现在她的脸庞上,「谢王爷。」
不知破浪已采取行动的金刚,还在外头有耐心地劝着飞帘。
「回房去吧,不然等王爷来了妳就有苦头吃了……」
「我——」飞帘才想叫这个大汉别来烦她,犹在口里的话,即被快步朝他们走来,并一手按在金刚肩上将他拉开的破浪给怔住留在唇边。
「想走?」结实的臂膀一把搂住她的腰,「就凭妳现下这副德行?」
「我都说过了……」金刚摸摸鼻子,识相地转身往在房里朝他招手的力上那边闪。
硬拖着飞帘回房的破浪,在手上的女人双脚不听使唤,差点跪下去时,索性一把将她高高抱起。
她羞窘地推抵着他的胸膛,「放开我……」
没把她软绵绵的挣扎放在眼里,破浪自顾自地走向她的房,一脚踢开房门后再踢上,绕过半间屋子将她放回她常待的老地方。
再次坐回床上的飞帘,已经开始怀疑她下半辈子是不是得和这张床绑在一块至死不渝了。
「记得妳上回叙旧的对象吗?」决定在今晚彻底解决逃亡事件的破浪,站在她面前低首看着满脸沮丧的她。
「你做了什么?」她的身躯一怔,慵懒的蓝眸瞬间恢复了精神。
「他在我手里。」他完全不介意在她面前撒谎,「妳若想保全他的性命,就别做些会惹我不开心的事。」
怪不得自那回后,她就再也没有汉青的消息,以汉青的性格来看,总是守护着她的汉青,是不可能会照她的话不再来见她,或是独自返回海道……
「对了,我听说妳与那个叫观澜的女人是好友?」破浪抬起她的下颔,看着她湛蓝的眸子里明显地写满了怒气。
「观澜也在你手里?」她愈听愈克制不住地握紧了双拳。
他俯下身子在她面前轻喃,「不,我只想告诉妳,我既可铲平天宫天苑城,我就能依样画葫芦的对付都灵岛,而我更不会介意多杀一个叫观澜的女人。」
她有些骇然地张大了眼,天宫天苑城一夜之间遭灭之事,三道皆知,只是在他开口前,她并不知那个元凶就是他,她更看不出他会有那种能耐……她的心思倏地飞回了那座她自小生长,和观澜不知付出多少心血的岛屿,她无法想象那座住满了神子的岛屿,将会在他手中变成了一座海上孤岛……
「别说我没把丑话说在前头。」见她的眼神有些游离,破浪厉声再道:「妳若寻死,我照样也会拿他们开刀,听清楚了?」
飞帘定定地看了他一会,慢条斯理地启口。
「解穴。」
「如妳所愿。」认为她不会那么不上道的破浪,也很干脆地应允她的要求。
身子一恢复自由,也再度能够使力后,飞帘登时起身扬起一掌就朝他的脸颊甩过去。
没料到她会因此大动肝火的破浪,舔舔嘴角的血丝,侧首对她露出一笑。
「我有没有告诉过妳,我喜欢妳泼辣的脾气?」
她语气冰冷地再次强调,「别以为你能威胁我什么,我既已离开了海道,就与海道再无瓜葛。」
「是吗?」他不以为然地挑挑眉,作势转身欲走,「咱们就拿那个叫观澜的女人试试好了。」
心思遭他看穿的飞帘,当下顾不得先前说过的话,随即以掌扬起一阵清风想将他拦下,破浪将剑眉一敛,在她还反应不过来时,转身使劲握住她的双手,并将她的身子重重按压在墙上。
他阴沉地开口,「我说过,别做些会惹我不开心的事。」
心跳得飞快,遭他一身悍戾气息摄住的飞帘,紧屏住呼吸,不愿退缩地与他四目相对,可他吹拂在她面上的灼热气息,和他贴合着她身子的体温,都一再地扰乱着她的思绪,且愈是盯着他瞧,那双与子夜一般漆黑的眼,也就愈像漩涡,仿佛要将人心神都吸去般,她忍不住喘了口气,在那时,她看见一抹胜利的微笑自他脸上一闪而逝。
单手握住她的双手,并将它们高举过头,破浪以另一手自怀里掏出那只小瓷瓶,以拇指弄开了瓶栓后,将它凑近她的唇边。
「这是什么?」飞帘紧张地看着那只带着药草气味的小瓶。
他不想解释,「喝。」
她的反应是立即偏过脸拒绝,破浪勾了勾唇角,放开她的双手用全身抵着她,一手捏着她的鼻尖,一手则抬高了她的下颔把药灌进她的口中后,再用力捂住她的嘴。
看着他那不达目的誓不休的眼眸,与他僵持了好一会的飞帘,只好赶在窒息前把口中的玩意吞下腹,察觉到她已喝下的破浪,也立即挪开双手,住后退了一步。
与那夜在耗尽法力时相同的感觉,缓缓冲向飞帘的四肢百骸,她难以置信地抬首看了他一眼,接着便站下住地身子一软。
「这是应天花了七日所咒的东西。」破浪拉住她的臂膀,边说边将无力的她揽进陵中。「妳既已不再为海道效力,也不想助帝国,那么,妳就不需要再留着什么神法。」要想让她安分地留在他身边,且不让她又用那古怪的神法来对付他,最快的法子就是请应天施咒将她的神法封在她的身子里。
飞帘倦累地张开眼,只觉得浑身的力气似被抽掉了般,不得不靠在他的怀中喘息地适应那股不适感。
「看样子,我似乎太低估应天的能力了。」他低声喃喃,以指抚去她额际沁出的大汗。
她一手紧捉住他胸前的衣襟,「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从今日起,妳得开始学着当个凡人。」他心情甚好地抱起她,将已快睡着的她挪往床铺。
「凡人?」她困得双眼都快睁不开。
「对。」破浪双手合上她的眼皮,催眠似地在她耳畔低语,「我要妳当个平凡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