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决定先回湖南再作打算,因为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她竟然无法离开章晓枫的身躯。
她并没有和刘家钰道别。
无时无刻,她一直提醒自己,前世今生各有不同的路要走,眼前她选择的是她要以其千年修为修成正果,所以,不能动情,绝不能。
于是,她悄悄地收拾小包袱,在夜幕降临时静静的离开。
从一朵清雅的芙蓉花渐渐改变,她一向都是那么轻盈,到哪里都只要一个转身,就能随心所欲。可是她现在被迫留在这个身体里,就无法那么自在了,总觉缚手缚脚的,很不习惯。
她此刻正在客栈里休息,喝著茶不断地想,是不是一路上照顾章晓枫,灵力耗损极大,再加上住在她体内沾了太多人气,和红尘污浊之气,才会伤了她的元神,变成没有力量离开?
那不是很危险吗!
万一她没有办法恢复灵力,不就得永远和章晓枫合为一体?她害怕的打了个冷颤,无法想像那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想得出神,压根儿没留意到身旁站了一群人。
“这姑娘长得满美的,本公子尚欠二房,就收了你吧!”旁边吊儿郎当的公子哥迳自当众宣布,也不问当事人的意见。
芙蓉回过神来,只觉得身旁站了一个其貌不扬、满身铜臭之人,碍眼极了。
“走开!”她冷冷地说。
“对少爷尊敬一点。”旁边的彪形大汉喝道。
那位公子哥伸手一栏,阻止保镖继续说下去,笑嘻嘻的对芙蓉说:“吓著了吗?姑娘住哪儿?”
她觉得这些人很烦,理都不想理,起身便想走。
那些大汉挡在她面前,大喝一声:“带走!”
“小心点,别伤了我的爱妾。”那公子哥著急的喊。
“是。”
几个人朝她围了过来,芙蓉秀眉一皱,轻轻一旋身,笔直地凌空升起,几朵芙蓉花随手往下一扔。
那几个人看见她扔了几朵花,哈哈大笑道:“搞什么?”
“耍把戏呀!”
没想到那些花竟像有几千斤重,不但没有花落下时该有的轻缓,反而来势凌厉,几朵花打到他们,就像铁球一样,而花瓣就好似利剑一般,一道一个口子,那些人身上立即被划上长长的一条条血痕。
刹那间,他们一个个大喊:“啊!好痛!”
“姑娘饶命!”
那位吊儿郎当的公子哥早吓得手软脚软,跌倒在地。
芙蓉轻轻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仍是冷冷地道:“如果再让我看见你们欺负女人,你就没命了!”
“小人不敢!姑娘饶命!”他跪著求饶。
这些人渣,如果不是他们,章晓枫哪会年纪轻轻就魂归幽冥。想起这点,她就恼恨,下手绝不留情。
还好灵力受损,法力倒没什么影响,不然她哪还能自保。
芙蓉拿了包袱再度踏上她的旅程,而在场所有人皆用敬畏的眼神看著她离去,这件事在小村庄内沸沸扬扬地传了开来。
她漫步在乡野林间,蓦然有一股清香袭来。
那是芙蓉花开的香味。对了!现在是盛夏,芙蓉花盛开的季节。
她寻著香味往左边走,穿越一片树林后乍然见到一座小湖长满了荷。
绝美清丽的容颜上有了一抹笑,像见到亲人一样。她毫不犹豫地坐在池边,凝视著随风摇曳的荷叶,以及它顾盼生姿的姿态。
夏季的荷,不若其他季节安静,总迫不及待想释放傲人的清香和展现它优雅、柔美的一面;它修长的枝梗有别于其他花,有著其特有的窈窕。
她好怀念从前那种无忧无虑、只是一个精灵的生活,可以任意地、随意地生活,有一群大大小小的花陪伴著她。
她还是喜欢热闹的。
记得那时有朵花教她修行,教她如何无情,反覆叮喝她,千万不可有情,那是大忌。
可是走一趟人间,她就变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寂寞如影随行,有时不经意间,脑海会浮现一抹英挺的身影。
蓦然,她看见自己水中的倒影,大吃一惊。
水中的容颜似章晓枫非章晓枫,似芙蓉非芙蓉;脸形彷若章晓枫,但五官却是芙蓉,透著明亮的神辨。
那一头青丝早已及地,长长细细、柔柔亮亮,在先的照耀下显得更加亮眼。身形不再那么瘦削,变得有些丰腴,看起来恰恰好,一动一静间,散发著韵味。
“天哪!”芙蓉摸摸自己的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多事她无法理解、无法明白。
她拨了拨池塘里的水,突然好想玩耍,像以前在长白山和众姐妹一起玩耍一样。
缓缓起身,纤手一扬,她屈身笑著说:“芙蓉请所有森林天地的精灵们一起参加。”
她轻旋转身,身上的衣裳从寻常女子的服装变成了她常穿的湖绿色轻纱。曳地的薄纱,随著她的旋转而飞扬。
芙蓉率先起舞,号召了所有存在这森林里的精灵。
转瞬间,满天皆是花瓣,他们在杯中起舞,那片片花瓣像粉红色的雪,满天飞舞;在舞中,美丽的芙蓉露出了久违的、快乐的笑,尽情的舞著。
在中国的边界,游牧民族众多,中国朝廷往往因地缘或是某些因素,没有将他们纳入版图之中。
其中有一支,因人数一年比一年多,终于自立为国,名为旱啻。
几年下来,它从一个小小的国家慢慢的扩大,其君王的野心也越来越大。他积极练兵、征兵、储粮、开发,历年来一直被中国视为心腹大患,却又碍于某些因素,迟迟没有动作。
今年,旱啻王派了爱子呼尔王子来与中国交涉。
呼尔王子是旱啻王的独子,企图心强,能力也非常好。随著他逐渐表现出王者之风后,旱啻王也渐渐把国事转移到爱子手上,自己则已呈现隐退的情形,是以旱啻王宫里的人都称呼尔王子为“小王”。
“小王,您要去哪里?”随侍武将问。
今天是他们进入中原的第四十五天,一直以来他们鄱在赶路,见今日难得风光明媚,呼尔便换了轻装、驾了马,要出去透透气。
“我出去走走。”他跨上马,骑马独自一人闲逛。
也不知走了多久,从荒凉的山坡,走到绿树遍地的林子。
他下马,牵著马慢慢步行,依著长年在荒原中生活的经验,直觉这里应该有水可以喂马。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戒心大起;把马拴在树边,慢慢靠近林中深忽然,他眼前一亮。
绿荫尽头,霍然开朗。翠枝满林、湖水碧绿,更教人目不转睛的是眼前满天花瓣像雪一样飘落,地上一层粉红的花瓣像地毯一样。
花雪纷落中,一位容颜绝美的女子披著薄纱起舞,那花瓣落在发上、衣袖上,因为她的舞动再度飞落。
呼尔的视线竟不能稍移,难怪人说中原丰饶,女子柔美。光是眼前的女子,就足以将旱啻所有的美女比下去。
能拥有这个女子,他将此生无憾啊!
她的舞姿那么美,连衣袖都仿佛在雪里翻飞。
呼尔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生怕打断眼前多姿的情景,可是那女子还是因发现他的存在而停了下来。
她停止舞动,顷刻花絮满身,娇美无限。
呼尔怔怔地瞧著她,竟忘了开口。
芙蓉看见这个打断自己兴致的人目不转睛的望著自己,心里直觉得莫名其妙。
难道自己哪里不对劲吗?
她低头看看自己。很好呀!那他在看什么?
呼尔不说话,芙蓉也不想理他,莲步轻移就要离开。那一动,满身花絮就纷纷飞落。
“姑娘,可否告知在下芳名?”呼尔终于开口了。
“我叫芙蓉。”她的声音如耳语般在风中飘荡。
他凝望著越走越远的身影,反覆咀嚼著这个名字:“芙蓉、芙蓉,好美的一朵芙蓉。”
这朵举世无双的芙蓉花,他非墑下不可!呼尔暗下决心。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的接近森林。
“小王,可让我找到您了。前锋部队已经联络上中国,预计再二十日可到,他们会派大臣专程来接待。”
随身武将哈默看他心不在焉的,关心的开口:“小王,您也出来好一阵子了,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回营里休息?”
呼尔回过神来,一点头已骑上马,离去时还频频回首,只见落花满地、清香犹在,婆娑起舞的身影却早已走远。
他策马回营,重新考虑与中国天子对谈的条件。
直到他远离,林中恢复宁静,芙蓉才悄悄现身。
她没有走远,她还舍不得离开这湖。她才玩了一下子,就因为一个陌生人突然闯入而打断了她的游戏。不过,这样也太麻烦了,芙蓉想了想。
衣袖一挥,整片林子即隐密在她的法力下,这样就不会有人闯进来,她也可以玩个痛快。
她毫不迟疑的跳入湖中,让冰凉的湖水滑过她雪白的肌肤,淹没那片纱,以及纱底下微微起伏的胸脯。那是做精灵时从没有过的触感,新鲜又奇异的感觉让她从原先的担心变成了享受。
夜,慢慢的拉长,盖过了白日的明亮。
芙蓉在星空下梳著长发,被风拂过沾著水珠的肌肤,清清凉凉的,令她熏然欲醉,便卧在草地上沉沉进入梦乡。
几日来的赶路,芙蓉终于来到了湖南。
湖南虽没有洛阳大,倒也是个热闹的地芀。人来人往,市集上的叫卖声络绎不绝,热闹极了。
上次在洛阳,为了章晓枫。她逛市集的机会几乎是没有,这次她放松心情随意走走。这偌大、热闹繁华的市集,对她这个“深山人”来说真是新鲜极了。
“这是什么?”她指著小贩桌上的粉食问。
“这是胭脂水粉,姑娘们的最爱。”小贩指著其中一盒,“这可是采冬雪化的水配上凤仙花蒸成的,颜色好,香味也雅。”
“真的吗?这么好玩?”她睁大双眼。
“当然,这盒胭脂您就这么沾一点擦上,颜色就会透出来,粉也容易均匀,不像其他的粉盒,用起来效果就是不一样。您看看这盒子,是用桧木雕的,可费工呢!像姑娘您生得这样国色天香,再上点胭脂,保证可以跟西施媲美啰!”
“我要这个。”芙蓉听得心花怒放,二话不说,决定要弄一盒来玩玩。
“五两跟,您的东西。”小贩立刻帮她包好。
银子?她好像没有。但芙蓉手一转,马上变了一锭出来,正欲付银两时,身后突然传来浑厚、低沉又具磁性的声音──“这里是十两,不用找了。”
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是那个曾经让她泥足深陷的人。她一跺脚就走,头也不回。
“为什么一声不吭就离开?”刘家钰挡在她面前,眉紧锁著,下巴也有著些许胡髭。“你知不知道大家有多担心你,万一你发病怎么办?”
“我不是章晓枫,你认错人了。”芙蓉往旁边一闪。
他仍旧挡在她面前,不死心的说:“你在开什么玩笑?”他有些生气了。
等等,她刚刚说什么?
“你是莲儿。”但不可能呀!她不是那天晚上那出尘的女子,可是那语气……刘家钰呆愣当场。现在是什么情况?
不会吧!芙蓉也吓了一大跳,这样他竟然也能认出她来。她板起脸,“我说了我不是莲儿,我叫芙蓉,听懂了吗?”
他的脸色变得严肃,“你把晓枫怎么了?”
说到此她便有一阵哀伤。“她去世了,临终时托我送她回湖南。”
她看见他憔悴的样子,心头忽起一阵涟漪。他这些日子以来一定没有好好休息过,才会满脸疲惫、风尘仆仆,眼里还布满了血丝。
“你真的是芙蓉吗?还是莲儿?还是晓枫?”刘家钰讷讷的问。
她说话的口气、欲言又止的神态,像极了他那晚在荷塘边遇见的女子,那是才一见面就烙在他心坎上,想忘也忘不掉的女子,但她的外貌分明就是晓枫啊!
芙蓉浅浅一笑,“我不是晓枫。”
“那你是谁?”他更好奇了。
她缓缓抬头,看见几只麻雀低低飞过,两天空好蓝。
我是谁?怎么样才能解释清楚?身是章晓枫,心是芙蓉?
“晓枫已经死了,莲儿是我的前世,现在的我叫芙蓉。”她轻声说。
刘家钰看著她,“芙蓉?”
“叫我芙蓉吧!”
芙蓉?不对!他脑中轰然乍响。
前些日子,宫中侍卫快马加鞭跑来宣读圣旨,皇上要他在十日内找到一位叫芙蓉的姑娘,没想到他会在这里遇见她。
眼前这像极了章晓枫的女子真叫芙蓉?那他不就得将她带回洛阳?
“你知道全国官府和御林军都在我你吗?”他定了定心神问。
“找我?”芙蓉愕然。
“旱啻王子呼尔和皇上议和,条件是要一位名为芙蓉的女子。如果皇上不答应,近日内,旱啻就会派兵攻打中原;如果皇上答应,旱啻从此依附朝廷,并每年上贡、绝口不提征战之事。”
“皇上答应了?”她不敢置信的问。
刘家钰苦笑,“皇上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呼尔开出这样的条件,所以下令我非找到你不可。”
芙蓉哑然失笑。没想到自己竟能让一国的国君和另一国的王子感兴趣,只是她又不是凡人,这些对她来说,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
“再说吧,我要先回去休息了。”她略伸了伸懒腰。
“你要去哪里?”刘家钰往前一栏,生怕她又走掉。
她白了他一眼,“当然是回章晓枫的家呀!”她隔开他挡路的手,往右边的小小四合院走去。
刘家钰不禁感到莫名其妙,心想:她既不是晓枫,为什么往晓枫家去?
想归想,他仍快步跟了上去。
芙蓉进了家门,迳自做自己的事,压根儿不理会他的存在,让刘家钰气极了。
深夜,约莫三更天时,芙蓉打开窗户,让银色的月光洒满一地。
她曾答应过晓枫,要将她的身子送回湖南安葬。虽然这些日子,她一直住在她身体里,可终究还是来到湖南了,所以今天晚上,无论如何她都非离开这个躯体不可,否则对自己一定会造成伤害的。
芙蓉向著月光盘坐在地,想藉用之精华来凝聚她逐渐失去的灵力;一点一滴的回复,她渐渐进入忘我之境。
此时,睡在隔壁的刘家钰并没有睡著。
白天芙蓉在大街上说的话,反覆出现在他的脑海。
他终于明白了。
其实莲儿就是芙蓉,只是名字不同罢了,她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刘家钰冲动的来到她的房门外,想将她紧紧的拥入怀中,再不让她离开。他好不容易才找著她,没有任何事可以再将他们分开。
他本来想敲门,却又想起现在已是深夜,芙蓉也许早就已经睡了,这样打扰实在太失礼。
他正要走,忽然见到门里冒出丝丝白烟,雾气从一丝丝、一点点,然后越来越浓。
该不会是有敌人吧?他立刻踢开房门。
只见浓浓雾里,芙蓉的身影隐约可见,她的额上、脸上全是汗水,灵已一半离开章晓枫的身体,眼看就要成功了。
蓦然,她听到刘家钰的声音传来──“芙蓉,你怎么了?”
她心神一震、内息一岔,竟走火入魔。
“哇!”她吐出一口鲜血,离了一半的灵竟僵在半空中。
芙蓉一慌,再度想凝聚灵力却失去了意识。
刘家钰将她抱到床上,一搭她的脉才发现她的脉搏根本就没有在跳动,可是她明明还有呼吸,这是什么情况?
方才那浮在半空的容颜,不就是他牵肠挂肚的芙蓉的原貌吗?
他皱著眉,深深思索著。
及至天明,芙蓉才悠悠转醒,睁开了眼。
为什么?她都要成功了,却在最后一刻失败,难道她的劫难还没有结束?
她与他还有缘?
“你醒了!现在可以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吗?”刘家钰满怀疑问,决定要问个清楚。
芙蓉知道自己瞒不过了,只好将事情全部告诉他。
“很匪夷所思对不对?”她瞧著刘家钰的表情扬了扬嘴角,“你若无法接受就离开我吧!我自己会另外想办法。”
“你休想赶我走。”他闷著声回答,而后深情地望著她,“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对你的心意从没变过,不管你今天是不是人,我都不离开你。”
芙蓉接触到他的目光,竟再也移不开视线。
“别这样看我,我承受不起。”她低声说。
“你可以。”刘家钰的头俯下来,碰触她柔软的双唇。
芙蓉想挣脱,却被他强而有力的手扣住,恣意吸吮著她丰润甜美的唇。
芙蓉大病未愈,无力抗拒,只能任由他的吻流连在自己的唇间。
他的手渐渐往下移,芙蓉连忙阻止他。
“不!不要!”她用连她自己都觉得遗憾的声音说道。
刘家钰停下来,“你不愿意?”他似乎不能相信。
“我们不能在一起。我们是不同界的人,无法结合,我跟你是没有结果的!”
满腔爱意的他不能体会她话中的涵义。
“只要你愿意,就会有结果。”他笑著说:“何必理会旁人,命运本来就是自己创造的。”
“我……”芙蓉一激动,牵动了内息,又昏了过去。
刘家钰帮她盖好被子,坐在床边痴痴地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