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蔷丝飞掠而去的锅碗自是触不着身手矫健的于昊,可却险险砸上了正推开门进房的姑娘。
她推开门只见一锅鸡粥自天而降,呀地一声惊叫,幸亏于昊手脚利落一把抱起她偏身闪过了锅子,可匡当当、湿淋淋,一锅粥就这么浪费了。
“对不住,丹妤姑娘,有没伤着你?”相较起对甘蔷丝的轻蔑与傲慢,于昊对别人还算客气守礼,他松开怀中女子审视起对方问道。
“我没事!”这叫李丹妤的姑娘约莫十八岁年纪,俏生生一副小家碧玉,手足纤细,面目清丽,这会儿净是羞红脸不敢望向于吴,片刻后她的目光才敢抬起巡向了扔锅凶手甘蕾丝。
“对不住。”李丹妤目光中虽有不解,却问得客气,“是粥煮得太难吃吗?·
“姑娘别多心!”于昊扫了眼别过脸还在火头上的甘蔷丝,“是我表妹不讲道理,这丫头有起床气,非得摔东西顺顺气的,尤其,她又刚经历了一插大变故。”
“表妹?”闻言讶异不已的甘蔷丝终于转过了头来,她和死小五真有这等姻亲关系吗?怎他爹没说过?
“蔷表妹,我知道你心伤家人被愚人杀害,”于昊眯着眼假意温柔睇着她,嘴中话未歇,跟中明白闪着威胁,要她顺着他瞎编的话演戏,“只怪对方人多势众,五表哥本事不足,除了能带你逃亡外什么忙都帮不上,蔷表妹,人死不能复生,日于却还是得过下去的。”
“五……”甘蕾丝吞咽口水,“表哥?”如果连爹爹都要对这小子拼死相护了,那么,不管他曾如何欺负她,她似乎都还是得帮他才是。
“表妹,表哥帮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昨晚好心收留了咱们的李丹妤姑娘。”
“于大哥,”李丹妤羞涩地挤出声音,“你别这么客气,叫我丹妤成了。”
“是吗?”于昊一脸无所谓,“那么,丹妤,于大哥就不与你客气了,至于这凶丫头,你唤她蔷表妹成了。”
“别……”甘蔷丝一脸作呕,“别什么哥呀妹的,我会吐,你叫我蔷丝吧!”
“蔷薇花丝?!”李丹妤目光盈盈若水,“好雅致的名字!”
这还是首次甘蔷丝听到她的名字没与“僵尸”两宇做联想,可蔷薇花丝?!拜托!这也太太太诗意点了吧!
“这里是哪里?”她发出问题,一脸兴致勃勃,很显然已将方才有关小笼包之类的仇恨给忘了。
于昊懒懒开口帮李丹妤做了回答,“冀南淮安村!”
“淮安村?!”她一脸茫然,全然陌生的地方,不知从这里回鬼墓山要多久?
“蔷丝妹子肯定是没听过咱们这个小村落的,”李丹妤浅笑解释,“咱们这儿寓京城还有几天的脚程,既非交通要道,亦非重要商镇,只是处名不见经传靠山腰的小聚落罢了。”
“小聚落?”她被勾起了好奇,“你们这儿住了多少人?”
“连老带幼约莫七、八十名吧!”李丹好扳扳手指头。
“你自己一个人住吗!”甘蔷丝左右瞧,屋里挣是雅致摆设,这该是个女孩儿的房吧?“这是你的闺房?”
“这儿是我的房,”她点点头,“可我不是一个人住的,爹死得早,我还有个娘亲和十三岁的弟弟丹昱。”
“我来这里占了你的房,真不好意思!”甘蔷丝想起方才一锅粥,愧意更深。
“蔷丝妹子别跟我客气,”李丹妤倾前去握她的手,一脸清宁,“咱们这儿是小地方,鲜有贵客光临,更何况谁都难免有不方便的时候,我娘常说活在世上助人最乐,这样才有福荫呢!”
“你真是个好人!”她笑得稚气,打心底已接受了这温顺的好心姑娘,“不好意思,我洒了你的粥……”语未尽,她吐吐舌头一脸愧色。
“别放心上,外头还有呢!我带你去吃,还有于大哥……”偏头招呼于吴时,李丹妤语气明显不自在,“你也还没吃吧!咱们先一块儿过去,这里待会儿我来收拾就成了。”
进花厅啜着粥,甘蔷丝却没再见着其他人。
“怎没见你娘?”
“舍弟这阵子闹病躺床上,娘今儿早上村头找汤婆出主意去了。”
“汤婆?!”她不解地问:“她是大夫?”
李丹好摇摇头,“咱们这种小地方哪有福气待得了大夫?”她解释蕾,“汤婆是个道婆,精通法术擅擒鬼狐,咱们这儿若有人生了重病,都是找她来焚香捉妖烧夜头的。”
精通法术?乖乖,敢情是碰上同行了!
这些茅山道术甘蔷丝清楚得很,更知道有真本事的没几个,多半是唬人罢了,当病家来问病因时,这些道婆巫师多会在屋里先巡一圈,胡诌着“这是某人来索盘缠”、“这是冤鬼来捣乱”、“这是某人来要钱”,然后劝病家烧夜头解咒。
所谓烧夜头就是先用稻草扎一个替身,然后请一个胆子较大的人提一篮饭食,上头插着香烛,夜半时分至病人房里祈祷一番,撒一把米在床头上,然后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告诉“夜头鬼”这是门槛这是楼梯,不过,可千万不能回头看。
待走到交又路口时,将冥钱烧完,迅速吃完篮中的食物,丢下篮子立刻离开,在街上胡乱逛一圈然后回家,切记不能回病人家否则前功尽弃,至于篮子,隔天再去收即可。
“汤婆已来帮令弟烧过夜头了?”见李丹妤点头,甘蔷丝再问:“那么病症可有起色?”
她—脸无奈地摇头,“汤婆说看情形,丹昱若招惹的恐是恶鬼,连烧夜头都没效,最后也只得请仙家降临捉妖物了。”
“降仙家?这可有趣了!”甘蔷丝一脸笑意,兴致勃勃。
“看样子,蔷丝妹子似乎对祈道颂经、仙家治唐这种事情挺有研究的。”
“丹妤,”漠漠接腔的是于昊,“我表妹老家就是靠这行吃饭的。”
“是吗?”李丹妤难掩兴奋,“那么你也能帮丹昱治病噎?”
甘蔷丝红红脸没搭腔。
于昊看她表情心底有数,哼了声,“别指望她了,蔷表妹老爹倒还真有几分本事,可这丫头除了会欺负死人,其他的本事都还没学全。”
甘蔷丝瞪着他,一脸的不服气,“没学全也懂皮毛,至少夜里那汤婆来帮令弟降仙家治病时,我可以在旁瞧个端倪。”
“丹妤,”于吴一脸正色,“别怪我多嘴,生病还是该看大夫的,若香灰、巫铃狗皮鼓、巫童道婆这类旁门左道真能治病,天下还要医者何用?”
“于大哥,不瞒你,这道理我也明白,”李丹妤蹙着眉心,“可我娘上了年纪,大半辈子又是在这知识欠缺的乡下地方度过,我虽曾至鄞县上过几年学堂,懂得些粗浅道理,可她老人家就是听不进去。”
“怪不得老人家,毕竟她大半辈子就是依恃着这种法子过日的,没关系!”甘蔷丝安慰着她,“今儿夜我帮你瞧瞧,若那只是个瞎编派的道婆,那么我们再来劝你娘将丹昱送城里找大夫吧!”
“谢谢蔷丝妹子!”李丹妤眼底净是感激。
“真要谢就直接喊我蔷丝吧!”喝粥的小丫头翻翻白眼,一股受不了人家硬要加个妹子的表情。
话语告一段落,三人低下头喝粥,今儿的粥李丹妤刻意多煮了点,加上娘不在、弟弟又病着,这会儿还剩了半锅粥。
李丹妤抬起头颅着于昊问:“于大哥!待会我要帮娘准备晚膳,不知道你有没有特别想吃的?”
“什么都成吗?”他问得漫不经心。
她点点头难掩得意,“你放心,只要不是宫廷大菜,寻常菜式都难不倒我。”
“若是如此……”于昊睇着对方,“我想吃小笼包!”
噗地一声,甘蔷丝嘴里的粥喷出,她抬起凶凶的瞳眸,却换来了于昊莫可奈何的叹息,他佯作好心一粒粒帮她捡拾着脸上粥粒。
“蔷表妹!你自小吃饭就没规矩,可这会儿你已是个大姑娘了,要懂分寸,学学丹好,秀秀气气地多讨人喜欢!”
“谁让你说要……要说……吃、吃小笼包的!”好不容易挤出的三个宇却逼红了她的脸颊。
“小笼包不好吗?”他一脸轻蔑,“虽小了点,但汁多味美,不太济事,但总能解馋!”
李丹妤叫出声,只因跟前再度上演飞锅扑人的惊险画面。
只这回,狂怒中的甘蔷丝没再让于昊幸免,她用双手将还有半锅热粥的铁锅直接扣上了于昊头顶,一切无声,只除那不断缓缓自他脸上、身上滑溜下的热粥。
* * *
“汤婆一拜如来西天万能佛,二拜九天玄皇至尊帝,三拜婆娑多层菩萨天仙且君元帅真人天兵天将,四拜地狱轮回地藏阎罗判官,牛头马面黑白无常,五拜当家作主的土地爷!请来神通广大花姑仙家降身,察看丹昱孩儿病源着落何方!”
所谓仙家,指的是汤婆在自个家中花姑堂里供奉的一只狐狸大仙,乡下人对于鬼狐之祟深信不移,尤其对于传闻中这种生了两只尖尖耳朵,有着幻化人形的本领,又能通灵作祟的畜牲向来心有所惧,向来都以“仙家”两字称之。
黑夜缈缈,火光袅袅,众人跟前,一名六十多岁老道婆头顶上髻了个扎实的发饼,穿着道袍,在点着香烛、供着牲果、备着酒食的八仙桌神坛旁环绕跳跃,在汤婆两侧另有四名穿着道服身材魁梧的巫童,他们是同汤婆一起在花姑堂里供奉花姑大仙的巫童。
只见汤婆踏着旋风般的碎花步,左手提着七节鞭,右手拿着枕木剑,叽哩咕噜念着一堆法咒,接着就在躺在坛旁竹椅上的李丹昱,那个腊青白着脸色,毫无神采的十三岁少年身上招呼起。
插婆在人前施了法术,手腕脚踝上响着闹钟,焚符念咒,掐诀拘神,遍天彻地四处寻觅,突然低吼了声一
“恶灵附身缠魂索命!”
“仙家发发慈悲救救小儿!”啪地一声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泪涕四纵的是李大娘,见母亲跪在地上,李丹妤也赶紧搀着她一块膝头落地。
“难!难!难!”碎花步跳得全身晃荡的汤婆,这会儿拔高了的嗓音已与她平日说话时府症嗓音全然不同—乡人都知晓这声音,那是花姑仙降了汤婆的身,这会儿出声的正是那名叫花姑的老狐仙了。
“大仙救命!”李大娘哭哑了嗓子,“信妇就这儿子可承继李氏香火,若这孩子真有三长两短,日后怎么下地府同我那短命的头家交代?仙家救命!请救我一家子的命,只要仙家开恩,仙家若有任何需求,信妇李氏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棘手!棘手!”花姑大仙上了身的汤婆拼命摇头,“不是大仙不帮,只是这是丹昱儿累世之冤亲债主缠身作孽,今生之果乃前世所造,若想化解太难太难!”
“再怎么难也得救呀!”李大娘惊嚎着,“李氏恳请花姑仙家大施法术。”
“若真想与这些夹缠不清的恶鬼交涉,只怕,要费些周章。”
“还请仙家明示!”
“冤仇宜解不宜结,单凭本仙家法力虽能暂赶得这些孤魂野鬼无栖身之所,却怕它们日后还会再寻上丹昱儿,”汤婆紧阖着眼足下未歇,依旧拔着噪,“一切众生,从因而生,因从缘生,缘以因缘,人须了悟,本来皆空,大举法事,超度冤亲,了愆前债,乃得重生!”
“大仙意思……”李大娘听得茫然。
“信妇李氏当委请本堂护法汤婆办七场法会,将所得福报回向于冤亲债主,了其前债,祸福无门,惟人自召,福分如灯油,终有尽时,如不加油造福,油尽灯灭,灾祸自然降临,办法会一方面可为丹昱儿了前债,一方面亦可为你本身积点福!”
“多谢大仙明示!”李大娘虔敬合十,“莫说七插法会,十场都成,就算需荡尽信妇家产,只要能救得小儿一命,信妇绝无犹豫,还请大仙与其交涉先行放过小儿,法会一事绝无问题!”
“仇怨如飞灰尽散,”被花姑大仙降身的汤婆点点头,“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语毕众人见汤婆在李丹昱附近划下了天罗地网,还要跳使着桃木剑、五雷阵、将军令、老君符等,只见她汗水涔涔不住地喊着劈鬼砍鬼,忽而柔言安抚,忽而威言恐吓,最后剑势一插,她的桃木剑端竟出现了青磷磷的焰光,继之,是一阵阵恶臭欲呕的气味。
烧着秽物了!
旁观的乡亲们个个捏着鼻子交头接耳,众人互论时都不敢放大音量,就怕吓着了正在办事的花姑大仙。
降仙家治病在淮安村里算是桩热闹事,除了孩子们被长辈因着恐会冲煞到而被禁止旁观外,村子里夜晚不需干活的庄稼汉和凑热闹的妇人们这会儿都挤成了一团,立在插婆于及神坛病家不远处。
人群后方,一对极醒目的男女挨近站着,女孩一脸兴味,男人就明显索然无味多了,眼前汤婆和她的桃木剑,甚至那足以摄服乡人的磷磷青光和臭气都没能改变他漠然倨傲的神情,两人正是来此避难的甘蔷丝和于昊。
“你觉得怎么样?”她偏过头望着他。
“无从评论!”于昊依旧面无表情,“我看不懂。”
“那插婆合该改去唱野台戏的,”甘蔷丝吃吃笑道:“架式差了点,有几回还差些绊了跤,可那破锣噪音还算高亢入云。”
“是真是假?”他挑挑眉睇着她。
“哼!”她并未刻意抬高嗓音,却偏巧是在汤婆顿足换气当儿出的声音,于是在乍然静谧的氛围里,这素来直肠直肚的姑娘话语就这么一宇一句飘人了众人耳里。
“这套本事我五岁就会了,若挥挥剑弄点臭味儿就可以赶鬼、治病,那么,咱们还要那些专管阴司的各殿阎罗作啥?”
安静、死寂、沉默、诡秘、尴尬,各种表情漾生,众人自光一致锁向了那出言木逊的陌生姑娘,没人敢吭气,有志一同再转回僵硬了身子的汤婆。
当众挑衅法力高强的花姑大仙的小姑娘,好大的胆!
“哪儿来的毛丫头敢如此放话?”汤婆寻回了神,阴侧侧地向人群后方放出了声音,“还是只会躲在人后吹法螺?”
“谁躲在人后了?”甘蔷丝笑盈盈地挤出人群。
“打哪来的毛丫头?”汤婆火着瞳眸,“方才的话是你说的吗?”
“没说啥,”她依旧一脸笑盈盈,”实话罢了,至于我打哪儿来,花姑大仙神通广大,掐掐指头便该知晓!”
“本仙家不需知道你的过去,”汤婆冷哼道:“却可以算出你的未来!就冲着你方才那几句仵逆本仙家吹大气的胡话,本仙家就可算出你命不久矣!”
“是吗?”
对于对方的威胁,甘蔷丝没放在心头,她笑容未歇,“那依大仙的意思,在下又该办几场法事方能解灾去厄呢?”她轻哼,“花姑大仙口口声声说丫头吹大气,怎地不先看看丫头究竟有多少本事?”
话说完,不等汤婆反应,她一个抽身夺过她手上桃木剑,迅速在人前飞身运剑起,竟演练出与方才汤婆同式陈仗。
“五雷阵!”伴随身形飘移,甘蔷丝字正腔圆一一道出阵名,“将军令!老君符!还有……”
众人诧异目光中,只见这十来岁的少女不但手法架式比汤婆纯熟数倍,还接着使出些他们连看都不曾看过的怪异阵法。
甘蔷丝笑嘻嘻手下未歇,“拘魂索妖十方离、布施忍辱甘露曰……”
少女身子轻盈若燕,虽舞着有些妖气的剑诀,但配上她笑意晏晏的脸庞,却让人感受不到恐怖气氛。
只有汤婆仍强持着一脸鄙夷,“丫头片子偷学了点剑法就想同人捉妖擒鬼?”
“若遇着真恶鬼,丫头自问本事不足,可若只是此类雕虫小技,丫头自认游刃有余!”甘蔷丝笑睇着她,紧接着剑势如雨点急送,猛然青光焰焰波光点点,一个剑势一个青芒,接下来,是恶臭四溢。
在村人惊异目光中,她停下了身子,右手持着枕木剑,左手自右手袖口摸出几粒不起眼的小石子。
“这叫萤石,当它们乍受摩擦遇热或破碎时,便会发出青色磷光,至于臭气……”她扬起笑道:“那就更容易了,捏几粒特制泥丸于先预藏着,拧碎时便会发出恶臭,这些小道具拿来玩玩便罢,可若想拿来骗人骗钱……”她喷喷作声摇头,“就不太好了吧!”
“死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甫喊出声,汤婆汗如雨下再急着调高嗓音。都怪丫头搅局,让她险些忘了这会儿的自己是花姑大仙降了身的。
“汤婆!”甘蔷丝正着神色,“若你仅是守自己本分开坛驱鬼颂经,我犯不着与你过不去,可这会儿事情关系到一条人命,我不能眼睁睁看你用这种方法哄骗李大娘,以为只要做了法事就能救回儿子的命而误了就医,日后这孩子若出了事,你大可以用别的理由搪塞,挣饯行,但赚昧良心的黑心钱,当心会遭雷公劈顶的!”
“丫头诳语!竟敢这样诋毁你花姑大仙!”
汤婆向两旁巫童使了眼色,霎时只见四名头上扎了黄巾的剽悍汉于恶狠狠地朝甘蔷丝扑将过去,一个伸手捏断她手上的桃木剑,另一个扬高大拳头朝她脸上便要招呼下去。
甘蔷丝惊呼尚未出口,身子已若腾云驾雾被人自后方抱起旋了一圈,再转回前时,耳朵只听到乒乒乓乓兼惨叫声,这时她才发现四个巫童全滚倒在地,一个个抱紧肚子,看来是被人狠踹了一脚,表情苦不堪言。
“想动这丫头先问过我!”
男人嗓音既寒且傲,是她近日已极为熟稔的声音,甘蔷丝偏过头朝身旁还环着她的于昊脸了一眼,瞧这家伙说话的霸道神情,倒像她是他的所有物似的……回过神,她才发现他是救了她没错,但那只大掌却老实不客气地横在她胸前的“小笼包”上,恼得她一个肘拐子横扫严惩了他。
“李氏!”见教训不到丫头,汤婆拔高嗓音阴冷冷向着还跪在地上傍惶无助的李氏母女,“这丫头年纪太小,不值得本仙家与她计较,可你两母女竟找了这样的刁娃儿来此挑衅,既然如此本仙家便撒手不顾,由得你家丹昱儿死活便了,也省得惹了仙家一肚子闲气……”
“不!不!”李大娘急得又是眼泪又是鼻涕,死死揣着汤婆脚踝,“仙家大量,这女娃儿与我们李家并无关系,只是个落难路人,你千万别同她计较,明日信妇便请汤婆办上七场,喔,不!十场法事超度那些冤亲债主,大仙千万不要撒手不顾丹昱儿!”
“娘呀!”跪在一旁的李丹妤忍不住揪着母亲衣袖,“事情都到了这地步,您还要信巫道能救弟弟?做法事的银子您得留着带丹昱上县城找大夫呀!”
“丫头!你懂个什么!”李大娘瞠大怒目,“这样仵逆仙家的话也敢出口?”
汤婆冷哼,“你母女俩也甭再争了,做法事的银子就省下来给丹昱买棺材吧!李氏,既然连你女儿都对本仙家信心不足,那么自此刻起,你李氏一族死活都不再干我花姑大仙的事了!”
啪地一声响起,李大娘狠狠给女儿一个巴掌,继之再度哭哭啼啼求着花姑大仙回心转意。
“成!既是花姑大仙说李氏一族死活不干你事,那么自此刻起,我甘大仙接过差事,医死医活都是我甘大仙的事,不劳你费心。”甘蔷丝哼了声,跨过争执中的李氏母女来到病恹恹的李丹昱身旁,从怀中小锦囊捏出一枚黑色丹丸,不顾李大娘阻止硬塞入他口中。
众人屏着患,汤婆双臂盘握冷着老脸,用死鱼眼盯着李氏三人和甘蔷丝。
李丹妤虽相信甘蕾丝不会害自己弟弟,但老实说对于这来历不听的少女还是没啥信心,不由得压低声倚近她。
“蔷丝妹子!你确定这药……”
“都说别加个妹子了!”甘蔷丝翻白眼,一样压低噪音,“老实说,我毫无把握!”
她话还没说完众人只见病瘫在竹椅上的十三岁少年哇地一声狂吐着血,那血虽是鲜热活烫的,却投有一般鲜红色泽,而是郁郁闷着稠黑的。
“丹昱呀!我的心肝儿呀!”毫不在意惹得一身血污,李大娘抱紧着儿子净是哭嚎,“你怎么会吐成这样?怎么……花姑大仙!求你施个援救个命呀!”
众议纷扰中,于昊越过众人蹲身搭着吐血后粗粗浅浅呼吸着的丹昱脉搏。
“不打紧的,大娘!”他冷静脸着哭嚎不止的李大娘,“丹昱的脉络较之前还要强健稳定了,您瞧瞧,他方才吐的血是黑色的,想来是这些瘀血长期积在他体内才会引得他气息不振,那药逼出了那些脏血,您没觉得这会儿他喘息的声音也正常多了,不再若有似无了吗?”
李大娘泪眼模糊依话紧接着儿子,片刻后,不得不承认这年轻人所言不假。
“大娘!”于昊开慰她,“去了病因尚需细心调理,在下虽不懂医可还知道调血补气的道理,明儿个您不妨让李姑娘上县城里帮丹昱捉几帖补身的药,相信会对他有帮助的。”
不多时李大娘怀里的李丹昱竟突然缓缓撑开丁眼皮,投给母亲一个安慰笑颜,“娘,孩儿……真的……舒坦多了。”
情况急转直下,方才原仅是抱着等甘蔷丝出糗,并盼花姑大仙显威风的村民莫不纷纷改对眼前的甘蔷丝起了些微敬意,此时众人才发现,方才还盛气凌人的汤婆及四个巫童已不知在何时窜走无影。 ,
“谢谢你,蔷丝,喔!不,”松了口气的李丹妤脸上添满了笑,“甘大仙!”
“别笑话我了!”甘蔷丝笑得稚气,她立起身来向着环伺着的村民朗声道:“诸位乡亲,巫道治病,小症侯或可偶一为之,可若重病沉荷,还是要求救于懂医的大夫的,小妹家有个神医师叔,身上习惯带着他独门精制的救命丹丸,这回能帮上丹昱的忙纯属误打误撞,望诸位以此为镜,切勿将天命尽信于鬼神!”
人群在议论声中渐渐散去,于昊帮李大娘将儿子抱回屋里,甘蔷丝帮李丹妤收拾着供桌供品。
原是个降仙家的热闹夜,却意外地全走了样。
花姑大仙夹尾遁去,甘大仙却一战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