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无忧以为,慕容无恨急着赶路,一定会带着她骑马,等她看到门外的马车,不禁 有些失望。
慕容无恨看见她的一双翦水瞳,直直地盯着马车边的高大骏马,眼底流露出殷切的 渴望。
“我可不可以和你一同骑马?”在苏州她虽然野,可还没野到能骑马迎风恣意驰骋 ,是以看到眼前精壮美丽的马儿,她便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你会骑!”像她这般不谙世俗的女子,会骑马他也不觉得奇怪。
“不会,你可以教我。”齐无忧天不怕、地不怕。
“下次吧!我们得赶路。”这次他学乖了,不敢轻易答应她的任何要求。
慕容无恨说的也没错,他肯带着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她怎好再多奢求?
她不待慕容无恨扶持,迳自走向马车,双手撑着轿身跳上马车。
在下人的诧异眼光下,她才惊觉自己又做了惊世骇俗之举,连忙点头向慕容无恨道 歉。
慕容无恨只是笑着对她摇摇头。
若她不是这般惊世骇俗,恐怕也无法牵动他的心。
马车的外表有蓝色的团盖,四柱有帐幕遮挡,四边垂下宽大的带子,由两匹马驾驶 。
车身以橘色为主,车厢上有各色的丝帛装饰,甚为华丽。
慕容无恨为了方便起见,并未带随从丫环,他专心驾着马车,无忧则是仔细研究这 豪华马车的装饰。
马车里面甚是宽敞,除了她随身携带的行李之外,还有一席羽毛软被供她卧躺,慕 容无恨还贴心地为她准备了许多点心。
奇怪!
虽然慕容无恨生活一向过得富裕,但有必要弄一辆如此奢华的马车吗?
她怎么看都觉得这马车像是官家的配备,一点也不像平民百姓该有的东西。
起先,齐无忧因为没坐过马车,心里有着兴奋与好奇,可是过不了一个时辰,新鲜 感没了,她开始坐不住,老是探出头和慕容无恨聊天,甚至试着跨出脚想坐在他身旁。
“无忧,回马车里。”他一脸担心。
“人家快闷疯了!”这鬼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连个人影也没瞧见。
慕容无恨抬头看看天空,已经日正当中了。
他将马车停在树荫下,伸手把无忧抱下来。
由于没有佣人随行,慕容无恨亲自动手,准备在野外炊煮午餐。
无忧在一旁帮不上忙,嘴巴却是没闲着。
“如果捉到杨世昌,能不能让我亲手杀了他替娘报仇?”她拿着树枝搅动火堆,一 面偷偷观察慕容无恨的反应。
慕容无恨转动火上的熏肉。
“你下得了手吗?”杀人可不只是动动嘴皮子那么容易。
无忧认真地考虑了会儿。
他说的对,她连鸡都不敢杀,何况是杀一个活生生的人!到时候她有可能会下不了 手。
“要不,你先杀他个半死,我再补他一刀意思意思。”她开心的想到了一个自以为 十全十美的好办法。
他双眼注视着她忽而为难、忽而开心的表情,拿起随身携带的剑在手中把玩。
“如果这支剑是杀死你娘的凶刀,你会找这支剑报仇吗?”慕容无恨盯着手中闪亮 的剑问道。
无忧皱了皱眉,怀疑的看着他。
“当然不会!它只是听命于它的主人,何罪之有?”白痴才会拿死东西出气,剑如 果不在人的手上,它如何行凶?
慕容无恨放下剑,不自禁地挽了撮她的秀发把玩。
“杨世昌就如同这把剑,只是听命行事,杀了他并不代表你已经报仇了,因为幕后 还有一只大黑手。”
无忧似懂非懂。
剑是死的,人是活的;剑无法反抗持剑者,人却可以不必听命于人,这怎么能相提 并论?
“你是说,你不会杀杨世昌?”
无忧的脸色在瞬间变换。
慕容无恨摆明了不想替她报仇!
他知道一时之间她无法接受他的说法,是以委婉劝说:“俗话说擒贼先擒王,杀几 个喽并不能解决问题,我答应你,一定会找出真凶替你报仇。”
真凶?
他连幕后的凶手是谁都不知道,还妄言替她报仇?
齐无忧默默地吃着他递过来的食物,心想:要报仇还是得靠自己。
???入夜后,他们在客栈中投宿。
为了安全起见,慕容无恨与她同住一房。
“早点歇着吧。”慕容无恨对着她说。
无忧望了望那张大床。睡两个人肯定是没问题,不过……她虽然没有大家闺秀的样 儿,可是最基本的男女有别她还懂得,这会儿两人共处一室,改明儿个店小二就会尊称 她一声夫人了。
慕容无恨见她站着不动,再次催促:“睡呀!”
“这……这……”无忧指指床,又指指他。“这怎么睡呀?”
这时他才明白她在担忧什么。
原来她也会害臊!
这是前不久嚷嚷着要嫁给他的人吗?
慕容无恨顿时起了捉弄的心理。
“你不是一直嚷着要与我携手闯天涯吗?现在正是实习的好机会。”说着,他脱下 外衣,敞开中衣的前襟,露出壮硕的胸膛,大剌剌地躺上床。
无忧震惊地睁大眼睛。他竟然在她面前脱掉外衣、敞开胸膛?!
这一看让她心魂俱失。
虽然这不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的身体,但却是头一次这么仔细地看。
她一直知道他有副结实健壮的胸膛、很有男子气概的体格,平常他在练功时,她会 躲在一旁偷偷的看,不过只是顺便欣赏,她的主要目的还是偷学他的武功。
“瞧够了吗?”他下床走向她。“你是要自己上床,还是要我动手?”
“呃?”
齐无忧没听懂他的意思,还以为他想侵犯她,遂双手紧拉着衣襟,瞪大双眼,防备 的看着他。
“不行不行!嫁给你是一回事,胡来又是另外一回事,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无 忧摇着头上步步的往后退。
慕容无恨开怀大笑。
“什么胡来?得逞?我只不过想把床让给你睡,连这都要嗦半天?”他眼中闪着促 狭的光芒。
“嗄?”齐无忧羞愧地急忙钻进被窝里,不敢再看他逼人的眼光——???
无忧一沾床就睡着了,大概是真的累了。
慕容无恨穿上外衣,走出房外巡视四周。
睡了一会儿的无忧,不知怎地忽然醒来,睁开眼睛没看见慕容无恨,心里正犯嘀咕 ,凑巧望见窗外有条人影晃动,她直觉跳下床,抓起一把椅子躲在门边上。
门被无声无息地推开,一个身影轻巧的进来,无忧二话不说,使尽全力将椅子对准 来人的头狠狠地敲下去,瞬间,椅子变成碎片—她的手腕也差点被震断。
“无忧!”慕容无恨发现攻击他的人竟然是无忧,急忙收回发出的功力。
“怎么是你?”无忧甩甩手,咬着牙不敢哼出声。
“怎么不睡觉?”要不是慕容无恨惊觉那椅子砸下的力道不足,无忧的手恐怕就不 保了。
瞧他脸上怒气腾腾的,她才是应该老大不高兴的人咧!
“如果你发现有人在房外鬼鬼祟祟,你还睡得着吗?”
“你又不会武功,就算有人不利于你,你也莫可奈何。”他大手拉她到身边,仔细 察看她手上的伤。
还好,她的力气小,反弹的力道也跟着减弱,除了些微红肿,并无大碍。
“不会武功就活该躺在床上等死吗?”还不是他害的,说什么学武太辛苦,硬是不 肯教她。无忧这几句话点醒了他。
他不可能时时刻刻待在她身边,如果没几招防身的功夫,连最基本的逃命本钱都没 有。
“遇到这种情形你应该呼救。”
“该保护我的人不见踪影,我呼救给谁听?”齐无忧还是气呼呼的。
慕容无恨心里有一丝愧疚,虽然他并未走远,只是四处察看一下,却暴露出种种事 先想都没想过的问题。
“我答应以后教你几招防身术。”慕容无恨再次许下承诺。
???马车渐渐驶离苏州,终于,他们抵达一座大宅院。
一进厅内,无忧便被里头形形色色的人吓坏了。
一堆的牛头马面、凶神恶煞,一双双眼睛圆睁睁的直盯着她瞧,让她浑身不自在的 往慕容无恨的身后躲。
而厅堂内的人,依旧目瞪口呆地将眼光放在齐无忧身上。
“他们做什么直盯着我瞧?”无忧一时不能适应被几百双眼睛盯着瞧的场面,拉着 慕容无恨的袖子低声的问。
“他们在欢迎当家主母来到。”
虽然慕容无恨一直不肯给她什么承诺,可是来到此处,他却不得不昭告众人,齐无 忧将是他此生的惟一。
齐无忧四处张望。
“当家主母在哪儿?”
慕容无恨笑而不答。
他为她在此正位,只是想保护无忧在此处不被欺负,并不代表他会这么做,就让她 这么过吧!
“帮主。”
一个面带刀疤、俊朗出色的男人恭敬地立在一旁。
慕容无恨点点头,转身为齐无忧引见。
“他是这里的总管水野遥,以后有什么事,他会帮你解决。”
无忧觉得满屋子的人都阴阳怪气的,她不知不觉拉紧慕容无恨的手。
慕容无恨伸手搂住些微颤抖的她。
“别怕,他们都不是坏人,虽然长得难看了点,但比起那些人面兽心的大恶之徒, 他们算是善良的一群。”
惩恶帮是这几年慕容无恨所创立的帮派,虽然成员龙蛇混杂,却多是一些有心洗心 革面之人。
三年来在慕容无恨的致力经营下,包括一些皇上要他解决的人,多数都被他安置在 这里。在他用心计较下,不但对皇上交了差,也让这些人保住了性命,每个人都有所出 路。
慕容无恨牵着她坐在首位的右侧,立刻有人奉上茶水,接着她看见一个令她恨之入 骨的人——杨世昌。
无忧不由分说的跳下来,却被慕容无恨拦腰抱住。
“大家都等着看你的笑话呢。”他在无忧的耳边提醒。
果然上屋子人的眼睛都专注在她身上。
“杨世昌,密函呢?”慕容无恨低吼着。
杨世昌吓得直发抖。
“我已经说了,密函被齐耀宗偷走了。”
无忧大声喝道:“你胡说!死无对证的话谁相信?”
慕容无恨没有制止她,无忧问的正是他所怀疑的事。
“是真的,若不是如此,我何需上齐家找密函?”杨世昌这条命是惩恶帮救的,否 则他早已经死在大内高手的手上了。
“我不管什么密函不密函,你杀了我娘,我要你偿命!”无忧顺势抽出慕容身上的 剑,冲到杨世昌面前没命地乱砍。
杨世昌人在屋檐下,只敢问躲,不敢回手,直到无忧累了,手软的停下来。
无忧恨恨地看着慕容无恨。他居然眼睁睁地看她面对仇人而无力报仇?
“我恨你!”她大喊一声,转身向内堂里跑。
慕容无恨没有追过去,只吩咐一名管事,张罗无忧休息的地方。
???天才刚亮,无忧便起床四处晃荡。
昨儿个夜里,慕容无恨没来安慰她,也没来解释他不插手的原因,让她着实不舒服 ,所以整晚没睡好,才会一大早就醒来。
这个宅子好大、人好多,怕不住有上百人!
一大清早,中庭便挤满练功的人,无忧好奇地随着他们摆出各种架势,想象自己已 是个武功高强的方外高人,能取人性命于弹指间。
那个一脸冷硬、脸上有一道由左额斜划过鼻尖向下延伸到右脸的疤痕的人,他就是 慕容无恨口中的总管,所有练武的人就属他的架势最好看,想学武功,学他的准没错。
水野遥知道有人在偷窥,本想一掌打过去,却发现偷窥的人是当家主母,遂不在意 地继续练功。
他像是有心教导她一样,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慢慢演练,不细看还以为他在打太 极拳。
正当齐无忧躲在一旁,得意的偷偷演练,冷不防一阵尖声的斥喝,吓得她跌个四脚 朝天。
“做什么偷看水爷练功!”
说话的是一名美艳的女人。
这倒稀奇!昨儿个除了服侍她的丫环之外,没见着这里有女人,她又是从哪儿冒出 来的?
水野遥闻声走过来。
“齐姑娘好。”帮主交代过,暂时以姑娘相称,免得吓坏她。“冷艳,休得无礼!
她是帮主的客人。”
冷艳见水野遥袒护无忧,一股气儿往脑门上冲。
“是客人就可以偷看别人练功吗?她知不知道这犯忌讳?”
无忧确实不知道什么江湖忌讳。
“冷姐姐,水总管,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事儿做不得,无忧在这里赔罪。”她恭恭 敬敬地行了个大礼。“我只是急着报杀母之仇,想学点功夫而已。”
这件事帮里人尽皆知,只是没想到她小小年纪有如此大的毅力。
冷艳可不理会这许多。
想那慕容无恨,除了入帮的人之外,何时带外人来过这里?
这半大不小的娃儿,竟然能让慕容无恨青睐,当着众人的面宣她是当家主母,这口
气她当然咽不下去。
昨儿个她听说帮主回来,特地到厨房展露一下身手,想讨好慕容无恨,没想到就传 来帮主带着主母回来的消息,气得她一整天不肯露面。
冷艳自知不能逾矩,遂起了别的心思,当下牵起无忧的小手。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一些功夫。”
“真的吗?”无忧兴奋地笑眯了眼。
“冷艳,没有帮主的许可,不可胡来。”水野遥提醒她。暗中帮助齐无忧练功是一 回事,明目张胆的对当家主母胡来又是一回事。
无忧知道他们畏惧慕容无恨,想要取得他们的帮助,不外乎从慕容无恨那里下手。
“慕容无恨那里我自会担待,绝对不会连累你们,我这就去找他说去。”无忧兴匆 匆的想找慕容无恨。
“帮主不在。”水野遥对她恭敬得吓人。
无忧急着找慕容无恨,一时也没心思注意他的态度。
“他去哪儿?”
“办事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看似关心,其实她心里打的可是别的主意。
瞧瞧这里这些人,似乎每个人都有两把刷子,如果能从他们身上学个一招半式,就 算不能成为高手,自保应该没问题吧!
“要好些天。帮主交代过,在这宅子内,你可以行动自如,人员随你差遣。”水野 遥转达慕容无恨的话。
太好了!
既然人员随她差遣,就表示她能为所欲为!
“你说的都是真的?只要我不要求出去,你们都得听我的?”
水野遥再度弯下身子点头。
“很好,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明天开始教我功夫。”无忧很有当家主母的架 势。
“这……”帮主虽然没有规范所有的细节,但这事儿能做吗?
“别这呀那的,我说教就教!”
水野遥别无选择,再说,他也十分欣赏无忧的天真、率直,就赌赌看吧,顶多挨帮 主几句骂,死不了人的。
不过冷艳的心里可就不舒坦了。
自从她进入惩恶帮,无时无刻都想着坐上帮主夫人之位。为了亲近慕容无恨,她收 敛起暴躁的脾气和江湖儿女的豪气,认真学习一个传统女子应该有的礼仪。
但是她这些努力,却因为齐无忧的出现而付之一炬。
她必须想办法清除障碍!
???接下来的日子让齐无忧没心思惦念慕容无恨。
水野遥在第二天即安排好一连串的基本功,加上帮里奇人异士不少,让无忧的练功 之路顺遂许多。
先是有人拿出一颗百药百毒丹,据说可以打通任、督二脉,还能百毒不侵,不过没 人试过,也没有人敢尝试。
但齐无忧初生之犊不畏虎,一把将丹药抢过手,二话不说就往肚子里吞,那份视死 如归的勇气,看得这些大男人们不禁汗颜。
无忧吞下丹丸之后,全身发热,大伙儿怕把当家主母给整死了,以接龙的方式不断 传输内力给她。三个时辰后,无忧总算醒转,口里直说体内有一股力量想冲出来,需要 找出处发泄。
无忧资质甚佳,学习能力颇强,短短几天便习得多人的武艺精华,甚至青出于蓝而 胜于蓝,当然啦,火侯方面是需要经验累积,几天的时间并不能将她变成武林高手。
无忧交代,她练武这事儿就瞒着慕容无恨,反正这几天他都不在,发生了什么他也 不知道,与其大家找骂挨,不如一起装聋作哑。
才在自我陶醉,慕容无恨的声音随即出现。
“无忧,该上路了。”慕容无恨的话声刚落,人就已经飘到她身边了。
唉!什么时候她才能有这种来去无踪的火侯?
虽然吃下了神丹,有助于她的功力,但武功一事需经年累积,怕没有个三年五载还 是无法成气候。
“你的事办完了吗?”她还多想学一点本事,舍不得这么早离开。
“怎么?舍不得走呀?”慕容无恨带着怀疑的眼光看着水野遥。
齐无忧知道他起了疑心,赶紧拉着他的手。
“怎么会舍不得?走,我们这就走!”齐无忧忍不住回头向水野遥眨眨眼,以示感 谢之情。
???“慕容王府”——当这亮铮铮的四个大字映入齐无忧的眼帘,她几乎要昏倒 了。
她没想到,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杀手的慕容无恨,竟然是个王爷!
想那王爷的身份何等高贵,而她竟然强迫他必须照顾她……“慕容无恨……我…… ”
幕容王府占地之广,这样的豪门世家,岂是她一个小家碧玉所能高攀?
慕容无恨望见齐无忧惊慌的黑眸,嘴角不禁扬起一丝笑容。总算让齐无忧显出心慌 的一面,他还以为她真的不怕天、地咧不惧!
“怎么了?”慕容无恨明知故问。
“我……还是别进去的好。”想想自己,一直就不像个姑娘家,如今进了王府,恐 怕让老王妃当丫环都不够格,她怎么能进去丢人现眼?
“为什么不进去?”这点让慕容无恨感觉很奇怪,她仿佛不是害怕而已。
“我害死了全家,我怕自己真的是一支扫把,也会害了王府的人。”
“放心,慕容王府里的人不信这一套。”慕容无恨给她下了一帖定心丸。
听他这么说,齐无忧终于收起满脸愁容,回复以往的古怪精灵。
“希望你不会后悔收留我这个大麻烦。”齐无忧甜甜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