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巧巧和月牙儿回到神剑山庄时,已是星月在天,点灯时分了。
「老规矩,妳从后边花园旁的那道小门溜进去。我和管花园的周嫂子说过了,门她不会上锁的。」慕容巧巧站在庄门外,看着挂在屋檐下的两个大灯笼,笑道:「没想到我们今天居然玩得这么晚?!不过今儿个真是有意思,还买了两个大风筝呢!对了,明天我们到紫霞坪玩,那里比较宽阔,最适合放风筝了。」
「小姐,妳别光想着明天要玩,今晚的难关还没过呢!」月牙儿看了看天上月亮,心惊胆战地说:「夫人可不像庄主那么好说话,咱们玩到这么晚,铁定有顿板子好吃。」
「所以我才要妳从花园旁的小门溜进去啊!娘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妳明天再看到她就没事了。」
「那小姐妳……」
「我可不行,我是罪魁祸首,今晚就算躲过,明天只怕苦头吃得更多。」
月牙儿知道她又要自己一个人担一责任了,心里好生过意不去。「小姐……」
「没事啦!又不是没挨过板子。」巧巧笑了笑,一派轻松地说。「妳先回房间把风筝放好,要是累了,先睡没关系,不用等我了。」
月牙儿摇了摇头,轻声说:「牙儿不累,牙儿会烧好热水等小姐,这样小姐回来就可以梳洗了。」
「也好,玩了一整天,洗个热水澡最舒服了。」慕容巧巧证道:「牙儿真是细心。」
「那、那牙儿先回去了。」月牙儿踯躅犹疑,一步三回头。
「啊:等等,妳鸳鸯剑还没拿给我呢!」慕容巧巧看着她紧紧抱在怀中的鸳鸯剑,无奈一笑。「我把鸳鸯剑从藏剑阁里偷了出来,要是没亲自把剑交到娘手上,那可就不是一顿板子可以了事的。」
「对喔!我都忘记了。」月牙儿赶忙将鸳鸯剑交到小姐手上。
慕容巧巧接过剑,直到看见月牙儿人影消失在墙后,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敲了敲大门上的铜环;不多时,大门缓缓打开,一个老头子探出脑袋来。
「小姐?」老头子一看到慕容巧巧,高兴的叫了起来。「妳可终于回来了,妳再不回来,大伙儿都要倒大楣了。」
「娘还在生气?」慕容巧巧往门里一探,只见天井尽头,正房大堂上一片灯火通明,不由得心中一惊。「福伯,这是怎么回事?怪吓人的。」
「妳说呢?」福伯叹了一口气,略带责备地说:「溜出去玩也就算了,还偷了藏剑阁的鸳鸯剑,小姐妳……唉!夫人大发雷霆,迁怒到几个徒弟身上,小姐的几位师兄们现在还跪在堂上听训哩!」
「剑是我偷的,关师兄们什么事!」巧巧一听,心中不服,大声说。「我亲自和娘分辩去。」
「还分辩?小姐就不怕火上加油……」福伯话还没说完,慕容巧巧已经穿过大门,往大堂的方向走去;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得关好门随后跟上。
慕容巧巧越过天井,在大堂门外停下脚步。「娘,女儿回来了。」
「进来!」
「是。」慕容巧巧应了一声,大着胆子推开门,只见厅上点了十几盏灯,明晃晃如同白昼,几个师兄则在堂下跪成一排,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娘……」
「跪下!」慕容夫人面凝如霜,声音冷到了极点。
「我跪下,几个师兄是不是就可以起来了?」
「妳跟我谈条件?」
「不是条件,剑是我偷的,本来就不关师兄们的事。」慕容巧巧心里虽怕,却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一人做事一人担,剑是我偷的,要打要骂,女儿都没半句怨言。不过……这件事真的和师兄们没关的。」
「没关系?」慕容夫人扫了堂下众弟子一眼,冷哼一声。「他们身为神剑山庄的弟子,居然让人从藏剑阁盗走鸳鸯剑,妳说该不该罚?」
「照这样说,爹目前出远门,神剑山庄现在以娘为首,藏剑阁有失,娘又该领怎样的责罚?」
「放肆!」慕容夫人大怒,重重地拍了桌子。
慕容巧巧仰起头,一脸倔强。「娘不讲道理,女儿只好放肆了。」
「妳这丫头……」慕容夫人看着她,又是生气又是无奈,对着众弟子说:「你们都起来吧!免得有人说我是非不分、迁怒旁人。」
「女儿不敢。」慕容巧巧见几位师兄都起身了,立刻直挺挺跪下。「女儿有错,愿受责罚。」
「喔?妳倒说说,妳犯了什么错?」
「没得母亲允准,偷偷溜下山去玩。」
「处罚呢?」
「打三十个板子,罚写一百个大字。」
「还有呢?」
慕容巧巧略一犹疑,结结巴巴地说:「私、私入藏剑阁,偷走鸳鸯剑。」
「处罚呢?」慕容夫人板起脸来。
「没被罚过,还不知道。」
慕容夫人一听,差点没笑出来,但还是绷着脸说:「妳这丫头大过小错不断,居然还有没犯过的规矩?这可真是稀奇了。」
慕容巧巧瞥了母亲一眼,小小声地说:「这次罚过,下次就知道了。」
「还有下次?」慕容夫人一听,气呼呼地瞪了她一眼。
「女儿不敢。」慕容巧巧急忙将鸳鸯剑高举过头,一脸期盼地说:「娘,我把剑带回来了,是不是可以不用罚了?」
「妳说呢?」慕容夫人示意戚长风将剑接过,接着又说:「不只妳要罚,跟着妳的丫头我也要好好管管了。哼!两个人一般淘气,全都没半点规矩。」
慕容巧巧心中一惊。「娘……」
「长风,你去把牙儿给我叫来!」慕容夫人目光一冷,面无表情地说。「庄主要她多劝劝小姐,她却还跟着巧巧胡闹,今儿个我就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丫头!」
戚长风闻言,脸色一变,刚想替月牙儿求情,慕容巧巧却已抢着开口。「我不服!这又不关牙儿的事。」
「不关她的事?」慕容夫人冶哼一声。「私自下山,难道没这丫头一份?妳偷走鸳鸯剑,这丫头难道不知情?」
慕容巧巧哑口无言,情急之下,什么话全说了出来。「牙儿是跟着我偷溜下山没错,不过是我硬逼着牙儿一起去的。再说……再说要不是她拦着,鸳鸯剑早被我当了、卖了、送人了!」
「妳说什么!」慕容夫人脸色更加难看了。
「我说要不是牙儿拦着,娘今晚就别想看到鸳鸯剑了。」慕容巧巧一咬牙,全都豁了出去。「牙儿有功无过,娘要是处罚牙儿,就是是非不分、赏罚不明!」
「好好好!妳这丫头别的没长进,口才倒是愈练愈好了。」慕容夫人气得脸都黑了,一字一句地说:「妳要赏罚分明是吧?好,娘如妳的愿!福伯,明天通知帐房拿五十两银子给牙儿,这小姑娘护剑有功,我要重重赏她。」
福伯心惊胆战地应了声。「是!属下遵命。」
慕容巧巧见娘认真起来,头皮一麻,有气无力地说:「娘大公无私,赏得重,罚得自然也不会轻了。」
「妳倒有自知之明。」慕容夫人瞅了她一眼,冷冷地说。「看来妳已经知道鸳鸯剑的来历了,否则,妳不会想要把它当掉送人。」
慕容巧巧点了点头,默然不语。
慕容夫人长叹一声。「妳怎么这么不懂事?妳要知道,这把剑可是关系妳一生的幸福……」
「我的幸福我自己掌握,用不着靠一把剑!」慕容巧巧不服地回了一句。
「妳、妳,……」慕容夫人气极了。「好!重赏严罚,妳想必也有心理准备。福伯,叫人去把『齐家棍』拿出来!」
福伯知道慕容夫人动了真怒,什么也不敢说,小声吩咐庄丁去取「齐家棍」;几位弟子心有不忍,互相看了几眼,纷纷跪下。「师母……」
「谁敢求情,谁就跟这丫头一般下场!」慕容夫人扫了众弟子一眼,声音冷到了极点。
「师兄们不用多事啦!板子我挨习惯了,没什么要紧的。」慕容巧巧勉强一笑。
不多时,两名庄丁取来两根杯口粗细、长一丈二的「齐家棍」;慕容夫人看了棍子一眼,心中一软。
「『齐家棍』的规矩,不断不能停手……妳还有什么话要分辩?」
「没有。」巧巧苍白着脸,却还是摇了摇头。
慕容夫人见女儿如此倔强,又是生气又是心疼,长叹一声,硬起心肠说:「行家法!有宽纵舞弊者,和当事人同罪!」
几名家丁不敢怠慢,其中两人拿来长条板凳,将慕容巧巧按倒在板凳上;另两人高高举起「齐家棍」,就是用力挥下。
慕容巧巧屁股、背上连挨了几棍,却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几名师兄不忍再看,纷纷别开脸去,戚长风却是叫了出来。「师母!手下留情……」
话声末断,间杂着两声极轻微的声音,两根「齐家棍」突然平空断成了两截。
「断了断了,『齐家棍』断了!小师妹不用挨打了。」众人又惊又喜,连忙抢上扶起慕容巧巧。
「看来、看来我真的有神功护体哩!」慕容巧巧强忍着痛,得意一笑。「没想到这两根破棍子这么不耐打,一打就断了……」
「放肆!」慕容夫人暗自松了一口气,却仍是绷着一张脸。「妳这丫头今儿个运气好,『齐家棍』断得早,下次再敢犯错,可就未必会这么幸运了!」
「是。」慕容巧巧吐了吐舌头,小声央道:「既然已经罚完了,女儿可不可以回房了?」
「还没罚完吧?每天的作业三百个大字,外加处罚的一百个大字,妳好象都还没写吧?」慕容夫人见女儿满脸得色,一点悔改之意也没有,不由得心头火起。「跪到院子里去!四百个大字写完再回房。」
慕容巧巧一听,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是。」
「还有,妳要是再敢全写些『一』啊、『丁』啊,这些笔画少的字敷衍了事,明天的作业就加成一千字,听到了没?」
「听到了。我写庄子的逍遥游总成了吧!?」巧巧没精打彩地应了一声,推开门,往院子方向走去。
慕容夫人看着女儿身影,忽然觉得十分疲累。「你们都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众人领命,请安之后,纷纷退了出去。
慕容夫人等最后一个弟子退出并将门掩上后,忽然从椅子上站起,走到大厅中央,拾起地上断成两截的「齐家棍」。
「切口平整光滑,就算是用神兵利器砍削也未必能办得到,这……」慕容夫人一见之下,大为骇然。「这样的内力功夫,除了啸天之外,天底下居然还有人做得到?这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帮助巧巧……」
***
天上的月亮又圆又大,慕容巧巧跪在院子正中央,呆呆地看着天上的大月亮,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良夜寂寂、清光匝地,巧巧姑娘颇有雅兴啊!」树丛后转出一个人来,含笑道。「我本来以为只有我一个人睡不着,没想到巧巧姑娘也睡不着?」
慕容巧巧见是关云飞,没好气地说:「你这书呆子真是呆了不成?你没看到我跪着吗?谁跟你一样睡不着来着?姑娘现在困得要死,只想上床梦周公去。」
「喔?」关云飞见附近有张小板凳,搬了过来,舒舒服服地坐着。「咦?巧巧姑娘身旁怎么放着一盏烛台、笔墨纸砚……啊!是了,一定是巧巧姑娘对此良辰美景,诗兴大发,想把觅得的诗句随手记下,是吧?」
「是你的大头鬼!」慕容巧巧心情正差,偏偏他又在身边啰嗉,不由得心头冒火。「你滚远点行不行?姑娘被罚跪在这里写大字,已经够倒榍了,用不着你待在一旁看笑话!」
「是是是,对不起,真是对不起。」他连连致歉,一笑起身,看着月亮喃喃自语。「罚写字?写字不是容易得很吗?怎能算是处罚……」
慕容巧巧闻言,灵机一动,喜孜孜地说:「书呆子,你是不是很会写字?」
「又快又好,不逊颜柳。」关云飞淡淡说来,眉宇间自有傲色。
「这样啊……」慕容巧巧大喜,咳了一声,一脸庄容地说:「书呆、不是不是,关兄才高学富,真是令人佩服得紧,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关兄肯不肯答应?」
「巧巧姑娘但说无妨。」关云飞苦笑摇头,心里早已猜到这丫头要拜托些什么事。
「是、是这样啦!」她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我拿笔就像男人拿针线,怎么拿怎么别扭,所以、所以……」
「所以希望在下代劳,是不是?」
「没错。」巧巧点了点头,大声赞道:「关兄真是聪明,读书人果然就是不一样。」
「百无一用是书生,读书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关云飞莞尔一笑,拿起地上纸笔,一挥而就。「人面桃花相映红。如何?」
慕容巧巧看了眼那七个字,摇了摇头。「不好。」
「不好?」关云飞一愣。
「骨格清奇、丰姿若神,一点都不像我的字。」慕容巧巧叹了一口气。
「谬赞了。」关云飞恍然大悟,笑道:「在下虽然不才,行、隶、狂草、六朝碑文,多少都会写一点;名人字帖,二王颜柳,也都曾临摹过,应该还学得来姑娘的字迹。姑娘何不先赐教一番?」
慕容巧巧闻言,这可乐了,快手快脚地也在纸上写了「人面桃花相映红」七个字。「如何?」
「这……」关云飞一见之下,登时峃眼。「姑娘的字龙飞凤舞、笔势纵横,有怀素『自□帖』的味道,实在难学得紧、难学得紧。」
「胡说八道、言不由衷。」慕容巧巧指着他,笑不可抑。「我爹每见一回我的字,就要发一回脾气,怎么可能会像你说的一样了不起?读书人说话就是不实在。」
「取笑了。」关云飞尴尬一笑,苦着脸说:「不过有一句话在下可没胡说;我临过的所有字帖当中,姑娘的字的确是最难学的。」
慕容巧巧脸上一红,嗔道:「我知道自己的字丑得很,你学不来就算了,姑娘也不指望你。」
关云飞见她轻嗔薄怒,心神俱醉,连忙说:「学得来、当然学得来,只不过要变个方式罢了。」
「喔?什么意思?」慕容巧巧这可不懂了。
关云飞从她手中接过笔,交到左手,似笑非笑地说:「用这只手写,大概就能学得姑娘笔下的七、八分神韵了。」
慕容巧巧见状,又好气又好笑,白了他一眼。「你要是学不像,姑娘就让你喝干这些墨水。」
关云飞大笑。「妳想写些什么?」
「我跟娘说要写庄子的逍遥游,你就写逍遥游好了。」
「妳个性逍遥自在、无拘无束,的确很适合这篇文章。」
「真要能逍遥自在就好了。」巧巧闻言轻叹一声,幽幽地说。「一生下来就被定了亲,要嫁给一个完全不认识的男人,我比笼中鸟还可怜,哪说得上逍遥自在?」
「妳是说关笑天?」关云飞心中一动,意有所指地说:「关笑天道德文章俱臻上乘,又有经世治国的才能,是当世第一流的人物,也是姑娘家梦寐以求的乘龙佳婿啊!」
慕容巧巧垂下头,眼中有丝幽怨之色。「他再了不起也是他的事,为了这个混球,我从小就被逼着读书写字,还不许我习武练剑……当时不知道原因,可现在全都明白了,我恨死他了。」
关云飞心中一紧,低声说:「对不起,连累妳了……」
「他是他,你是你,关你什么事?」慕容巧巧笑了笑,手指无意识地划着地上,轻声说:「你知道吗?我爹说关家是书香世家,所以也要把我教养成个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好配得上他。偏偏我怎么做也做不来,只不过是个成天惹是生非的野丫头罢了。哈、哈哈,你说可不可笑?」
关云飞一脸正色,定定地说:「不可笑,说不定有人就是喜欢成天惹是生非的野丫头。」
慕容巧巧抬起头来,发现他的目光温柔似水,脸一红,心慌意乱地别过脸去。「我跟你扯这些做什么?真是神经……你快点写啦!人家还想回房睡觉呢!」
关云飞见她羞颜似花,暖暖一笑,将纸张铺在地上,振笔直书。
「这一段文字,妳看学得可像?」
巧巧回过头,看了眼关云飞所写的逍遥游,兴奋地叫了起来。「像!像极了!你真是天才,连我这么丑的字也能学得这么像……」
「小姐,谁是天才啊?」月牙儿手上端着茶盘,偷偷摸摸地溜了进来。「啊!原来是关公子……咦?你在这里做什么啊?」
「他在帮我写字啦!」慕容巧巧得意一笑。「对了,妳跑来做什么?被娘看到就不好了。」
「牙儿听说小姐挨打了,又被罚跪在这里写字,所以泡了一壶香片,还到厨房弄了些点心给小姐作宵夜。」月牙儿眼睛含着两泡泪水,语带哽咽地说。「小姐,妳身上痛不痛?我有拿金创药来,我帮妳上药好不好?」
「不用上药了啦!才打没两下棍子就断了。」慕容巧巧伸衣袖帮她拭去泪水,笑咪咪地说。「别哭了,我今天运气特好,事事逢凶化吉。妳瞧,还有人帮我做功课呢!」
月牙儿倒了一杯茶给慕容巧巧,又拿了个汤包给她。「刚蒸好的,小姐小心吃,别烫着了。」
「都这么晚了,怎么还花精神做这些东西?」慕容巧巧无奈一笑,边吃边说。「妳也吃些,妳肚子一定也饿了。」
月牙儿还没开口,关云飞却突然掷笔大笑。「写完了!外似朴拙、内蕴精神,没想到我用左手也能写出这么一篇好字!」
「吹牛!不是和我的字一模一……」慕容巧巧话到口中,又看了眼他所写的逍遥游两眼,这才发现和自己所写的字形虽似而意不同,整篇逍遥游气势雄浑、渊停岳峙,说不尽的气象万千。「喂!谁教你写这么棒的?一点都不像我写的字。重写重写,不准再卖弄了,你不睡我可还想睡耶!」
关云飞笑容僵住了,苦着脸一笔一划地学这位姑娘的「狂草」;至于慕容巧巧,则开开心心地和月牙儿喝茶吃点心、聊天说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