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司雨跟着东陵进入一间宽敞的宅子之内,沿路疏影横斜、暗香浮动,连缀一片奇秀深杳。
进了房内,东陵将灯剔亮,一景一物立刻在眼前扩展开来,尽是极尽奢华之能事、平常人家作梦也梦不到的精致典雅摆设。
“好美的地方,以前只在画中看过呢!”段司雨真心赞叹。
“你喜欢?”见她好奇的东瞧西瞧,东陵不觉得在意,只觉得有趣。她的单纯与天真,总是那么自然的呈现。
“喜欢呀!要是爹爹……”一提到她的爹爹,她这才想起自己这么晚了还没回去,他一定担心死了!“东陵,我得赶快赶回去。”她走到他面前,急急的说。“爹爹见我出来这么久还没回去,肯定会到处找我,天这么黑……”她越想越是心慌。
“放心吧!我已经派人知会他了。”东陵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安抚她的情绪。
“喔,那我就放心了。”段司雨一听,松了一口气,庆幸东陵思虑周到。
不过她仰望着他,又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救我?”
“很重要吗?”他不答反问。
凝视着她一双澄彻眸子,不可否认,他喜欢她。尤其成为似水堂堂主以来,她是他见过最机灵、也最单纯的女子。
正因为如此,他既想保护她,又刻意回避她,不让她因任何人,甚至是自己而卷入麟凤门的任何一个是非当中,成为无辜的受害者。
只是,她那片似水柔情,和自己心中渐生的情愫,又该如何阻挡?
见他又皱起眉头,段司雨一阵黯然。“这个问题,这么难回答吗?难道你救我和不救我,全都没有原因?”
东陵摇摇头。“不是。”
“那是为什么?告诉我。”段司雨抓住他的衣袖,要他一个明确的答案。
“我不是木人石心,见你生命垂危,当然会救你。”他就是不肯表明心迹,不肯告诉她,当他看到她全身伤痕累累时,有多紧张多心痛……
“那么你救我,是因为可怜我?”段司雨直勾勾的瞧着他,眼底隐约有了泪水。“原来你和爹爹一样,心里都只有无俦,没有……没有……”没有我。
她想要这么说,却已泪语凝噎。伤心之余,她转身想要走,却被东陵一把拉住。
东陵将她拉到自己的面前,强迫她抬起头来。
“你哭了。”
段司雨没有答话,避开他的目光,只是流泪。
“你又乱想。”东陵见她双睫承泪,楚楚可怜的模样,忍不住一手握住她的皓腕,一手轻轻替她揩去泪水。
但是他的温柔体贴,看在段司雨眼里,却以为他是心中过意不去,才这么做的,心中一痛,泪水便又涌了出来。
东陵瞧她哭得双眼红肿,粉颊尽是泪痕,心疼之余,揽她入怀,在她额际烙下一个深吻。
“你——”段司雨没料到他会有此举动,浑身一颤,瘫软在他怀中,原本苍白的脸色顿时飞上一抹彤霞。
温热的吻痕印在她额上,令她心中怦怦然,感觉有如置身在梦境一般,轻飘飘的。
东陵轻抚她的秀发,坦白的对她说:“我救你,绝不是为了无俦,纯粹是为了你。”
“真的?”那么,他还是在意她的?
东陵点点头,让两人之间空出一点距离,好让彼此能瞧见对方。“你信任我,我便有责任不辜负你的信任,并保护你,是不是?”
“嗯。”段司雨嘴儿一抿,破涕为笑。
只要他心中有她,她什么都不介意了。
“对了,你说要帮我夺回无俦的哟!”她想起他给过的承诺,俏皮的戳戳他的胸膛。
东陵故意说:“我是说过,不过没有期限。”
“喂,你不许反悔。”柳眉一竖,她敛了笑颜,双手叉腰的威胁他。
“放心。”东陵扬起嘴角,勾起一抹迷人的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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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司雨瞅着他,几乎舍不得移开目光。“那什么时候去夺回无俦呀?”
“等你伤好了以后。”
“我已经好了。”段司雨立刻说道。
东陵摇摇头,拉她到床边坐下。“现在,你只要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明天再说。”
“东陵……”她轻唤了他一声,欲言又止。
“睡吧!”东陵扶她躺下,又替她盖上被子。
他知道她想要他在这儿陪伴她,只是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尽管他能自我控制,却也是种折磨啊!
段司雨凝视着他,只能默默的点了点头。她又怎么好意思开口要他留下?
东陵起身向外走去,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明天我会拿合适的衣服让你换上,然后我们再一同前往清水堂吧!”
“好。”段司雨心中一喜,朝他绽开笑颜。
东陵见她不再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才放心的离开了。
段司雨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视线在门边停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收了回来。
合上双眼,她深呼吸了一下,强迫自己别再胡思乱想,试图让自己赶快入睡,然而她脑中尽是方才东陵在她额上烙下一吻的画面。
这下子,她要如何熬到天亮呀?
翌日早晨。
东陵捧着一套女子的衣裳回到房内找段司雨时,才发现她还未醒来,仍在沉睡之中。
他将衣裳搁在桌上,悄然的来到床边。
凝视着熟睡中的她。浓睫轻掩,白皙的双颊透着一抹浅红,犹如初绽的雪梅,脱俗动人。
东陵伸手在她粉颊上轻轻摩挲,一股爱怜油然而生,她看起来是如此柔弱,如此需要别人的照顾与呵护,但是她的内心却又十分坚强,面对人人惧而远之的清水堂,她竟能毫不胆怯。
这样的她,虽令他动心,却也令他在回应她的感情时,有了迟疑。因为他还不清楚,她要的是什么,更不清楚,自己要的又是什么啊!
生性天真又单纯的她,能够适应复杂的环境——似水堂,甚至整个麟凤门吗?
要是不能,他愿不愿意放弃似水堂堂主的地位,随她隐居山林?
一抹轻叹逸出唇边,东陵转身离开床沿。
这些问题,都等帮她夺回无俦后,再说吧!
然而当他正准备要离开时,段司雨突然开口道:“东陵……”
他愣了一愣,以为自己把她吵醒了,走近床边一看,段司雨的双睫仍然轻掩着,原来是在说梦话。
“东陵,你别走……”她重复说着这句话,一双秀眉紧蹙着,神情还有些焦急。
东陵见她如此,心中掠过一丝不舍,他握住她的手,在床沿坐了下来,哄她道:“我不走。”
梦中的段司雨,似乎有所感应,在东陵的柔声劝慰下,不再呓语,慢慢的又陷入平静的沉睡中。
东陵见她连睡梦中都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心中莫名感动,凝视着她,他不禁陷入了沉思……
“咦?你怎么在这儿?”
段司雨一睡醒,便发现东陵竟然坐在床沿陪她,而且自己的手还紧紧的握住他的手。
她脸儿一红,立刻将手缩了回来。
“我替你送衣服过来。”东陵见她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便不愿再将她梦中频喊着他的名字的事说出来,以免她更加不好意思。
“现在什么时候了?”她眨眨双睫,发现窗外已十分明亮。
“晌午了。”东陵起身离开床边,对她说:“衣服我放在桌上,等你梳洗完毕之后,再来大厅找我吧!”
说完,他向门口走去。
“东陵……”段司雨唤住了他。“谢谢你。”望着他的背影,她发自内心的说。
“没什么。”东陵说完,抛下一句“我在大厅等你”后,迳自开门出去了。
“东……”段司雨原想再喊住他,却还是忍住了。
她明白他懂她要说什么,只是他不肯正面回应罢了。
同时她也清楚的知道,东陵绝不是刚帮她送衣服过来,而是已经来了一会儿了,否则他会是坐在桌边,而不是坐在床沿陪她。
幽幽一叹,她又是喜悦,又有些失落感。他对她的好,总是不肯轻易说出口啊!
两个时辰过后。
当东陵和段司雨来到清水堂时,白捍正在大厅上翻阅著书籍,而且显然看得十分专心。
“白捍,难得见你这么用功。”东陵一进大厅,便调侃了他一句。
“东陵?什么风把你吹来的?”白捍讶异的抬起头,连忙将书放下。
“清水堂堂主,你好啊!”段司雨由东陵背后走了出来。
“你……你没……”瞧见段司雨,白捍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不自然。
段司雨笑了笑,替他接下去,“我怎么没死,是不是?”
白捍盯着东陵。“是你救了她?”
“没错。”
“东陵,你我没必要为了一名女子伤了和气,何况……”
“什么没必要?”段司雨见白捍竟想要拉拢东陵,不高兴的打断他的话。“我本来打算将无俦送给东陵,现在却教你给抢了去,你说该怎么办?自古名剑配英雄,要是落在一些阴险的小人手上,岂不是太可惜了?”
她话中有话,狠狠奚落了白捍一番。
“姑娘能言善道的能力果然还是没变。”白捍表面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暗地里却恨得牙痒痒的。
“清水堂堂主阴狠的本性也是一样没变呀!”段司雨才不怕他翻脸,立刻顶了回去。
白捍听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转向东陵。“你不惜为了她和清水堂作对?”
东陵俊眉一扬,气定神闲的回答,“交出无俦,一切当做没有发生。”
“你——”白捍正要发作,一名清水堂的手下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
“禀堂主,那七名女子……”
白捍脸色一沉,大声喝道:“放肆,没见到有客人吗?”
他满腹怒气,尽出在那名手下身上。
段司雨和东陵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她故意说道:“原来清水堂堂主还会金屋藏娇呀!”
“与你何关?”
段司雨撇撇嘴道:“是与我无关,不过无俦的事,可就与我绝对有关了吧?”
白捍哼了一声。“反正一句话,我不可能交出无俦。”
“无俦未开锋,你拿了也没用呀!还不是只能天天望着无俦兴叹?”段司雨故意刺激他,想要引他上钩。
“谁说没有用,等那七名女子……”话说到这,白捍突然住口。
“等那七名女子投身火炉牺牲后,无俦就能开锋了?”东陵冷冷的替他接了下去。
被一语道破心事,白捍忍不住脸色大变。
“麟凤门的三大禁令之一,便是不得杀害无辜女子,难道你忘了?”
“我当然没忘。”白捍勉强一笑,故作镇定。
段司雨插嘴道:“要不然你敢带我们去看那七名女子吗?”
白捍听了,一时哑口无言。
“不敢就是作贼心虚。”段司雨又补了一句。
“跟我来。”白捍气不过,拂袖而去。
反正他料定段司雨和东陵就算看到了那七名女子,也捉不到任何证据。
段司雨朝东陵眨眨眼,随后跟上。
白捍带领段司雨和东陵两人来到一间上锁的房间外,两名守卫见他来,立刻将门打开。
门一开,房内景象便一览无遗。
只见七名女子个个坐倒在地,手脚被铐,神色憔悴,见白捍进来,皆忍不住颤抖。
“你太过分了。”段司雨见此情景,心中气愤不已。
东陵盯着白捍,问他:“你怎么解释?!”
“她们犯了错,这是处罚。”
段司雨睁大双眸,生气的说,“这种处罚也太不人道了吧?我要你立刻放她们走。”
白捍一听,又想发作,但他碍于东陵在场,不便对段司雨动手,心念一转,又改变了主意。
他指着那群女子,故意对段司雨说:“只要你有办法解开她们身上的铁链,要走要留我都不过问。”
东陵在一旁听了,双手交抱在胸前,神色一贯漠然,因为他相信段司雨的应变能力。
要是她真的没有办法解决,他再暗中出手相助还来得及。
“你说的,可别反悔喔!”段司雨一边和白捍周旋,一边苦思对策。
突然,她想起自己怀中的邪真剑,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她转向白捍,故意语带挑衅。“看清楚喔!”
“尽管试试。”
段司雨取出怀中的宝剑,走向那群女子,只听见锵锵几声响起,似乎不费吹灰之力,七名女子已重获自由。
白捍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七名女子从他面前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
东陵见了,眼中荡漾着一抹笑意,再瞧见段司雨,发现她正得意的向他嫣然一笑。
段司雨说:“清水堂堂主,你也别气恼,用这种方式是没办法为无俦开锋的。”
“两位没事的话,可以走了吧?”白捍正在气头上,根本听不下段司雨的话,反而下起逐客令。
“无俦没有到手,岂不是抱憾而归?”东陵说完,和段司雨一样,依然伫立在原地,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你们——”白捍一双眸子里陡地射出怒火。
段司雨调侃他,“风度、风度,清水堂堂主从容不迫、自信满满的神气到哪里去了?”
白捍不理段司雨话中的嘲讽之意,对东陵道:“你真要逼我动手?”
东陵淡淡的回答,“决定权在你手上。”
“两堂内斗,你我都没有好处。”白捍撂下狠话。
段司雨见白捍如此冥顽不灵,担心他会对东陵不利,索性对东陵说:“不然和他条件交换吧!否则依咱们清水堂堂主的个性,有可能狗急跳墙,虽说他要自杀自剐也不干咱们的事,但要是他来个玉石俱焚,毁了无俦,那可就不好了。”
东陵听了,强忍笑意没有说话,但另一个人的脸色可就难看了。
白捍吞下满腹怒气,心想:万一真和东陵动手,我没有胜算,要是再让门主知道我俩争斗的事,肯定会受到重罚,不如先用缓兵之计。
考虑了半天,白捍终于说道:“好!只要你们帮我做一件事,我就交出无俦。”
段司雨听得眸子一亮,立刻问:“什么事?”
“我要你们前往玉龙山找一位梧桐老叟,排解我跟他之间的恩怨。”
段司雨毅然作了决定。“好!一言为定。”
不过话一说完,她又偷觑了东陵一眼,见他没有异议,才放下心来。
而东陵之所以没有反对,一来是念在白捍和他有同门之谊,他愿相信他一次,二来他也怕自己若逼白捍逼得太急,白捍会对段司雨不利,那可就后患无穷了。
段司雨想了想,又对白捍说:“对了,在我们离开之前,希望你能将无俦拿出来让我们看看,以证明它真的在清水堂内。”
“可以。”白捍随即掀开外衣,由腰上取下无俦,原来他竟剑不离身。
“这就是无俦。”他将无俦紧握在手,唯恐它插翅而飞似的。
“不知是不是赝品?”段司雨明知无俦是真,偏要灭灭白捍的威风。
“这你大可放心,世上没有第二把无俦。”
“这样呀!可是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段司雨话一说完,白捍突然举起无俦向房中梁柱砍去,只见梁柱应声而断。
“如何?”
“哎呀!真是把利器,不过也许是凑巧柱子里有了蛀虫,所以不堪一击。”
“你少胡说。”
“用我的邪真试试才知道。”段司雨才不理会白捍那阴鸶的目光,手持邪真便朝房内另一根梁柱削去——
结果,梁柱虽然未断,却也摇摇欲坠,顿时屋顶的土石纷纷落下,似乎随时有塌下的危险。
段司雨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果然是无俦略胜一筹。”
“你是存心来找碴的!”白捍已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是一片好意呀!瞧你这间房间的建筑,实在是有违阴阳五行相生相克的道理,这样很容易招至祝融之祸或灭顶之灾呢!不如重盖来得好。”
白捍眯起眼睛,狠狠道:“话先说清楚,三天内;你们达不到我的要求的话,不许再过问无俦。”
段司雨和东陵相视一笑,给白捍一个信心十足的回答,“就这么说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