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怎么不出声?」冰焱瞧着妘芸略显苍白的脸颊,低沉沉的嗓音透着一丝担爱与怜惜。
「刚刚还觉得昏沉沉的,想说话却使不上力气。」妘芸鱼忙辩解道,就怕他误会了。
「现在头不昏了,可整个人热烘烘的……」
尤其在他的注视下,她身子里的烧烫感更添三分,真教她不知是病得严重些还是羞得厉害些。
冰焱将手覆上她的额头探了探,忍不住蹙起了眉。
「妳还在发烧……」
「唔。」
妘芸轻合双睫,下意识的哀号了一声,为自己虚弱的身了叫屈,但躲在冰焱耳里,却更像惹人生怜的呻吟。
他凝视着妘芸那雪白澄净、姣美标致的脸庞,一时心荡神驰,浓烈的情凄蔓延心中,牵动着突来的欲望恣意荡漾,开始放肆侵占仅存的理智。
她好美!
这个念头甫生,冰焱难以克制的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吻。
「你……你……」妘芸还来不及反应,两朵红云先行攀上了粉颊,泄漏她的含羞带怯。
他竟没先征求她的同意便吻了她,他好可恶!可是,她偏偏又喜欢那一掠而过的甜蜜感觉,就像是轻洒而下的晨曦般温柔,教人渴望着、眷恋着,是否还有后续?
「妘芸,妳生气了?」冰焱见她不说话,不禁有些担心,就怕自己真的唐突了佳人。
尽管,他一点也不后悔。
妘芸轻轻摇摇头,含羞敛眉不敢看他,「我没生气。」她只是没勇气坦白说出她喜欢他吻她的感觉呀!
因此,她只好别过头去,掩饰自己的意乱情迷,也掩饰自已的真实感情。
她……不是不喜欢他,而是碍于两人的身分差距,不敢喜欢他啊!
冰焱发现了她的逃避态度,信心一挫,眸光立刻黯淡下来,他凝视着她娇美的脸庞好半晌,才打破沉默道:「妳很怕我?」温柔询问的语气里,隐约有着一丝落寞。
妘芸察觉他的口气有异,迅速抬头揪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没的事,你别瞎猜。」
她感激他还来不及,怎会怕他?
「那妳为何宁愿盯着这被子瞧,也不愿看我一眼?」
她若不是怕他,那是讨厌他了?
「我没有……」
冰焱自嘲一笑,立刻起身离开床沿。「既然我让妳那么不自在,还是别靠近妳好了。」
「冰公子,你别误会……」
妘芸见他似乎生气了,心中一急,顾不得身子还有些虚弱,便挣扎着要下床,但她起身的瞬间,眩晕的感觉又猛地袭来,她身子一晃,眼看就要摔倒,所幸冰焱及时过来扶住了她。 视线相接的剎那,时间彷佛凝滞了,徒留一片暧昧不明的氛围,围绕着、蔓延着。
各自的心中,有着情愫、有着渴盼、有着欲望……
却在这时,房外响起了敲门声。
「少爷,药端来了。」
妘芸一听,难为情之余,立刻想要挣脱冰焱的怀抱,但冰焱却不放手,执意扶她到床沿坐了下来后,才转身应道:「进来吧。」
端药来的是个名唤荷莘的丫鬟,她小心翼翼的推开门端药进来,一颗心紧张得卜通卜通直跳,尤其在和冰焱目光交会的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简直不能呼吸了。
喔,等会儿她要是说给其它的丫鬟听,肯定教她们羡慕死了。
原来,冰家的丫鬟是分两种等级的,一种是专门伺候老爷、夫人的,什么苦差事都不用做,轻松得很,一种便是像荷莘这样的丫鬟,平常不仅要负责打扫和洗衣服,需要她们的时候,还得帮忙跑腿,而且老爷、夫人和少爷的房间,也不是她们能够随便进去的。
要不是今儿个老爷和夫人有事外出,随身的丫鬟也都陪着去了,哪轮得到她荷莘端药呢?
荷莘自顾自的想着,暗自心喜不已,将药搁在案上之后,却一个失神,手中的托盘触碰到一旁的花瓶,当场摔落地而,跌碎一地。
「啊!」荷莘吓了好大一跳,当场傻了。
冰淼见状,双眉一蹙,立刻沉下了脸。
「少爷,对……对不起……」荷莘惊恐的叫着,手足无措的瞧着满地碎片,眸子里瞬间泛起泪光。
怎么办?怎么办?
「妳是怎么回事?」冰焱冷硬着嗓子,十分不悦的问道,摆明了没要原谅她的意思。
她是第一个敢打破他房内东西的人。
「少爷……我……我……」荷莘掩面啜泣,却不知如何替自己辩解。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呀!
「冰公子,我想她不是有心的,原谅她吧。」妘芸瞧荷莘吓得脸色发自,浑身颤抖,实在于心不忍,连忙替她说话。
「无心之过,便不该罚吗?」冰焱转向妘芸,原先冷峻的神色立刻缓了些,对于她的要求,他总是无法拒绝。
妘芸迎向他的目光,柔声道:「既然你能原谅那三个厨子的无心之过,为什么不能原谅她呢?」
「这……」冰焱被姑芸这么一问,无话可说之余,反而笑了。「好,就原谅她。」
他冰焱的气度岂不如她?
他随即转身看向荷莘道:「将地上收拾收拾,去忙妳的吧。」
荷莘没想到冰焱真的原谅了她,立刻破涕为笑,急忙道:「谢谢少爷、谢谢少爷。」
「该谢的不是我,是她。」冰焱瞅了荷莘一眼,又道:「要不是妘芸替妳说话,哪能这么轻易原谅妳?」
荷莘一听,忙又向妘芸致谢,那感激涕零的模样让妘芸都不好意思起来了。
如获大赦的荷莘一边收拾若花瓶碎片,一边开始猜想着,为什么妘芸会在少爷的房内呢?而少爷又为什么那么听妘芸的话呢?最奇怪的是,她之前听过不少关于妘芸的传闻,全都是负面的,怎么今儿个见着了她,却发现妘芸其实是个温和又善良的好姑娘呢?
哎呀,想得她都胡涂了。
☆ ☆ ☆
待荷莘离开之后,冰焱自案上端了药过来,在妘芸身旁坐下,将药递给了她。
「先吃药吧。」
「嗯。」妘芸点点头,接过药碗,默默的喝着。
冰焱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忍不住问道:「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真的不是不祥之人吗?」
「又乱想了。」冰焱听了,不自觉蹙眉。
这傻丫头!
「可是,如果我真的不是不祥之人,怎么不管我到了哪儿,哪儿便有不好的事发生呢?」为什么会这么巧,巧得让她不禁怀疑起自己呢?
「怎么说?」
妘芸蹙着秀眉,幽幽的道:「我在宝桥街卖画,程大婶和林大婶经过便跌倒了,之后去了宝桥客栈,又发生柴火闷烧的意外,如今来了这儿──」
「等等、等等。」冰焱不等妘芸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这些事和妳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
「是吗?可是……」
「妳要是再这么胡思乱想的话,我立刻去把荷莘叫来,好好的审问她打破花瓶的原因,若她承认是自己心不在焉才打破花瓶的,我赏她一顿责罚便罢,要是她说打破花瓶全是因为妳的关系,我便把她赶出冰家,如何?」
妘芸一听,忙摇手道:「不要、不要,你别这样!」
「那你得答应我,不许再乱想了。」冰焱乘机要挟,还故意说得坚决,「不然我现在就……」
「我答应你就是了。」妘芸拉住了他的手,急急的道,她不忍他人受过,直怕他要把荷莘找来。
冰焱听了,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对了,何叔说妳身子太差了,容易晕眩,等会儿我拿几盒高丽参给妳,妳拿回去熬鸡汤喝,把身子养好,听到没?」他不想她晕倒的事再发生第二次了。
妘芸一听,立刻摇头拒绝,「这怎么成?我不能拿──」
「为什么不能拿?」冰焱不等地把话说完,便打断她的话,「妳不把身子养好,怎么有精神作画?」
「我……」她不是存心辜负他的好意,而是受之有愧呀!她已欠他太多,怎能再接受他的馈赠?
「对我这么见外?」兄她进退两难的模样,冰焱心中泛起一股挫败感。
他对她的关心,难道只被当作是一种负担?
「不是、不是。」妘芸见他又蹙起了眉,心里竟觉得不舍,赶忙道:「冰公子,你别误会,我绝对没那个意思!」
「那便收下。」
「我……好吧。」再拒绝他的话,他肯定又会生气,「冰公子,谢谢你。」除了一声谢谢,她真的不知道还能怎么表达自己对他的感激。
「妳太多礼了。」冰焱气她总是将谢字挂在嘴边,故意板起脸说话。「冰公子这个称呼,听起来一样见外。」
他要的,不是她的感激呀!
「冰公子,我没有……」
「左一句冰公子,右一句冰公子的,还说没那个意思?」冰焱得理不饶人,执意戏弄红颜。
「冰公子是尊称,我打从心里没把你当外人看的。」
「是吗?」他别过脸去,故意不理会她那楚楚可怜的神情。
「是的、是的!」唯恐他不信,她且扯着他的衣袖不放。「整个绝代镇,除了我爹娘,就属你待我最好了,可感激你之余,我却不知道怎么报答你呀!下辈子我作牛作妈,补偿你的……」
「用不着下辈子。」冰焱侧过头来,不着边际的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教人听了一头雾水。
「什么意思?」妘芸迎向他的目光,不解他深浅的瞳眸中,那抹狂放的笑意所为何来。
冰焱握住她的手,笑容一敛,神情转为认真,「做我的侍儿。」
「啊?」他是认真还是说笑?
妘芸震惊之余,忘了抽回一双柔荑。
「妳不是想报答我吗?」冰焱凝视着她,重复方才的语意,「那就做我一个月的侍儿。」
一个月,不长、不久、不算过分。
何况他也是为了她才做了这个决定的,因为唯有这样,才能确保她不受任何委屈和伤害,而他也正好可以利用这一个月的时间来了解妘家衰败得如此之快的原因,帮助妘家重新振作起来。
再说,世人大者是嫌贫爱富的,只要妘家能恢复当年的光景,谁还能否定妘芸?谁还敢再说她是绝代楣女?恐怕上门提亲说媒都来不及吧!
但妘芸沉默了半晌,却道:「我……我不能答应。」
「为什么?'」
「因为……」妘芸垂下螓首,语带一丝哽咽,「我娘要是知道了,会很伤心的。」她在街头卖画已经够让她娘担忧的了,要是她再入冰家为婢,教她娘怎生承受?
冰焱听了,嘴角一扬,忍不住笑了。「妳放心,我不是要妳日夜伺候着我,妳只要白日随侍在旁,入夜便可回去。」
「真的吗?」
「真的。」要地做侍儿,不过是为了留她在身旁的借口罢了。
「唔……」既然如此,她倒可以考虑考虑。
冰焱见她似乎还有些顾虑,索性再加一项保证,「这事纯属妳我之间的约定,没第三者知道。」
妘芸听了,心中一宽,这才点头应允,「好,一言为定。」或许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偿还他的恩情吧。
瞧她首肯,冰焱总算放下心中的大石,但发现她服药之后,神色依然不佳,忍不住又皱起眉来。
「妳先歇着吧,我已经吩咐厨房炖了参鸡汤,吃过再回去。」
「遵命。」她朝他眨眨眼,笑他一约定完便摆起主子的架式,但她还是听话的躺回床上,又让他替她盖好被子。
因为现在他是主,她是婢了,不管他说什么,她都得听的,尽管再怎么傻的人也感受得到冰焱那深邃眸中若隐若现的情意。
他对她的好,非关施舍,更不是同情,而是真心的付出。
只是,她妘芸不但一无所有。还得负担家里的生计,她能一晌贪欢吗?她又敢爱上冰焱吗?
☆ ☆ ☆
暝色降临,停云浮临,又是一日将尽。
一挺拔、一纤弱的身影自冰家大门走出,立刻教落日余晖照出了一对交错重迭的影子。
「冰公子,我自个儿回去便行了。」妘芸跟在冰焱身后,轻若呢喃的说道。
他是主子,她是侍儿呀,哪有主子护送侍儿回去的道理?
「不行。」冰焱遑放慢脚步让她跟上,边否决她的提议。
敢情这小妮子胆大包天,不怕像她这样柔弱的女子独自提着十盒高丽参上路,会遇上抢匪?
妘芸没冰焱那样缜密的心思,直觉反问道:「为什么不行?」
「因为我不放心。」难道非要他一个字一个字挑明了,她才能明白他的心意吗?
「喔!」妘芸一听见冰焱这般清楚明确的答案,无话可说之余,一抹嫣红飞上粉嫩的双颊。
唔,她觉得自己真是问了个笨问题。
心绪翻飞之际,她又听见冰焱开了口。
「以后别再叫我冰公子了。」
「啊?」那要怎么称呼?
「少……少爷……」她生涩的喊了一声,不顺口也就罢了,连她自个儿听了都觉得别扭。
而冰焱立刻摇了摇头,喟叹一声,还蹙起了双眉,「也不需要唤我少爷,叫我冰焱就行了。」虽说彼此约定好他是主,她是侍儿,她也不必真的这么拘于礼节吧?
真是个单纯的傻丫头啊!
冰焱……妘芸在心底念着他的名字,却羞于轻唤出口。
大概只有像他这样特立独行的主子,才会既帮侍儿提东西,又要待儿直呼他的名字的吧,真是怪人。
想着想着,她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
冰焱没忽略她唇畔漾起的一抹笑意,瞬间心醉于她巧笑情兮的娟秀容颜,只不过,他更想知道她究竟是为何而笑。
妘芸笑意未歇的瞅了他一眼,「我笑啊,没看过像妳这样的主子。」
「怎样的?」他在她心中是怎样的?
「怪。」她故意心口不一。
「怪?」
因为在意她的看法,冰焱愣一了一愣,反而没注意到她眸子里的一抹戏谑。
「骗你的。」瞧他信以为其的模样,妘芸反而有些内疚起来了。「其实你一点也不是……很与众不同的。」
「哦?」原来天真善良的小妮子也会说话诳人。「怎样与众不同?」是个性上、作风上、态度上还是用情上与众不同?
「各方面都与众不同,你对我的好,我一辈子记在心里。」就算贫富悬殊、就算尊异,曾经拥有她便心满意足了。
「那好,我吩咐的话,妳也一定会听了?」尽管冰焱听得动容,表面上,仍是一副的模样。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借机让这小妮子乖乖听话,而不是老是怕麻烦他、怕亏欠他而百般婉拒他的好意。
妘芸扬起小巧的下巴,一派天真的应道:「你是主子,你说的话,我当然得照做了。」
「很好。」冰焱一听,满意的点点头,毫不客气的开始谆谆告诫,「这几天妳得乖乖在家休息,不许胡思乱想。也不许外出,知道吗?」
「这……好吧。」要她不胡思乱想实在有点困难,但既然冰焱这么大方的放她几天假,她说什么也要答应。
「再来,告诉我你家里的情况。」
「什么情况?」妘芸螓首一低,不想告诉他。「一切安好啊。」唉,她实在不想再给他添麻烦了。
「是吗?」冰焱一听,带点质疑的语气反问,「如果一切安好,妳为何会在宝桥街卖画?」
「这……」
「如果一切安好,妳的身子为何会这么差?」
「唔……」
「如果一切安好,妳为何不敢看我?」
「我……」呜呜,哪有人这么咄咄逼人的?
冰焱见她答不上话,窘得双颊飞红,心软之余,语气也和缓了,「刚刚才说要听我的话,现在就不算数了?」
妘芸急忙摇头否认,「不是的!」她才不是说话不算数的人。
「那告诉我。」
「好嘛……」屈就于他主子的威严下,她只好一百一十的将家里的情况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