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剑学园高中部三年A班
“洪蔷,发什么呆啊?等一下新的法语老师就要来了,今天你是值日生,快去法语办公室拿新的课程表进度,十分钟后我们要在第二外语教室上课。”一位戴着银边眼镜、穿着西装式制服的年轻男子走近正在座位上发呆的洪蔷,严肃的提醒道。
“法语?!我们要上法语课?班长。”咬着原子笔杆的洪蔷回过神来,讶然反问这男子。
被唤为班长的年轻男子名叫佘之奕,他是高中部三年A班的班级代表,同时也是银剑学园高中部学生会的副会长。
佘之奕是个风度翩翩、却略带严肃的美少年,洪蔷一转来银剑学园就听说他是音乐方面的高材生,已获得国外多家著名音乐学院的入学许可。据说在银剑学园内,除了三皇子的子薰外,最受欢迎的音乐才子就是佘之奕。不过相较于子薰的亲和力与友善,佘之奕显得自负、严肃且恃才傲物,是个标准的贵族骄子。最让洪蔷受不了的是,佘之奕目中无人,在他眼中除了音乐外,找不到任何人的影子。
“废话,功课表上不是有第二外国语的课程?我们班的第二外国语就是法语。”佘之奕不耐烦的回答她,手里拿了本法语课本及两、三本横笛琴谱,准备离开教室。
“可是我昨天看到B班同学上的是日语啊。”洪蔷有些不明白的站了起来,从教室后面的个人柜子内取出一本全新的高级法语读本,银剑学园的各科课外教学类别繁多,多到她已经入学一星期了,还有许多课程没上过。
“那是当然的,B班上学期的外语课程是法文,这学期就会换上日语,我们的课程和他们刚好相反。你都已经转进来一星期了,还弄不清楚我们的上课方式,真搞不懂你是怎么通过转学历,插班进入我们银剑学园内,真是贫穷俗女一个。”佘之奕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轻鄙地发出一声嗤哼,随即头也不回的离开教室。
“谁俗啊,别以为你们有钱就了不起。”洪蔷嘟着小嘴咕哝,心不甘情不愿地拿着课本走出教室,往行政大楼方向走去。在尚未转入银剑学园之前她得知银剑学园各部皆采独立作业、互不牵连,就连校区的界线也划分得相当清楚,各部的学生不得随意进入其他部的校区,因此在茉莉之争主要战区在高中部的情况下,洪蔷逼不得已只好自动减掉几岁,冒充高三学生转入银剑学园,反正天生长得一副娃娃脸的她,混在一群未成年少男少女中也不会显得突兀。
如今来到银剑学园已经有一星期了,洪蔷感觉简直比待在地狱还不如。倒不是银剑学园本身有什么毛病,相较于其他贵族学校的行事作风,银剑给予学生的自主权可是自由多了,然而自由并不等于放任,以优异成绩毕业于金穗的洪蔷,对于校方及老师严格的要求已习以为常,但她最不能忍受的是隐藏于银剑学园内勾心斗角、毫无真情的同侪情谊。在金穗,虽然同学间勾心斗角的事件时有新闻,但是再严重也没像银剑学园如此明目张胆,干脆将商场、官场上大人们那套游戏规则搬到校园,依样画葫芦的实际演练起来。洪蔷一直相同侪间的单纯友谊是存在的,如同她和火天使的其他伙伴那般,最讨厌银剑同学间不真心的交友态度。唉!这里的学生大概不知道什么叫作真心吧,因为他们不曾从自己身上或周遭人身上发现过。多可悲的一件事情啊!
来到银剑后,除了同学的处事态度令她感到不习惯外,就属过多的课外教学课程让她吃不消了。
以前在金穗读高中时,学校也开了第二外国语的课程,当时选修日语的洪对于日文还稍有基础。来到银剑后她才发现,不以国内大学为教学目标的银剑学园高中部,是以培养能够到国外就读大学、拥有国际观的世界人为教学的宗旨,因此日文和法文是高中部的必修课程,英文那就更不用说了,在银剑读书的人几乎都从幼稚园就开始学习英语了。使用外语沟通对这些天之骄子来说如同喝白开水,既普通又平常,而且是必要的,外语能力不强简直无法在银介学园抬得起头来。在银剑学园,不分哪个年级学部,大家都很拚命的想在众人中出人头地,免得因为自己被人瞧不起,让父母在外面的世界蒙羞,其所挟带的重大压力真不是外人所能想像的。若非洪蔷自己本身进来银剑一游,她也无法体会到这些小她没儿岁的孩子竟如此辛苦的在校园中磨练。当然,她同情这些小孩,但却不代表她就可以原谅或接受学园内明争暗斗的歪风,还好她只打算最多在银剑学园停留三月,只要拿到心型璀璨紫钻,她就要逃之夭夭了。这种没人性的鬼地方还是少待为妙,免得时间一久,她被这些不懂真心为何物的人类传染……
想着想着,洪蔷不知不觉已经来到行政大楼。
走进去,一间间挂有老师名字的独立办公室立刻映入眼帘。银剑学园的行事风格向来标榜豪华气派,独立门户式的各科老师办公室便是一例。
各个老师的办公室门外都有各班级的课程表,洪蔷沿着长廊走去,不一会儿就找到新任法浯老师的办公室。
对法语一窍不通的洪蔷一瞧见挂在门上的烫金法语人名,顿时感到—个头两个大。
听说只要是高级班的外语老师,上课时一定全部用本科语言除了训练学生的听力外,外语老师不懂中文也是主要原因之一。如此一来,完全不懂法语的她等一下要如何和新的法语老师打招呼呢?洪蔷站在新任老师的办公室门口,犹豫了一下,才伸手敲门。
“请进。”房间内传出的是一口标准的男声国语,声音低磁简洁。
“阿弥陀佛,老天爷一定是听到了我的求救声。”听见了这么一口标准国语,洪蔷心底顿时轻松许多,还好法语老师懂得中文。
暗自庆幸之余,洪蔷随即开门走进办公室。
一踏进办公室门口,视线一触及眼前的景物,洪蔷整个人都呆了。
她怀疑自己走进不是什么办公室,而是误入十三世纪法国宫庭城堡的一隅。
若非看到摆在角落那张条木桌上的个人电脑及周边设备,她一定会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银剑学园即使再有钱,也不可能奢华到这种地步,绝不可能!
洪蔷张着小口,仰着脸,视线被头顶上那幅不知名的画作吸引住。
那是有着一对天使羽翼却有一双恶魔黑角的半神半魔的人头。
画上的男子倚靠在一棵古老树藤上,双手交握胸前,左脚弯跨在右小腿肚上,以一种放荡不羁的轻蔑神态俯看画者,他的眼神充满邪恶的魔魅力量,栩栩如生。
画中的他只穿着一袭兽皮制成的遮蔽物,以蓝色的长条丝绢击在腰际间,一只号角垂绑在蓝色绢巾上。他的面孔似魔非魔,似神非神,宝蓝色的深邃瞳孔透着一股魔力。他的嘴唇微扬,邪恶的气息自他微笑的嘴角逸出,像极了正在嘲笑画者。整幅画的背景是一座幽暗的森林深处,黑暗笼罩着这个有着天使羽翼及撤旦魔角的男人周围,而像征着善良的太阳则隐在画作的最角落,微弱的阳光似乎穿不透那阴幽的黑暗森林……
或许是这幅画带来的深沉感受让洪蔷太过震憾,令站在画前的她竟不知不觉的流下眼泪。
书中男子虽然嘴角微扬,但她却感受得到他心底的悲伤与痛苦。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替他感到难过呢?为什么她的心突然感觉很痛呢?洪蔷像中了邪般,直愣愣地站在画前,泪水无声无息地落下。
“那是我最喜欢的画作之一,画者在十八世纪时因罪被处以极刑,这是他生平最后的作品——‘天使眼中的人类’。”一个男人的声音自她身旁响起。
“天使眼中的人类?!好悲哀的一幅画。”洪蔷没有移动视线,她的目光依然紧盯着画中人物。
过了好一会儿,等心稍稍平复后,她才猛然记起自己来办公室的目的。
一转眼,她这才发现法语老现一直站在她身边。说正确一点,洪蔷不确定身边这个男人是不是新任的法语老师,毕竟他长得和一般老师给人的刻板印象迥然不同,但会待在这房间的除了法语老师外不会有其他人了。
洪蔷凝望着眼前这位有着棕茶发色的男人。这男人将一头长发随意束在头后,穿着一袭范伦铁诺的灰色西装,五官轮廓分明的他像极了伸展台上的服装模特儿,身寸比例好得不像话。
这健硕俊挺的男人就是他们新任的法语老师?洪蔷直盯着身旁的他猛瞧,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狐疑神情。
“看到我你好像很惊讶?就像你刚刚看到这幅画的模样。”御沉笑一声,伸出双手拭去她脸上未干的泪痕。
当他温热的手指接触到她冰凉的泪痕时,洪蔷如遭电击般下意识退了好几步。这男人给她的感觉为何和画中男子的深沉感如此相似?不同的面孔、不同的穿着、不同的时空地点,但是散发出来的神韵及感觉却是相同的,仿佛画中的主角和眼前这个男人是同一人……
洪蔷压抑住心中的莫名感受,戒备的望着眼前的陌生男人。她一向不喜欢别人触摸她的身体,只要有人未经示警侵入她周遭,她便会很神经质的露出自我保护的神态。
“你是……新任的法语老师?”她不安的问着陌生男人。
见她没由来的惊恐,御只是站在原地,回以—连串的法语。她为何一见到他就那么怕他?她不该会知道他的身分才对。
“别说法语,我听不懂。”洪蔷摇头。现在的她只想尽快离开这间不像办公室的办公室,她订厌这里的黑暗气息。
“这么简单的法语都听不懂,看来银剑学园的学生素质也没好到哪里去。”御改以流利的中文说道。
“我是刚插班进来的转学生,因为之前没学过法语,所以……”
“原来如此。”御沉笑。“我对学生的要求一向严格,就算你之前没学过法语,我也不会刻意放水。如果你想在今年顺利毕业,可得好好下工夫了,知道吗?”笑过后,他脸上再也没有任何表情。
“我知道。”洪蔷简单应着。他刚刚的微笑在洪蔷眼中看来异样沉重。
这男人和画中男子一样,想以微笑来掩饰某种真相——如果她的直觉正确的话。
“你叫什么名字?”他站在原地问。
“洪蔷。”她据实以告。
“很好听的名字。我父亲常说中国人取名字一定都有它特别的意义在,你的名字有何特殊的意思吗?”他的视线交缠着她的,肆无忌惮地打量她。
“没有……我是说不知道……”被他一凝视,洪蔷显得更加语无伦次,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心神不宁的反应。话还没说完,她拔腿就跑,冲出这处让人心慌的怪地方。洪蔷感觉得出从她踏进门到夺门而出这一刻,这男人都一直看着她,以一种不寻常的视线在暗处观察她……
“惨了,我忘记拿课程进度表了。”洪蔷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第二外语教室后,才想起她压根儿把进度表这件事给抛在脑后了。
“喂,洪蔷,进度表呢?”—见到她出现,刚点完名的佘之奕开口问。
“我没见到老师。我敲了办公室的门,老师不在。”喘完气的洪蔷随口瞎掰。
“真是,没拿到进度表还去那么久。”佘之奕瞪她一眼,迳自将点过名的点名簿放在老师的讲桌上。“你的法语课本呢?该不会连课本也忘记带吧。”见她两手空空,他皱眉问。
“我的课本……糟了!”被佘之奕这么一问,洪蔷才察觉她原本带着的课本不翼而飞了。一定是刚刚遗忘在办公室了,她暗忖。怎么办?她不想再回去拿了。她为自己的心不在焉感到生气。
“老师快来了,就算你现在赶回教室拿也来不及了。喏,我的课本借你,下课后你再还我。”佘之奕一语惊人,很大方地将他的法语课本丢给她。
“那你呢?你自己怎么办?”洪蔷对于他的“热情相助”感到相当吃惊,这是她一星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银剑学生的友善。“废话这么多。”佘之奕冷冷地坐回座位,一头埋进他的琴谱上。
法语能力相当优秀的佘之奕向来是不上学校法语课程的,若非今天是新任老师第一次上课,他一定会和往常一样,代老师点过名后,即窝到他个人专用的音乐教室去。
当然,刚转进来的洪蔷是不知道这一点的,而向来严肃少言的佘之奕也懒得向她解释。他会借书给她,一来是他个人用不到这本书,二来他不希望让这位转学生破坏新任法语老师对他们这一班的初步印象。他是班长,有责任要维护整个班级的名誉,他绝不容许有人上课没带课本这种荒唐事发生在他班上。
拿着课本的洪蔷才一坐定,新任法语老师便出现了。
所有同学一瞧见这位英俊挺拔、举手投足充满异国风情的新任法语老师,无一不议论纷纷,尖叫声四起。
银剑的学生很活泼也很开放,他们很懂得如何表达自己的意见与看法,尤其新任的老师是一位穿着有品味、笑容迷死人的俊帅男人。
骚动好不容易才平息,御站在讲台上,在开口用法语自我介绍前,他的视线扫过全班一遍,目光最后落到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洪蔷身上。
坐在洪蔷隔壁的佘之奕也注意到御这种不寻常的眼神,他自琴谱中抬起头来,注意着一切。
“老师在作自我介绍前,想请同学们先用法语自我介绍。”御说的是国语。“不过在这之前,我要把这本课本还给洪蔷,洪蔷是我在银剑学园认识的第一位学生。”他将课本摆在讲桌上,示意洪蔷自己过来拿书。
御此话一出,立刻震惊全班同学,同学们一一转身,视线笔直射在洪蔷身上。
洪蔷可以感觉得到女同学不友善的目光,像法语老师这样帅的男人在学校一定会受欢迎,而他刚刚那一番话无疑是让她与众人为敌,平白无故地招惹了许多人。
洪蔷坐在原位,冷汗直流,动也不动,心里直咒骂讲台上的他,这男人真该死!
“洪蔷,你竟敢欺骗我。”坐在隔壁的佘之奕对她投以一个不满的眼神,随后丝毫不留情面的将他放在桌上的课本取回。
此时,全班同学都等着看洪蔷的反应,整个教室鸦雀无声,被逼急了的洪蔷,最后受不了的从座位上站起来,直直走到御的面前,“我不舒服,这节课我要请假。”洪蔷气急败坏的说完后,在同学们议沦的耳语声中冲出教室。
她讨厌银剑的一切,恨死了这些虚伪的同学;而她更气的是,她的谎言在众目睽睽下被拆穿。她向来很少说谎的,为何一进来银剑之后,她的谎言也跟着多了起来?她怀疑自己都快被银剑的坏风气给同化,成了一位表里不一、戴着面具的虚伪者了。
气呼呼冲出外语教室后,洪蔷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左思右想,她最后决定回宿舍休息,这些天来她为了应付学校功课,已经快把自己累得不成人形。
她这次潜入银剑学园的目的是为了取得银剑学园的镇馆三宝之一——银剑学园创办人赠予高中部的心型璀璨紫钻,这枚世界上少有的珍贵紫钻即为这次茉莉之争的最终目标。
然而这一星期来,洪蔷单为适应银剑学园的学习环境就已忙得昏头转向,早把寻找心型璀璨紫钻这桩事给忘了。说真的,有时她也曾怀疑起茉莉之争的必要性与存在意义,没有纫绮、缭绫、罗绡在她身边加油打气的火天使,就好似没有了伙伴互助的空洞组织,这些天来解散火天使的声音不停地在她脑海盘旋,若非坦米尔之前一直鼓励她要好好经营火天使,说不定她老早就把火天使的领导棒子交给后进,或者干脆把火天使解散了。
近来她为何会变得情绪如此低落呢?是坦米尔的缘故吧!他一直没给她回音,她的电子信件一直有去无回。是他刻意在回避她吗?还是他发生意外,才会无消无息?都已经好一段时间了,坦米尔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和她断了通讯?他不会是太忙了,忙得没时间回信吧……
洪蔷溜回宿舍后,立刻坐在电脑桌前打起这星期来给坦米尔的第一封电子信件。
亲爱的坦米尔,近来可好?
经过这些天来的反复思考,我决定要给你我最后一次机会。
不管你人现在在哪里,圣母峰也好,北极也罢,两天后的正午时分,我要你出现在银剑学园高中部后山的红梅林,我会一直在那里等你,等到你出现为止。
坦米尔,不要再避着我了如果你希望我们只维持电脑情人的关系,请你让我知道,我会试着对你死心的。
两天后,我会等你,一直等你……
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