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你给朕找什么麻烦?!赶紧给我滚出这个大牢,走得远远的,永远别再在长安让朕看到你!」
「皇上,臣在这儿过得挺好,不想走。」令狐存曦一脸胡渣地躺在牢里,动也不动一下。
是的,他不会走,因为要是离开了大牢,他就必须离开长安,而他不愿意。所以他宁可永远留在大牢里,也不愿离开这个与凤璇舞在同一个星空下的地方。
「令狐,你还想让朕怎么样?你在这白白吃了朕三个月的牢饭还不够么?」站在牢前,皇上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臣还想吃一辈子。」
「不想走,行!」皇上突然笑了起来,「待今晚过後,朕看你还舍不舍得留在这个大牢里!」
「臣不明白皇上的意思。」令狐存曦眼光一凛,坐起身来。
「两日前,长公主来请求朕,再给凤璇舞赐一次婚,而这次,朕还答应去喝杯喜酒呢……」
「什么?!」令狐存曦傻了,「什么时候?!」
「就今晚!」皇上说罢後,哈哈一笑走出大丰。这下,他总该愿意走了吧?再不走,自己的耳朵都要给皇后念得生出茧来了。
女人啊,唉,就是祸水,要不一向沉稳、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令狐存曦,怎么会成为这副痴情种的模样啊?不过能看到他有这种神情,也是够难得的了,就算要再捉弄他十次,自己也愿意配合到底。
其实先皇早在临死前就告诉了他凤家的秘密,而他之所以还假装不知道的派凤五到令狐存曦身旁,还不是想藉此了却两桩心事。一是让凤家有个像令狐存曦这样老谋深算的靠山,二是让令狐存曦更心甘情愿的为自己卖命。
他早想过,如果这两人看不对眼,肯定有一方要上摺子的,到时他才把凤五调回来便是。谁知这两方不仅都没上摺子,还在一起四处东奔西跑了四年,其乐无比,这不就表明了他们彼此早被对方迷住了么?
至於凤凰背飞的真伪,他也不想再探究了。因为既然对自己威胁最大的八王已经除去,而他也找到了既有凤凰背飞,又精明、美丽、聪慧的好皇后,有脑子的皇帝,在此时就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为若凤璇舞真有印记,若令狐存曦真有野心,凤璇舞的处子之身哪还能保留到现在?如果自己再追究下去,不仅少了令狐这条右臂不说,事情会闹大不说,凤家九族要发狂不说,以後还有谁会心甘情愿的为他卖命……
睿智!自己真是少有的睿智皇帝啊!
一等皇上走出了大狱,令狐存曦就再也坐不住了,他推开了压根儿没上锁的牢房,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直冲向凤府,然後呆呆的望著凤府的一片喜气洋洋。
她当真要嫁了?嫁给谁?
「姑爷来了……姑爷回来了……」一见到令狐存曦来了,凤家的丫鬟们连忙唤出凤二娘。
「璇舞呢?」看见凤二娘,令狐存曦立即街上前去,「她在哪里?」
「你有脸问我她在哪里?」凤二娘定定的坐在正座上,「你也别打扰她了,她正在打扮,待会儿迎亲队伍就要来了,够她忙的了。」
「她是我的!」一听到「迎亲」两字,令狐存曦无法克制地低吼。
「你的?」凤二娘抬眼望了望令狐存曦惊慌失措的脸,「你休书都写了,还什么你的谁的?要是令狐大人有空,就留下来喝杯喜酒吧,毕竟再怎么说,你还是凤家的恩人。」
「去哪里?」望著令狐存曦铁著脸往院内冲去,凤二娘一个闪身挡住了他的去路,「先净个身去,就你这身脏样子,也不怕弄脏了璇舞的新房!」
愣了愣,令狐存曦低望自己的一身迈遢,默默跟著凤二娘身後去好好净了个身子、剃了胡子,然後才被领到房前。
「人就在里头,在你进去看最後一眼前,我们有话问你。」突然,就在令狐存曦要推门而进时,大娘、三娘全一起挤到房前来,然後一起冷冷的说道:「你什么时候知道她的女儿身的?」
「在洮州就知道了……」令狐存曦喃喃说道。
「这么早?」凤三娘一声低呼。
「那你怎么没说?」凤二娘的脸色依然冷冽。
「我——」
「舍不得?」凤二娘又问,然後看著令狐存曦轻轻点了点头,「舍不得也没用了,你看一眼就赶紧走,我们还要忙呢!」
「她是我的……我绝不把她交给别人!」令狐存曦突然猛一转身,激动万千地说道。
「你自己写的休书,怨谁?」凤三娘没好气的「啐」了一声,「现在又一副想要人的模样,休想!快进去看吧,看完赶紧走人!」
望著凤大娘、二娘、三娘一齐离了去,令狐存曦颤抖著手,将房门推开,然後望著一个穿著红嫁衣、背对著她坐著的凤璇舞。
「璇舞……」他低声唤道。
「我道是谁哪,」凤璇舞缓缓地转过头来,一脸的笑脸盈盈,「这不是我那去蹲大牢的前夫君么!」
「璇舞……」望著凤璇舞比以往更绝艳、更充满女人味的面容,令狐存曦心中一阵刺痛,什么话也说不出,只能慢慢定上前去,颤抖著手,轻抚上她的脸庞。
但凤璇舞却灵巧地闪闪了身,让令狐存曦的手只能扑了个空,「令狐大人,这举动似乎不太合乎您现在的身分吧?」
「他……是什么样的人?」看著凤璇舞拒他於千里之外的举措,令狐存曦只能这么问。
「什么样的人?」凤璇舞望著令狐存曦落寞的神情甜甜一笑,「不会把我当傻子,也不会认为我任性、不聪慧、不长袖善舞的人,更是一个会把我当女人,而不是娃子的人。」
「他疼你么?」令狐存曦忍住心中的阵阵刺痛又问。
「疼!疼到骨子里了!甚至我连口都不用开,他就愿为我去死。」凤璇舞笑得更甜蜜了,「更不会骗我、负我……」
「那很好……」令狐存曦喃喃说著。
「是很好!」凤璇舞脸上绽开一抹娇羞的微笑,而这笑容绚烂得教令狐存曦的眼几乎张不开了,「对了,帮我把头发梳好,像你以前常做的那样,我想他一定也喜欢那种发式的。」
无语地走到凤璇舞身前,令狐存曦颤抖著手,轻轻梳理著她的秀发,然後取出怀中一直留存的丝带,为她轻轻绑上……
「再帮我盖上红盖头吧,」凤璇舞缓缓地坐到床上,指著案上的红盖头,「你猜他揭了我的红盖头时,会不会心动?」
「会,肯定会……」又拎起红盖头,令狐存曦将它覆在她头上,然後望著一身艳红的她,静静坐在红喜床上。
「既然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了,我能问你个问题么?」红盖头下传出一个娇柔的嗓音。
「问吧。」
「紫妃究竟是谁?是你亲自在她身上刺上凤凰背飞的么?」
「是的,是我亲手刺的,而她是我的师妹。」令狐存曦喃喃说著:「是传我一身武艺的师父最小的女儿,师父死後,我一直照顾著她,直到我被皇上召进宫前……」
「你爱她么?」
「我爱她,我当她是……」令狐存曦萧索地说著,然後在看到红嫁衣下的身子突然一震时,他顿了一顿,「所以我要给她她要的聿福,因为在我进宫前,皇上常常独自出来寻我,而她曾在长安见过皇上一眼,并且在那第一眼中,便爱上了他。」
「你可真大方……」许久许久之後,红盖头下才传来一个喃喃的低语声,「行了,我的问题问完了,你可以走了……」
「那我走了,祝你聿福。」令狐存曦淡淡笑了笑,然後大步一迈,走了出去。
随著房门「碰」一声的关上,凤璇舞眼中流出两滴泪,因为他竟走了!竟这样云淡风轻的就定了……
而他竟也是真的爱著紫妃,爱得那样深、那样傻!原来就算到了今天,她依然是个傻子,无论她布了多少的局,撂下了多少自以为会让他痛心、难受的话,他根本就不在意,她依然只是个输家……
「新嫁娘不该哭的……」突然,红盖头被轻轻的掀起,一只大手为凤璇舞拭去了脸上的泪痕。
抬起蒙胧的双眸,凤璇舞望著令狐存曦眼中的心疼,泪流得更多了,「我是个傻子,是不……」
「不,你一点也不傻……」轻叹了一口气,令狐存曦温柔的说著:「要不我怎会这样刻骨铭心的为你著迷……」
「你为我著迷?」凤璇舞抬起一双泪眼望著那个深情的眼眸,「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令狐存曦轻轻吻了一下凤璇舞的额头,「像你这样的女子,谁人看了不心动?在洮州时,我早为你动心,而你在我身旁的四年中,又带给我那样多的欣喜与快乐,更别提你那淘气的性子了……」
「可是你刚刚明明说……」
令狐存曦轻轻笑了笑,然後拿起由枕下露出一角的丝带,那是他以往为她梳头时,系在她头上的发绳,她竟然遗留著,并将它放在枕下,「因为我发现我的小丫头也会骗人了,还骗得我一阵心碎,骗得我如此憔悴!」
「你——」脸整个红了起来,凤璇舞一把将丝带抢下,「我没骗人……」
「那这是什么?」令狐存曦一笑,一手又抚上凤璇舞的耳垂,轻轻抚弄著那个他在钱塘为她买的珠珍耳坠,「都要嫁给别人了,还戴著我送的这个破耳坠干什么?」
「我——」慌乱的要把耳坠拿下,凤璇舞没想到自己居然被自己的习惯给出卖,因为她每日一早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他送的耳坠挂至耳上。
「戴著。」按住凤璇舞的手,令狐存曦柔声说:「我爱看。」
「你爱看又如何?反正——」
「够了么?」令狐存曦用手轻捂住凤璇舞的红唇,「惩罚我够了么?我知道自己错了,错在不该什么事都隐瞒你,错在以为自己一个人可以独揽全局,更错在不该没早点告诉你我的心意,我发誓我以後再不会这么做了,因为没有你的日子实在太苦了,我不想再那样过下去……」
「可是你刚刚说紫妃……」
「我是爱她,当她是个妹妹般的爱她。」令狐存曦摇摇头解释著,「而只有你,才会让我像个男人恋著女人般的恋著你……」
「可最後你还是识破我了,你还是赢了。」凤璇舞幽幽地说著:「我永远也骗不了你……」
「不,你把我骗苦了。」令狐存曦莫可奈何的笑了起来,「你可知,看到你穿著一身美丽的红嫁裳,却不是为我穿的,我简直都要疯了。你要知道,我这辈子只有面对著你的时候,才会那样不冷静、不理智,否则,当初怎会让你得了逞……」
「我得了什么逞?」凤璇舞愣了一愣後,脸一下子红了起来,「明明吃亏的是我,你这人怎么这样?!」
「明明知道吃亏的是自己,你还胡来?」令狐存曦轻斥著,「万一我真的……」
「反正我这辈子也不嫁了,」凤璇舞嫣红著脸背过身去,「我不在乎!」
「我在乎!」一把将凤璇舞抱到怀中,令狐存曦长叹了一口气,「不回再这样,我绝不轻饶你。」
「你又瘦了……」轻抚著那个熟悉的胸膛,凤璇舞轻叹了口气。
「我马上吃胖点,让你以後无论怎么躺著都舒服。」
「你胡说什么……」凤璇舞将脸埋到他的颈窝里,「再说我不理你了……」
「行,那我以後都不说话。」令狐存曦轻吻著她的额头,然後突然发现,她竟点了他的穴後,将手伸入了他的衣中。
「璇舞,你——」呻吟了一声,四肢无法动弹的令狐存曦极力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去想那只柔嫩小手在他心里引发的阵阵情潮。
「我怎么了?」凤璇舞抬起脸,嗓音轻柔无比的说著:「我是在惩罚你。从今尔後,若你还有话不告诉我、若你还有事瞒著我、若你还想骂我,我就这样惩罚你!」
「这惩罚……真是人间酷刑,但却教人永世难忘……」
许久许久之後,原本一直带著银铃似笑声的房中突然传出一声轻喘:「你——你竟然能自己解穴!」
「是的,我的娘子,因为你早告诫我任何事都不能再瞒你了,所以我想,现在,正是告诉你的最好时机……」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