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份子 第十三章
作者:苏西荷
  云霏慢跑完顺路买了份晚报回家,在门外遇到一个来不及闪避的脸孔。那是她曾以为不会再见面的人。  
  “云霏,对不起!”志光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一阵白,“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我只是——我没有别的意思。”  
  他更消瘦了!短短的时间里,他原本清秀的面庞刻下了苍老的痕迹,看来至少比以前者上五岁!怎么?他过得不好吗?憔悴不该是一个才刚结完婚的男人所该有的。  
  “没关系,我是说,很高兴再见到你。”再见的感觉已不如想象中激动;曾经让她深深伤怀的痛楚情绪亦不复存在。云霏再面对他,心头已能一片坦荡真诚,口复到纯粹朋友的立场,“你最近好吗?”  
  “不好!”志光想也不想的就回答,苦笑着——“你看我的样子像是过得‘好’吗?我怎么可能好起来!”  
  云霏无权多问多言,只能寄予适度关心,“人的生活是要去适应的,既然做了选择,就得跟现实有妥协,很多事其实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困难……”  
  “云霏,我很想你!”  
  两个人有霎时的尴尬静默。  
  “我知道我没有权利站在这儿说这些话,我知道我伤害过你,实在没有颜面再来见你,但是我就是忍不住——云霏,我真的做错了!而且错在没有及时弥补犯下的过失,一蹉跎,结果反而让自己失掉最大的珍宝,那是用一辈子幸福相抵的代价,可是已经太晚、太晚了!是不是?”  
  “志光,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约好不再提了好吗?”  
  “不再提有用吗?这个过错每天每夜都在折磨我……”他捕捉她的眼神,“我也劝自己不要想你,但就是做不到。”  
  “不,这是心理作用。既然你们的婚姻已成事实,而且这是桩经过每个人赞同的婚配,你就好好去珍爱你的新娘。小棋一定很爱你。”云霏叹口气,“不要轻易辜负女人的心。”  
  “云霏,你怎么能跟我说这些话?你一定还不肯原谅我对不?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对不起你……”  
  “都过去了,真的。”她一再强调。才短短一段时间,一个抉择将他们带到完全不同的道路上;现在回头看,她知道他们之间的距离是越来越遥远了,“我只能给你一句话,志光,有时候我们对人生的期望和结果总是不尽相同,但是无论如何都得认清现实,活在此刻;很多事都是错过了就不再重返,更强求不来的。”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介意……”他愧疚地。  
  云霏只觉些微不耐,说了这么多,他还在自己的痛苦歉疚里打转,完全听不进她的话吗?他们之间遥远的那条“沟”是以前原来就存在,还是现在才形成的?她从前怎么不曾察觉到这一点呢?  
  “不是这样,志光。既往不咎,只要往前看好吗?”她又想叹气。看到他不好,心里仍然疼惜。“对了,一直忘了当面说声恭喜,希望这份迟来的祝福还能萌生效用。”  
  “云霏,你说这种话之残忍!”他抓住她刚才的话,“如果有可能,你说,我们还有所谓的未来可言吗?”  
  云霏不忍心再给他挫折,“总还是朋友是不?至少友谊是可以长久不变的。”  
  “友谊。”他的苦笑会揪得人心痛,“看来我真的是太痴心妄想了!我在贪求不可能的梦想。那么云霏,你能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允许我常来看看你好吗?我只是想看你,没有其他的意思。”  
  “既然是朋友,哪来的允不允许?你实在该好好照顾自己,你太瘦了!这样怎么承担家庭、怎么照顾家人?”  
  志光被她的细心呵护鼓舞,脸上也有了光彩,活力倍增,他很开心地保证:“你说的我都会好好做到,我会多吃。多运动锻炼,你会看到不一样的我,并且可能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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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霓目不转睛地瞪着走过的卜杰看,送出了魅惑的口哨声;卜杰借口洗车,赶紧落慌而逃。  
  云霏马上对她开火:“收敛一点行不行?人家是这里的正主子,你还当你在午夜年朗俱乐部?少丢人了啦!”她想到云霓那声“很春天的”、会勾人魂魄的口哨,就快要受不了!  
  “大惊小怪!女人不能主动表达对男人的欣赏爱慕吗?喂!云霏,这小伙子真不赖,要不是我已经有老李在先,叫我倒追他也情愿!难怪连爱咪都拥护他,有一套!”她撞撞老妹肩膀,冷不妨动到云霏还未完全治愈的瘀伤,云霏疼得大叫,云霓七手八脚地又慌张连忙道歉:“啊!我不是故意的,这点小伤死不了吧?没事就好,我要说的是:你眼光不错,走运了哦!”  
  “什么跟什么!我跟他连八字都还没有一撇。”  
  云霓敲她的头,知道这是安全地带,“再装就不像了。不想想你老姊是何等人物,这区区小事想瞒过我?”她勒住云霏的脖子,亲亲爱爱地抱住她,“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  
  云霏才不信:“有什么‘天大的好消息’能在你肚子里憋这么久?少骗人了,一定不甚新鲜兼没听头。”  
  “谁说的!”云霓笑了,“老李高成婚了。”  
  云霏跳起来,看见云霓脸上的两行泪。  
  “别管我,我只是一时激动,爱哭,忍不住。”  
  云霏为她拭去泪痕,“很辛苦喔。”只是她到现在还是想不透老秃子有哪一点让她老姊“死忠”至此!就算他有着最特别的、杰出的秃头头型……那还是离谱。  
  爱情真的是感觉至上,眼睛失灵的吧!  
  “我拗了好久,本来都以为无望了!”云霓抽噎着,偏她又想笑,悲喜交集,心思纷然,“你看他那人粗里粗气,其实还算有良心,哦?”  
  没名没分跟了老秃子几年,这下可以扬眉吐气、风光一生了。想到这个傻大姊似的惟一亲姊姊终于也有了幸福的好归宿,云霏总算松了口气。云霓也曾在情路上狠狠摔过跤,如今苦尽甘来,也算是幸运的了。想到这里,她下了决心要“善待”老秃子,虽然她根本记不得他的鼻子眼睛长得是何等模样,只有他从床上慌忙起身的可笑印象!就算为了感激他的有心,她和爱咪绝对要改口,不再叫那三个字了。  
  “其实我根本不想去破坏人家家庭,也不愿背这种坏名声,只是有了感情——”云霓叹息,“我也没办法呀,谁叫我就是爱他,他也爱我,我们无意要伤害别人……”  
  “算了,既然婚都离了,提这些干什么?老李能处理妥当也好。不过你不用当他两个小孩的继母吗?”  
  “孩子跟母亲待在国外。老李希望建立只有我们两人的甜蜜家庭。”云霓连忙添加解释:“当然,他不排斥小孩,他很喜欢爱咪,答应我会把爱咪当他自己亲生女儿一样看待。”  
  “我不要跟老秃子住在一起!”爱咪不知何时躲在沙发背后将一切听了去。她突然冒出声反而吓了云霏与云霓一跳。爱咪跳上沙发,一蹬,高高弹起刚好坐下。  
  “我们会有一个很漂亮的新家幄!”云霓拚命下诱饵,“妈咪每天早上送你去上学,会做小点心、说晚安故事,每个礼拜天都给你出去玩……”对爱咪,她心中有着太多歉疚。以往她没有能参与她的成长,现在情况改变了,云霓想尽一切力量弥补女儿欠缺的母爱,及时伴她长大。  
  “我想有两个家,这样不是更好吗?”爱咪早就想好了。她早就设定了自己的人生蓝图。跟着云霏,较有利于她走上梦想,“除了真的妈咪,云霏是第二个妈咪,你们都对我好,所以我跟谁住并不是最重要的,反正爱咪永远都是你们的心肝宝贝,是小天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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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店顶楼的旋转厅宾客稀落。  
  卜杰放下杯子倚靠柔软椅背:“很遗憾骆伯伯的葬礼我没能到场,那时我恰巧在欧洲有一连串重要的会议行程安排。”  
  道琳美丽的脸庞藏不住一丝怒气与悲哀,“我父亲也曾经是你的父亲,叫一声爸爸有这么难吗?”  
  “别人在注意你了。”卜杰提醒她。  
  道琳让自己冷静下来,放低音量,“你不问我为什么突然回来?”  
  卜杰笑了,“你不正要告诉我?”  
  “我是专程来找你的。”道琳直截了当地道出她此行的目的。  
  卜杰的烟平空落了一截烟灰,他没去理会;静了一下子。“道琳,你应该也很清楚,我们两个已经不可能了。”  
  “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可能,我们从十七岁时就相爱,谁也不可能轻易就将这份情忘得一干二净。而且你看,我已经戒酒成功了,杰,你一定不相信,我已近两个月几乎滴酒不沾,这是我答应过你的,现在我做到了。”  
  做到了,只是已太晚太晚!道琳恐怕永远不明白,很多事一旦错过时机,即使花双倍努力也难以挽回;尤其是:若伤了一个人的心的话。  
  “恭喜你。”  
  “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听你这句话。卜杰,我们之间总还有可为,能够重新开始吧?”  
  “在签下协议书的同时,我们应该都谈清楚了,不是吗?”  
  “此一时彼一时也。自从爹地走了后,我更发现自己少不了你。”她握住他的手,举到自己的唇畔轻轻抚挲,“想想我们过去了也有过相当不错的时光,那些甜蜜的话一直在我的记忆里,我不信你真的能忘记。而且,今天看到我,难道没有提醒你一些特别的感觉?”她的眼中荡漾着危险的妩媚。  
  卜杰温和地抽回手,“道琳,都过去了。”  
  “难道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试着挽回,让我努力再感动你?”她带着前所未有的谦卑。  
  “你想你挽回得了一个孩子的生命吗?”一句轻轻的话却挟带着巨大爆发力,顿时弥漫在两人之间。  
  半晌。“我说过了,那是意外。”  
  卜杰沉默而痛苦地凝视着她。  
  “而且如果你想要孩子,我们还可以生,要几个都是可能的。”  
  卜杰捺熄烟火,“道琳,这件事到此为止,别再提了。”  
  骆道琳念头一转,“杰,是不是你现在交了新女友?你有新对象了?”  
  “我想这跟我们之间的事毫无关系。”根据他的直觉和对道琳的了解,她没有完全告诉他实话;单刀直人会是最简便的方式。“道琳,你就只为了这个原因回来吗?如果想要达到目的,我建议你坦白会是上上策。”  
  道琳眼中有惊讶和不服之色,但不久即被欣然的微笑取代,“杰,你真是我见过最聪明的男人,而且是最懂得女人的男人。好吧,我告诉你非找你不可的另一个原因:我爹地的遗产全归我,不过有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我必须在半年内结婚才能生效,否则就全数捐给慈善机关。”她点燃自己的烟,喷了口烟雾,“真是见鬼的遗嘱是不?偏偏医生保证我爹地立遗属时的精神状态是百分之两百的正常。”  
  骆老爷子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刁。卜杰笑了,“那为何非找我不可?我相信你有一军队的强尼、大卫和丹普森正排队等候点召。”  
  “我们想要的是你,我和爹地。”道琳毫不避讳地正视他的眸子,这一回没有矫饰与伪装,她就是直接,“你晓得我爹地喜欢你,你走了以后,他没骂我,但跟我生闷气。而我,我想你。我是认真的,希望你能考虑我的提议。”  
  卜杰没有第二个答案,“不可能的。”从一开始就没有第二个选择。那是什么时候?是他最后一次将偷溜出勒戒所的她从男人堆里背回她父亲家时就已这样向自己做了宣誓;所有努力都做尽,心也被伤害殆尽后,他所能选择的也只有结束一切,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真的,都过去了!  
  只是道琳仍难以相信、难以理解这层道理。只要她认为还有希望,她就会不顾一切去争取,达到目的方才罢休。  
  时间!她需要的只是时间,叫她再度信任她的改变。  
  “杰,至少答应帮我一个人忙,我想借你的地方住。”她知道他目前独居的大厦。只要给她最亲密的空间,力气就至少节省了一半。于是在他还来不及提疑问前就先表达了自己的孤立无援。“一个单身女人在都会区独来独往就够引人注目了,独宿饭店说不定还会惹上不必要的骚扰和麻烦。”  
  “住饭店才合你的品味,而且做什么都方便,设备齐全。”  
  “可是你也知道我最怕一个待在陌生的地方,有你作伴,我才不会神经紧张过度。”  
  “可能不太适……”  
  “我不会待上很长的时间,或许等处理完我爹地在此地的一些琐碎事务后,我就得飞回去打理公司的业务了。”  
  搬出骆廷军,卜杰就算再不愿意,也不能再坚持下去了。相安无事吧!或许道琳这趟回来,也许能化解他们之间曾纠结交缠的爱怨;也是道琳学习放掉娇纵习气,真正懂得成熟与了解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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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霏和卜杰在家门口分手,她看他驾车离去,转身险些撞到一个人!那是志光。  
  “你怎么会在这里?吓我一跳。”  
  “我在等你。”志光两手插在口袋中,假装不经意地,“那个送你回来的男人是谁?”  
  “是这里的房东,你们没见过。”云霏不得已撒了个小谎,她不想在此时滋生事端招意枝节。  
  志光没多问,脚下踢着石子,“走走,谈一谈好不?”  
  “可是爱咪大概在等我回去吃饭。”  
  “我刚跟她说过你会晚些回来,不介意吧?”  
  他们信步散步到社区小公园的溜冰场。由于是晚餐时刻,公园里空旷无人,凉风习习,是晴朗无云的夜晚。  
  “你不是有话要说吗?”云霏倚在低低的栏杆上,手伸到脑后拢拢散落的发丝。  
  “我要离婚了。”  
  云霏的手停顿下来。“是你‘想’离婚还是你‘要’离婚?”  
  “我会离婚的。”  
  “你才结婚三个多月……”  
  “感觉上却比三十年还漫长!我她,怎么可能生活在一起?要怎样共同过完这一辈子?”  
  “可是你母亲不会批准的。”云霏看着他,“你忘了吗?”  
  “这次说什么也不让我妈影响我的决心,除非她狠得下心叫我一辈子栽进这个有如悲哀坟墓的婚姻里。最近我们家闹得鸡犬不宁,彼此关系恶劣,你一定想不到是怎么回事。”志光坐在铁椅上,“小棋并没有怀孕;结婚以后,我妈催说要陪她去作检查,她才改口说医生的检验结果错误,因此和我妈弄得不太愉快;有一次我被同事灌醉酒,、她听到我整夜喊你的名字,气得一个礼拜不跟我讲话。她心情不好,开始跟我姊吵,跟我妈也冷言冷语的。我妈有次被气哭了,直喊心口疼。人真的会变,尤其女人善变得可怕,是不是?”  
  云霏不禁在心底暗想:要把这些过错全归咎到那个女人身上也不尽然公平,不是吗?人的确是善变的,尤其是一个等不到爱的女人,怨与怒会让一头小绵羊成为张牙舞爪的猛虎。  
  “云霏,过去是我犯错,只希望还有挽回的机会,你说呢?我现在弥补,是否还来得及?”  
  云霏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有些愕然,志光却将她的沉默当作默认。惊喜地捧住她的手。  
  “这太好了!云霏,我就知道,你会等我……”  
  云霏猝然躲开他,“不是这样,志光,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  
  “是因为刚才那个男的?”刚刚他就起疑心了。云霏和那个男人熟稔亲昵的举止叫他心生嫉羡,那才不止一般“房东”和房客的关系。  
  “他叫卜杰。”云霏不想再隐瞒。让他知道了也好。  
  志光坚决地摇头,突然有了无比勇气,“不!只要你与他未成定局,我就还有机会。除非,你对我已完全没有感情了。”  
  “当然不是那样。”云霏真诚地,“我们认识那么久了,再怎么样,也算是彼此的知己,这是不容抹煞的。”  
  “这就够了!”他只怕她狠心拒绝他,怕她断了他的念,那他的人生真是一片灰暗无望,“我不敢奢求太多,只求你别一下子回绝我!给我机会,慢慢看我的表现,我会用行动证明我的决心和我对你的感情。”他的轻声软语叫云霏说不出话了,他已如此“谦卑”,处处退让,处处祈求,她一想到这里就硬不起心肠来,不忍伤害他。这念头一激荡,她不自由主叹了口气。  
  “不要叹气。”志光满抱希望地,“我的问题一定很快就会得到解决,你等着,我不会再错过和你相守一生的机会,我会努力的。”  
  云霏听了,心底更纠紧了千堆密密麻麻的结。  

  “昨晚我打了一夜电话,为什么都没有人接听?”一大早,卜杰就赶了过来,一副盘问的语气。  
  “电话?”云霏将煎好的荷包蛋端到桌上,解下围裙擦干双手,“我整晚都在,到现在还没睡,并没有听到电话铃响啊!”  
  “怎么可能?”卜杰想到自己是怎么度过那个煎熬似的漫漫长夜。一想到云霏可能躺在另一个男人怀里轻柔细语热情如火,就够让他全身热血沸腾坐立不安。待到天亮,知道非跑一趟不可,再不亲自问个清楚,恐怕头发会被自己拔光。“我不可能拨错自己家里的电话号码。”  
  “你的电话确实常常会秀逗,爱咪可以作证,也许你该请电信局的人来检查看看了。”她舔舔指上的果汁渍,“吃啊,幸福的人才吃得到我亲手做的营养早餐哩。”  
  “云霏,昨天那个男的是谁?”  
  原来是他去而复返撞着志光和她了!难为他憋在心里这么久,八成是误会——然而云霏想到自己在不到十二小时内被两个大男人逼间相同的问题,又是同样故作漫不经心实则刀剑都出了鞘的语气,就忍不住觉得好笑。  
  “许志光。爱咪叫他眼镜猴叔叔的那个人。”她想,有必要让他安心,“我们没什么,只是聊聊天,他最近过得不如意,整个人状况很糟。”  
  “那是他家的事,你又没责任。”卜杰啪地把苹果剖成两半,“那家伙不是结婚了吗?有心事叫他找自己老婆倾诉去,干嘛动别人的老婆?”  
  云霏心猛地一跳,但故意不动声色,“不知道,他好像打算离婚,也许出了什么问题。”  
  “是为了你吗?”他又凶巴巴的了,醋味十足。  
  “那是他家的事喽。”云霏故作漫不在意的,实则芳心窃喜,“喂,卜先生,我也有事情要问你。骆道琳——我指名带姓地叫人请别介意——为什么回来找你?你们‘好像’离婚了不是吗?”  
  卜杰摸摸鼻子,“她只是回来帮忙料理她父亲交代的后事,如此而已。我和她之间不会有什么关系的。”  
  云霏小心眼得很:“这算保证吗?”  
  “算。”他全数坦白招认,“其实道琳从前晚就搬到我那儿住了。”云霏立即祭出杀人飞刀般的目光,“我睡公司,你放心。她是怕生,睡不惯饭店,所以借住我的地方。”事实上他保留的是他过了很凄惨的两天!道琳有无孔不入的本事出现在他生活的每个空隙中,种种柔情挑逗、火热诱惑,再明显不过。他又不是白痴,因此装傻装得更难受,躲也躲得难过,“男人可不都是见色眼开的禽兽。你要对我有信心。”  
  “我是对你有信心,”她掩不住酸溜溜的语气,“但对别人的用心可不敢担保。”  
  “所以我们要彼此加油,比耐力吧。”卜杰宣称他肚子饱饱,心情也轻松了,要上班去。  
  “路上别花心哟!”云霏倚门挥手,喊了句。  
  卜杰猛煞车,然后哈哈大笑的重新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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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风水轮流转,深刻体会个中滋味的莫过于云霏了。家里来了个重量级的贵客——那是以前就算请也请不到的林美银。  
  美银的脸上堆满慈祥和蔼的笑容,客气地赞美她招待的高山茶和小西点,“云霏,许妈妈是心直口快的人,不懂得拐弯抹角,所以我有话就直说了。其实许妈妈今天是来跟你道歉的,请你大度原谅我们过去有亏欠你的地方……”  
  “许妈妈,不要这么说,我怎么敢当。”  
  她亲切地拉着云霏的手,“不,过去是我不好,有很多误解你的地方,才造成了这些挽回不了的错误。现在我统统想通了,希望为时不会太晚。云霏,现在许妈妈真正了解到你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孩,是我以前太盲目,一味反对你和志光交往,实在是老糊涂!”  
  云霏只能继续听下去。  
  “你是个有情义的女孩子,才会无怨无悔地一直把爱咪带在身边;你也很有才华,现在也受到了公众肯定——云霏,算许妈妈这个自私的老人老糊涂越分了,我有个不情之请,实在难以启齿。”  
  “您请说,千万不要这么客气,我能帮上忙的,当然尽力做到。”云霏心中对她所谓的不情之请已大略知晓;她能这样放下身段来找她,用意当然是为了实国儿子。  
  “云霏,请你千万救救志光!这件事除了你没有人能帮得上忙,所以请你一定要答应。阿光对你可说是一往情深,现在他被那个不幸福的婚姻折磨得不成人形。他打算离婚,我也只好由他,你说我怎能冒失掉这个儿子的险呢?”美银把她的手握得紧紧的。“我这双老花眼一时糊涂选错了媳妇,小棋结了婚之后完全变了样,还会对我大声小声吼,真是不象话。云霏,许妈妈对你说这些知心话,实在有诉不出的苦,你能了解吗?”  
  “是。”她低声应道。  
  林美银高兴事情进行得比想象中顺利:“如果将来你能做我们许家的媳妇,那就再好不过。你看,你们两个年轻人站在一起多登对,两个人都前途似锦,以后不论你想念书进修或继续专心创作,我们全家人都全力支持你;有了你,阿光也可以完全将心力投注在事业发展上,实在再好不过了,你说是不是?”  
  云霏没有回答,只是报以礼貌性的一笑。林美银得不到肯定回答,自找适当的台阶下。  
  “许妈妈说这些绝对没有逼你的意思,你放在心里好好衡量,我们许家绝对不会亏待你的,许妈妈可以拍胸脯保证。哎唷!这样叫多生疏,只要你愿意,叫声妈,我会多么开心啊。好了,今天打扰你这么久,实在不好意思,不过咱们聊得也满愉快是不是?有空多拨电话来跟许妈妈聊聊,我等着啊!”  
  林美银前脚才出门,爱咪就在她背后作鬼脸,“老妖婆!没有来的那个中妖婆!”她指的是丽秋。许家一家人显然都不得她好感,“霏霏,你不要听她的,白雪公主一嫁到坏巫婆家就一辈子全毁了!”  
  “我又没有说要嫁进她家。”  
  “那你要嫁卜杰叔叔喽?”爱咪歪着头,“这个倒还可以考虑。”  
  “你考虑吧!”云霏羞她,“我就先把你给嫁掉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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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霏这阵子的意外访客比她过去二十几年总加起来还多!  
  骆道琳特别的地方是,她不拿自己当客人,而是以女主人的姿态驾临。云霏竭力保持基本礼貌,却怀疑自己的好修养能维持多久。  
  道琳抱臂自顾自地四处打量。  
  “嗯,才一年没来,装潢倒是改变了不少。卜杰的品味毕竟有一定水准啊!”她转身面向云霏,“你一定知道我是这里的女主人吧?”  
  云霏平静地:“我想你说的是‘曾经’吧?过去式了哦。”她一摊手,“想喝点什么?我有茶、咖啡、果汁……”  
  “我要你离开卜杰。”道琳开门见山。再和卜杰捉迷藏下去她准会发疯!他从不是不解风情的傻瓜,过去几天,她却像尝试治疗性无能病患的风流小护士,花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是自讨没趣。这是她从未尝受过的挫败,她得找出原因——要打听真相其实很简单,所以她不再绕圈子,亦不多费气力,凭借女人的聪明智慧,她要用自己的方法来驱敌。  
  “凭什么?”  
  “凭我肚子里的孩子。”道琳洋洋得意、自信满满地看着云霏霎时隐退的笑容。  
  她的表情几乎是在“享受”了。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卜杰待在欧洲两个月,可不是一个人单身度过。你太不了解男人了。否则我为什么会回来找他呢?用你的智慧稍微判断一下也该知道。”  
  云霏脸上掠过的犹疑清楚地映在她眼中。她成功了一半!道琳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回来就是住他那儿,真想不到卜杰现在竟迷上深蓝色无尾熊图案的睡衣!他以前根本不穿这些东西的。对了,这件事他大概没跟你提过吧?我不知道他怎么跟你解释的,总之多说反而影响感情。男人嘛!”她耸耸肩,很潇洒地扬扬手。“其实我今天来并没什么恶意,反而是为你好。你太单纯了,没有本钱跟这种玩家较量,我奉劝你还是放聪明点,明哲保身,别深陷不可处拔。”  
  “你们已经离婚了,你有资格说这些话吗?”  
  道琳笑了。手中的烟在空中划了个夸张的弧线,“夫妻没有不闭意气的,一纸合约算得了什么?OK,告诉你一件事,你马上就明白了!我爹地留下两千万美元的遗产,只要我跟卜杰复合,他就享有一半继承权。就算不谈感情,换作是你,心不心动?”  
  看云霏不答腔,道琳自顾自地说下去——“你现在好歹也算得上是小有名气的作家,万一闹出丑闻可不好听哟!我看你冰雪聪明,一定知道要怎么做。”她用了重话刺激她,“再说,有骨气的人,也不会久久强霸占别人的房子,赖着不走吧!”  
  云霏气忿地瞪她,再三勉强自己千万忍耐。犯不着对这种人动气。  
  “够了!不管你是谁,现在这里是我的地方,请你离开,马上离开!”  
  道琳忍住得意,欣赏自己的杰作。今天这趟果然没白来,“遵命,希望不会再见到你。以后这里发指挥令的人就是我了,哈!”她抛下快意笑声扬长而去。  
  却给云霏带来一个有生以来最痛苦的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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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云霏约了志光在乡野咖啡屋见面;相同的时间,相同的位置。  
  这次他们同时到达,志光穿着崭新笔挺的西装,看来神清气爽。  
  点过东西之后,他便发了痴似地直看着她,看得云霏不好意思,全身汗毛直竖。  
  “你这样看我干什么?”  
  “我喜欢看你。”他毫不遮掩心中的澎湃热情,“我在想你约我出来说是有重要的话谈,那究竟是什么?我热切期待。”  
  看到他那么兴致高昂,她实在不忍心当面浇他一头冷水。不!是冰水,从北极搬运过来的冰水!  
  “我刚刚把稿子送到出版社,”她先岔开话题,“是第二本小说稿。”  
  “真的?什么时候会出书?真可借没能抢先拜读!”他满脸遗憾之色,“你知道我一向文笔拙劣,但还是喜欢欣赏好文章的。”  
  “什么时候讲话变得这么客气了?你的文笔不差,你的诗就写得不错,可以用来骗女孩子了。”云霏笑说,“出书日期还不确定,要等他们看过稿后再说,到时候一定第一个通知你。志光,其实我今天约你出来是想……”  
  “先不要说,让我猜,是好事还是坏事?”她好心情地微笑。  
  “不好不坏。志光,我就直说了,我认真考虑过我们的事——我的答案还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你给我理由。”他执拗地。  
  “没有理由,也不需要。志光,我们已经认识那么多年了,你应该很了解我对不?那么你应该也知道,属于我们的时光已经过去,再没有其他可能了。”  
  “我不相信你会说这种话,云霏,你想想以前——”  
  “不提过去好不好?你给过我的鼓励与友谊,我衷心感激,只要你同意,我们一辈子都是最好的朋友。”  
  “可是我妈说——”  
  “志光,听你自己的决定就好,可以吗?”  
  “你还不肯原谅我!我知道我的所作所为一定严重地伤害过你——”  
  “志光,我要怎么说你才肯相信?真的都过去了,就算我痛过,也已是云淡风轻,这种强迫成长或许要付出不少代价,不过我都熬过来了。我不怪你,真的!”  
  “可是总有未来……”  
  “那就祝福我吧!”她又叹气。近来她变得爱叹气。“我要搬离别墅了,就在这两天,这已经找到了中意的房子,是二楼公寓;地方很大,够亮,有个大阳台,房租还算便宜,爱咪看过了,她很喜欢。我把在别墅的这一年生活做个整理与完全结束,就又是一番新天地了。我没有要跟谁在一起,就只是同爱咪两个人的生活,于我已经足够。”  
  “但是……”  
  “志光,听我一句劝行不?就当作是临别赠言。千万考虑清楚再提离婚的事。人往往容易忽视已到手的幸福,不懂得、或忘了珍惜,反而错过最宝贵的东西。”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已经想清楚了,与其跟一个不爱的人硬绑在一起过一辈子,不如独身一人来得自在。”  
  “可是她爱你——这已经是一个男人一生难求的幸福。”  
  “不,这是她的不幸,也是我的。我的过错在于太懦弱,没能及时把握自己的幸福,才任由喜剧变成闹剧,再转为悲剧,必须这样收场。如果一切能重来,说什么我也会叫自己有担当点,像个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不会让你从我身旁溜走。失掉你已是我这辈子无法挽回的遗憾。”  
  “志光!”云霏的心恻恻然。  
  “云霏,我后来终于想通一件事:其实你并没有爱过我……”  
  “不,你这样说并不公平。”  
  “算是我心理不平衡吧!若说感情也有一把秤来衡量情意分量,我这端一定远重过你那端,不过我不在意。”他一笑,“只要你心里对我有过一点点喜欢,我就很心满意足了。其实,要不是后来发生那么多枝节,说不定我们现在还是在一起。”  
  也许吧!若非情况有变,或许她早就嫁给他;没有好,没有不好,就是寻常小夫妻安然平凡的生活。  
  也许幸福的影子真的有如青鸟,刻意去找寻时,却在转瞬间消失。  
  情缘是可遇不可求,无从说起,只能意会。  
  云霏至此,感触万千。  
  “也罢,我认了。不管怎样,你还是跑不掉,一辈子的老朋友嘛!今天陪我多吃几客霸王冰淇淋如何?当作庆生,庆祝我们俩都重新展开新生活,”志光扬手唤来侍者,“我们要加点分量最大、料加得最多、花样最漂亮的特制超级霸王冰淇淋,先来双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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