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他突然逼近,肩膀被他宽朗的额心贴靠着,不过些许碰触,甚至还隔着衣服,却让她的心跳不自觉暂停了一秒,跟着疯狂跃动起来。
他的呼吸、他的体温以及身上淡雅沉朴的墨香,在在令她浑身紧绷,微微屏息。
她的年纪不小了,而且身为罗曼史作家,再激情火辣的情景都写过,但没人知道,她从未谈过恋爱,连小手都没被人牵过。
更少有人知道,外表艳光四射的她,其实是思想大胆但作风纯情的“老少女”。
此刻,这肢体上的碰触对她来说太超过、太陌生,让她莫名心慌,直觉的想要推开他。
但……这个人是闵云涛,是被她刚刚粗鲁推门击中的无辜受害者。
虽然他说头痛不是她造成的,但她还是心有愧疚,她忍住想推开他的想法,静静等了几分钟才问:“那……你还要靠多久?”
待头痛的感觉渐渐退去,他才打直身子,向她道了声谢后,蹒跚地走向书桌后的皮椅躺下。
他想和她多聊几句,但每一回被头痛的症状一折腾,他总是疲惫而虚弱,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魏柔嘉见他闭着眼,一双浓俊的眉紧蹙,彷佛很不舒服,竟没由来的感到心疼。
他说这栋别墅只住着他,没有家人也没有佣人,那么当他这老毛病犯起时,他是怎么撑过的?
她虽然对他这个人的个性很有意见,但遇到这种状况,也没办法置之不理。
“需要帮你拿药给你吃吗?”
他睁开眼,面色平静地望着她问:“什么药?”
“头痛……你的老毛病总有让医生开药给你吃吧?”
“平常我会熬益气活血、化瘀通络的中药调理。”
西医虽然神奇,但不知为何,他喜欢中医,效果或许不及西药迅速,却让他感到安心。
魏柔嘉轻蹙起眉。“没有迅速舒缓的西药吗?”
她不是瞧不起中药,而是见他痛苦的模样,她直觉认为先服用可立即舒缓的药比较好。
“有,医生有开,但我不喜欢。”
好吧!不少现代人排斥西医,这是他的选择,她也不再强加干涉。
她转身去拿医药箱来替他搽药。“我帮你的伤口上药吧!”
头痛的感觉舒缓了,闵云涛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
究竟为什么,她的一举一动总带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没办法多想,怕头痛的感觉再次袭来。
魏柔嘉拿了食盐水以及工具,一看到他那模样,她的心跳又开始加快。
人哪,长得好看就是有这个优势,就算拢着眉,也只是添了几分忧郁,完全不影响他的英俊。
她暗暗深呼吸,拿着镊子挟着淋上生理食盐水的棉花为他消毒伤口。
但可能是棉花太湿,棉花还没抵达伤口,顺着镊子流下的水就滴滴答答的,弄得男人满脸都是。
“啊!抱歉。”她惊呼,抽了面纸替他擦脸,他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被他略凉的大掌抓握住,澈亮的杏眸倏地圆瞠。“你、你、你……”
刚刚是靠在她身上,现在又捉她的手,这个男人是藉病吃她豆腐吗?
魏柔嘉才想甩开他的手,他却适时松开,不甚确定地问:“你确定你可以胜任这个工作?”
讶异她会如此笨手笨脚,他怀疑自己最后会不会被滴了一身药液?
魏柔嘉强烈感觉到自己被鄙视了,她不自在地回道:“当、当然没问题!”
不是她挟怨报复,故意要弄湿他,而是她和闺蜜乔蜜一样,工作能力一流,但天生手残,上药这种看似简单却需要仔细小心的活儿,对她来说太高难度。
但她害人受伤,如果连替他上药的诚意都没有,似乎有点说不过去啊!
所以她坚持,在他审视的眸光下,笨手笨脚的继续为他上药。
闵云涛可以感觉到她的情绪,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将视线粘在她身上,可心底浮现的熟悉感让他两道浓眉愈攒愈紧。
为什么?
为什么只对她产生这样的感觉?
蓦地,一句恼声轻斥打断他的思绪。
“你……这样监视我,会害我更做不好事情啦!”
动作间,她发觉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这让她感到不自在,甚至产生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他……真的对她别有意图吗?
由上一次两人合作的经验看来,他似乎也不是很满意她,但为什么一见面就变了?
她总是不经意捕捉到他一脸迷惘、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为什么?
“抱歉……我无意造成你的困扰,只是闭上眼,我会更不舒服。”
当他说出这样一句话后,魏柔嘉的同情及愧疚瞬间溢满胸口。
是她的错!
他有车祸的后遗症,加上又被她撞伤头,使得他的神智模糊,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他应该好好休息才是!
心一定,魏柔嘉加快手中的动作,在伤口覆上干净的纱布、粘上透气胶布后说:“两天换一次药,不要沾水。你快回房休息,好好睡一觉,如果真的还是感到不舒服,我再送你去医院,一定对你负责到底!”
她说得又快又急,脸上的担忧与紧张让他感到温暖。
他生在事业忙碌的大家族,车祸后选择自己喜欢的事,独居在这里,他的家人却一次也没有来看过他。
他乐得清静却也无法不感到寂寞……由灵魂渗出的深深的寂寞。
但自从她出现后,他身边静寂的氛围起了波动,也悄悄令他波澜不兴的淡然情绪起了涟漪。
这改变让他感到莫名的愉悦,他朝她扯出一抹宛如清风拂过的宜人微笑。“那你要记住。”
“记住什么?”她一时摸不着头绪。
“两天后帮我换药。”
“我?”
“我的伤口是你造成的吧?”
她不可否认地点了点头,还来不及回答便听到他用清朗的声嗓,慢悠悠地回道:“你说你会对我负责到底。”
魏柔嘉僵在原地,她……刚刚是不是挖了个坑,自己跳了下去?
看着闵云涛目光如水,安静地对着她微笑,她却一句话也反驳不了。
“今天我身体欠安想休息,若你需要可以先四处走走看看,贴身观察明天再开始吧!”
魏柔嘉原以为“直击云舟大师一日作息”只需要一日就可以完成,偏偏,她手残伤害到人家,不只观察不了,甚至得确定他没事她才能离开。
这始料未及的结果,让她有些恼自己啊!
***
清晨鸟声啁啾……若是几只鸟鸣啼便是悦耳,但一次来个几十只鸟,那乐音就成了噪音。
魏柔嘉在睡梦中被吵醒,睁开眼看到自己不在她的小窝,思绪有些混沌,想了好久才记起自己现在是在闵云涛的别墅里。
她不敢赖床,快速梳洗,换了衣服走出房。
也不知是凑巧或是有意,当她一踏出门口,便看到闵云涛也刚从他的卧室走了出来。
魏柔嘉看他一脸神清气爽,没有昨天被她K到的惨样,暗暗松了口气。
闵云涛的状况好,代表她可以进行贴身观察的工作,如果顺利,说不定今天晚上就可以收拾东西回家喽!
想到这一点,她的心情飞扬,连刚刚入耳觉得聒噪的鸟鸣也成了天籁。
闵云涛可以感觉到她的好心情,开口说:“早餐在楼下,吃完就可以来书房找我。”
她诧异地问:“你做的?”
他摇了摇头。“花房员工送来的,吃完放回藤篮,摆到廊檐前,自然有人会来收走。”
“你不吃?”目前“同住一个屋檐下”,加上曾经失手伤害过人家,她得好好关心一下。
“我吃过了。”
她错愕地看了看时间,现在才早上六点半,他是几点起床的?
“请问大师,您起床的时间是?”
“天刚破晓,鸡鸣就醒了。”
魏柔嘉美丽的脸庞抽了抽,他的回答还真是充满浓浓古意呀!
“好、好早呀!”
“习惯了。你快去吃早餐吧!”说完他径自进了书房。
魏柔嘉看着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暗暗将他起床的时间记下来,接着下楼吃早餐。
吃过早餐,她将碗盘堆放进藤篮里,跟着摆到廊檐前便快步上楼进了书房。
闵云涛正在看书,一看到她便起身走到书桌前。
昨天她因为忙着帮他的伤口上药,没心思好好细看他创作的地方。
这时放眼打量,她只觉得自己好像来到江南古镇,或者穿越时空到了某朝某户人家的书室里,雅致而充满古意。
他的书房是由两间房并起所以空间颇大,藏书惊人的书墙有一部分延伸到另一间房去,串连两房的小廊也就是她昨天开门撞到他的地方。
前方书房摆着好几盆文竹以及几只半人高的青瓷花瓶,其中一个靠窗的角落有张梨花木柜,上头摆着一个造型典雅的白瓷盆,盆里养着一只年纪尚小却吃得肥嘟嘟的珠鳞。
看着像颗小球的珠鳞在几株绿色水草间优游,四周的氛围彷佛也变得宁静。
发现她盯着瓷盆,闵云涛开口说:“它叫承难。”
“啊?”她望向他,一脸不解,他的鱼有名字,名字居然还这么……身负重任,是想承谁的难?
由她脸上的表情看出了她的疑问,他解释说:“承我的难。取这个名字后,它显然真的以我的灾难为养分,长大不少。”
这话再次让魏柔嘉嘴角一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出了差一点要命的交通意外,奇迹活了下来却有要命的后遗症,说起来的确是多灾多难。
但……让一尾鱼以他的灾难为养分,是将这一切看得太淡然的自嘲吗?
突然间,她有些同情起他来了。
在魏柔嘉盯着“承难”发呆时,突然听到闵云涛说:“别发呆,过来帮我磨墨。”
魏柔嘉猛地拉回思绪,瞥了他一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晨起练字是我一日的开始。反正你只是用眼观察,手空着就过来动动手,当我的侍墨丫头吧!”
侍墨丫头?这字眼让脑内小剧场发达的魏柔嘉立即产生联想,难不成……车祸后的闵云涛不是闵云涛?真的是由哪儿穿越来的古人?
不知为何,这只会出现在小说的情节套在闵云涛身上并不觉得突兀,甚至有种“没错,应该就是这样”的感觉。
想着,她精神为之一振。如果他真是由古代穿越依附在闵云涛身上的魂,那……她可不可以改成访问他啊?
只是就算闵云涛身上真的发生不可思议的穿越事件,他也不会承认吧?
在她的思绪兜兜转转时,他又喊了她一声,她停止胡思乱想后,觉得他说的有理,便走到书桌旁乖乖当起他的侍墨丫头。
闵云涛将砚墨推到她眼前,径自将毛毡平铺于桌面,接着拿来一大张素白宣纸摊平其上,最后以檀木文镇安定纸张。
完成所有动作后,他却发现魏柔嘉拿起墨条直盯着不知在想什么。
平常见她一向充满自信风采的模样,几时会出现娇憨傻态,让闵云涛瞧了莫名的感到心软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