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河。现在不是用夸张法的时候,除了这两个字,她真不知道眼前的情景要怎麽形容。
今晚刚下完雨的地面还积著水,通往范文畬家後门的小巷也是一条条蜿蜒的水流,但不同的是这些小细流是红色的,每道都有一致的方向,最後以范文畬家那扇蓝色铁门为终点。
不会……发生什麽意外了吧?柳劭月生平第一次尝到心惊肉跳的滋味。
蓝色铁门轻轻被推开了,没锁。她蹑手蹑脚的脱鞋後走近范文畬的房间。
依旧轻轻推开房门,房内一片黑暗,只听得到嗡嗡作响的冷气声。
「文畬?」在眼睛适应黑暗前她试探的唤了声,现在的气氛静谧。
「你偷偷摸摸的在干嘛?」范文畬出乎预料,出现在柳劭月的身後。
「啊!吓我一跳。」她忍不住轻声尖叫。
范文畬站在透著深蓝灯光的窗旁,举止却充满了爆发力,彷佛夜晚双眸发著冷光的猛兽。
「你才差点把我吓死,以为还有没解决的人跟踪到家里来了,你怎麽会挑准这个时间来找我?如果再晚一天来的话,一切就和没发生过一样,是蓝世严那个大嘴巴对不对?难怪今天看到他的时候一副心虚模样,啊!我满身是血,你别抱住我啊!」他才昂首拨了盖住眼睛的刘海,却被这女人抓到机会扑了过来。
柳劭月紧紧拥住她不放。
他听到了低低的啜泣声,发现自己有把这个女人惹哭的天分,「我才刚要洗澡,就发现你进来了,衣服都还来不及换,这下可好了,两人的制服满满的血迹,整瓶酒精都不够洗。」他揉了揉柳劭月的头顶,才发现手上还有乾涸的血迹,这一场械斗够激烈的了,不过他也藉机脱离这个黑道组织。
「你没事吧?」她边啜泣边问。
「有啊!全身都是淤青、擦伤,骨头疼得快散了。」他作势揉揉僵硬的肩膀、转转脖子,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就算再「有事」也比那些本来打算要清理门户的家伙们好上百倍。
就这样?「可是门口的血……」柳劭月想到她刚才的担心,眼泪落下。
「别人的。」他拖著抱住他不放的柳劭月寻找走廊上的电灯开关。
「啪!」一声,电灯亮了。
「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啊!」她看清浴血的范文畬,但让她惨叫的是自己的惨状。「糟了!怎麽会这麽多血呀,慕珍一定会发现的,糟了,糟了!」她用手背抹著眼泪,结果抹成个大花脸,一点也没发现自己手上沾染范文畬身上的血。
「赶快洗的话还有救,我们去洗吧,水刚放好,正热呢。」他将柳劭月的手环回腰上,又拖著人往浴室方向前进。
「洗?我们?」黏著范文畬的步伐前进,怎麽她听到范文畬的语气带著笑意。
「嗯,有什麽不对吗?」他眨了眨无辜的、漂亮的桃花眼。
柳劭月考虑了两秒,「听起来不错。」她一向是勇於尝试的坏女孩。
范文畬在原地愣了三秒。
「我真玩不过你,去洗吧!」他椎开浴室门,冒出氤氲水气,比了个手势请柳劭月进去。
范文畬的家原来有两个後门,另一个後门推开後映人眼帘的是一小块用竹篱笆围住的空地,这是他祖母生前种菜的地方,现在虽然没人种了,但土还留著,柳劭月就在这里烤起地瓜来。
刚洗完澡身上香喷喷的柳劭月,身上只穿一件范文畬的T恤,T恤又长又宽,而T恤里头什麽都没有穿,反正这里没人。
范文畬推门出来,看见柳劭月薄衣下的身材,顿时感觉天气变得燥热。
「你去拿盘子来,蕃薯快烤好了。」她接下两个盘子,眼睛看著小土堆。
「我们不是在烤地瓜吗?」他忽视自己的心跳,顾左右而言他。
「蕃薯和地瓜不一样吗?」柳劭月偏头想了想,决定不要有研究精神,因为她有另一个从上星期憋到现在的疑问,「文畬,我有个问题……」她蹲在土堆旁,乖巧的举手发问。
「请问。」范文畬也蹲了下来,好笑的配合,柳劭月常抓著他问东问西,却老问不到他想向她交代的事,例如帮派纠纷,他喜欢她体贴的保留他小小的私密空间,但他已经决定要逼她一清二楚了解自己的生活,不然他保证她哪天又会冒出一句「我发现我一点也不了解你耶!」
以为劭月要问血迹的由来,他却发现红潮从劭月的脸上炸开,他好奇她到底要问什麽,有趣的等她嗫嚅开口。
「就……有……有一次我在你的房间看到,为什麽你……你的房间里有……有保险套?」呃,她已经在心里练习这个问题好几百回了,当要说出来的时候却依然不够爽快流畅。
问完了以後,柳劭月往旁边挪了一步,双手拚命的搓著,她感觉红得像蒸熟的脸不断有热气沸腾出来。
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问题,范文畬也愣了半晌,才朗笑出声。
「因为我打你的主意根久了,我承认我是壤男人。」他笑了,拉过柳劭月一绺青丝,凑在鼻子前面闻著他熟悉的发香。
「以防紧要关头我拒绝是吗?」她没好气的说,早就有那种被算计根久的感觉了。
「我是男人,这也是我保护你的一种表现,不过一直无用武之地就是了。」他还是温柔的笑著说,脸上硬直的线条在柳劭月面前添了几分柔情。
「呃,呵呵,蕃薯……还是地瓜烤好了吗?」
「蕃薯和地瓜是一样的,柳劭月,我也发现一个问题。」他看了看时问也差不多了,挖开土窑,将烤得表皮焦黑的地瓜一个个挖了出来。
「请说。」她吃著范文畬剥好皮递给她的地瓜。奇怪,她有不好的预感,他好久没有连名带姓叫她了。
「你没说过你爱我。」他像闹别扭的大男孩一样看著柳劭月。
柳劭月差点被嘴里的地瓜噎到。果然边讲话边吃东西很危险,就算在说话的那个人不是她。
「一定要说吗?我们尽在不言中不是很好吗,呵呵。」她又一迳乾笑。
「尽在不言中是对那些结婚四、五十年的老夫妻而言——因为该讲的话都讲完了,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沟通,而我正缺你说那三个宇来稳固感情。」他对柳劭月的感情早就矢志不移了,现在要稳住的是柳劭月对他的感情。
看柳劭月一直低头吃著地瓜,许久等不到回答,他又拉住柳劭月披散的长发。
「喂,你手上都是地瓜屑,沾上我的头发了……」她的抗议在范文畬的瞪视下越来越小声,「为什麽一定要我说?你又没有……」「说」这个宇在想到刚才他们一幕幕亲密的画时打住,范文畬总爱在吻完她时说那三个宇,而且次数已经数不清了,「呃,你虽然有对我说爱,可是天晓得你是不是只爱我的身体。」毕竟他太会挑时间了,那种耳语呢喃没有一次不听得她面红耳赤。
「只爱你的身体?」
她看到范文畬在听到最後一句话的时候脸色变得很难看。她好像说了什麽不该说的话,对不对?发现范文畬很少不高兴给她看,唯有她质疑他的感情时例外。
「我知道,我知道,你好爱好爱我,好疼好疼我,你没有白疼,也没有白爱,我全都收到了,结果你满满的疼爱把我宠坏了,才会随便乱说话,我不乖。」她撒娇的窝进范文畬的怀中。
他因不悦而收紧的下颔不多时又放柔了,「看来我以後要多虐侍你,才会有人发现我的好,才会爱我。」没有办法对柳劭月摆脸色,她这辈子是吃定他了。
「谁说我不爱你的。」太快的反驳将真情说溜了嘴。
「有进步,这次就饶过你。」
她没有看错吧?范文畬在傻笑,傻笑!
「一句话真的这麽重要吗?」她不懂。
「把心里的话讲出来真的那麽难吗?」他反问。
柳劭月被问倒了。
「因为……有前车之鉴,让我讨厌用爱当作条件。我爱了你,是不是代表我做什麽事都要经过你同意?要顾虑你,还要被你设限?」就是觉得这样爱一个人好伟大,她才会被范文畬的付出感动。
「什麽前车之鉴?」他不晓得柳劭月还对他筑起了一道小小的心墙。
叹!叹了一口气,柳劭月大略的请出刘耀奇的种种纠缠。
「其实我很纳闷,为什麽他拐不到我,而你拐到了。」她对刘耀奇真的只有讨厌。
大概,相爱不需理由吧!
「有这麽一号人物,而你现在才告诉我?如果发生危险怎麽办?」范文畬眯起好看的双眼。现在,他脑海中掠过的是一慕慕求爱被拒而酿成悲剧的社会新闻。
「有那麽严重吗,」柳劭月单纯的思考模式没想到太远。
「这种人是不晓得放弃的,也许是感情上的自卑造成自大,你如果碍於情面不拒绝,他会以为你是矜持但心里已经默许他了,你如果拒绝了,那他的世界会只剩征服你的欲望,最後不择手段。」他在帮里也曾处理这类感情纠葛,所以懂一些。
「哇!我真怀疑这整件事你都有参与。」范文畬分析得比她还贴切。
「这种人你以後……」他正想告诫柳劭月要多注意。
「我又是哪种人?」突然,竹篱笆外出现刘耀奇的身影,他脸上是盛怒的表情。
「你要小心那种人会跟踪你,或偷窥你,想等侍你弱势的时候伸出援手来个假英推救美,或根本制造你的弱点威胁你。」范文畬无视对方,将未完的话说完。他站起身,将柳劭月完全挡在刘耀奇的视线之外。
怎麽会有这种笨蛋!
柳劭月看著偷听他们讲话又很理直气壮站出来的刘耀奇,如果不是气氛不对,她很想爆笑出声。
刘耀奇冒出来时她也被吓到了,接著是有一点点被侵犯隐私的生气,但最後想到刘耀奇居然笨得现身,她只剩下想狂笑的冲动。
这是,做贼的喊抓贼吗?
「别太生气,对身体不好。」蹲在范文畬修长的双脚後面,她扯扯他的裤管,好体贴的说著。
「这种人不值得生气,我只会有想扁入的冲动。你好好侍著不要乱动,乖。」他和柳劭月之问还是甜蜜的氛围。
刘耀奇更看不过去,他怒指范文畬,对柳劭月咆哮,「这就是横刀夺爱的野男入?他到底有哪一点好?让你抛弃我选择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叠被揉绉的纸条丢在地上。
天啊!碰到刘耀奇,她永远只有仰天无言的份,这堆说他坏话的纸条他都能从垃圾桶中挖出来?
很想骂刘耀奇「神经病」,可是那样太不淑女了。刘耀奇完全自以为是,完全听不进别人说的话,她敢打赌她的拒绝在刘耀奇脑中一定变成什麽打是情、骂是爱。
他自导自演的能力真是太神奇了。
「我们有这麽伟大吗?那是什麽?」范文畬对刘耀奇的口气也根讶异,回头看著柳劭月苦笑。
她摇头,回以一脸无奈。「一堆心里想想的废话,不过全是事实。」
刘耀奇趁著这空档,笨拙的翻过及胸的竹篱笆,一把扯住柳劭月披散的发。
「啊!」没料到刘耀奇这麽疯狂,柳劭月被扯得痛叫。
「你别得寸进尺!」在柳劭月夺回发尾的同时,范文畬一个正拳把刘耀奇打飞。
「砰!」一声,竹篱笆被飞撞出去的刘耀奇扑倒。
像一头被惹毛的椎狮,范文畬双拳紧握的走向正在擦嘴角血迹的刘耀奇,後者原本倒在地上,发现范文畬雷霆万钧向他欺来,立刻跳起身,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落荒而逃。
看著边逃边跌倒的刘耀奇,范文畬心中有了打算。不能给刘耀奇再有机会接近柳劭月,他明天会「彻底」解决这件事的。
平息怒火後,范文畬才惊觉——糟了!他太凶了。
儿时的记忆涌现。曾经,有个小女孩递了一条手帕给他,在他被一群国中生打得身上满是伤口的时候,他忘不了被关心的感觉,忘不了那个头发长得不可思议的女孩,但那个女孩看他的眼神却是戒慎恐惧的。
如今他得到那个女孩了。但是,现在他如果回头,她会用以前那种害怕的眼神看他吗?他怀疑他有办法承受。
吃地瓜吃饱了,接下来呢,便是柳劭月如身陷地狱般的补习时间。
讲师——范文畬;地点——范文畬的房间。
「早跟你说过,一看到这句话就代这个公式,为什麽你就是不记得?」范文畬用力地指著数学参考书和柳劭月面前的计算纸。
「呜,一百句话有一百个公式,怎麽记啊?」她含泪看著范文畬出的高难度数学小考,她抱了个鸭蛋。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接下来呢?」
「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柳劭月满脸问号,顺口背完整首诗。
「背诗就这麽顺,为什麽背数学就不认真?」范文畬揽过柳劭月的脖子,一手勒著她一手猛捏她的脸颊。
「天啊,虐待啊!」她一边大笑,一边挣扎。
「你知不知道我很紧张?如果你留级怎麽办?」范文畬闹玩後将脸埋在她的发香间。
「你都高三了,不是应该先担心自己的联考吗?」她倚在范文畬的怀中,和他一起耳鬓厮磨。
嗯?不对啊,她是因为重考,所以十七岁了还在读高一,范苑文畬十九岁了为什麽还是高三?
「我该准备的都准备了。」看柳劭月扳著手指在数年龄,他知道她接著想问什麽。「我休学过一年,为了道上的事。」
「噢?已经是过去的事了,那就算了。」
「哇?你这麽既往不咎?早知道我就多交几个女朋友,等分手时再告诉你,我想你不会介意吧?」越了解柳劭月,就越感觉她值得宠,因为她懂事,懂得回报,懂得不任性,懂得也去宠对她好的人,更不会恃宠而骄。
「可以啊,到时候你也可以知道我有几个分手後才告诉你的男朋友。」她笑容可掬地回答。这是以德报德,以牙还牙。
「咚!」范文畬抱著柳劭月昏倒。
「我怎麽会觉得你是乖女孩呢?我怎麽会觉得你胆子小呢?都是被你这张文静的脸唬住了。」打从相识後她做的事从来没符合过乖与胆小,只可惜了那一副文静乖巧的皮相。
「你才知道我这张脸骗了多少人的宠爱,呵!我对你的『第一印象』也是觉得你很可怕啊,浓浓的眉毛锁得死紧,褐色的大眼总是凌厉地瞪著所有人,薄唇永远抿得下弯,可是你还不是对我没辙?」
其实他俩有一个共通点,她因外表而受到师长的喜爱,即使天生调皮也有人保护著不让她误人歧途;范文畬却因为叛逆的外表而处处受到差别侍遇,他曾说过是为了保护自己才进入帮派……但是想到那些间接将他推人死胡同的师长,她就有气!
记忆中男孩愤世嫉俗却又寂寞的眼神,和范文畬重叠了。
「对啊,冤家,千错万错就是被你一头黑得空前绝後的长发骗去的。」他用手指梳起柳劭月如黑瀑般的长发,让它们在指缝间流动。
那个男孩也爱玩她的发辫。
「啊!原来……」柳劭月突然眼神放柔,凝视若范文畬,看进了他的瞳眸深处。
「怎麽了?」突然被拥住,他拍拍怀中的入儿,看来她好像想到了什麽很重要的事。
「不,没事。」她拉起范文畬的手,突然打起了精神,「好吧,再回到课业上,告诉我三角函数到底是什麽东西。」
「肯努力读书啦?」他也展开笑容揉了揉柳劭月的发。
「一半是为了你,一半是为了我。」为了他们的未来,还有很多事侍努力呢,而不让交往影响学业,便是第一步。
「好,再让你看十分钟的数学,刚刚的题目重考一次。」
「遵命!」
托范文畬替她补习的福,她第二天的数学小考得了个不错的成绩,不过柳劭月发现她的书包、课本,甚至是头妄上,都沾满了地瓜屑。